“上回在何大人府上一别,咱们有多久没见了,这回你得陪姐姐喝杯酒了吧。”

  廉长林进来落座到对面,红裳让身后的丫鬟退出去,提起玉壶要满上他桌前的杯子。

  廉长林抬手挡了下,示意不喝酒。

  “蒋老板又不在这儿,你怕什么,喝了酒回去他还能不让你进门?”

  红裳动作不停将杯子满上,“都到我们醉红楼了,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廉长林知道自己什么酒量,之前会喝酒也是因为蒋辽在旁边。

  现在他看了眼酒杯,再抬眸看前面的两人,依然没有要喝的打算。

  红袖笑道:“放心,这是刚送来的热茶,上回见识过你的酒量,蒋老板又拦的跟什么一样,真在这儿喝醉了送你回去,他要是给我们记上了,下回去长盛斋说不准都买不回来吃的。”说完轻握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红裳怪嗔地看了他一眼:“把我们当什么人了,知道你不能喝酒,这会儿也不想喝,姐姐们会做出那些个强人所难的事来。”

  随即也尝起茶。

  再上好的酒,整日喝起来也会腻,还是眼前这一盏清茶味道最好。

  廉长林拿起杯盏轻闻了下,确实是茶。

  色泽清淡,上好的碧螺春。

  之前在郑忠府上那两日,他喝过几次。

  等他尝了茶放下杯子,红裳问道:“林小老板是上回没能欣赏完我们的舞姿,觉得心里有愧,这回是专程来捧场的?”

  廉长林闻言略摇了摇头。

  红裳一阵无言看着他:“你真是不怕我们伤心啊,这么诚实。”

  别的客人要见她们有时候还得排队,这不是气人吗。

  廉长林笑了笑,低头握上杯盏,却良久都没抬杯喝茶。

  方才见他从楼下路过,走在路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正巧这会儿闲着,红裳就让小厮去邀请,倒真没想到他会进来。

  现在见他顾自想着事,全然一副当局者迷自相困扰的样,红裳和红袖对这些见的多了,打眼就瞧的出大概为的什么。

  他这会儿深陷其中,两人就没打扰,继续喝起茶。

  –

  最近对蒋辽无法控制的某些举动,廉长林不知道原因,去书肆前却也猜的到不会有什么收获。

  只是一时间还不想回去,刚好红裳差人邀请,便想过来坐坐。

  进来后他就有些后悔,比起坐在这里打发时间,他其实更想回去见蒋辽。

  那些不清楚的,其实不是非要去弄清楚。

  他正想付茶钱离开,房间门被人推开,刚才退到门口的丫鬟走进来。

  “红裳姐,柳公子又来了,今日想赏长袖舞,指定让您过去。”

  “不去,没看到我这儿会正陪着客人吗?”红裳道。

  丫鬟站在前面一脸为难。

  “他柳公子是文人学士,不会不懂什么先来后到。”红裳说,“如实跟他说就行。”

  柳公子每回过来都指定要见红裳,并不好劝退,闻言丫鬟也只能先退下。

  避免妨碍到她们,廉长林起身要先告辞,红袖就道:“林小老板最好还是先别走,话已经传过去,你这会儿要是走了,那柳公子看到了,可能以为我们糊弄他,说不准会找我们麻烦。”

  红袖和红裳最烦那些个装模作样的公子哥。

  肚里没点墨水却装着文人雅士,写出来的诗前言不搭后语,她们又不能给人得罪了,昧着良心去夸实在不好受。

  红裳接话道:“而且你才坐了多久就要走,这要是传出去了,不知道的以为是不满意我们的才艺,我们醉红楼头牌的面子都没地方搁。”

  “反正能来这里的都是为了作乐解闷,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总之你来我们醉红楼是来对地方了。”

  “听说林小老板最近跟人学书,”红袖提议,“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见识见识,看林小老板学的如何。”

  见她们确实都不想去应付那位柳公子,这会儿时辰还算早,廉长林便坐了回去。

  –

  柳公子看不上别人,每次来都只让红裳作陪,一看进来雅间的人不是红裳就牢骚不断。

  红依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嘴皮子都说破了才将人哄好给送了出去,随即转身就去找红裳讨要好处。

  问了守在门口的丫鬟,才知道里面是长盛斋的小老板,便回头喊上几位得空的姐妹,想要好好调戏一番解解闷。

  却没想这小老板不是来作乐的,这是来砸她们场子的。

  她们醉红楼里的姑娘,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那也得深知个一二。

  廉长林作诗不行,但作画的手艺是真不差,把她们醉红楼里最会作画的姐妹都给比了下去。

  对弈起来,她们这里棋艺好的都不是对手,一房间人全军覆没,输的那是相当难看。

  红絮刚从客人雅间出来,就被两个专门守在门外的姐妹给拉走了,匆匆忙忙被按到了另一个房间。

  “红絮姐姐这会儿有空了,来来来,我们醉红楼棋艺最好的人,林老板你可当心了,还没有人能赢过我们红絮姐姐!”

  一盘棋下到最后,红絮举棋不定盯着棋盘,最后放下棋子甘拜下风:“林老板棋艺精湛,我认输。”

  “接下来比舞剑,我们总得赢一回!”看着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子说道。

  廉长林有些无奈,提笔写字。

  “作诗是大获全胜,但比那么多呢,才赢了一样。”她看完字还是不太甘心。

  时辰已经不早了,廉长林不能再多待,放了笔掏银子付房钱茶水钱。

  “林老板你下次得空了可得再过来,最好把蒋老板也喊来,”红依道,“我们这妹妹年纪小,就看不得自己人输阵,你要是不来她说不准就找你们店里去了,到时候拉着你比试,你可别见怪。”

  被她拍着脑袋的小姑娘一脸不服,她是看不得自家姐姐比试输了,但那里会做出这种事。

  “今日什么轻歌曼舞的表演都没上,就让林小老板破费了,这多不好意思,”红裳笑道,“这样吧,姐姐我给你回个礼。”

  廉长林赶着回去,摇头示意不用。

  红裳已经吩咐起候在一旁的丫鬟,丫鬟得令走出去,没多久就拿着一本画册进来。

  “这画册是在这里花费到一定银钱才有的赠礼,不过你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没花费够银钱的客人都来问我要,我们醉红楼可供应不起。”

  廉长林看去,画册是空白封面。

  刚才听红裳她们聊到过,醉红楼里的画师会专门做些画册,当赠礼送给客人。

  蒋辽给他买书的时候顺带给他买过画册,廉长林想要自己也可以画,既然是花费到一定银钱才能赠送,他就更不能收了。

  人是被她们喊来的,一早就想告辞离开,被她们拦下又被后面一帮姐妹拉着比试耽误到现在。

  画册上无非是些好看的男子佳人,一本册子而已醉红楼并不缺。

  红裳没等他拒绝,把画册放到他手上,然后喊来小厮送客。

  –

  给客人结了账,蒋辽抬头看出外面。

  廉长林中午过去余宅施针,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回来。

  现在宋惕文都该过来教书了,他还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有时要去买东西会耽误回来,廉长林都会提前跟他说,今日也没说要去买东西。

  蒋辽这么想着,再一次抬头看天色后,才见廉长林从后院走出来。

  目送他走进柜台,蒋辽起来让位。

  路过他后蒋辽突然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同时伸手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拽过来。

  廉长林被迫后退半步,站稳脚跟不明所以往后看他。

  蒋辽靠近闻了下,然后松了手,往后退开抬眼看他,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你,跟人喝花酒去了?”

  廉长林:“……”

  每次施针回来,廉长林身上都是一股清淡的药香味。

  现在半点药味都闻不到,一身全是酒味和脂粉味,不是浸在桃花堆里半天能浸出来。

  “跟谁去的,余枫?”

  蒋辽皱起眉,忽然觉得很有可能。

  廉长林看着他,表情越发一言难尽。

  廉长林那点酒量,真喝酒了肯定得让人送回来,这是沾上的酒味。

  刚才闻到的脂粉味有些熟悉,蒋辽这会儿才想起来是在哪儿闻到过。

  看他的神色缓和起来,廉长林洗清了喝花酒的冤屈,就要坐回去,蒋辽又抓住他手臂。

  “先去换身衣服。”

  廉长林赶牛车回来,就算沾上什么酒味也被吹散了,自己并没觉得染上的味道有多重,如今不细闻是闻不出来。

  不过蒋辽这样说了,去换身衣服也不费时间,廉长林就听他接着问:“你是去了醉红楼,还是在外面碰到红裳她们?”

  闻言,廉长林停下往外走的脚步。

  墨黑的眸子淡淡看了他一眼,抬手拍开他的手,转身回去坐下。

  随后将柜台里的酸糖全部搬到桌上的果盘。

  蒋辽看的莫名其妙:“……”

  不过话说回来,红裳她们虽然都有分寸,但醉红楼的人来来往往,保不准会遇到些什么不安好心的人。

  廉长林不会说话,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蒋辽想到这暗暗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

  廉长林以前跟现在没法相比,不能总用以前的眼光看他。

  他如果真想去喝酒,自己总不能还拦着。

  看了眼眉目清冷的廉长林,蒋辽转身走出去。

  不过,要是不稍微管着。

  今日他能突然去醉红楼,改日是不是还要去些青楼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