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吃甜又想吃凉粉的客人对口味酸辣的白凉粉极为钟意,现在摊子上的几道吃食涵盖了男女老少的口味,在镇上大受欢迎。

  摊子生意好,每日基本午时左右蒋辽和廉长林就能收摊回去。

  有些出门晚了买不到凉粉的客人,担心明日过来还吃不上,索性先付钱预定明日直接过来取。

  先前没有账本记账,客人付定钱都是廉长林经手,现在买了账本回来这事就更不用蒋辽来管。

  他拿出账本和笔墨塞到廉长林手里,转身收拾起推车上的盆盆罐罐。

  廉长林低头看账本,眉宇间略带犹豫,抬头看,蒋辽已经忙上了,丝毫不想插手账本的事。

  他刚要做什么,前面的客人已经催上了,只好转身朝旁边的桌椅走去。要预订凉粉的客人有十余人,争先恐后跟过去排队。

  摊子老板每天只出摊一上午倒也罢了,连每日预订的量都不能超过五十份,说太多做不过来,他们要是不跑快点,排在前头的人订多了哪儿还轮得上他们。

  笔尖沾上墨水,廉长林仔细听客人说完,翻开账本提笔记上。

  干了这么些天活,石头已经渐渐上手,客人多时不会再忙的晕头转向。有时蒋辽和廉长林手头不便,客人要结账要添些什么都能很快顾上。

  石块之前说话声音低低怯怯,现在和石头一人坐一头围在水盆洗碗,四周嘈杂热闹,蒋辽都能听到他雀跃的声音问石头,等会儿能不能去吃巷口刘记家的小馄饨……

  队伍里排在中间的青年听到前头叫了五六份凉粉还没停,顿时就急了,探身出去冲人喊话商量。

  “前头的大兄弟你别念了!给我们后边留点呗,等会儿到我们就没了!”

  “家里人多,就可着这东西下饭呢,没了你明个儿来早点嘛!”那人扭头喊回去。

  “要我说这话得跟老板讲去,每天就卖这么些,哪能够吃啊!”说话这人刚才跑得快排在前头,就快排到他了心里正偷着乐。

  “昨个儿忙完后赶过来老板都收摊了没买着,今儿要再空着手回去,我媳妇儿准得跟我急上!”

  “老板听到没,等会人兄弟回去门都不让进,破坏人夫妻和睦可就罪过了!这可不成!”

  这话一出身后的人都嚷嚷上,说前头的人就是订了上百份,轮到他们了老板也得给记上数!

  最多预定五十份是在每天固定的份量上加的,多了他们确实带不过来。蒋辽看了看前面的客人,十来个人就是都买的多该是也超不到哪儿去,就同意了。

  现在摊子的名头已经传出去,每天过来不愁没有生意,蒋辽其实想过租牛车,可以多带些吃食到镇上卖。

  外面赶牛车拉客的人家多是从镇上租来的牛,交压金后一个月租钱五百文。

  他们租是租的起,就是平日要多花时间给牛喂草;自己赶牛车上午是能在镇上待久一些,不过下午回去还要赶着做第二天的吃食,不方便也不划算。

  茶馆的伙计今天过来时他们都腾不出手,现在事情忙完,装好食盒正要给送回去,庄康先过来了。

  蒋辽的生意起来后,这条街上行人就跟着多起来,庄康的茶馆这两日的进账也是涨势喜人。不少有钱的妇人小姐过来喝茶,就是为了买凉粉回来吃。

  “蒋老板,我看用不了多久你们的摊子就得移位了,到时候街上都得少番热闹。”

  一个小吃摊连笔墨都用上了,这不管在哪里都是头一份,庄康看着他们摊子的热闹劲赞叹道。

  “那就先借庄老板吉言,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请您光顾,您可得赏面。”蒋辽拿食盒给他。

  凉粉的生意照如今的势头下去,除非是自己不愿意,否则开店是迟早的事。庄康说的由衷,没成想蒋辽也不谦虚,一点不客气就接下了。

  他顿时笑开道:“好说好说,就冲你这话,就是忘了提前知会我,我也得不请自到。”

  “庄老板说笑了,要是真有那日,自然是不会忘了告知您。”

  他们到茶馆打水庄康给了不少方便,蒋辽就是真记不住,廉长林也会记着。

  镇上的铺子最便宜的租钱一个月也要几两银子,每天来回坐牛车挺遭罪,蒋辽倒是想租,奈何囊中羞涩,目前的家底实在不允许。

  又聊了几句后,庄康提着食盒走开,蒋辽收拾起推车。

  等他将东西都收拾好,石头抱着洗净擦干水的碗筷回来放进推车里。

  接过蒋辽给的工钱,石头转头看了看廉长林,将钱收好他走出去和石块搬凳子坐到推车旁,等廉长林忙完。

  收摊后石头和石块会帮忙搬东西去存放,早上也会提早在那里等蒋辽和廉长林过来。

  现在每天有工钱拿不用饿肚子,这种事石头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天天就怕给老板干活少了。

  蒋辽提了次他们不用跟着搬东西,他依然雷打不动带着石块出摊收摊都跟着帮忙。

  总归跟着也不用他们多费劲,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蒋辽和廉长林最后便由他们了。

  旁边还有几个客人在排队,蒋辽锁好推车里的钱盒,转身走过去。

  有的客人订的数量多,数铜钱就费些时间,加上繁体字笔画多写不快,廉长林这边进展稍慢。

  收了钱记上这位客人订的小吃,廉长林抬头示意下一位客人。余光不经意看到街上交谈着路过他们摊位的行人时,他突然略停住,目光顺着人移动。

  蒋辽走到他旁边,跟着他看出去。

  一个高壮魁梧的青年人正给身旁的中年男人引路。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提行装的随从,看着风尘仆仆的,应该是从外地过来到这落脚。

  蒋辽转回头,看到廉长林收回的目光里有些许惑疑。

  “认识他们?”他问道。

  话音刚落,廉长林摇了摇头,落笔记上客人的要求。

  观他面上并无异样,蒋辽接过客人的钱,站着他右侧看他记账。

  习字时间短会的字有限,廉长林难免会碰到不会写的字。

  他听客人说完名字和要买的吃食,提笔时手不甚明显地停了片刻,随后不假思索落笔写上。

  看到夹在其中的“字”,蒋辽轻嗤了一声,抬眸扫向账本上的记录。

  才坐这儿多久就自成一派创了这么些字出来,倒亏他再用上时还记得住。

  短促的轻嗤声一出,毛笔笔尖就停住了,然后向上抬起就要被易主。

  蒋辽赶忙伸手到廉长林的手腕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制止他突如其来的罢工举动。

  毛笔是没再上移了,握笔的人却也没继续写,转头抬眼,自下而上看向他。

  乌黑透亮的眸子古井无波,静静凝视过来,清俊病弱的脸上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只是看着没有。

  写成那样还不能笑话一声了,蒋辽心里啧道。

  他敛了笑,挪开压在廉长林手腕处的手指,手背向下贴着他的脸带着糙劲将他脑袋转回去。

  “行了,继续写你的。”

  廉长林被迫转回头,目光落到账本未着墨完的地方,侧脸上着力的一片硬凉跟着挪开,他握着笔岿然不动。

  “得,你想怎么记就怎么记,我就看着不出声行了吧。”蒋辽道。

  廉长林敛目低眉,眼睫稍抬真就认真考虑了起来,然后才落笔继续。

  蒋辽指腹转起手里的铜钱,看着清清淡淡的没什么脾气,谁知道脾气倒是不小。

  前面的客人看的一头雾水,这小兄弟刚才好像没做什么吧?老板干啥突然伸手打断人写字?

  小兄弟不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回他什么了?他突然笑什么?

  客人心里直摇头,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

  虽说他也看不懂字,不过瞧着小兄弟的字好看,忍不住赞叹道:“老板,你这伙计虽然不能说话,这记账认人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可不是。幸好让我捡着了,不然这文采和书法就被埋没了。”蒋辽没忍住话里有话。

  说完回头看,廉长林垂眸握笔写字,眉目很是认真,并没多余的情绪。

  又没脾气了?

  这不就挺好的,蒋辽视线旁移,看到账本上越发离经叛道的字。

  他:“……”

  算了,反正他不管账,他自己看得懂就行。

  这样想着,他轻悠悠抬起眼,目光落回廉长林脸上。

  眉峰走势平和自然向上延伸,密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了一团淡影,总是偏淡的唇色抿成一道薄线,这会儿看着都多了气色。

  何止记账认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论起脾气,那也是一等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