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庄康端着酸粉回茶馆,没多久就让店里的伙计把吃空的碗送回去,还让人带上食盒又买了几份。

  他最大的儿子今年十岁,小儿子刚满六岁,酸粉带回去家里大人吃着喜欢,两个小的就更别提了,吃完都意犹未尽嫌不够。

  两孩子终于有胃口吃东西了,庄康高兴地当即就让家里小厮赶去买酸粉,结果没买着空手回来的。

  大儿子懂点事满脸失望倒没说什么,小儿子见没有就闹上了,给他折腾的够呛,今日出门都比往日晚了些。

  街上的小贩早早就出了摊,站在摊位上热情招呼路过的行人,他来到茶馆却见街上昨日卖酸粉的位置是空的,前面站了几个人。

  庄康过去询问这摊子是怎么回事,但人家也只比他先一天吃上酸粉,对摊子的情况也不了解。

  说昨日早上过来买酸粉等了好半晌,老板大气酸粉给的多,不差等这一会儿。

  庄康听完正要回去,就看到姗姗来迟的酸粉摊老板。

  “你这生意做的可真随性,我都没见过谁家做生意让客人先来等的。”他对蒋辽道。

  “家里离得远,过来比较费时间,庄老板见谅。”蒋辽放下桌椅,面带歉意转头对方勇他们道,“久等了,这就给你们做酸粉。”

  “没事没事。”方勇几人都不在意。他们今早的时间还算宽裕,反正也没等多久。

  廉长林固定好推车,拿走放在上面的遮阳棚,将酸粉配料一一摆上。

  “你这酸粉味道特别,吃着新鲜又开胃,我家里老的小的吃完都一直念叨,昨日中午让店里的伙计过来,结果你们都收摊了。”

  庄康问道:“这酸粉好卖,怎么不多备一些?”

  “酸粉的食材不好准备,做起来又费时费力,每日备不了多少。”蒋辽边说边给方勇他们做酸粉。

  廉长林接过碗放余下的配料,听到这微不可查地停了下,继续手上的动作。

  “怪不得我昨日下午过来没见你们,”方勇接过弄好的酸粉,“酸粉每日做不了多少,老板你多请些人帮忙嘛。”

  “我们这小本买卖才刚开始做,成本都没回来,实在请不起人。”蒋辽这话倒不是谦虚,非常实事求是地说道。

  “那我以后要吃酸粉可得早点过来。”方勇端着粉走向桌椅处。

  庄康吃了早点才出来,这会儿瞧着酸粉又有些馋了。

  方勇几人都端着碗过去坐上了,蒋辽正要询问时,他开口道:“给我也来一碗。”

  廉长林着手拿碗装上,等他做完这碗酸粉,昨日下午没买着酸粉的人三三两两都过来了,热热闹闹地围在推车前。

  庄老板端着碗被挤到推车旁边,看着这些人排队的架势,走了两步又回头打探道:“你们今日备的酸粉多不多,不会又跟昨日一样,早早就收摊吧?”

  蒋辽忙着给客人做酸粉,头也没抬回道:“今日的酸粉和昨日差不多,实在是酸粉制作起来太费时,我们收摊回去就着手准备其实也做不了多少……”

  最前面排着队的人本来只打算买一碗酸粉,听到这突然就改口多加了一碗。

  他上午有事要办,另一碗也带不走,避免节外生枝他赶紧掏钱袋数了十个铜板:“另一份我先预定,中午再过来吃,小兄弟你记着我啊,别等我中午再来又吃不上酸粉!”

  廉长林收了钱,对他点头示意。

  他身后的人顿时嚷了起来,怕下午再想吃又吃不到,这会儿带不走的也有样学样先报上给钱。

  摊子的小兄弟都记得他们,也不怕人会不认账。

  酸粉摊老板手上忙不停,还一边回答前面客人的问话,已经忙的顾不上自己。眼看后面又过来几个人排队,庄康回去就让人带食盒过来买。

  走在街上正思考要买什么早点吃的人,看到前面的摊位好些人在排队,想着这么多人等着买,那家的吃食味道肯定不差。

  于是酸粉摊前的队伍越排越长,在这条行人本就不多的街上显得更是热闹。

  附近空闲的小贩都伸长脖子瞧过去,眼泛酸水巴巴地望着,羡慕的不行。

  刚才预订酸粉的都是前日就过来光顾的客人,知道廉长林记得住人,全都找的他。

  预定的酸粉有近十份,都付了钱。早上这阵忙完客人走了后,廉长林先把粉条单独留出来放到推车里,避免再忙起来顾不上。

  客人预订酸粉这种情况,蒋辽倒没料到。

  刚才一帮人唯恐落后排不到自己,一人一句又是预定又是给钱,乱糟糟地围着廉长林。

  事关生意,廉长林如果记不住肯定会跟他说,既然刚才没提,说明不需要。

  不过这种费脑力的事,他脑子再好使也遭不住再来几次,他记着不累蒋辽看着都替他累。

  酸粉的量不加上去,这种情况暂时避免不了,现在还不到适合提量的时候……

  看来得去买个账本给他。蒋辽最后心道。

  糖水摊吃了糖水的客人走开,老板现在没事,蒋辽走过去给廉长林买了碗糖水。

  巳时,石头带着石块按时过来。

  卖吃的不能马虎,石头虽然只是帮忙打水洗碗,昨日回去后还是将他们的衣服都换下来清洗了一遍。

  他们住的破庙来了新的乞丐,担心衣服被偷走,他不敢走开,蹲在旁边守着衣服晒干,今日出门前也尽可能地收拾干净了才过来。

  两人长时间缺吃少穿,身板瘦小脸上没几点肉,洗干净了再穿着补丁虽多但还算整洁的粗衣,看着倒精神多了。

  跟廉长林说了一声后,石头拿桶去打水,石块过来后眼睛就止不住地盯着推车上的酸粉,石头唤了他一声这才跑过去。

  庄康的小儿子念着吃酸粉,把家里人缠的没法,只能带他过来茶馆,出门前还叫了些朋友一起。早上买的酸粉不够,庄康带着两个店里的伙计出去买。

  他们到时酸粉已经卖了大半,若是再晚些时辰过来肯定又得白跑一趟。

  石头和石块这时歪歪斜斜提着水桶回来。

  附近需要用水的小贩好些个都是去他茶馆后面打水,蒋辽不像是为了省几文水钱就让人跑去大老远打水的人。

  看了眼石头两人穿的衣服,庄康回头问蒋辽:“这是你请来的帮手?”

  石头正要洗碗,听到这话就不敢动了。

  刚才过来后他瞅了一眼,茶馆老板带的两个人都提着食盒,往里面装了好几份酸粉。

  生怕人嫌弃不买了,他局促不安地拉着石块站在那里。

  “是。有时候忙不开,需要用水只能请人帮忙打水回来。”蒋辽看着他们坦然回道。

  庄康又看了看越发局促不安的石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日后你让他们到我茶馆后院打水,不收钱。”

  蒋辽转头看他,静等他后面的条件。

  “前提是你家的酸粉……或者日后再做出什么新鲜的吃食,每日都得给我预留几份,我让人过来取,省的再过来没买到还白跑一趟。”

  他最后道:“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预留的份我不一定都会要,你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用我茶馆的水。”

  “庄老板好意自然没有不领的道理。”蒋辽笑道,“日后若是做出什么新鲜的吃食,一定先给贵茶馆送去。”

  廉长林回头看去。石头听完这话人就蔫了,蹲在水盆旁边心不在焉地洗碗。

  石块并没有留心他们都说了什么。一心想着洗了碗就能吃上好吃的酸粉,心里再急手上还是小心翼翼地搓着碗,就怕不小心将碗打碎。

  茶馆离得近就在旁边,打水不用钱,蒋辽肯定就不让他们帮忙了……最后把碗都洗干净放好,石头走过去,犹豫着问道:“林子哥,我们只要一份酸粉……另一份,能不能换成铜钱……”

  “当然不行。”廉长林正给两人做酸粉,蒋辽替他回道。

  接着又继续道:“昨日是说免费让你们一人吃一份酸粉,可没说可以换成铜钱。”

  酸粉要五文钱一碗,石块帮不上忙,蒋辽愿意多给一碗酸粉是他好心,石头也知道自己的请求过分,羞愧地低下了头。

  石块紧紧抱着廉长林递来的碗,这时候也知道了,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吃到好吃的东西,舍不得动筷,想留着明日再吃。

  廉长林手里端着给石头的酸粉,转头看蒋辽,眼神催促他把话说清楚。

  石头以为不能再过来打水,哪还有心情听出他刚才话里的意思。

  蒋辽这才对石头道:“刚才庄老板的话你也听到了,明日开始,打水不用再跑去后郊,去茶馆后院打水若是有人跟你要水钱,就回来跟我们说。”

  “大老板你……还让我帮忙打水?”石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地问道。

  廉长林笑了笑,把酸粉给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帮忙打水?”蒋辽反问。

  石头阴霾的脸上瞬间转晴,难掩激动再次鞠躬道谢后,他拉着石块到推车后面,两人小声地有说有笑吃起酸粉。

  廉长林回头看蒋辽。

  “怎么了?”见他盯着自己好半晌都没什么表示,蒋辽问道。

  让人帮忙打水,对蒋辽来说只是随口一提的小事,可有可无。

  但对石头他们来说,不用再像以前居无定所受尽白眼地乞讨,不止能果腹,更是能活命。

  廉长林看着蒋辽,最后摇了摇头。

  蒋辽转回头准备喝水,拿起竹筒才想起来,里头的水已经喝完了。

  这两日天气变得更热,竹筒装的水都不够喝。

  蒋辽这会儿坐舒服了懒得走出去添水,手刚收回来,眼前就多了个打开盖子的竹筒,里面的清水漾着细波。

  抓在竹筒上的手指白皙修长,骨感薄弱又有力。

  这两日廉长林喝了糖水,带过来的水就没怎么喝,里头水是半满的,蒋辽抬手接过。

  -

  赵潭带人过来时,蒋辽和廉长林忙完正闲下来。

  “这是杨镇杨老板,昨日说要跟你们买辣酱的商人。”

  人带到赵潭就不管了,让廉长林给他做酸粉。

  “今日听人说镇上出了个新鲜的小吃,原来是蒋老板这里,等会儿杨某定要好好尝尝。”

  杨镇三十多岁,走南闯北多年为人老成练达,他跟蒋辽客气了一番,问道,“不知蒋老板手头能卖的辣酱有多少?”

  蒋辽闻言转头看廉长林。

  他正在给赵潭做酸粉,赵潭见状把碗拿过来:“你忙你的,后面的赵哥自己来。”

  放钱盒的位置下面也是做的推拉门板,廉长林推开板子,拿出昨日用小陶罐装上的辣酱。

  三个陶罐装了一斤半,卖一百文一罐。

  杨镇觉得这价钱贵了。

  但这种光让人瞧着闻着就胃口大增的辣酱确实少见,而且昨日又话说在前头,思索了少时,最后还是按这个价钱拿了。

  看了辣酱没有问题,钱货两讫后,杨镇说笑让蒋辽请客吃酸粉,蒋辽着手就给他弄了一碗。

  辣酱的进价比杨镇预算的高。这次买到的少,他本打算先订一些等下回过来拿。

  现下不确定辣酱倒手后能不能挣钱,他打算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然而一尝酸粉他就改变了主意。

  “我通常两个月会跑一趟这边,辣酱就先订个五十斤,下回过来取,你们看付多少定钱合适。”

  桌椅处在廉长林旁边,刚才瞧他和蒋辽的关系就不一般,想必是能说上话的。

  杨镇走商这么多年对自己看人还是有把握的,他吃完酸粉走过去对人说道。

  让他奇怪的是对方并没回答,而是转头看身旁的人,眼神询问。

  “五十斤辣酱两个月后可以做出来,杨老板若是信得过我们,定钱先不付,下回直接过来取就是。”

  收定钱要立字据,现在条件不方便。而且对方真要反悔,立字据也没多大作用。

  就算辣酱做出来杨镇最后不买,蒋辽也不担心,更不愁辣酱会卖不出去。

  杨镇观不出蒋辽是个走什么路数的老板,既然人信得过他,他自然也没意见,总归他没有损失。

  就是最后没忍住又看了看廉长林。

  年纪轻轻的,面带病气,穿着粗布却也挡不住一身俊骨。

  过来到现在都没见他说过话,说是老板不太像,说是请的伙计就更不像了。

  杨镇看人头回碰钉子,实在好奇这位小兄弟的身份。

  “我弟弟无法说话,不过有事你直接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蒋辽的话打消了他的疑惑。

  原来是不能说话,杨镇礼貌收回打量的眼神。

  巳时才过不久,酸粉就卖完了,有个早上预订了酸粉的客人来得晚,他们多等了一阵。

  “小蒋,今日又早早收摊啊。”四周嘈杂,糖水摊老板扬声问道,“下午还过来不,昨日下午好些人来问你家酸粉的。”

  “下午要在家里准备酸粉就不过来了。”蒋辽道,“若是有客人来问,麻烦刘哥帮忙告知一声。”

  糖水摊老板点头应下。

  他们的摊子离蒋辽他们最近,昨日下午有要买酸粉的过来,问了他们后基本都会在这买一碗糖水,他们是跟着沾光了。

  做辣酱的食材和卤水的香料都用完了,和糖水摊老板说完,蒋辽和廉长林去存放推车,然后去买食材。

  到家后准备第二日的酸粉,依然没多做。

  蒋辽今日有意跟客人传出酸粉难做,每日数量有限的信号。

  他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半天下来廉长林多少看出了端倪。

  目前酸粉只有他们家有,每日卖的量固定,越多人想吃时吃不到,酸粉会更快速传播出去。

  像今日就有几个客人是慕名而来。

  名头传出去了,又何愁没有生意上门。

  廉长林短短半天能看透这点,自然也知晓,蒋辽每日锲而不舍要给他买一碗糖水的用意。

  次日到镇上卖酸粉,好些客人埋怨不够吃让他们多做一些,他们回去后做的数量依然固定。

  之后卖完酸粉收摊从镇上回去,到家的时间是越来越早,将次日要用的酸粉备好,他们还有足够时间去秧田除草施肥。

  但没过两日,酸粉突然就不好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