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时还未到傍晚,坐牛车实在太遭罪,蒋辽进到屋里放下背篓,松了松脖子活动身体,然后取下腰间的钱袋放到堂屋贴墙的高木桌上。

  廉长林在蒋辽后脚进的门,见他随意把钱放下就没再管,确定刚才已经把门锁上了,他过去拿起背篓走去厨房放米面。

  把空的背篓和竹篓也放好后,廉长林去处理鸡草,等他喂完鸡出来,蒋辽已经在厨房淘了米正架着煮饭的锅到窗边单独的炉灶上。

  “鸡喂完了,正好,你来烧火煮饭。”蒋辽抬头看了他一眼,挪正锅的位置后给他让位。

  柴火煮饭熟的快,几段柴生了火等烧完就差不多熟了,廉长林不用一直看着火。

  蒋辽背对着他切肉,听到他站起来无所事事,没回头对他说:“你看看菜地有什么菜,摘些回来炒个青菜,葱记得多拔几颗。”

  廉长林望着蒋辽略微弯曲的脊背,听着菜刀有规律地切打案板发出声响。

  厨房里忙活着身影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有些久远,他站在后面看得些许愣神,随后才转身走出去。

  地里现在能摘的青菜不多,他勉强摘出来两人份,又拔了几颗葱拿去洗。

  再回到厨房蒋辽已经切完猪肉,瘦肉和肥肉分开装在盘子里放到灶台上,案板上有切好备放的姜片,蒋辽正半蹲在灶口前准备生火。

  以前蒋辽忙着干活没有这样到厨房的机会,廉长林不清楚他想怎么处理这些葱和青菜,饭锅的盖子噼啪轻响冒着热气能闻到阵阵飘散的饭香,他放下青菜和葱走过去查看。

  炉灶底下的柴还没烧完,廉长林看了看没再添柴。

  买回来的猪肉半瘦半肥,蒋辽先用肥肉炸油,灶台上没备有碗来装油,廉长林拿了碗过去。

  锅里的油出来的差不多了,蒋辽装进碗里,炸的香酥的肥肉也铲出来备用,锅里留着些油直接炒青菜。

  蒋辽炒完青菜起锅热油,看他一铲子下去油用了自己几次煮菜的量,廉长林坐在灶口前被他的大手笔惊得拿柴火的手都停住了。

  蒋辽抽空瞥了他一眼:“看着火别小了。”

  然后放姜下锅,葱随手几下弄断扔进去爆葱段炒猪肉,锅里传出的肉香浓郁,廉长林添了把干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斤多的肉加上葱段装满了盘子,蒋辽原本还想再炒个鸡蛋,见状就没再弄把菜端到前屋餐桌。

  刚才炒肉时蒋辽放了今天买的调料,村里没有谁家吃饭讲究到要放这些东西,蒋辽买调料时廉长林看着觉得多余。

  一个小瓷瓶的价钱可以换好几斤米了。

  现在就着白米饭吃着菜,廉长林终于知道,东西贵是有贵的道理。

  吃完饭等蒋辽也放了筷子,他自觉起来拿碗筷去洗。

  廉长林出去后,蒋辽起来走去旁边的杂物房,房间放的杂物不多,就是灰尘积的有些厚。

  在堂屋打地铺对他来说倒没什么,但总归不能太异类放着房间不住,蒋辽简单整理完,看到被廉长林收拾起来放到角落的擂钵。

  廉母病逝后这些东西便没有再用,他拿出去清洗干净放到一旁晾干。

  刚才在房间时听到廉长林走出去的脚步声,蒋辽来到后院没见到人。

  确定他是出去了不在房间,蒋辽没多想,找来块抹布湿了水回去杂物间。

  房间久不住人灰尘积的多,空气不太流通房间里挺闷,蒋辽想着实在不行就在堂屋继续凑合一晚。

  他从房间出来时天开始暗了,廉长林还没回来。

  往常这时候原主还在镇上,蒋辽不太清楚廉长林在家的日常活动。

  这么大的人,总归不会丢了。

  蒋辽洗了抹布挂到院子的竹竿上,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坐在后院的石板上吹头发。

  等头发都吹干盘好又坐了一阵,才见廉长林回来。

  手里提着背篼,里面装着刚打的鸡草。

  廉长林都是早上去打的鸡草,打够一天的量,今天起的挺早的……

  蒋辽想起来,今天是忙着给他挣车费没时间。

  廉长林竹编的手艺是廉母教的,从小看到大他的手艺并不差,今天还能割得一手伤,想来是赶着时间弄的。

  -

  往常这时候家里都是他一个人,廉长林拿背篼去放好,又去鸡舍看了一圈,出来才注意到坐在石板上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的蒋辽。

  蒋辽坐在对面,天色昏暗不太看得清他望过来的神情,廉长林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走去厨房。

  厨房的斜对角过去是浴房,廉长林提了桶水出来,要从院子这头走到那头,距离不短他提的有些吃力。

  蒋辽视线移到桶里,水是半满的。

  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从山上拖竹子回来的。

  廉长林回房间拿衣服进了浴房,蒋辽起来走进屋里。

  廉长林洗完澡出来,院子里传来一下下杵着东西的钝脆音,他抬头看过去。

  蒋辽坐在前面,手按着擂钵拿着杵捣着什么东西。

  夜间静悄,平时在家只能听到远处田间传来的虫鸣,现在看着前面垂头动作的人,听着近距离的声响,廉长林突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也突然察觉,家里这几年,好像太过安静了。

  他正出神间,蒋辽抬头看过来,说:“过来。”

  廉长林疑惑着走过去。

  他穿着一件单衣,衣服带子系着没有绑腰带,人看着更单薄了,蒋辽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竹凳:“坐这。”

  蒋辽今天从山上采的草药,拿回来后放在厨房里,廉长林煮饭时有留意到。

  现在见到蒋辽脚边放着没用完的草药,廉长林才看出他的意思。

  蒋辽捣碎了药,拿起来时廉长林就将摔伤的那只手的袖子推了上去,露出里面的手臂。

  倒是自觉,蒋辽心想。

  不过。

  这位伤患显然并不注重自己的伤势,洗澡时一点没避着水现在还半湿着,发炎的地方比昨天要严重。

  看他无所谓的神情,也就是没伤到骨头,不然以后有他好受的。

  蒋辽回头给他敷上草药,拿刚才从原主旧衣服扯下的布条给他缠上:“这几天别碰水,省得我的草药白采回来。”

  草药触感清凉,蒋辽避开摔伤的部位,包扎得娴熟不松不仅刚刚好。

  廉长林看他悠然自在地给自己缠伤口,心里那种怪异感又冒了出来。

  “行了,你去帮我找块干净的纱布来。”

  蒋辽最后缠好布条打了结指使廉长林,然后拿擂钵起来过去清洗。

  以前住的房间房门正打开着,廉长林走过去看到里面被整理过。

  只整理了床的位置腾出来睡觉。

  看得出来整理的人只是短住,甚至也只擦了床附近会活动的地方,之外的地方没打理过。

  廉长林在门口站了几秒,进去拿了纱布回到后院,蒋辽从厨房捧着一个不小的碗出来。

  他走过去看清碗里的东西后愣了一下,没想到蒋辽还弄回来了蜂巢。

  蜂巢被破坏了一些,蒋辽挑出干净的蜂巢扎破放到纱布上,廉长林蹲下帮忙。

  全部弄好后收起纱布挤压,蒋辽拿绳子绑到刚才从厨房找的木棍上,回去堂屋架到两个椅子中间,底下放着罐子等蜂蜜流出来。

  蜂蜜看着应该能弄出来两三斤,这年代的糖贵,最便宜的糖一两要十几文,普通些的都要三十几文一两。

  不过蒋辽没想过拿蜂蜜去卖。

  蜂蜜这样静置只要不碰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蒋辽拍了拍手,对廉长林说:“你以后每天上午用蜂蜜泡水喝,喝一段时间之后可以隔天再喝。”

  廉长林愕然看他:不拿去卖?

  “不卖了,反正不多留着自己吃。”蒋辽说。

  廉长林看着他转身走开,随后意识到什么,垂了垂眼微抿起唇。

  蒋辽拿了钱袋回来坐到桌子前,问道:“以前借的那些钱,欠条都留着?”

  到月底要先还一部分欠的钱,听完蒋辽的话,廉长林去房间拿了欠条出来。

  以前和村里人借的钱,零散的数廉长林自己就还清了,剩的都是借的数目多的。

  蒋辽看完欠条,现在他们还欠齐百德二两银子,村东头的程屠户还欠一两,以前跟廉父走商现在搬到镇上的一个叔伯,还欠他500文。

  蒋辽现在的身家有一两三钱多,他想了想,数出来五百文钱推到廉长林面前:“镇上张伯的五百文,这次全部还清。”

  “村长就先还三百文,程屠户还两百文。”他又数了两份钱出来,让廉长林装好。

  钱袋最后还剩三百三十五文,得留点防身用。

  蒋辽把钱收起来,想到廉长林口袋只有五个铜板,自己进山后万一他要用捉襟见肘的就不好了,于是又数了一百个铜板出来给他备用。

  廉长林垂眸看着前面的钱,面色犹豫了一阵,起来拿出钱袋分别装上。

  蒋辽会跟他和离,他不该再麻烦蒋辽,更不该再用他的钱。

  但家里欠的钱不能再拖,他现在没有办法自己尽早还上……只能以后再把钱还给蒋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