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呼啸, 车在轰鸣,山路边高大的行道树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来来回回看的人眼花。
时予被这速度吓得呼了一声, 赶紧松开把手, 速度瞬间下降。
以前他也开过杜卡迪的车, 知道速度快,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难怪陆尚行不想让他开这车,在山上多弯道的公路上开这速度确实危险,一个没控制住估计会直接撞护栏上吧。
将时速降到跟原地踏步似的后, 时予转身往回看。
只这一小会儿他就把那群人甩的老远了, 一辆烈红的摩托车追上来, 在他旁边停下。
陆尚行推上头盔镜片,急的脸都皱起来了。
“予哥!”
他这样子是真急了,时予连忙解释道。
“没有没有, 我不小心拧过头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不停下了吗,要是想飙车我不会停下来的,放心吧。”
见时予不是扯谎的模样, 陆尚行开着车凑过来。
“你先停一下,我帮你限速。”
闻言两人便在路边停下, 陆尚行将摩托车的最高速度设置为时速100。
时予眼睛都看直了,急忙拉住他。
“诶!你调这么低还玩什么!”
说完,时予就要调回去, 陆尚行马上拉住他的手。
“不行!你跑车太疯了!”
姜沉星三人开过来时, 正好看到时予和陆尚行拉拉扯扯,纷纷停下来看着他俩。
“你们在干什么呢?”席淮说。
时予脾气那么倔, 陆尚行实在拿他没辙,看到他们来下意识向他们求助。
“快帮我劝劝他,这人疯起来简直不要命。”
在场的人除了姜沉星以外,都见过时予疯狂的一面。
席淮和温止马上下车来,跟陆尚行一左一右一前团团围住时予。
“小予。”温止柔声道,“心情不好我们换别的方式发泄好么,别拿性命开玩笑。”
“时予。”席淮抱着胸,淡淡地看他,“说吧,你想怎么样?”
时予:“……”
不是!我真没想要玩命!
“不是啊,陆尚行给我调到100,那跟在大马路上开电瓶车有什么区别?至少得给我调150吧!”
时予郁闷道。
陆尚行拧着眉头一脸严肃。
“120不能再多了,不然你就大马路上开电瓶车吧!”
时予:“……”
这小子真是长大了哈,他奶奶的,都敢管他了。
无奈妥协后,陆尚行给时予调到120,席淮和温止回到自己车子上。
唯有姜沉星,感觉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插不进去话。
时家的家教很好,从姜沉星认识时予开始,时予给他的印象都是富家子弟中最温顺的那一类人。
无论是饮食起居,行为举止,谈吐用词,时予都是大家眼中的“三好学生”。
疯这个字本该是与时予无缘的字,可现在显然不是的。
姜沉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跟时予的距离是那么远,远到像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几人又开始跑车。
虽然是山路,但这里有一条路是起点接着终点的,只要不从分岔路出去,他们可以一直跑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在梧桐山跑车的原因。
跑完一圈熟悉路道后,几人回到起点。
温止是跑过的,上手很快。席淮见陆尚行压弯帅的一批,上前缠着问要怎么做。
姜沉星一言不发的跑在最后头,跑完一圈后把车开到工作人员那,取头盔下车。
余岭见他没有跟着那几人回到起点,问道。
“不跑了?”
姜沉星摇头。
“玩不来。”
玩这个得放得开,姜沉星总担心会跟他们撞上,不敢加速。
看到陆尚行的车倾斜成直角三十度他不仅不觉得帅,心里还发怵,生怕陆尚行摔了。
余岭害了一声。
“总算有个人跟我想法一样了。”
说着,指着休息的小屋道。
“来这,有无人机在跟拍,我们可以在里面看他们跑。”
这边。
时予看他们玩那么开心,自己却被限速,心里就不爽。
突然,他脑子灵光一现。
“喂。”
时予的呼声打断他们的聊天,几人同时看过来。
“要不要来场比赛,赢了的人可以指定一个人做一件事。”
这话一出,别说是三个蓝方,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孟导也被吸引住。
“赢了是指第一名么?”温止问。
“那当然。”时予回。
陆尚行马上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什么事都行?”
“我都行,看你们。”时予说。
“诶诶诶!”孟导插话道,“亲密行为可不行啊,但是你们可以单独相处,别人不能来打扰。”
即便这样也很诱人了,要知道越到后面越修罗,机会也越少。
此时能发展点什么就发展点什么,一丝机会都不能放过。
但说到底这里能拿第一的也就陆尚行和时予而已,时予还被限速了。
真要比也是给陆尚行送机会。
温止和席淮对视一眼,温止道。
“如何?”
席淮笑了一声:“我赌时予赢。”
温止也笑:“我也是。”
“……”陆尚行感觉自己深深地被小瞧了,“你们别忘了他限速120啊,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试试呗。”
时予无所谓地耸耸肩。
然后几人便在起点线各就各位。
这可真就是看不起人了,陆尚行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被狠狠践踏,瞬间燃起了斗志。
红旗再次出现在前头,那人举了三秒,突然挥下。
发动机的声音轰鸣而过,四辆摩托车就冲了出去。
上一回时予是不小心开的太快,这次可不是不小心了。
他被限了速,要想赢就只能全程提速,非必要不减速。
温止和席淮虽说没想着能赢,但拼还是要拼一把,万一呢?
不过想是这么想,两人在第一个弯道就落后许多。
陆尚行和时予这两老司机,连过弯道的路线都是计算好的。
一红一蓝提前跑到道路边缘,然后减速压弯,再迅速提速出弯。
而温止二人只能放慢速度慢慢转弯,保证安全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确实不会。
开局不过几分钟,陆尚行和时予就把那两人抛得老远。
但时予被限速,即便开到最快也开不过陆尚行,只能勉强跟在身后。
陆尚行为了安全,也不敢开的太快。再加上他只需要比时予快一步到达终点就行,就这样紧贴着还能关注时予的状况。
两人过了好几个弯腰,无人见在上空拍摄两人的身影,将两人倾斜摩托车的帅气身影拍的一清二楚。
时予为了提速,已经将路线缩短到极致,但还是不够。
车子限制在这,他要想赢得在最后关头超过陆尚行,然后堵住陆尚行的路不让陆尚行超车。
想到办法后,时予就开始计算弯道,然后在倒数第二个弯道时突然加速,卡着陆尚行和公路边缘的那点地方穿了过去。
陆尚行被吓得车头都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往右开给时予让位。
“我操!很危险的啊!”
但两人都戴着头盔,加上风大,陆尚行自己都听不大清。
时予贴着线往前冲,很快就要迎来下一个弯道。
陆尚行突然明白过来时予想干什么,马上提速追上去,想要在最后的弯道夺回第一。
然而时予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似的,紧紧贴着边缘压弯,根本不给任何机会。
陆尚行心里一急,就想跟时予一样从边缘穿过。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里已经在用力拧把手了。
等他快要靠近时予时看到时予消瘦的背影,陆尚行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松开把手,让时予安全的过弯。
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而已,或许他赢了可以跟时予独处,但这个独处却要用时予的安全来换。
不值得。
一点儿都不值得。
什么都没有予哥的安全重要。
前头的时予早就做好卡住陆尚行的准备,他明明看到陆尚行提速了,却在紧要关头放慢速度,让他过弯。
时予冲过终点后刹车停住,看着后面慢悠悠过终点线的陆尚行,有点发愣。
为什么?
那个向来喜欢刺激,争强好胜的陆尚行为什么要减速?
时予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
直到陆尚行停车后取下头盔走过来,检查完他身上又去检查车子,确定都没事后才松气道。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要是不想跟我独处你直说就行了,我又不会真强求你怎么样。公路旁边的防护栏都是水泥做的,要是你刚刚开车的速度撞上去,不死也残,你怎么就不害怕呢??”
时予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所以你刚刚是因为担心我才减速?”
“不然呢?”陆尚行理所当然道。
那一瞬,时予胸口像是被什么溢满了。
这种感觉换成谁都不会这么强烈,不管是姜沉星、温止还是席淮,都不会有陆尚行给他带来的感觉强烈。
因为嚣张、自我、要强就是陆尚行的代名词,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因为担心自己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陆尚行真的变了。
这场胜利赢的时予不痛快,也不想跑了。
把车推到工作人员那,时予回休息小屋把防护服换下。
见他不跑了,陆尚行也把防护服换下,出来时却发现时予不见了。
四处找了一圈,才在大马路边上找到人。
时予随意地坐在水泥防护栏上,后背微微弯曲,指尖夹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
烟雾缭绕,但大白天看不大清,只能隐隐看到淡淡的白色围绕着他。
陆尚行顿了一下,想起以前时予飙车后都会抽一根。
只是那时的时予不像现在这样眼里透着清澈,浑身狠戾,眼皮耷拉下来遮住半个蓝眸,比谁都厌恶这个世界。
他要么就是坐在摩托车上抽,要么就是靠在路边的护栏上抽,伸直那双又长又细的腿,整个人就像一张杂志照,颓废气息拉满。
每每陆尚行走过去,时予都会抬起那双半垂的蓝眸,百般无聊地看着他。
那双眸、那双眼、那个人,无论是把他摁在床上狂.操还是被他摁在床上狂.操都是让人疯狂的程度。
时予吸了一口,张开唇成o型,一圈圈白色烟雾从嘴里出现。
他玩的正起劲,发现不远处有个人盯着这边。
仔细一看,是陆尚行。
也不知这家伙在想什么,脸上神色怪异,还一直盯着他看。
时予冲他招手,陆尚行就过来了,脸色也恢复如常。
“怎么了?”时予说。
“没。”陆尚行说,“很久没看过你抽烟了。”
有人发现他两独处,然后很快就有摄像小哥扛着摄像机过来。
时予啧了一声,说了句你在这等我,然后就往摄影小哥走去。
陆尚行看着他跟摄影小哥聊了几句,又走到孟导前说了几句。
孟导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然后又不知对时予说了什么,然后时予便过来了。
一个人过来的。
“走吧。”时予一边走一边说。
陆尚行有点懵:“去哪?”
“散散步。”时予举手打了个响指,“我在行驶我赢得第一的权利,不想被人录着聊天。”
陆尚行听后反而更懵了,懵了一会儿后才转身看着已经越来越远的孟导,正好看到温止和席淮跑完一圈回来。
懵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时予是去跟孟导提要求,要求跟自己独处。
予哥主动提的!
陆尚行顿时心花怒放,笑得像个太阳。
“予哥,我喜欢你,超喜欢你,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冷不防被表白,时予脸上一热。
“够了啊,不要以为没人跟拍你就能告白,要到告白之夜才能告白,这是规矩。”
“我才不管。”陆尚行张手想抱住他,“我就要说。”
时予伸手抵住他,深深叹气道。
“小尚,现在就只有你能让我喘口气了,别让我难受好么?”
音落,陆尚行动作一顿,慢慢地收回手。
“你要不喜欢,拒绝他们不就好了么,就跟拒绝我一样。”
听到这话,时予又是一声叹气。
“拒绝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的,也不是所有人的性格都跟你一样直爽,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戚。”陆尚行把手放进裤兜,“真麻烦。”
时予笑了笑。
“你变了很多。”
“你不也是么。”陆尚行努嘴,“变得越来越像大人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时予笑着说,“你以为像你呢,一天到晚想着吃喝玩乐。”
说完,又补了一句。
“真的变了很多。”
如果是以前的陆尚行,不会帮席淮他们挑车,不会教他们怎么跑车,更不会因为担心他而给自己让位。
那时的陆尚行像个一心想要冲出牢笼的鹦鹉,即便受伤、危及性命,也想看看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景色。
陆尚行默了一会儿,之后认真地看着时予道。
“是你让我改变的,予哥。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反思了很多,我时常思考如果那时我没有因为自尊伤害你,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局。”
“但现实告诉我没有如果,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后悔也没用。就像分手那天你说的,如果放手,就没有以后了。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放手,说不定还能继续。”
“可是后来我看到身边人的恋爱,看到他们的问题,看到他们为了爱情委曲求全,最后还是只能哭着分手。然后我就明白了,就算那天我没有放手,如果我不改变我自己,我们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这番话把时予惊到了,他瞳孔微缩,惊讶道。
“你竟然会想这么多?你还是那个陆尚行么?该不会被人魂穿了吧?”
陆尚行哭笑不得。
“予哥!”
时予就笑。
“你变成熟了。”
爱情真强大啊,它能把人变成完全想象不到的样子。
无论是他,还是他们,都渐渐从一个样子变成另一种样子。
“对了。”时予道,“你哥现在还会找你麻烦么?”
提到这人,陆尚行马上啧了一声。
“他呀,现在天天撺掇我爸送我出国留学呢,估计想把我送出去就不接回来了。”
“啊?”时予愣了一下,“你做什么了?”
“我没做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做过什么。”
陆尚行无语道。
“无非是看我年龄到了,怕我抢他位置呗。这些年我混成这样我爸没少打我,他还是觉得不够,怎么都要送我出国。”
时予默了。
陆家孩子不少,但能继承家业的也就陆尚行和他哥。
陆尚行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他哥的心思,被怂恿着做了很多让陆爸失望的事。
等陆尚行明白过来,他已经养成这样的性格了,改不掉。
但陆尚行本就没想过想继承陆家的产业,他爱玩爱自由,继承家业反而会束缚住他。
依稀记得他们分手前不久陆尚行跟他哥坦白过,他哥表面点头说好,转头就把陆尚行跟男人恋爱的事情告诉他爸。
虽说当初分手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性格原因,但这里头也是有他哥的一点点因素的。
沉默许久后,时予问道。
“你怎么想?”
“什么我怎么想?”陆尚行反问。
“就是你想怎么做。”时予道,“难道真让你哥把你送出国外?”
“我肯定不去啊。”
陆尚行肯定道,但只肯定了一句就蔫吧下来。
“但是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我生下来就不缺什么,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更没想过要跟我哥抢什么。但也因为我一出生就比别人拥有的多,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每次跟我哥说什么他都是这样堵我,说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这不是pua吗。”时予无语。
“嗯。”陆尚行恹恹的,“最可恨的是我竟然觉得他说的对。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钱给我带来的,如果没有我爸的产业,我不可能拥有这些。而要维持这些,我们家就一定会有竞争。我能力比不上我哥,这些就是我该受的。”
时予:“……就因为你能力比不上你哥,所以你就得在国外待着?”
陆尚行唔了一声。
“应该不会待很久,五年十年吧,等我哥稳固到谁也抢不走他的东西,我应该就能回来了。”
“应该?”时予说。
陆尚行苦笑一声。
“大概吧,反正钱这方面他不会缺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买,算是补偿?”
“你真是……”
时予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你真的能接受,现在为什么是一副难过的表情?”
闻言,陆尚行顿了一下,看向时予。
“我现在看起来很难过么?”
时予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
“陆尚行,你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陆尚行一脸迷茫。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可你现在会难过不就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吗?”
时予的声音淡淡的却让人感觉到深沉。
“人只有在不满足的时候才会感到痛苦,你好好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陆尚行沉默地低头沉思,想了好一会儿看向时予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跟我哥抢总经理的位置?”
这问题问的……
“这种事……”
时予嗤笑一声。
“要是你想要,你不该早就去抢了?”
这下陆尚行真想不明白了,又默了一会儿。
突然,他似是意识到什么,认真道。
“我想要你。”
时予:“……”
“别拿我打岔。”时予说。
“我说真的。”
陆尚行一脸凝重。
“如果你愿意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钱、股份、公司,我会全部抢过来,都给你。”
这话说的,怎么跟那时候的席淮一样,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要因为别人而决定。
要不是因为他也是男人,他都要怀疑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个鸟样了。
时予都给气笑了。
“我要是对这个感兴趣,你觉得我还会跟你恋爱么?”
“啊……”
陆尚行嘟着嘴,一脸失落。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我说了。”时予咬着这句话重重道,“你先想清楚你想要什么,不然聊什么都是废话,回去了回去了。”
说完,时予摆摆手真就往回走。
显然是不想再跟他聊这个。
陆尚行看着他渐渐往前走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现实问题被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以往只要一遇到烦心事,他就会去玩去疯,只要疯完烦心事就忘了。
而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年纪越大,就有越多的事情无法逃避。
就像当初和时予恋爱出现越来越多问题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未来的问题。
陆尚行烦躁地挠头,啧了一声,跟上时予往回走的步伐。
爱情也好,未来也好,怎么都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