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相互对视。
“我先来回答。”短暂地沉默后，周复率先出声。
“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你周围有人说去十楼神经内五科坐哪个电梯，就问了问司机。我想，没有几家医院科室楼层安排完全一致，找到这里不难。”
答案出奇的简单，可林浩宇想知道的不是这个问题，他抿了下嘴唇，问得更为具体，“你为什么会来H市？”
“你还没回答我。”周复没有回答，直直看向年轻人。
“我……”
晚上的医院像是与世隔绝了，楼顶与侧面的灯牌打下红光，笼罩整片区域，除了偶尔出现的急救车狂响，四周都很沉寂，林浩宇甚至能听到周复的呼吸声。
或者说，他能听见的不是呼吸声，而是道短促的叹息。
周复问道：“没想好是么？不用犹豫，我做好了准备，什么答案我都能接受。”
他这一问，倒是点醒林浩宇。
短暂混乱的思绪解开，林浩宇冷静说道：“周复，我必须要说，未来是不确定的，目前可能还不是最糟的时候，所以我决定——”
“先停一下，我有些紧张。”周复及时打断林浩宇的话，微笑着侧过头，但他失去目标的眼眸小幅度地移动，似乎心情比他说的更为眼中严重。
深深地呼吸几口空气，周复才转过头来，他没有等对方道出下文，松开放在行李箱上的手，主动朝林浩宇走来。
“你追我的时候，我拒绝过你几次？至少有三次吧。”话随着周复的脚步一同逼近林浩宇，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时候你追人的表现真的很差劲，整日把想做什么写在脸上，有点变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有那么夸张？
林浩宇皱眉，但没有问出口，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会把所有想法原本道出的人了。
周复站定在年轻人面前，这一次他决定道出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话，“但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问你能不能帮我时，我都快慌死了，而你那些追人的拙劣技巧的确也很吸引我。是你给了我试错的底气，我觉着自己心态都变年轻了，所以来H市之前我就想好，以后的路，我会邀请你一起走。拒绝也没关系，我至少给你三次回答的机会，答到你我都满意为止。”
已做好打算的林浩宇此刻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想把是否要分手的最终决定权还给周复，由周复决定未来，但对方的举动却越过了这一步。
林浩宇犹豫着开口，“这算是……你要追我？”
“我们还没正式分手，但非要这么说也没错，我是做好了追你的打算。林浩宇，你可以永远做我的少年吗？”周复说着。
街道上的人虽少，不时也有人经过，周复却全然不管，在完全公开的环境下对林浩宇朗声表白。
他的声音饱含真诚与期待，蛊虫似的钻进林浩宇的心里，那颗刚平复下来的心继而疯狂跳动。
这一瞬间林浩宇恍惚地想，要不是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洼，周复是不是要跪下向他求婚了？
好像不够浪漫，却足够感动。
林浩宇听着，眼里的水梅雨天一般擦不完了。
“好……”林浩宇刚含糊发出一个音节，便看到周复扯起嘴角，伸手在口袋里寻觅着什么。
林浩宇一时瞪大双眼愣在原地：不会吧？
不会真的被他猜中，周复要在这里和他求婚吧！
“这个给你。”周复将手拿出，抬头对上林浩宇惊异的目光，了然道：“你落在家里的储蓄卡而已，不是戒指，没有求婚，你想什么呢？”
说不清放心和失落哪个更多一些，林浩宇随手接过卡片感慨着：“我还以为你会勇到直接把这辈子交给我呢。”
紧盯着林浩宇装好银行卡，周复徐徐说道：“差不多就是这辈子了，我前些年的积蓄，还有卖店面的钱都在里面，不知道你的事有多严重，但应该够你撑一小会儿吧。”
“你的积蓄？”林浩宇问着立即摸向刚收起的银行卡，感到十分烫手。
“你敢拿出来就是用掉一次机会，”周复一把按住林浩宇，蹙眉不满地继续说着：“所以说你这小子现在很不诚恳，什么都不肯坦白。如果我没有转让店面，去联系房东，根本就不知道你早就趁机骗我签了委托书，我说你寒假前偷偷拿我身份证消失了一上午是干嘛去了。”
林浩宇没有理睬他的调侃，心急如焚地道：“那是你的房子，无论怎么处置都好，但你不该为了我轻易地卖掉，还有你那些积蓄，你都给我了，要是情况变得更差，你的生意怎么办，什么都没了你不怕吗？”
看人急切的模样，周复反而笑了，“我不是才说过，是你给了我试错的底气，我放心把他们交给你，就不可能收回。若我真的错了，或者你要丢掉我，我就会变成没有地方去的流浪汉——”
“周复！”林浩宇截断周复的话。
“你说，我会在这里的街头流浪吗？”周复说着看了看四周，显得游刃有余，“好像还挺干净，不过睡在水洼里会不会得风湿？”
林浩宇话里隐隐压着不解，却更多是无奈，“你别逗我了，你知道我不会。”
“那我怕什么？”
是啊，自己根本不愿意放手，周复才不需担心，而公司的问题，应该由他去面对。
见林浩宇态度软化，周复转身提起放在路边已久的行李，“想通了？这箱子里全是你的东西，我刚到，什么都没准备，也没地方去。”
“稍等，我打个电话，一会儿我们回家。”林浩宇说着，牵住了拉杆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嗯。”
与母亲还有谨心之简单地交代了情况，林浩宇便带周复一起回去。
周复本还有些担忧见到林浩宇的家人该如何解释，未料狄梦守在医院，保姆也都先辞退了，家里不仅是没人，连找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林浩宇和周复到达漆黑的别墅，索性睡到一间屋里。
临睡前周复安慰道：“也许明天，事情就会有转机。”
“希望如此。”林浩宇这般说着，却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必须迎来转机。
次日清早林浩宇往医院赶去，公司的公关运作事宜还是需要与父母商量，由狄梦出面布置。
林浩宇到的很早，可林毅生不仅洗漱完成，甚至连液体都扎上了。
林毅生长相斯文，直鼻大眼，带一丝书卷气，除了年纪和体型，林浩宇活脱脱和他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但林浩宇没继承他一丝性格，连爱面子这件事也没学到。
林浩宇将银行卡交给母亲时，忽然留意到父亲的下巴和脖子上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
他看的时间略长，父亲不好意思地握拳咳嗽一声。但狄梦直接拆台，说林毅生爱护形象，非要刮胡子，手没办法移动，她只能顶上，刚上手就用刮胡刀就在林毅生下巴上划出两刀红。
看父亲已经涨红一张脸，林浩宇识眼色，赶忙催促狄梦回公司去，自己则留下来观察液体。
医院的冷气开得足，林浩宇昨日一直来回跑动并未感受到，今天守在病房里，不多时便浑身发凉，最后还打了几个喷嚏。
等狄梦办理完公司的事宜回来，林浩宇替换回家，身上的不适感便更重了。
连日奔波后一朝松懈，下午林浩宇发起烧来，周复暗自庆幸自己提前来到这里，不然林浩宇怕是只能硬抗，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但林浩宇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睁着一双泛水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随周复的身影移动，还撒娇一般说：“我能不能帮你刮胡子？你帮我刮也可以？”
来H市之前，周复特地做了形象管理，就怕到时候显得太老，遇上林浩宇的家人影响印象，听林浩宇这么一说，他开始怀疑人生。
通过昨晚的认知，周复本预料这趟旅程不会和林浩宇的家人有交集，但林浩宇一病，情况有了变化。
林浩宇看着时间，不停念叨要去送饭，最后周复硬是将人按回床上，答应他自己会替其去趟医院。
出发前周复对着门独自叹气：不能和生病的人讲道理。
他来到医院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而当他真正见了林浩宇的母亲，他发现似乎见面这件事情也没他想象中的困难。
“你好，请问……你是？”狄梦接到电话出来，看到不认识的人不禁发出疑问。
周复隐藏了一些话，坦然说道：“阿姨您好，我是林浩宇的朋友。我昨天刚到这里，今天听他说要来医院给你们送饭，但是他有些低烧，所以我替他来一趟。”
“哦，好，好，谢谢你啊。”狄梦接过周复手中的东西，又问道：“他不要紧吧，要不我回去看看。”
“没事，烧得不高，他吃过药了。您赶快进去吧，我在这边等着，结束后把饭盒给我就好。”周复微笑着说。
等狄梦踏入病房，她便想起了为何看着周复略有些眼熟——除夕夜的视频通话里，他们分明见过。
曾经的狄梦不仅眼睛好使，记忆力也惊人，仅见过一面的人，她也能想起是谁，当医生的时候，她可以准确说出再来就诊的病号上次的诊断情况。
现在她的眼睛虽不大好，可认人的能力依旧强悍。
再出门看到周复，狄梦想了想还是小心问出心中疑惑：“过年的时候，林浩宇是不是……去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