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
明锦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许久，轻笑一声，“先生原来，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程亦铭反问：“不然呢？”
明锦没说话。
过了三四秒，他盯着程亦铭的眼睛，沉下来的声音带了些嘶哑：“是因为我动感情了吗？”
“因为我动情了，所以，你要抛弃我了？”
程亦铭这次没有说话。
“可是根本办不到啊。”
明锦低声说。
他捂着脸，像是在掩饰什么，声音像喉咙里含了块铁，很钝，很轻，“你要我跟在你身边，亲吻你，拥抱你，却又要我不为你动情……先生，这太难了。”
“我办不到啊。”
许久，程亦铭说：“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当初，他甚至是带了几分恶劣的玩弄的心思，就这样看着明锦陷了进去。
甚至主动钓着对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温情陷阱。
被背叛抛弃过的人，总是只要施舍下一点恩赐，便会眼巴巴地跟过来，试图证明对方在乎他，关心他。
证明自己并非没有人爱。
再然后，不管对方如何对待他，他都会将对方视为救命稻草，唯一良药——沦陷，在这样的心理攻势下，只是迟早的事。
他明知这一点，可他仍然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为了曾经拥有过的那么一点嫉妒的心思，选择为他铺上这条路。
他甚至为自己恶毒的小心思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借口——为了给明锦上离开前的最后一课，为了让他知道，没有人是不会离开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轻易付出任何感情。
可事到临头，面对着明锦红了一圈的眼眶，以及眼里透露出的，浓重的哀伤……
程亦铭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他心想，他也被明锦影响地太多了。
“是你有了新的……选择对象了吗？或者是我平时哪里做的让你不高兴了？”明锦喉结滚动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还是我昨晚的表现让你不满意？可我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也没有提前准备，但下次不——”
“没有下次了。”
程亦铭略有些急切地打断他，随即抬手捻了下隐约又升起热度的耳垂，尽力冷着脸说：“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我不想玩了。”
“我的病已经好了，你的前路也一片光明，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公众发现的，对你影响不好。”
“所以解约吧，明锦。”
“甩掉我，也是你新的开始。”
程亦铭说着，抬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脸。
然而手指在半空中一顿，最后落到了明锦肩膀上。
他淡淡道：“我也没什么好喜欢的，烂人一个，只是你漫长人生里的一个过客罢了。你要懂得一个道理，叫及时止损。”
“我早就说过的，没有谁不会离开谁。”
“……包括你？”
——“包括我。”
……
明锦不愿意搬走。
他还是很固执，仿佛听不见程亦铭说的话，只是垂眼呆了一会儿后，伸手端走了他面前吃剩下的碗筷，喃喃说：
“没关系，你只是还没喜欢上。我可以等，我也可以努力做的更好……”
“明锦。”
程亦铭叫住他转身离开的步伐，声音柔和了一些，“你可以不搬走。”
明锦表情一滞。
程亦铭接着说：“别墅留给你，不用你再辛苦攒钱买房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你不用搬走，因为是我要走。”
……
程亦铭确实教给了明锦很深的一课。
程亦铭搬家这两天，他也问过对方许多次，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得走吗？
可程亦铭从未给过他任何可以留下来的回应。
明锦想说，算了吧，我走。
可他看着偌大的别墅，想到这里每个角落都曾有过程亦铭的气息。
他实在说不出这种话。
但程亦铭做的更狠。
他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搬走了，连个床褥都没留下。
衣柜里和浴室里也空空荡荡。
几乎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搬家的时候，明锦就沉默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等程亦铭要走了，他才挪动眼睛，视线跟着他往门口走。
一句话也不说，一个拥抱也不留，就这样走了吗？
明锦恍惚着想，那他这段时间经历的所有的程亦铭好，又算什么呢？
给路边流浪狗的施恩吗？
他做过的这些事，是程亦铭可以跟任何一个人做的吗？
他不在乎是不是自己吧？
毕竟不需要感情的话，似乎是谁都可以。
如果……
如果把他囚禁起来，是不是他就只属于自己了？
不会跑，不会离开。
永远留在他身边，多好。
明锦心里压抑不住的阴暗念头几乎要翻涌而出。
他胸腔起伏，眼眸阴沉沉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理智近乎临近崩溃的边缘。
然而此时，程亦铭忽然停下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朝明锦走来。
明锦眸子又重新亮起来。
后悔了吗？
他不想走了吗？是想留下来吗？
然后他看见，一条手串被递到他面前。
同时响起的，还有程亦铭那副仿佛永远不变的冷淡嗓音：“忘了还有这个。”
“恩怨两消，互不相欠。今后……没有重要的事的话，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明锦伸手，握住那串手链。
他压抑着胸腔里灭顶的愤怒和痛苦，努力平复着呼吸：
“……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
程亦铭想了想，随即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缓缓道，“我以为，这只是在做最根本的、断开关系需要做到的事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程亦铭看着明锦的眼神，差点以为他会扑上来，咬上自己的颈侧命脉，随即将他彻底撕碎。
但只是错觉。
明锦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即垂下眼睛，声音平静地“嗯”了一声。
就像程亦铭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
程亦铭收回目光，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他没看见，几乎在他转身的后一秒，明锦的眸子又重新落到了他身上，捏着手里的念珠，攥地珠子摩擦间咯吱作响。
别墅大门关上。
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
明锦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摊开手，看着手里被他捏地已经有些磨损的手串，嘲讽地笑了一下。
多可笑啊。
他连这个都不愿意留下来。
到底有什么，才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呢？
明锦喉咙紧了紧，看了眼时间。
往常这个时候，他该做晚饭了。
随手将念珠往沙发上一丢，明锦进了厨房，套上围裙，熟练地开始做饭。
洗菜，切菜，放油，下锅，翻炒……直到出锅。
很常见的家常菜，色泽口感都很好。
健康，油脂少，不怎么花钱。
正如程亦铭所说，他现在根本不用请任何人帮忙，一个人就能将自己照顾地很好了。
可明锦卸下围裙，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半晌，走过去将椅子拉开了。
他低声说：“今天做的是我们都很喜欢吃的菜……”
“但是你走了。”
“我始终愿意给你看我的一切，甚至在你接近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倒数，你会在第几天放弃我。”
“只是我没想到……你连能够让我慢慢来的时间都不给我。”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他恍惚着，只吃了几口饭，便不再动筷。
拉出来的椅子没有被合上。
他沉寂着洗完碗筷，行尸走肉般打算上楼。
看书，看剧本，看电视或者综艺……做点什么都好，他想。
只要让痛苦席卷得再慢一点，就足够了。
路过客厅，他顿了一下，似乎看到那串手链在反光。
半晌，他转身，拿起那条被程亦铭还回来的念珠。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呼吸一滞，随即迅速翻看了一遍整条手链。
没有。
都没有。
他如梦初醒，转身就往楼上跑，从自己房间的柜子深处，找到了一条同样的手链。
这串手链有一颗念珠底下，刻着一个“姻”字。
程亦铭还回来的这一串，本该是缘字。
但是没有。
念珠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假的。
意识到这件事后，明锦愣了很久，坐在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握在手里的念珠，忽然笑出声来。
他在念珠贴在心跳逐渐平稳下来的胸口，心想。
先生。
原来你也并非没有心。
……
「警告，警告！自救进度降低！」
「自救进度60%」
「自救进度51%」
「自救进度45%」
「自救进度……」
「自救进度持续降低中！红色一级警报！请宿主尽快安抚任务目标情绪，否则世界将有崩坏的可能！再重申一遍，请宿主——」
程亦铭捂着脑袋，听着脑海里不断响起的警报声，头疼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现在所在的公寓，也是他自己的房子，离公司更近，和原本的别墅也并不远。
他太清楚明锦的性格了，只要表现地够绝情，对方就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所以尽管程亦铭看得出，他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还是没有开口求他留下来。
程亦铭原本是不打算把那串手链还回去的——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他就是不想。
可他怕明锦以为这是自己给他还能继续下去的信号，不会就这么死心。
于是犹豫再三，他画了一张图纸送到专店，用两天的时间做了个赝品出来。
这事说出来，程亦铭自己都要笑自己。
向来自以为做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的人，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条手串的去留，而费尽心思做出造假这种事。
程亦铭知道自己的离开会给他带来打击，却不知道这打击竟然这么重。
警报声在他脑子里响了快十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自救进度从70%一路狂跌，卡在了15%这个数值上。
过了一会儿，又往上蹦跶了2%。
程亦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行，平静不了。
狗崽子！刚给他提起来的自救进度，全跌没了！
可一想到这狂跌的数值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程亦铭突然就愤怒不起来了。
他胸膛起伏片刻，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总，虽然但是，你忘了还有恋综邀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