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铭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觉得有意思。
他抛开工作台,走到阮易面前,垂下来的眉眼冷淡又矜贵:“你想知道我对你这些话的看法吗?”
阮易犹疑着点了点头。
“我很欣慰。”
对上阮易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程亦铭勾了勾唇:“但不是说你——而是说,明锦。”
乍然听到阮易说起威亚事件,程亦铭其实是有一点诧异的。
但回想起来,在明锦私底下把倪子洋按在卫生间里揍的的时候他就该想到,明锦确实和上辈子那个天真又莽撞的少年不一样了。
却又没有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仍然保留着自己的特性,率直、毒舌、对演戏和生活充满热情。
只是似乎更谨慎、更阴暗……更懂得伪装了。
这也挺好,不是吗?
他不在乎,所以此刻也只是淡淡说:“那又如何呢?”
不管变成什么样,明锦依然是明锦,他的私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就像他永远不会伤害明锦一样,他同样有种莫名的信心,觉得明锦不会伤害他。
永远不会。
如果说世上真正有人了解明锦,那只有一个程亦铭。
他凭什么不信明锦,要听信一个外人危言耸听?
程亦铭弯腰,挑起他的下巴,端详他灰扑扑的脸,语气轻怜:“从一开始就不是性格和长相的问题,不是因为我选了他,而是因为……只能是他。所以我选了他。”
“在我眼里,你再好看一万倍,也比不过他一根手指头。”
阮易的表情由茫然到难堪,不过短短一瞬间。
程亦铭轻声说:“你刚刚是不是想着,如果我不同意你的要求,你就让系统帮你,电击我一顿?也当是报仇了……是吗?”
阮易一个激灵。
他怎么知道?!
程亦铭对他见了鬼般的畏惧眼神视而不见,只是甩开手,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随口道:“真可惜啊,你现在没有系统了。”
“属于你的戏份,已经落幕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阮易,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阮老师。”
“你该退场了。”
至此,阮易终于明白过来,程亦铭根本就不在乎他说的明锦做过的任何一件恶事。
他只是想套话而已,然后榨干自己身上最后的利用价值。
阮易茫然又惶恐,听着男人一锤定音的语气,整个人都傻了,连滚带爬去抓他的裤腿,哭喊道:“不,不,程总,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系统逼迫的,你救救我吧,我已经没有活路了,我知道错了,程总……”
他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配上这一身装扮,像个毫无尊严的乞讨者。
程亦铭避开他扑过来的手,这次没有让他沾到自己身上一丁点的地方。
看着一脸疯癫状的阮易,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经典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程亦铭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只有空中飘来他的声音,冷静又不容置疑,就这样捶死了阮易后半生的命运。
“好好享受你为明锦所布置过的一切吧。”
“放心,我会让你活的久一点,你不会死的。”
程亦铭说:“你只会痛苦地活下去。”
然后被自己曾经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段逼疯。
……像上辈子的他一样。
……
除了这件事以外,程亦铭又接到了一则消息。
倪家破产了。
倪子洋被上层带走调查,不久就爆出吸d和聚众□□等丑闻,许多他威胁女生跟他上‘床、睡‘粉的证据也都如雨后春笋般全部冒了出来,把她前段时间因为出演《九万里》而积攒的路人缘全都败了个干净。
这当然也有程亦铭出力的功劳。
准确来说,这是吴霜出证据,他花钱和公关把这些送上热搜。
倪家的灭亡里,他的事不过是一根导火索。
很快,倪子洋就此被封杀,从娱乐圈销声匿迹。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九万里》的爆火,因为程亦铭是掐准时机把这些事放出去的,如今已经播出这么久,只是将男主的脸糊上马赛克,再删减去一些男主戏份。
因为是部大女主剧,有没有男主区别都不大,他这个男主还没明锦男二的角色人气高。
以上尘埃落定后,《童养媳》剧组的拍摄已经到一半了。
这次仍然是跟组拍摄,因为这次是男一,明锦请了两个月的假。
程亦铭自己就是导演,酒店排房间的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他和明锦的房间排在了同一楼层的隔壁。
方便明锦晚上爬他床(bushi)。
剧组都是他团队里的人,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敢乱传。
程亦铭一个人打三份工,忙地停不下步子,也只有晚上窝在他怀里时能补充一会儿能量。
知道他累,明锦都不敢怎么跟他闹腾。
而程亦铭自己也觉得前段时间黏黏糊糊的样子太不像话,进组后这段时间都是能量快见底了,才会拉着他匆匆亲几下补充能量条就完事,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浅尝辄止的时候。
明明还是亲密的,明明他们依然同床共枕,依然做着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可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有意识地被拉开了。
程亦铭很满意,明锦却有了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天程亦铭难得早点回来,洗完澡出来,一如既往地看见明锦已经坐在床上等他了,于是打了个哈欠,刚靠过去,准备接受今天的晚安吻并睡觉时,听见明锦翻开了旁边的剧本。
然后他用一种期待的口吻说:“先生……我们来对一下明天的戏吧?”
“……”
程亦铭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
对戏什么时候不行?好不容易能睡一个好觉,才不要对戏。
明锦并不放弃,低头一边习以为常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一边低声说:“我们打个赌,对完戏,给对方的演技打分,谁的分高,谁就实现对方一个要求,怎么样?”
程亦铭沉默。
半晌,他忽然睁开眼:“什么要求都行?”
明锦抿了抿唇,耳朵有点红,低声回:“什么要求都行。”
程亦铭于是坐起身来,有了几分懒散的兴致:“一言为定。”
——
他们对的这段戏,前情提要是,尚且年幼的小皇子已经被带回了梁国。
他回国后向许久未见、一直十分宠爱他的父皇诉说了将领屠门的残暴行为,但父皇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他什么都不懂。
从这时起,小皇子明白了,权势才是能让他站起来说话和报仇的东西。
又过几年,小皇子成长非凡,已经能和几个从小养在父皇膝下的兄长斗争得有来有回。
年事渐高的皇帝看谁都很满意,因为小皇子是嫡子,可论经验来说,大皇子却是太子最优选。
他不知道该把皇位交给谁,又受了外人蛊惑,迟迟没有立下立储的召令。
而此时,这几年混得越来越风生水起的将领,在人贩子手中找到一个和当年的少爷父亲长得很像的戏子。
那个到死都不愿跪下的文人墨客,一直让他印象深刻。
顾林这几年一直在悄悄找人,听闻消息立刻赶了过去,仗着这几年积攒的权势,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一番身心俱疲的权谋斗争,才强行将那伶人带了回来。
只是第一眼,顾林就确定,确实是少爷无疑。
然而许少琅在从自己国家到敌国的这一路上受了许多苦,远远没有皇子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
两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许少琅除了第一眼看见他时眼中迸发出了浓烈的欣喜外,后来跟着他回来的一路都格外沉默。
看到曾经灰头土脸的小结巴如今过得这么光鲜亮丽,许少琅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顾林将他带去了城外的一座府邸,挥退小人,转身时终于克制不住激动和喜悦,将他抱了个满怀。
“太好了!少爷你果然还活着!”
许少琅没有推开他的怀抱,却也没有说话。
顾林察觉到不对,迟疑地松开手,问:“怎么了,你看见我不高兴吗?”
许少琅于是抬眼,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随即嘲讽地说:“我曾经不知道你的身份,竟然跟我父母一起养了一个仇人十数年。”
顾林脸色一僵:“……不是的。”
他蠕了蠕唇,艰难地解释道:“杀老爷夫人的……是毛将军,我,我当时虽然恢复记忆了,但没有和他们相认,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许少琅笑了笑,冷漠地伸手,推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说:“我本以为你是死了,或是跑了,但无论哪一种,都比还活着、却在灭门后说走就走,不顾念一点我们曾经的情分,甚至好像不记得我了一般……放任仇人在眼前逍遥这么多年,都不曾替我们一家报仇——要来的畅快。”
顾林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无力地辩解说:“不是这样的!我也一直在准备着报仇啊!”
但许少琅更激动了。
“我为了找到屠门的仇人,拖着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步步走到这里,我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
他倏地抬起音调,厉声质问:“可你堂堂梁国皇子!我来这的一路上都在听人说皇帝如何宠爱你!你告诉我,你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从将军府带出来,为什么报个仇而已,你要等这么多年?!”
顾林还想说话,却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哑口无言。
看着神态扭曲面目全非的少爷,忽然间发现,他们明明只是三年未见,但彼此间却已经生分了太多太多。
他已经不是那个腼腆结巴的小随从了,少爷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笑如繁星般耀眼的少爷了。
从三年前那场屠门惨案开始,他们就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