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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东躲西藏的日子里,白兰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狼狈。
至少还有空闲在脑子里翻找此前接收过的平行世界的白兰的经历解闷儿。
也因此,他‘看见了’另一个白兰内心深处最珍贵的回忆——与误入异世的夏油杰短暂相处的时光。
白兰不想对那早早便被限制了人生自由,所以好像格外容易对人投注感情的少年评价什么,尽管那是平行世界中的自己。
年长者冷眼看着少年在深夜恢复能力后的纠结,看着他在察觉到危机的前一刻选择指引超能力者前来的方向。
亦看着他在弥留之际为了守护所承受的痛苦与孩子般的眷恋。
这份回忆戛然而止。
像一场剧情泰半无聊的黑白长电影,接近尾声时却突然拥有了明艳浓烈的色彩。
若以观影体验来说的话,整体的情节发展是偏俗套的救赎流,是只有最后部分能给人留下印象的平庸之作。
但这留有悬念的结尾,确实也能引起人等待续作的期待。
于是白兰看到了一个无限重启的新世界。
时间流速较以往过快不说。
从小便在严密监控下长大的白兰,终其一生也没有想起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甚至也并没有觉醒与平行世界的自己共享记忆的能力。
这新生的世界就像是一座孤岛,即便是掌握了时空奥秘的时之政府也无法破解其间的困境。
白兰因此难得起了好奇心。
新一轮的重启,他不再关注那个世界中的白兰,转而去观察其他人。
而这个其他人,自然指的是夏油杰,在千万个世界中显得尤为特别的夏油杰。
白兰看着黑发少年出生长大。
尚未学会辨别美丑善恶的婴儿,不知什么是非我族类的怪物,亦不知何为恐惧,稍大一点被咒灵虎视眈眈的捉弄垂涎,才晓得要哭闹着向大人求助。
却在一次又一次不耐烦的敷衍责备中学会了闭嘴。
小孩子下意识地总想要讨得父母欢心,所以拼命隐藏自身的特殊试图融入同龄人中,做大人口中所谓的‘正常孩子’。
但父母有了正常孩子后便又有了新期盼,于是夏油杰又开始努力。
学习努力,社交努力,做什么事都努力。
努力好像确实是有用的,他是同学老师眼里永远的优等生,身边不论到哪儿总是围着一堆人,热闹极了。
父母也开始对他倍加关爱,脸上终于有了亲昵的笑影,让他生出被真切爱着的错觉。
以至于居然得意忘形的在父母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区区三级咒灵,他带着想要证明曾经的心情,在将其收服后带到家中放出,并指使咒灵拿起了玄关处装饰用的花瓶。
然而为从前的自己委屈辩白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却先被父母惊怕恐惧的眼神给定住了。
那不是在看自己生养出来的孩子,反倒像是在看一个未知的——怪物。
夏油杰太害怕他们这样的目光了,惊惶之下,失去了对咒灵的控制,花瓶落地。
啪的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大抵是从这一刻起,这个看似已经变得其乐融融的和美家庭,内里再次破碎不堪。
夏油杰与父母彼此之间亲子关系淡漠生疏,客气中还透着一丝避之不及的畏惧嫌恶。
也是这一年,隔壁搬来了高里一家。
新搬来的人家想要融入当地,自然是要先拜访邻里。
夏油杰原本是不关心这些的。
他们家也没有在饭桌上开口聊天的习惯。
只是见过几次母亲在门口与高里家的夫人打过交道后满脸晦气的嫌弃。
不过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之后见了他这个怪物儿子的缘故。
也是后来到了学校,他才从好事的同学口中得知了详情。
高里家的大儿子名叫要。
是曾经上过地方报纸的魔性之子。
十岁那年莫名在自家庭院失踪,一年后又莫名其妙一脸血的回来了。
而自那之后所有对他出言不逊的人都遭到了未知力量的袭击。
人人都说他那一年是被带走神隐了。
如今回来的已不是原来身为人类的高里要,而是魔性之子。
这次搬家也是因着又伤了人,受伤者家属三天两头上门闹,高里家的人实在是在当地住不下去了。
好事的同学过了讲见闻的瘾,有劝没劝的叫夏油杰少跟高里家打交道,免得出意外。
夏油杰嘴上应道这么邪门我当然不会作死啦,夜里便派咒灵到隔壁高里家去一探究竟了。
随后,无形的连接断裂,那咒灵再也没回来过。
当夜,夏油杰怀揣着莫名的兴奋艰难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拿着一张抽象画的高里要堵在了小巷里。
一头清爽短发,与传闻中气质阴郁危险的形象完全不符的黑发少年脸上带着笑,同夏油杰说昨夜自己难得灵感爆发,在画一幅惊世之作。
谁知忽然被一怪物惊扰,忧惧之下只画出一幅庸作。
夏油杰看了眼那满纸荒唐的线条,觉得这其实已经够惊人的了。
毕竟即使是幼稚园里的孩子,都不会称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为画作。
这人分明上高中了,却显然没有审美,还自信的有些无知无畏不知所谓。
“你毁了我一副名画,我却只让你当我小弟,怎么样,够人性了吧。”
夏油杰觉得他或许真的是魔性之子来的也不一定。
不过他确实也对这家伙感兴趣,因而没有多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也是在这之后,他才知道了人生原来还有另一种活法,且在未来的日子里无数次庆幸这场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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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猝不及防的相识一样,夏油杰与高里要的分别很是突然。
他们俩关系越走越近,两家大人自然也是清楚地。
夏油夫人虽然也不悦的说过几次,叫夏油杰不要再跟高里要来往,但都让夏油杰沉默的敷衍过去。
后来夏油夫人又说要搬家,可说了许久也不见真有动静。
谁知忽然有一天便真搬走了。
东西也没怎么收拾,匆匆便驱车赶往一个名叫并盛的小镇。
倒像只是来趟说走就走的短途旅游。
夏油杰那时已在高里要的帮助下收服了玉藻前和虹龙,路上也一直努力记着路线,想今后大不了来回跑呗。
反正断联是不可能断联的。
谁知在并盛小学就读的第一个周末回去后,却只收到高里夫人帮忙转交的一封信件。
高里要,自此正式退出了夏油杰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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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在并盛的日子过得其实很舒心。
不比从前在学校里还要维持原有的人设装模作样一番,在新学校,没人晓得他以前是如何做派。
只知道他是个一来便以一敌多打败了高年级大孩子们的硬茬子。
受了他恩惠的沢田家儿子纲几乎是他的小尾巴,每日杰哥长杰哥短的跟前跟后。
总也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崇拜的看着他。
唯一叫他难受的只有对不知何时才能再重逢的大哥高里要的思念,但这种情绪也逐渐转变为了对未来的盼望。
他很快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和云雀恭弥的切磋中去。
两人几乎是每天必打一次。
越打越不服气,越不服气越兴奋,越兴奋越期待着下一次。
夏油杰尽管拥有着驱使咒灵的能力,在游戏里该算是法师一样的存在,教导他的高里要也不是个擅长体术的。
但因为好强,也或许是因为骨子里便对拳拳到肉的战斗模式的喜爱吧。
他在跟云雀恭弥几次争斗后,反而越来越喜欢体术了。
而在一开始总是稳稳压制他一头的云雀恭弥,虽然无法像高里要一样能看见他眼中光怪陆离的荒诞世界,但两人之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白兰想,这或许也是友谊的一种奇特的表现方式吧。
后来夏油杰怎么去到乡下阿公家的,白兰并不知道,他也不是时时刻刻盯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的。
那段时间,他与另一个已经摆脱了被监控人生的白兰有了联系。
从而得知对方是通过一本在横滨的‘书’改写的命运。
原本他是想请那个白兰帮帮忙,顺道帮自己解围的,可谁知那不靠谱的家伙居然说‘书’被一只猫给叼走了。
好吧,那他就亲自来日本,找属于自己世界的‘书’。
谁知左找右找找不到。
最后他只得冒着风险,找上了横滨武装侦探社里的那位世界第一侦探——江户川乱步。
他敢说,这位聪明绝顶的侦探一眼便看破了他的伪装。
但对方却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听说了他的来意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不巧。
“你要找的‘书’已经不存在了。”
白兰闻言,说不失望是假的,人总是难免要感慨命运的。
但他毕竟算不上最倒霉的那个。
他又想起了那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承受着巨大痛苦,却感到前所未有幸福充实的少年白兰。
于是再次默默的利用能力远程窥探起了夏油杰的日常。
很奇怪,短时间内,夏油杰又挪了地方。
这回是乡下阿杰了。
乡下阿杰认识了温柔的大哥哥夏目贵志。
同样是看得见鬼怪的大哥哥,夏目贵志比之高里要可实在温柔内敛的多,连带着夏油杰也跟着变得沉稳许多。
闲来无事便总来撩拨男高的大明星名取第一次见着夏油时,这娃刚被村里的大鹅给撵到了树上。
六神无主下,能力又失了控。
恶趣味的特级假想咒灵悄悄给他变出了耳朵尾巴。
夏目从后边赶来,一边指使猫咪老师把大鹅引走,一边柔声叫夏油不必再怕,慢慢下来。
名取周一颇觉有趣,慢腾腾上前来。
见了外人,脸上衣服蹭得脏兮兮,头发上还插着几片树叶的狐狸小鬼破有些难为情的躲到了自家贵志哥身后。
名取周一一瞧,这不就是他下部戏的导演正苦苦追寻的混血小狐狸凉吗?
耳朵尾巴是白色的,代表着其余毛发的头发却是黑色的!
简直一模一样不是?!
看见这小鬼,父母死后为黑狐白狐两族视为孽种所不容,风餐露宿流落人间的混血小狐狸凉顿时就有了形象。
于是夏油杰稀里糊涂的以电视剧小演员的身份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那个年代网络和电子设备也不发达,但已经差不多家家户户都看的起电视了。
身为边拍边播的电视剧单元剧的主角。
该剧的导演和身为绝对主角的名取周一又都是品质与人气的保证。
夏油杰一时间可谓是家喻户晓的小童星。
或许也是因此,过了没多久,夏油杰收到了此前许久不曾有捎来只言片语的父母的来信。
对于这封带有缓和关系意味的家书。
夏油杰身为一个总归还是对父母有所依恋期待的孩子,反应由不敢置信到喜极而泣。
白兰看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下。
入睡前看到这样感染力极强的高兴画面,总是好的。
没错,他要睡了。
虽说两个世界如今的时间流速相差还要更大,但当他投入精力去跟那边世界的画面时,却是几乎一比三的时间。
相当于是在看一部开了三倍速的电视连续剧。
他又不是铁打的,自然也有睡觉的需求,何况窥探平行世界的能力也是相当累人的。
这一睡,再醒来时,那边世界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夏油杰回到了父母的身边,那对愚昧而狭隘的夫妻变得有些奇怪,而这一切的异常都来源于夏油家多出的那个新成员。
——富江。
与一般福利院里被收养的孤儿不同。
富江虽然是夏油夫妇按照正规手续收养的女儿,却并有改姓夏油。
理由是夏油富江这个名字听起来老土难听。
夏油夫妇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不夸张的说,简直像是狂热的富江信徒。
富江对此却是理所当然,动不动就对夏油夫妇大呼小叫,半点没有身为养女的乖觉与患得患失。
整个夏油宅中,唯有夏油杰是表现的最正常的。
而在夏油夫妇面前如女王般高傲的富江,也唯有在夏油杰面前才会露出一点乖巧模样。
白兰懒得看这奇奇怪怪的家长里短,歇了大概有半天的时间用来打电动。
等再去关注时,夏油杰已经长成了少年。
白兰看着他上了出租车,又很快的下了出租车,紧接着在驶向未知名小岛的船只上短暂消失了踪迹。
然后,夏油杰对身为咒灵的五条悟,在岛上的民宿立坦诚的谈及了赤司征十郎向他告知的未来。
白兰至此不由得彻底认真起来。
抛开必要的生理活动外,他几乎可以算得上不停歇的盯着夏油杰生活的点点滴滴。
终于,他看到了引发五条悟忽然暴走杀人的导火索。
朝日奈家的第十二子,已然由人气偶像歌手成功转型为实力派演员的朝日奈风斗。
在二十三岁生日当天,当着众兄弟们的面,向终止了环游世界的旅途,专程跑回来给他庆生的夏油杰告白。
下一刻,朝日奈风斗忽然脑过载而死。
夏油杰的表情由怔愣变为了茫然——
他还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他的脑子拒绝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朝日奈风斗的身体软绵绵的向后倒下。
周围的兄弟们顿时惊慌失措的喊着他的名字围上前去,又几乎同时倒地。
短短一分钟之内,朝日奈十三子悉数毙命。
偏偏各个都没有外伤。
倘若不是已经没了呼吸脉搏,谁又能相信这些人已经死了呢?
夏油杰无力的跪倒在地,徒劳的张了张嘴巴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有几声痛到极致的悲鸣。
他不敢看兄弟们死不瞑目的模样,只是低头用嘶哑的声音悲愤唤道:
“悟、出来......”
闻声现身的五条悟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握着拳,说了声抱歉。
夏油杰红着眼看他,慢慢的站起身,“我不能不替他们报仇。”
五条悟抿了抿唇,闭上了眼。
“啊,我知道。”
夏油杰抬起了微微颤抖的右手,向他保证:“别担心,我会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的。”
“等事情结束后,我就来找你们。”
“你这家伙、到时候我绝对会按着你的头向他们道歉......”
五条悟完全不做抵抗的接下了这记小型的极之番。
在消散前的最后时刻,他轻轻的拥抱了一下此刻格外无助孤独的黑发挚友。
“怎样都随你。”
“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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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同样在场却失踪的夏油杰,成了这起命案最大的嫌疑人。
尽管受害者家属朝日奈美和再三声明绝不可能是夏油杰所为,可在公众眼中,夏油杰已然成为了铁板钉钉的在逃凶手。
曾经影坛永远的白月光少年,一夜之间成了谋取朝日奈家财不成恼羞成怒杀人灭种的白眼狼,背负骂名人人喊打。
而知悉这一切的当事人却冷静非常。
他径直去找被高里要安排常年驻守在常世的使令傲滥。
随后通过傲滥寻来了高里要。
见面的第一句话便问:
“要哥,当初那个把你变回原形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