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oneandonly吗?
在那短暂的光明过后,夏油杰落入了一处荒芜的庭院。
以他的身手,轻巧落地自然是不难。
玉子小姐适时撤去周身护体的皮毛,为他露出此间世界的真面貌。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院内草木皆枯,门墙腐朽,放眼望去,见不到任何留有生机的存在。
就连头顶的天空都遍布雾霭。
夏油杰第一时间便放出咒灵四处打探摸底。
他自己本人则对着院内几乎随处可见的断刀残柄打量起来。
就近捡起一把布满裂纹的短刀。
他拭去上面的灰尘正待细看,恍惚间便听见一声低低的啜泣。
这刀,有灵?
读了他心思的玉子小姐对此肯定道:
“这是刀剑付丧神消失前的哀鸣。”
夏油杰不由得一怔,再看这满地断刀,便如尸殍遍野。
手中原本细巧的短刀也莫名沉重起来。
玉藻前刚想提醒他不要在这种时候泛滥多余的情感,便听见一声叹息。
比之刚得知自己世界发生骤变时已沉稳太多的少年苦笑着回应她的担心。
“我知道的,玉子小姐。”
“我现在哪还有空为旁的什么的命运感慨呢。”
然而说是这么说,却又有几只咒灵被派出去,好生去收敛满院的刀剑了。
玉藻前也懒得说他多管闲事了。
毕竟即使是特级咒灵,也不会真的讨厌良善的温柔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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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陌生的庭院说大不大,然而却怎么也寻不到出路。
再一次从正门走出又从后门回到院内后,夏油杰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装在缸中的鱼虾,始终困于方寸之地。
就在他认真考虑该从何处开始下手毁掉这方小天地的时候。
那些被他派去收敛刀剑残骸的咒灵们却给他带回了一个惊喜。
他一路跟着一只被莫名光圈附体的三级咒灵来到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空地上。
刚一站定。
忽的,那咒灵身上的光圈便缩小成一点光团飘入面前的地里。
神秘的阵法在脚下显现,夏油杰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外界加诸于身的强烈拉扯感。
他隐约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离开这鬼地方了。
原本还有些戒备警惕的玉藻前此时已完全放松,提醒他:
“喏,是他们在谢你咧、”
许许多多溃不成人形的光粒子在空中起起伏伏,无声道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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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蜻蜓图案的和服。
年仅六岁的五条悟坐在池塘边,乏味的踢踏着两只未穿足袜的脚丫。
池塘里的水叫他搅得不断泛起涟漪。
就连被喂养的惯性蠢笨的金鱼们都不愿露头靠近。
一墙之隔。
五条家的人还在不断焦急喊着“悟少爷”“悟少爷”的四处奔忙寻找他。
他懒得应声。
但其实也不是一贯如此的。
虽说他从小就被家族捧做神子,平时更是享有一切最优越的待遇。
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尖。
但只有一点五条家是从来不曾给他的。
那就是自己做主的权利。
他仿佛一个昂贵珍稀的木偶。
虽被百般谨慎小心的供养保护,但却万万不能有脱离掌控的念头。
家里的那群老头子们总是叹息着对他说:
“哎呀,我们对您只有这点要求了。”
可实际上都是骗人的!
所谓的‘这点要求’,要的却是他对家族命令的绝对服从。
这群老东西、
就是欺负他年纪小,拿他当小孩哄!
真当他看不出来吗?
不过是平时眼睛疼,脑子也疼,懒得计较罢了。
他确实也还需要他们所提供的资源环境和相关的知识来提升自己,掌握能力。
所以放在以前的话,五条悟是会在事情闹大之前出声回应的。
可如今毕竟只是重复的幻境。
任谁也不会傻乎乎的连在虚假的幻境中也遵从无聊的规矩吧。
五条悟已经在这无限循环的幻境中度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了。
他从未记过数。
一开始是觉得没必要,后来是觉得没意义。
五条家是指望不上,而以他目前的能力,也尚且看不到出去的希望。
人何必费心去做完全没意义的事呢?
只会徒增烦恼,使自己更头疼罢了。
不过为了找寻破局的机会。
五条悟曾经试图回忆过出事那一天的情景。
其实仔细想来也是很寻常的一天。
他按部就班的被佣人唤醒起床、学习、练习体术、咒术。
一如既往枯燥乏味的日程。
唯一值得高兴地是,他比昨日的自己又强上几分。
啊,那是名叫高兴的情绪吗?
五条悟其实也不知道。
没人教他。
但人如果感到舒服了,是会高兴的吧?
毕竟随着他对六眼和无下限的领悟加深,眼睛疼痛的症状也有所缓解。
那么,他应该就是在高兴吧。
然而很快,与他对此认知相违背的事情出现了。
在实战教学中被他打趴下的家族长辈扭曲的笑着。
嘴里还吐着血,眼中却尽是欣慰。
这其中的情感真挚热烈的让五条悟简直无法理解。
——疼痛也能让人感受到快感吗?
嘛、
不过他也该习惯了不是吗?
五条家的人,除他以外,大概全是疯子傻子和呆子。
不自量力的想要操控他的人是傻子。
崇拜他如天地神明的人是疯子。
还有完全没有主见,只晓得顺从他规劝他的人,是呆子。
这样的家族,叫他打从心底觉得无趣。
习惯了,但永远不会喜欢。
在有能力脱离之前,他会暂时的忍耐。
然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存在掳到了这里。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
毕竟就地理位置而言,他确实还在五条家没错。
因为他的眼睛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那就不会有错。
而那将他困于此处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像人型咒灵,却到底不是。
它对他满含恶意,可笑的是却连靠近他也做不到。
只能像个小丑一样无能狂怒,拿着手中的刀剑呜呜哇哇的乱砍一气。
最后放狠话说要他等着。
五条悟当然不会等着。
谁会放任威胁自己安危的东西存在啊?
他是心性淡漠又不是缺心眼。
然而在尝试过出手后却发现做不到将它杀死。
于是便只好僵持到现在。
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的话。
他会死的吧。
一定。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
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身体能力就像被固定住一样,没办法再成长一星半点。
而与之相反的——
那东西却是每每露面,身上的气息都显得更危险几分。
甚至在上一次来的时候,都已经能用刀划破他的脸颊了。
啧、得意不死它!
笑的半边骷髅架子都颤的要散架了似的。
信誓旦旦的说下次必要取走他的性命,再挖了他的眼睛做收藏。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是怕。
但打心底里恶心反感那东西的语气和做派。
本来死也就死了,书上说了,人总归都有一死嘛。
但一想到将来会被这样的存在杀死,却实在叫他无法坦然接受。
可惜,他到底还不够强大,没有选择的余地。
每每起了这样的念头。
五条悟心里不免便要嘀咕:
真是的,那群老头子果然是在骗他吧!
对六岁小孩儿还能不能有一句真话了啊!
说什么他的出生改变了世界,注定要成为咒术界的最强,带领五条家脚踢禅院拳打加茂,轻轻松松制霸咒术界。
还说他是什么六眼神子,是天赐的神迹。
屁咧个神子!
谁家最强和神子会在幼年期就莫名其妙的被个无名小卒给干掉啊!
嘁、满嘴谎言的可恶大人!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一脚踹出个水波荡漾。
在这他别的是没有长进,脾气倒是坏了不少。
是真的要被憋疯了!
毕竟这里虽然还是印象里的那个五条家。
如今却没有哪怕半个傻子能跟他说说话的。
一个个全像是游戏里被设定好固定台词动作的npc似的。
一遍遍重复着事发那天各自所做的事情。
五条悟甚至已经无聊到记下了每个人的所作所为。
如果现在便以这些人为样本举办什么认人大会的话,那他保管能又快又准的夺得第一。
唉、
临死前的日子未免也太无聊了。
仔细想想,他的人生可真是有够惨的啊。
从小到大,由于被视作六眼神子出生,便失去了像个正常孩童般拥有血亲父母的权利。
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爸妈是谁。
更没有谁会将他放在肩头给他骑大马,给他做什么能带去学校炫耀的可爱便当。
当然,学校、也没去过。
甚至他成长至今,都少有能出门玩的机会。
而眼睛,这双使他从出生便有别于旁的孩子的眼睛。
好像记忆里就没有不痛的时候。
每天每天,只是随随便便看一眼,脑子里都会闪过许许多多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要塞进来的无用信息。
也因为这双眼睛,能走路了他就开始学习体术。
体术嘛,说白了就是从纯粹挨打变成互殴再到单方面暴打的一门修行。
第一次被人踹飞的时候,五条悟无下限也没熟练掌握,也不知道怎么上一秒还恭敬冲他施礼的人为什么就这样对他。
往日里对他紧张看重的不行的族老们还在一旁微笑围观。
见他挣扎着抬眼爬起,还一个个点头欣慰。
说他不愧是六眼神子,年纪虽小,可挨了这么一击居然还没被打晕过去,体质也是极佳。
一群混蛋!
他也是,很疼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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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越想越没劲儿。
这样的神子,这样的最强。
到底有什么好当的啊?
先前那匹自称高里要的黑马精还跟他说什么将来他会走出去的。
会遇见一个命中注定要结为挚友的黑发小眼睛怪刘海。
嘁、
也是糊弄小孩子。
他现在都没几天好活的了,怎么走出去?
又哪里来个黑发小眼睛怪刘海给他认识?
话说黑发眯眯眼怪刘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啊?
就光听这形容就很怪诶!
他才不想跟这种奇奇怪怪的家伙打交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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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够了水,五条悟收腿打算站起身去厨房偷个点心吃。
却忽然见一大坨黑色的人从天而降。
就恰好落到他面前的小池塘里。
还没有熟练应用无下限挡水的操作,年仅六岁的五条悟被方才自己百般玩弄过的池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懵了。
甚至都忘了自己此刻应该生气的。
只愣愣的注视着狼狈的从池塘底部站起,正大口大口喘着气的黑发少年。
嘛、
这家伙披着头发,刘海怪不怪倒是不知道。
不过眼睛倒是蛮小的。
见人抬头向他看来。
五条悟不由得局促的捏了捏衣角。
想,这就是他one and only的挚友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