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是什么事。”赵奶奶听到许枫的问话笑了笑,“当你活够了年纪，经历的事情够多了，就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我这老婆子一生没什么值得说的，就是命够苦。”
“七八岁爹娘就死了,跟着哥哥嫂嫂过活，那时候日子苦,活多却经常连肚子都填不饱，为了填补家里头,哥嫂就将我卖给村尾的老鳏夫家当童养媳，每天挨打挨饿。好不容易长大，以为遇上了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殊不知只是另一个地狱。我二次被卖去的人家,就是警察去抓人的杨家,莉莉她爷爷，她爸爸都是挣这些不干净钱的人，哪怕他们从不在我面前说起,但我在那个家里呆了几十年，就算是一个瞎子，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自己这苦难,赵奶奶眼神平静，不知道是真的释怀,还是哭了太多次,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了。
“从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莉莉爸爸走上了那条路,后来她爷死了，她爸也没了，我带着莉莉好不容易摆脱了杨家，以为能够好好生活了，可我没想到，莉莉还是沾上了那些人啊！”
说到这里，老人的神情是恨不得把牙咬碎的模样，双手握成拳，眼神都迸发出一种恨意，“他老杨家的种打从根上就是坏的！她狼心狗肺，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做出这种错事，我怎么能再放任下去？”
虽然话中态度坚决，之前的恨意也不像作秀，但老人到底是失去了最疼爱的孙女，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淌下好几行泪来。
“她怎么能这样坏呢？做出这种错事，莉莉啊，我的莉莉啊。
一旁的文艳如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初她就是看到这么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到自己面前来，拳拳心意地说着自己对后辈的担忧，所以没忍心，才参与了进去，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若是重来一次，自己恐怕也没办法袖手旁观。
有些事它就是这样，就这么放在那里，只要人还是那个人，不管重来多少次，依然会照着既定的命运前进。
文艳如看着赵奶奶的情绪激动，伸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背，小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哪里能过去！”赵奶奶看向文艳如，混浊的眼珠子一错不错，“若真是过去，文老师你就该在光明中学里继续教书，而不是在这么个老破街上，开这么个个花店。”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赵奶奶一眼就看出了文艳如的心理创伤。
“就算现在过不去，也总会过去的。”文艳如没有因为被说中心思，而就此松口，她想自己以前就想着逃避，可现在也确实该学着走出来了。
许枫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他可以感受得到，这里头两人所说的话都是出自于真心，但是他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
老人说得情真意切，合理合规，文老师也是真情流露，但就是差了一条线，一个支撑点，她们的话纵然没有半点虚假，但仍如同架在半空中一样，下面空荡荡的，又或许，并不是空荡，只是那些东西暂时还没有办法看到。
想着，许枫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老人身旁的女人身上，相比起之前提起冯进宝的激动，此时她平静，或者说冷漠多了，赵奶奶情绪激动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安慰，就像是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两人看起来并不太熟悉，但为什么又会凑到一起呢？
而就在许枫思索的时候，赵奶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轻轻擦拭着眼角道：“让孩子你看笑话了。”
“这算不什么笑话，人有真情流露而已，如果真情都算是笑话，那又有什么不是笑话呢？”
许枫声音温润语气平缓，着实是很能抚慰人心，让老人听到后，看向他的目光都慈爱了几分。
“你说的是啊，老了老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懂得。”说完赵奶奶看向许枫，“还要问什么吗？”
许枫垂眸想了想，问道：“奶奶你说你自己几十年前就被卖到杨家，所以……你说的那个分工明确的组织，是几十年前就有的吗？”
“不不不，几十年前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小团体，干什么的都有，也就近五六年才突然分工明确起来，好像是出了个有能力的人，杨家人称他为雪狐，在他的组织下，才渐渐有了不同的身份，以及每个分工具体的称呼。”
说到这里，老人有些感慨，“说起来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一群坏人突然有了规矩，能够更有序地进行活动，有更长远的发展。但也是因为有了话事人的规划，利润比起以前多了许多，同时被拐的人少了很多。”
对于老人的感慨，许枫却是很冷静地道：“没有什么好与坏之分，他们存在着，就有人会受害，犯罪就是犯罪。”
“没错，犯罪就是犯罪……是我想差了。”老人眼神怅然，想到了自己的孙女，“我是错了，不能因为莉莉是我孙女，就一直强行将她的犯罪，固执地认为是犯错，文老师啊，老婆子又对不住你一次。”
文艳如疑惑地看着眼前又对着自己道歉的老人，虽然还没察觉出来什么不对的，但又隐隐觉得许枫说的好像也没错，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只知道点头，丝毫没反应过来什么。
最终，在一声声歉意中，老人离开了花店，在走之前，她跟许枫说道：“明天我们将搬来老街，就在花店的对门开一家馄饨店，如果孩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去对面找我。”
许枫笑着点头应下，眼神却悄悄到了老人身边的女人身上，心想老人口中的我们，应该也包括她吧。
之后，许枫跟文艳如告别，离开了花店。
在彻底远离其他人视线后，他拨通了严正钦的电话。
“老严，杨家镇那件事后面是谁接手的？”
在办公室里吃泡面的严正钦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夹着手机说话，“姜晓呗，你不是说这个案子后续可能跟鬼门失踪案有关系吗？说起来自从将杨家这些人抓起来后，七月份到现在还没有人报失踪，所以后来虽然没什么线索，但因为得知有组织分工这回事，潘局就没有将这个案子封存，而是放在姜晓名下压着，派了其他警员负责调查跟进。”
“疯子你突然问这个，是有线索了吗？”说到这个，严正钦连泡面都不吃了，直接扔了叉子抓紧手机，“需要支援吗？我马上到！”
“暂时不用。”许枫说着电话，走到了一个小型公园里，便找了个长椅坐下，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一诉来。
“至于线索，就需要你们负责跟进的警员，留意一下杨莉莉的奶奶，以及她身边那个女人，特别是那个女人，有些可疑。”
严正钦听了许枫的诉说，立即应了下来，“行，知道了，那边我去沟通。”
然后他又跟许枫说起早上审讯时候发生的事，“疯子，你说我要是没把你家的黄金找回来，该怎么办？”
“准备好挨打。”许枫以一种特别冷酷的口吻说着，随即又道：“只要没出Z市，劫匪如果想要销赃，我家虽然不是什么一流世家，但还是有些地位，能够得到消息的，除非劫匪后面的势力，跟许家旗鼓相当，或者在其之上，但若是这样，范围缩小就更好找，而能够借一件事，光明正大地拔除一个，可能意图对我们家下手的势力，也是一件好事。”
“噫～真可怕。”严正钦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就疯子你这样的，许大哥还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特意派出人来护着你，明明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许枫面露微笑，“我又没有做什么，是别人非要犯罪，又不是我逼着人犯罪的，说这两句就可怕了？难道不是将犯罪行为付诸行动的人更加可怕吗？”
“我当然知道，疯子你一直都是看透不说透的，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你这种黑肚皮的行为，表示由衷的鄙视。”严正钦说着，拉过来面碗继续吸溜，“再者，听到你有安排，我就放心多了。”
许枫唇角微勾，“那你放心太早了，黄金就算找回来，只要不是你找回来，一顿打还是免不了的。”
“我才不怕，你那拳头打人都不疼的。”话虽然这么说，严正钦还是会尽心尽力地去追查黄金下落。
“好好努力。”说着许枫看到自家二哥发来消息，问怎么打不通电话，就跟严正钦说：“我哥找我，我先挂了。”
“行。”
刚结束通话，许怀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接通后第一句就听到自家二哥问：“听小钦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啊。”
许枫琢磨着，这话的意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然后就想起了逃跑某人，心情一下子就差了些，“哥，你最近很闲，不忙吗？”
“哎呀，听着确实心情欠佳，是有什么心事吗？跟我说说。”
许枫此时终于确定，二哥不是随便打过来闲聊的，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便装作已经得知全部，并用一种委屈的语气假意诈他，“哥，你是故意的吗？”
“嗯……算半故意的。”
许允卿听到自家弟弟说的话，又是那委屈的语调，以为他已经想明白原委，半是心疼半是劝导地说道：“我知道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在得到别人尊重的同时，也尊重那个人，但是感情上的事，有时候过分尊重，太顺其自然就是拘谨，人能遇上喜欢的，同时对方又喜欢自己的并不容易。”
许枫听到这话，立即反应过来那天自家二哥那古怪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了，而余泽会跑，恐怕也是误会了什么。
“哥，你好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