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口喘不过气，眼底开始发烫，喷在陈宥耳边的气息越来越强烈。
不要离婚，不要分开，不要因为什么价值观就将他拒之门外。
将问题上升到人生目标跟追求，根本是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些零散的话，陈宥甚至要很认真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房子我不送了，我去跟他们说，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学，嗯？好吗？还有价值观什么的，我可以改……”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价值观要怎么改？
“你可以改，我改不了。”陈宥呼吸急促，想逃离却被抱得越紧，鼻腔中充斥着这个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你讨厌我的那些坏习惯，我这辈子都改不了。”
“你什么都不用改！”
“你不是爱滑雪吗？也很喜欢打网球对不对？可是抱歉，这些我都不会。我连出趟省都难，更别说陪你周游列国，陪你去的那些正式场合也让我很不自在……”
庄廷不断地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跟陈宥解释，他不需要一个会滑雪会打网球的伴侣，不需要一个陪他环游世界的伴侣，他只想……什么都不要改变。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担心我不再成为你能掌控的东西，我明白的，你的计划不能有丝毫差错，所以非要我回到你身边你才能安心。”
庄廷深邃眉宇下的眼眸在颤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会配合你？”
“不要你配合。”庄廷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确定？那接下来就让律师拟协议了？”
“不要！”庄廷将他搂得更紧了，他感觉到一阵阵的窒息。
“好了好了，”陈宥明白今天又是白浪费口舌了，“不说了，回去吧，出来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庄廷这才肯慢慢松手，陈宥看他嘴角微垂，额边是方才因为过于激动而渗出的汗珠。
他专注地看着陈宥，让陈宥错觉这个人对他，真的有说不出的情深。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踩着饭点回到营地。王明他们早就回来了，大伙正把一部分的海鲜倒进锅里煮着。
这两人脸上心事重重的神情分明不同方才，顾烽最为留心，于是心里更是窝火，从陈宥回来之后便一声不吭。
吃饭期间，庄廷保持了基本礼仪，对各位的问题有问必答。说话时手上也没停，一直给陈宥剥海鲜夹菜。
王明的男友都忍不住跟王明嘟囔道：“他的命怎么那么好啊？”
饭后，众人分工把东西收拾好，争取时间小憩一会儿便开始下午的徒步活动。
可晴朗了一上午的天空，远处却聚起一大朵乌云。
“怎么这天说变就变了？”小刘不满道，“难得出来一趟。”
“没事，大不了下午在营地打牌喝酒。”老余处变不惊道。
大家都觉得这提议也不错，反正是出来玩的，别被影响了好心情才最重要。
陈宥被分到了洗碗的工作，他将锅碗瓢盆拢到一个盘子里，端着盘子就来到溪边，条件有限，只能进行简单的冲洗，重油的餐具只能带回去后再重新洗一遍。
没一会，他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抬头一看，是顾烽。
顾烽手上也端着吃过餐具，他一言不发在河边蹲了下来，但跟陈宥保持了一定距离。
陈宥随口道：“我这边快洗完了，你那边的分我一半吧。”
顾烽回头看他，脸上似有愠怒，陈宥不明就里，搞不懂他这一天的都在不爽什么？
随后，顾烽又转过头去，不再搭理陈宥。
？
难得出来活动一趟，怎么添堵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陈宥将最后一个碗洗干净放入盘内，向顾烽那边挪了几步。
顾烽还是不吭声，像是赌气一般，又挪远了几步。陈宥至此可以确定，顾烽肯定在生他的气。
这气生得莫名其妙，陈宥今天已经没有心情再探究原因了，打算起身走人。
“你就那么喜欢他？”
顾烽见他要走，终于憋不住了，硬邦邦地扔出一句。
陈宥停住了脚步。
“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可以若无其事跟他在一起？明明已经搬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陈宥转过身，光是看着顾烽的背影，都能想象到他现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顾烽说得没错，他对自己也很失望。
但这原本就是他的私事，他可以不解释的，可顾烽生气的点让他很不自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顾烽打断道，“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可现在你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是吗？
他现在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吗？
“你拒绝我我能理解，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接纳他，你让我很困惑……”
陈宥被他这话震得瞳孔一缩。
“……你让我自我怀疑，他这样伤害你，可我居然比不过这样一个人？”说到激动处，顾烽站了起来，朝陈宥步步逼近。
他本打算用细水长流的感情来感染陈宥，可今天看到这两人不清不楚的态度，他的耐心跟信心都消失殆尽了。
“我会处理好我的婚姻跟感情，”陈宥向后退了几步，一贯平和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坚定，“倒是你，你不该把你自己拉进我的问题里，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他。结婚就代表很多事情会变得复杂，离婚也不是单方面就可以完成的事……”
“你的意思是，他不同意离婚？！”顾烽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跟他的事。”陈宥面容平静道，“而你，应该过好你的生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顾烽苦笑道，“你知道我多后悔吗？为什么在警校的时我没有跟你告……”
话音戛然而止，庄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边，俊美的脸上乌云密布，好像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顾烽朝庄廷冷笑一声：“又是你。”
庄廷冷冷道：“顾警官，我再三跟你表示过，陈宥是我的丈夫，希望你能克制自己的言行，跟他保持距离。”
顾烽没忍住大笑了出来：“你还挺理直气壮？你是最没有资格跟我说这话的人，你做的那些烂糟事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权当破罐破摔，顾烽索性将话全摊开来：“保持距离？你别忘了，他跟我认识的时间可比你多多了，你要我跟他保持距离，你尊重他的意见了吗……”
还没等陈宥出言制止，庄廷已经冲上去拽住顾烽的衣领，眼里恨意迸发，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
“我忍你够久了。”庄廷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手上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到顾烽脸上。
可拳头迟迟不落下，回头一看，才发现陈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牢牢紧拽着他的手臂。
陈宥脸上的轮廓绷得紧紧的，什么话都没说，可庄廷却看到他眼底的失望。
那种眼神让他瞬间泄了气，不自觉地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顾烽一把推开了他，两个人都因激动而呼吸急促。
“滴滴答答……”
在三人僵持不下时，陈宥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到脸上，用手一摸，是雨。
抬头一看，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一大半，现下还淅淅沥沥的小雨看样子有转大雨之势。
“你答应我不惹事的，转头就想打人。”说完，陈宥端起放在地上的盘子，转身对两位还在互瞪的两人厉声道，“别闹了，都给我回去！”
见陈宥走远，庄廷跟顾烽只得大眼瞪小眼跟上。
回到营地，还没等三人缓过神来，却听说王明的男友突然联系不上了。
“打电话了吗？”
“打了，没接。”王明焦急地摇头。
“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饭后我们在附近走走，想消消食，中途……吵了几句，他就自己走了。”王明懊恼道，“那地方离营地并不远，想着让他冷静冷静，也觉得他不至于找不到路回来，可现在都过了大半个小时了，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接。”
陈宥看了庄廷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都猜到王明跟男友吵架的内容大致是什么了。
“大家把手上的活放一放，俩俩一组，分头去附近找找。”老余当机立断提议道，随后转身跟老婆交待，“你们几个留在营地，如果小光回来了千万让他别再乱跑，立刻打电话通知我们。”
陈宥戴上卫衣的帽子，飞快跟庄廷交待：“你留在这。”
“不，我跟你一起去。”庄廷看向一旁蠢蠢欲动的顾烽，他怎么可能让他有机可乘。
“凑什么热闹？你没有搜救经验，万一……”
庄廷打断：“我受过专业的野外求生训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言之凿凿，态度坚定，陈宥自知说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顾烽看着这二人前后脚离开，暗暗攥紧了拳头。
-
雨越下越大，天色渐暗，眼前的视野开始模糊。
“小光……小光，听到请回复……小光……”
寻人声此起彼伏，陈宥的外套还放在营地，身上的卫衣吸了水，开始渗到身子里头去。
突然，头顶像是飘来什么异物，他抬头一看，是庄廷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了，挡在了他的头顶。
“你赶紧把湿衣服脱了，穿我的。”冲锋衣内里保暖，外面防水，雨滴落在那特殊的防水材质上，显得尤其清脆。
“不用，你穿吧。”陈宥推开他的手，却看到他的头发跟睫毛上都蒙了一层雨雾。
“你的伤才刚好，湿气入侵会留下病根的，赶紧把衣服脱了，换这件。”庄廷晃了晃举在头顶的衣服，又催促道，“快啊。”
“那你呢？”陈宥迟疑道。
虽说天气渐热，可山上下起雨来，还真有点冷，庄廷身上除了冲锋衣，就只有一件薄薄的黑色打底衫。
“少穿一件死不了。”
“还是别了，我们折回去吧，我还有衣服在背包，回去再换。”
“站好，别婆婆妈妈的，不是要我动手帮你换吧？”庄廷呵住他，“我们从营地出发都走了大半小时了，折回去又要半小时，你这身体还要不要了？”
陈宥迟疑了片刻便不再坚持，他向来不是在这种事上矫情的人，庄廷在这个时候，体力明显比他的要好，他的确没必要为了一件衣服左推右推。
利落地脱去卫衣，还没来得及感受那雨中凉意，庄廷一下就把他给裹了个紧实。
很暖。
他甚至还能闻到这件衣服上残留的他的味道。
庄廷把帽子拉起来给他戴好，又突然躬身，给他仔细扣上拉链。
陈宥从上方俯视，清晰地看到庄廷那羽扇般浓密的睫毛上，沾上点点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