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崔海珠提出私下解决，没有走法律途径的意思，甄语时隔数年再见到甄荣家……
绝不会只有一耳光那么简单。
按甄语的习惯，其实并不想扇甄荣家巴掌。
“哐哐”给他两拳更直接。
但耳光更丢人。
他下手不轻，甄荣家被打得脸一歪，也不生气，缓缓正过来看着他，似笑非笑：“现在知道管我了？”
甄荣家永远知道怎么能让他更生气。
什么叫现在知道管了？
他以前没管？至少管了十年！
敢情都是他管出来的呗。
“你还是那么会颠倒是非。”甄语最终没在大庭广众下发怒，“你了不起，你每回都占着理，行吗？”
“可不是。”甄荣家慢条斯理地说，“不然呢？”
“你在小区里随便走走，都能救个小三的儿子，你了不起。”
“帮着小三父不详的闺女，打自己弟弟，你占着理。”
“不愧是十几岁就跟着阔少过日子的你？”
跟甄荣家一起回来的傻小子眼睛都听直了。
甄语反倒越听越冷静。
他甚至笑了出来：“你说的那阔少，这些年少给你钱了？”
甄荣家微怔了一下，笑道：“说的这话，我可是他弟弟。”
“你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弟弟吧。”甄语身边带着保镖，当下交代了一句，“带他俩去车上。”
他没让简固跟过来，自己带着保镖过来接的甄荣家。
简固听话是听话，程度有限，就站在能看到他们干什么、听不见说什么的地方等着。
说了什么，过会儿也会传进简固耳朵里。
那倒无所谓，两拨人到时都在车上，总不能停车到路边干一架。
在与崔海珠见面前，他能把简固安抚好。
甄语早料到了，甄荣家说不出什么不气人的话来。
对他们母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先前何红霞显然是在他和简固之间挑拨，打量他还对甄荣家有点从小带大的感情，胡扯什么给的钱不够。
可笑不可笑？他跟简固一块儿过日子，还能彼此不信任？
更何况，简固任何开支、有必要没必要都跟他汇报，当然也包括每年给甄荣家打了多少钱。
就像个刚会花钱的宝宝，什么事都要和他叨叨。
简益听说了直摇头，说得亏简固找的是他，要不然，哥哥还得担心，大白菜会不会连着菜地被人端走。
什么话，简固又不傻！
只是做事有点不寻常罢了。
不该被寻常人置喙。
至于甄荣家说的那些，只不过是想脏他、惹恼他而已。
别说他当初不清楚崔家的事，是后来听简固说的。
就算他知道，难道走在湖边看到小孩儿落水就束手旁观？
他甄荣家又有什么立场要给崔明圆一个教训？
讲不讲法理？
他们母子明里暗里说的，崔明圆如何看不上保姆阿姨，就仨字“看不上”，究竟干了什么，倒是说出来啊。
说不出来。
要有具体实例的话，这对母子早就叭叭说个没完了。
再者说，要真那么看不上，崔明圆和甄荣家来往什么？
小孩子的好恶，说不定就是从那场落水而起。
崔明圆讨厌何红霞，是因为她没伸出援手，信任何红霞的儿子，是因为他救过弟弟。
甄语琢磨一下就理清了事情原委。
他依稀还记得崔明圆感谢的眼神和道谢鞠躬的模样。
她当时怎么看何红霞的，他已经毫无印象了。
事已至此，跟何红霞甄荣家母子讲道理也没用。
在他们看来，道理就该掌握在巧舌如簧的人手里。
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把那些假惺惺的话看得那么精贵。
糊弄傻子一样。
甄语回到简固身边时还在生气，没费心遮掩，刚想开口，手心忽地一凉。
简固拿着张湿巾，仔细擦了擦他刚打过甄荣家的手。
甄语一下就被逗笑了。
简固暂且还不知道他刚被人拿话脏过，这就给他擦干净了？
多贴心的宝宝啊。
他以为简固这是逗自己乐，抬手揽了一下这活宝的肩头：“行了，走吧，不至于啊。”
“嗯……”简固犹豫了一下，“你不让我跟过去，我可以不跟，但你跟他来往……还是小心点吧。”
“他那个眼神，就像那个夸张的说法——淬了毒的一样。”
甄语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少看点成哥的直播。”
林有成在简固那个直播平台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已经是当红主播，特色就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讲最夸张的话。
在他嘴里，野排队友都是键盘淬了毒鼠标成了精的，洗脑。
简固一看甄语不当回事，连忙强调：“我说真的！”
“好好，你说真的。”甄语无奈地哄，“那你说说，就这距离，上哪去看眼神？”
靠脑补啊？
简固没说话，终于三十了的夏雷一抬手，冲他晃了晃——迷你望远镜。
甄语：“……”
“你带他玩儿点好的吧！”甄语不由得扶额，“你可别跟我说，你边看边读唇，同步讲给他听了。”
“没，脏。”夏雷成熟地言简意赅，“拉不住。”
可不是拉不住。
要让简固知道甄荣家怎么说他，绝对冲过去了。
现在这模样确实不像知道了的。
“就不说了吧。”夏雷从保镖们的耳机里听了个大概，“我回头跟他们说，把脑子洗洗，忘了那些屁话。”
“甄荣家，比前几年更恶心了。”
“他说什么了？”简固听着听着觉出不对来，双手扶住甄语的肩，“你告诉我，我去——”
“去干什么？”甄语好整以暇地反问，“不记得我说过来的话了？”
简固老老实实地认怂：“记得，离他远点……那不是，那不是，情况不一样。”
“我还对付不了他？”甄语听夏雷把管束下属的活计揽了过去，想着简固不会听说甄荣家那些屁话了，安心吹牛，“到什么时候，我也能一掌把他打出二里地去。”
简固见甄语表情轻松，夸张地附和了一句：“那是，你现在是高手了。”
甄语没有不开心就好。
不开心他就负责逗甄语开心！
甄语现在平时有空也和简固的师父学两手，免得俩人跟朋友喝过酒自己驾不动简固，闻言笑了笑：“走吧，高手罩着你。”
反正他俩之间，什么大言不惭的都是玩笑话。
简固从来不会笑他，只会让他笑。
他们平时练两手什么的，他都下不去手，这憨憨当着他从来不知道防范要害，乐呵呵的，贼傻。
就这样，还想替他“冲锋陷阵”去教训弟弟？
可拉倒吧，甄荣家一只眼睛能看透二十个简固。
简固重活两百次，一次多长一个，都长不出那对母子的一半儿心眼子。
没办法，这都是天生的，只能靠傻人有傻福。
运气之外，他当然必须保护好他。
崔海珠和甄荣家之间的谈判没有太大波折。
简固事先提了，愿意赔偿精神损失，至于赔礼道歉，甄语和那傻小子上。
让甄荣家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说出话来能把人气死第二次。
傻小子认错倒是真诚，反复说自己真不知道崔明圆的年龄，倒也没敞开说自己是被骗了、怪甄荣家。
那些大伙儿都知道了，都不傻。
甄荣家只需要全程低着头就行——进门之前，甄语特地给了他两脖拐，打的。
待会儿跟等在外面的简固会合，憨憨又要帮他擦手了。
崔明圆也在场，一言不发地看着甄荣家。
聊完之后，她才望向甄语，声音沙哑地开口：“是你，是吗？”
甄语知道她在问什么，这话回应了会加深她受的伤害，不回应容易引人误会。
他难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当时拉你弟弟上来的，是我……”
“哦。”崔明圆匆匆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你了，两次都。”
说完她便转身飞一般走出了包场的咖啡厅，崔海珠忙赔了个笑脸，快步跟上了女儿。
甄语只是猜测，得知起因真是当年的一件小事，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不管崔明圆出身如何，是不是不聪明，也都怪甄荣家怀着恶意接近、做了恶事。
错都在这个被他从小带大的孩子身上。
“我的正牌哥哥呢？”甄荣家在那对母女在场时还算配合，人走了，又开始说屁话了，“不来看看我？”
甄语并不想如何含怒地看向他——简固就在街对面等着呢，夏雷还提供望远镜。
看见他表情不对，又要担心了。
但他控制不住。
甄荣家怎就能坏得这么理所当然？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甄荣家甚至笑了一下，“你是搞物理的，该不会也说‘早知道，当初就把你怎么怎么’这种话吧？”
甄语也轻笑了一下，气的：“我还真想过。”
他真的想过。
得知简固从数年后回到当下，他设身处地地想过。
如果他在知道甄荣家会长成这样的前提下，回到两人幼时，会怎样处理这段兄弟关系。
结论是，大约会看着这货，让他别做坏事。
假如他放任不管，让甄荣家跟着漂亮话一大堆、心里完全不是那样想的母亲学，结合自身那股子坏劲儿，发扬光大，指不定能出什么事……
就为想这个，气得他大半夜没睡着觉，翻身把简固带醒了，还得哄。
想这个，真的很累。
“要是早知道你这样，我会早早地把你看得更透。”甄语比划了一下，“在你这么大点儿的时候，就把你掰正过来，免得你去祸害别人。”
“甄荣家，别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就是想害人。”
“害我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着，就大张旗鼓地折腾。”
“祸害别人，倒还找上义正词严的理由了？”
“你怕什么呢，你不是最了不起吗？”他笑道，“你不是最烦我管你吗？刚才跟个鹌鹑一样怂着等我帮你解决什么事呢？”
哦嚯，他知道简固说的“淬毒的眼神”是什么样了。
“你真出息，事儿了了，会恨我了。”甄语笑着摇头，“恨吧，走了。”
“是啊，我恨不得你死了得了。”甄荣家幽幽说着，在他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时又说，“甄语，你会后悔让我回来的。”
甄语脚步微微一顿。
恰巧咖啡店老板赶到了门口来送：“关先生您慢走！”
这点儿卡的，真是尴尬到有些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