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最终确定下来的安排如下。
简固和甄语正常学上午和下午的课，晚上的课暂停，休息一下。
简固回家，左老师留下，和甄语、夏雷还有老莫一起吃年夜饭。
夏雷没什么疑问，天天念叨自己没家。
连和他没交过言的狄向南都知道，这是位和自己一样身世坎坷的大哥。
老莫为什么不休假？别问，问就是许川自有安排。
也没法问。
夏雷骇人不浅地来了一句“还是别问比较好”。
让人觉着，要是问了，恐怕会冒犯老莫……
夏雷可能在胡说，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能不冒风险还是别冒了。
唯独左老师，真的没关系吗？
左老师哈哈一笑：“没关系啊，我为年夜饭准备的都是冻品，留着改善生活呗。”
听上去，左老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
年三十当天，老莫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菜倒不必很多，只是有些食材需要提前处理。
上完下午的课，简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甄语和左老师一起来到厨房，给老莫打下手。
左老师瞧着倒是挺高兴的，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别在意，有年夜饭吃，我不知道多高兴呢。”左老师发现了，宽慰道，“我本来过年就不回家。”
“简固同学提议的时候——天呐，天上掉馅儿饼啦！”
“为了老师的矜持，我稍稍沉默了一下。”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就怕机会稍纵即逝！”
这些话倒不像是假的、拿来安慰人的。
因为，左老师还载歌载舞了。
“蹭到年夜饭——好事终于轮到我——”
“我要发朋友圈，朋友圈——”
夏雷：“朋友圈——朋友圈——”
甄语：“……”
大伙儿倒是都挺多才多艺的。
左老师有堪为人师的才华与耐心，却完全没有老师的架子。
他们上竞赛课的时候，就像被朋友领着在题海里遨游。
而这位富有亲和力的朋友，积累真的无比深厚。
左老师总能理解他们遇到的每一个疑问和难题，谆谆教诲，循循善诱。
甄语在开课前琢磨过。
老师会是什么样的人，是严肃得有些刻板，还是充满了幽默感？
居于两者之间。
生活永远不会像想象得那么极端，但都是很好很好的。
不知道简固怎么选上左老师的。
不是好与不好的事，而是，他们师生相处起来太合适了。
实在是太过难能可贵。
学习绝非易事，有这样一位能同时理解他们两人的领航员，太让人随时想要满帆前行了！
话说回来，人无完人。
左老师也有缺点，比方说五音不全啦，比方说肢体不太协调啦。
再比方说……载歌载舞过于有感染力啦……
场面最后失控到了三人合唱：“朋友圈——朋友圈——”
老莫：“马上好——马上好——”
就在今晚。
在这个一年当中堪称意义最为重大的节日里。
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孤单的角落。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觥筹交错中面和心不和。
不知道他们未能体验的团聚有多么让人幸福无匹……
至少，除了他们每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人，用非亲非故的一桌子好菜，发了个朋友圈。
“预备个手机吧甄语同学。”夏雷想到什么就直言，“拿平板电脑拍照也太累了。”
甄语跟夏雷说话就比较直：“不买，没钱。”
夏雷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个红包，语出惊人：“川哥给你压岁。”
甄语：？！
不可能！
许川那么稳重成熟有边界感的一个人！
他冷静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是给你压岁的吧？”
夏雷表情不变：“是的，被你猜到了。”
甄语：“……”
没记错的话，夏雷虽说长得过分年轻，但好歹也工作很久了，还有压岁？
哪有这样借花献佛的……他，心领了。
“别逗我了。”他无奈至极，“这哪压得上。”
“老师压得上。”左老师立刻开口凑了个热闹，“喏，甄语同学。”
左老师居然真的掏出了一个红包！
今晚惊吓连连，甄语说都快不会话了：“老师，这不——”
“是培训平台的打折卡。”左老师主动打开了红包展示给他看，“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学一下拓展，没兴趣的话，这就是废纸一张。”
“过年了，给平台打个广告。”
甄语看到有些熟悉的配色和大气简约的标志，明白过味儿来了。
是简固和大哥商量着建立起来的那个，竞赛相关的平台。
里面很多东西都是免费的，有不少公益课。
课程深度入门居多，但涉及的面很广。
全部公益课看下来，基本上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有兴趣、算不算学有余力。
目前仍在持续更新深化中，内容做得非常不错。
甄语在学习之余带着学了一年多竞赛课。
浏览了一下就知道，公益课里的阶段已经被自己跨越了过去。
这也不耽误他认识到那是一个好平台。
简固又做了一件挺好的事，不问结果。
他是真的觉得好。
那个平台，可以让像他这样过去没条件、甚至没渠道去了解竞赛的学生拥有一个更低门槛。
如果不是考上了二中，他恐怕很难如此顺利地开启竞赛课的学习。
现在，没有相应条件的学生，可以去看看这个平台——就是这样简单而专注的初衷。
左老师说的“拓展”是平台的付费课程。
从界面上来，只是正常宣传，不打广告，不强制消费，无诱导……有折扣券！
左老师是什么内部人员？
甄语跟着简固蹭课，实际上不需要再去学付费课了。
那不是还有贾思璐嘛！
在那之前，甄语觉得有必要问一下：“这可以给别人吗？”
“当然。”左老师点点头，“刮开之后输兑换码就可以。”
甄语迟疑了一下：“这个是您……”
左老师难道是平台的老师？
“公司福利。”左老师笑道，“来小老板家里赚外快，我很优秀吧？”
甄语也跟着笑了。
大家一起入席，开启了这顿有点特别的年夜饭。
优秀啊……怎么说呢，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左老师的厉害。
能够那么自然地和是自己老板的学生相处，底气得多么强大？
他想象不到。
他见识到的世界，目前还是有点狭窄了。
在做老师之外，肯定还有更多的、在各行各业都非常厉害的存在。
从前的他只能大略意识到。
在校园里、学海中奋力扑腾，感觉自己无限接近，却把握不到一丝丝氛围。
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接触到了某个人积累起来、运用自如的厉害。
对“我也可以”的憧憬变得越发清晰，既兴奋无比，又更加冷静理智起来。
矛盾无处不在，在他身上出现，也不奇怪。
嗐！简固比较怪！
简固打来了视频……
甄语就恨自己拍完照随手把平板电脑放在了一旁。
否则可以直接当没看到！
哪会这么毫无防备心地接起来，在视频那头看到了简固和面无表情的简益！
哪用得着这么一手筷子、一手平板地左右支绌！
他嘴上是不是还有油？！
“甄语，甄语，甄语？”
不要夺命连环催了！
“甄语，妈在这里呢——妈！你看，是甄语！”
甄语仓皇地接过左老师递来的餐巾纸，随便把嘴一抹，坚强地咽下菜，及时冲着视频露出了微笑。
他还得尽量笑不露齿：“关阿姨您好，过年好！”
“小语你也过年好——”关阿姨在视频画面中招了招手，“已经开始吃饭了吗？祝你好胃口啊。”
“谢谢阿姨，阿姨您也是！”甄语不由自主就提高了声音，“祝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情舒畅！”
“哈哈，这个吉祥话我喜欢。”关阿姨和蔼地笑着，手一直没放下，在冲他微微摇着，“小语，你比上次过来玩儿的时候瘦了吧？”
甄语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回头来家里吃饭啊？”她轻快地将话题引到了这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得跟上，你看看简固，养得多好，多壮。”
她的语气极为平常，还特地带上了简固，熟稔得不带一丝寒暄和客气。
甄语张了张嘴，想说的话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如此真诚的关心之语，竟然会如此令人心酸？
这感觉可真是有点陌生。
他勉强咽下了喉头的哽咽：“谢谢阿姨，那个我，回头一定去探望您。”
“嗯！让简固安排。”她玩笑般地说着，“他要是不把你带回来，阿姨就要罚他了啊。”
甄语听出了热诚的邀请，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
眼见画面中的关阿姨和简固说了句什么，人影渐远，他莫名起了一种难言的不舍。
他周围是没有什么……会给予这样的关怀的长辈的。
可能是这个原因，让他禁不住想和关阿姨多说说话。
不过，就这样也好，否则他真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除了表达对那种关怀的感激，他还能再做些什么？
对关阿姨的儿子、不通知他一声就打来视频的简固手下留情吗？
画面中再无那道纤弱的身影后，甄语表情立刻变了，冲着镜头摆手，示意简固找个僻静地儿，同时咬牙切齿：“简固！”
简固憨憨地笑着，仿佛一点也没体会到他态度的危险。
一个低沉的嗓音冷冷地说：“大过年的，你朋友对你就这态度？”
简固看表情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喊了声“大哥”就把平板抱进了怀里。
甄语看着满屏幕乌漆麻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简固？简固！”
简固哥哥在就在呗。
大过年的，他俩不应当好好说说话啊？
好话不背人。
他又不怕简益，简固紧张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