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是一天的雨,不过雨下的不大,是那种春日里的濛濛细雨,雨水给人带来一种扑面而来的湿润感,让家里也变得潮湿了起来。

  余冬槿见这情况,连忙带着遥云,把家里的窗户帘子盖得紧紧的,就怕受潮气。

  还好是检查了一下,李宅是个小二楼,二楼很空,只在楼上的小中堂内放了些家具杂物,但两边三间房间里的窗户,那帘子不扒拉不知道,一扒拉才发现全烂了。

  余冬槿连忙把这些帘子扯下来扔了,然后琢磨了下,把之前从田里砍得,被他们堆在了牛棚里的枯茅草捡了捡,拿烘笼烤干,又劈了竹子做篾条,一家人上午没事坐在家里编草帘。

  乐正搓着草绳,叹气,问余冬槿:“大小陈真的走了啊?”陈颂能出门走动之后,老爷子为了区分这兄弟俩,便一个叫小陈一个叫大陈,他与他们也相处了一个多月了,人猛然不在身边了,还真叫他有点不习惯。

  余冬槿点头,往遥云编好的竹框框里塞烘好的,他刚刚简单编了编的茅草,“嗯,今早天没亮的时候走的。”

  乐正又叹,看了眼窗外的雨,说:“这天气,赶路多受罪啊。”下雨就算了,还有风,春雨淅沥沥的好似能下到人的骨头缝里,与冬日下雪天时比起来,这是另一种不同的冷,确实是不适合赶路。

  余冬槿也看了看窗外的那片水蒙蒙,猜测:“他们应该不会急着赶路吧?可能会下山找地方先避一避。”他想着两人现在可能存在的状况,望着窗外时便不由得出了神,手上动作就不由得疏忽了。

  他指尖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右手食指指甲盖下面,被劈叉出来的茅草芯给扎出了血。

  遥云连忙放下手上的篾条,过来捧住了他的手,看了下说:“忍着些。”然后在余冬槿点了头之后,将还扎在他食指茅草芯给拔了出来。

  余冬槿又是一声忍不住的抽气声,十指连心,特别是这种扎到指甲盖下头的伤口,是真的疼。

  乐正看的心里头也发颤,跟着抽气,“哎哟,得小心些才行啊。”

  余冬槿手上其实已经有了几个伤口了,都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茅草割的,但都不深,现在都已经好了。

  他瞧着遥云埋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样子,看他沉着一张脸,忍着疼软声开口:“干嘛每次都不高兴啊?”

  遥云每次给他处理伤口时都这个样儿,有时候明明只是一道不用多看很快就能痊愈的小划伤,他都要给他抹点他弄得药膏,搞得余冬槿特别无奈。

  乐正抬眼看了闷着气的孙媳妇一眼,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活。

  遥云也不说话,余冬槿只得忍着疼,看他给他挤掉淤血后帮他涂上了药膏,这药膏是用瓷盒子装得,是浅绿色的,涂在伤口上伤口处就变得凉凉的,疼痛感便会少去许多,这叫余冬槿松了口气。

  药上好了,余冬槿又用眼睛去瞄遥云,还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

  遥云抬眼,开口:“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余冬槿便笑,说:“我知道啦,这点伤没什么的,过两天就好了。”

  遥云看着他右手食指指甲盖里那竖血痕,虚虚在余冬槿指甲盖上碰了碰,说:“太疼了。”说的好像他的手也被扎了似的,好似他也疼得厉害。

  这话听得余冬槿心里发软,涂了药,刚刚那股疼痛感几乎消失后,他没好伤疤就忘了疼,觉得没什么,反过来安慰起遥云来,说:“已经不疼了,真的。”

  遥云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接下来却怎么都不肯让他干这个活了,余冬槿无奈,家里现在又没啥事,外头又下着雨,他只能在一旁无聊的看他们干活,最后觉得闲了,又在一旁拿着扫帚清扫起地上的碎屑。

  接下来又下了整整两天的雨,一直没歇的天才终于放晴。

  这天一早,两人背着竹筐出了门。

  余冬槿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指甲盖下还有一竖没法去掉的黑色淤血而已,他这会儿挺兴奋,问身边的遥云,“咱们真能采到蘑菇呀?”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余冬槿看天气好,就说想出去转转,遥云便说可以带他上山采蘑菇。

  遥云点头,“昨夜雨停,今早天气变暖,不少菌菇都冒了头,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春笋,许多也起来了。”

  今早确实暖和许多,余冬槿今天一起床,就发现了这一点,他迫不及待的,与遥云一起迈着大步上了山,这天路不好走,但他却特别有劲儿。

  路上,余冬槿仔细观察,才发现经过这春雨绵绵的大半个月,山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枯黄的土地已经被绒绒绿意覆盖,路边,田埂上,田地里,偶尔还能见到一朵朵小小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儿,余冬槿还看见了一丛开着嫩黄花儿的迎春,就在前方路边,开的并不茂盛,但特别有活力。

  而不远处的山脚,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花儿在树上绽放,在往山上看,山间已经绿意浓浓,许多原本冬日里落完了叶子的树木都穿上了新衣,而那些原本苍绿的常青树,也悄悄换上了春天的嫩色。

  在这比外面要冷上一些的山中,春天终于迟迟的到来了。

  余冬槿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鼻腔里都是春日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

  他指着那处山脚下的花树,问遥云:“那是什么树开的花?”那花是粉白色的,开在树上一串串的,在绿色的草木间,特别的显眼。

  遥云:“是野桃树的花。”

  余冬槿:“野桃?”他眼睛一亮,“结了果能吃不?”

  遥云点头,“能吃,但是酸,特别特别酸,桃子熟的时候,村里小孩喜欢摘来解馋。”

  余冬槿一听,倒也馋了,他是喜欢酸的,便说:“到时候我也解解馋。”

  遥云闻言,忍不住眼中带笑。

  上了山,余冬槿才发现,除了他们,居然也有人趁着今天天气好,一早就上了山。

  是村里的几个婶子媳妇,带着孩子们,但都不是来摘菌子的,是来拔春笋的,拔的是毛竹笋,大粗笋。

  春笋对于村里人是个好东西,摘来炮制好了晒干,便是今年他们冬日里桌上一道常见的菜品,这东西还可以拿去卖钱,城里人也爱买。

  余冬槿和这些婶子嫂子们,还有孩子们打了招呼,笑着准备往山里继续走。

  廖长水的老婆,当初来给余冬槿家送过吃食的,余冬槿他桂花婶也在,瞧他们不挖笋,好奇问:“你俩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余冬槿便告诉她:“遥云说要带我捡菌子。”

  几个婶子都吓了一跳,桂花婶子说:“豁,那玩意可不能乱吃,好些都有毒呢。”她告诉余冬槿:“你董奶奶的大孙子和孩子他娘,之前就是吃毒蘑菇死的,哎,花了大把银钱,送到县城里找大夫,都没救回来。”

  这事没发生的时候,他们在这个时候也喜欢上山捡菌子,后来村里死了人,他们就不去捡了,更不让孩子捡,有时候实在没菜了,顶多去采采大家都知道的蘑菇木耳什么的,就这还需得仔细斟辨才行。

  余冬槿扯着遥云的袖口,说:“没事儿,有阿云带着我呢,他认得什么菌子能吃的。”

  桂花婶瞧了眼面貌凶悍的遥云,对上他的眼睛,忍不住轻轻缩了缩脖子,说:“是吗?啊,那就行。”她又叮嘱,“反正你注意些,不认得的千万别吃哈。”

  余冬槿笑着点头,“嗯,我晓得的,谢谢婶子。”

  几个孩子听他们这么说,很好奇,有个胆子大的,探过脑袋来问:“冬槿阿叔,能带我一起去不?”

  这娃的娘,一个余冬槿该喊一声嫂子的村里媳妇就在这儿呢,她听见了,一把扯住儿子的耳朵,“你这个馋死鬼,不许去!”

  余冬槿也不敢带他,孩子们往往比大人更大胆,今天若是带他去了,那他说不定就觉得自己学到了认识了,哪天要是他大着胆子自己进山来采菌子,吃了中了毒那就糟了,余冬槿直接拒绝:“不成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儿挖笋子吧。”

  小孩十分失望,捂着耳朵哼唧他娘去了。

  余冬槿与遥云往山里头又走了一段,路上菌子不少,种类却不算多,他在遥云的提示下,只采到了三个可食用的味道不错的菌子,是一种褐色偏黄的菌子,个头不大不小的,余冬槿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听遥云说能吃好吃,他就高兴。

  后来他们又爬了一会儿山,余冬槿身后的竹筐里陆续添了一些菌朵,少少的,不多,最后听他们来到了一片松林,在这里,他终于开始大显身手了。

  这里的松树下,零零散散生了许多的褐黄色的菌菇,这个余冬槿认得,是松毛菌!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可食用价值极高,他与遥云一同,摘了足足大半筐才恋恋不舍的下了山,到山脚下的竹林里,余冬槿又与遥云一起挖了两根粗壮漂亮的大春笋,这觉得满意了,开开心心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