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薄情【完结】>第65章 交易

  线索跟到刘毅一这儿就断了,当年发生事故的路段偏僻,警方给出的报告是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迟尧不死心,和调查团队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两天,期间跑了当年路段的管辖区调监控,不死心地去询问当年觊觎迟家家产的那些糟心亲戚。

  不出意外,仍旧查不到一点有用信息。

  真相像人为造出的冰山一角,重要内情埋在海底,叫人看不清,一次次探测带来一次次无奈。

  背后的人势力庞大,至少现在,迟尧他们在被牵着鼻子走。

  啧,真让人不爽。

  临安夏季多雨。

  夏雨势急,每一颗雨滴都疯狂砸向地面,扭曲成破碎的形状,捶打、飞溅。

  迟尧快步进了电梯,扫落肩头湿润水汽,电梯门片刻后阖上,一片寂静,杂乱雨声也被隔绝在外。

  上诉的事情律师办得麻利,他与刘毅一谈话的录音也已提交法院,可他还是放心不下,担心后背主使只手遮天。

  迟尧并不是很有野心的上位者,他高考志愿填报的珠宝设计,也算跟家族产业有关联,但并未对继承家业又太多情绪。

  情势所迫接手公司后他也没有扩张的打算,温温吞吞走着父亲生前为他铺垫好的路。

  其实除去回国最初强力坐稳位置的时候,再之后……迟尧是有些自我堕落的。

  当年是怎么想的呢?

  大概是被祁青聿提了分手,又接到父母去世的噩耗,好像一周之内,爱他的人,他爱的人,都没了。

  他想过下去陪父母,又不甘心父母为之奋斗大半辈子的公司轻易被旁人蚕食。

  他像照顾父母留下的遗物一样撑起公司。

  以儿子的身份,以怀念,以内疚,以责任,经营公司,稳健有余而野心不足。

  所以,他心底门清,那些主动与他交好的人也不过是仰仗迟父当年的余威。

  迟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对上那幕后之人,只怕胜算极低。

  他作为迟氏集团的现任掌权者,对此最清楚不过……

  迟尧蜷了蜷手指,电梯“叮”地声响拉他回神。

  陆鸣来后,他连夜把房门换成指纹密码锁,之前的钥匙用不上,但习惯使然,迟尧还是下意识摸了摸以前装钥匙的口袋。

  之前同居的时候陆鸣也有一把他家的钥匙,迟尧亲自给的,最后也没想起收回,记性差的惩罚大概就是着急换门锁的狼狈吧。

  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事实——

  他害怕陆鸣。

  微蹙眉头轻叹了口气,迟尧从电梯门踏出,心脏突地一跳。

  早知道就别多想了,想谁来谁。

  陆鸣在他家房门对面的墙角处,靠着墙壁抽烟,骨节分明的手夹烟抬手的动作纯熟,看见他来,夹烟的手都没抖一下,只顿了顿,然后默不作声把烟掐了。掐烟的动作也熟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烟草味,甜滋滋,草莓味,很浓。

  迟尧沉默之中多看了两眼,陆鸣笔直站在顶灯照不到的角落阴影里,地面落满烟头,也不知道在这儿等了他多久。

  心口闷得厉害,迟尧没忍住,道:“我还以为你讨厌烟味。”嗓子干涩,声音沙哑。

  还记得是他们刚认识,迟尧第一次带陆鸣出去吃饭的时候,存着逗弄的心思,他把抽过的细烟递到陆鸣唇边。

  那是陆鸣第一次抽烟,不适应烟味,咳得脸都红了。

  当时陆鸣总室外练射箭,也没迟尧每天督促涂防晒,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脸红不明显,迟尧是一瞬不瞬盯着那张俊脸才发现陆鸣脸红的。

  虽然喜欢看陆鸣吃瘪羞赧的样子,但迟尧尊重人。

  自那之后他就很少在陆鸣面前抽烟,手上有烟,如果陆鸣过来他也会把烟掐掉。

  不知不觉成了习惯,迟尧心底下意识觉得陆鸣是讨厌烟味的。

  问完迟尧自己也觉得尴尬,沉默抿紧了唇,陆鸣微微垂头立在那儿,也不说话。

  无声的寂静中,只有两人错开的放得很轻的呼吸声。

  蓦地,周围陷入黑暗——

  迟尧心跳停了半拍,没等他反应过来,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搂进身后一个宽阔怀抱。

  陆鸣不知什么时候无声走到他身后,双手环抱扣在他腰前,很紧,彼此后背贴前胸,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迟尧脸色变得难看,挣扎几下,奈何力量悬殊。

  陆鸣一边按着他一边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寸长的头发蹭来蹭去,语气很低落:“你不在,就喜欢上抽烟了。”

  这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陆鸣把声线压得很低,声控灯没亮。

  迟尧微微瞪大眼睛,黑暗中肌肤的触感格外清晰,他能感受到陆鸣任何细微的动作——

  对方涔凉的唇几乎是贴在他耳廓,呼吸间温热吐息像羽毛扫过,电流顺着后腰直冲头皮。

  迟尧忍着没吭声。

  陆鸣空出一只手来牵他,迟尧不愿,毫不留情“啪”地一声拍开,力道重,陆鸣手指因惯性摆了一下,划过他小臂。

  声控灯应声亮起。

  适应黑暗后骤然袭来的光亮很刺眼,迟尧垂眼避了会儿,清清嗓子,道:

  “你别来烦我了,没意义。”声音刻意压得冷凝。

  闻言,陆鸣咬他耳朵的尖牙停了下,几秒钟的间隔,又若无其事用牙尖磨他的耳朵,只是力道重许多,疼得迟尧频频蹙眉。

  迟尧耳垂上曾经为祁青聿打的耳洞愈合了,这让陆鸣很满意。

  他盯着那处愈合后仍有内凹印记的耳洞看了会儿,心情愉悦了些,便收起尖牙,又轻又柔地把方才被他咬得又红又肿的耳廓细细亲了一遍。

  “为什么没意义?”陆鸣语气天真得像稚童,让迟尧莫名心梗了一瞬。

  陆鸣:“我觉得,跟你有关的事,都有意义的。”

  迟尧眼帘颤了颤,额前碎发的阴影盖住眼睛,神色难辨。

  陆鸣见他不说话,又抱着他亲,从耳根一路往下,侧颈、肩窝……留下一路亮晶晶的涎液。

  迟尧内心并无波澜,可身体受不住,舌苔粗糙的颗粒很磨人,烫、湿、软……

  迟尧耳绯红一片,被他亲得体温都逐渐升高,侧颈紧绷的线条也很漂亮,粉白肌肤下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像褪色的纹身,平添一抹色丨气。

  陆鸣呼吸变重,视线死死盯着白皙皮肤上前些日子他啃咬出血的紫红牙印,舌尖顶了顶口腔里犬齿最尖的地方。

  “阿尧,你好漂亮,换的香水也好好闻。”陆鸣弓腰,鼻尖抵着他后背深深吸了口气,喟叹道。

  一副爽到了的声音说给谁听呢?

  迟尧太阳穴突突地跳,咬牙切齿低声骂了句“滚”。

  平静宛如死水的情绪轻易被陆鸣整得火冒三丈,他努力维持了三年的若无其事,一朝被破,迟尧用力闭了闭眼,突然很无奈,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隔了几秒,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什么东西正抵着,陆鸣搂得紧,密不可分,所以特别硌人。

  呆愣半刻,迟尧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浑身都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紧接着他听见陆鸣连哄带骗的低沉嗓音:

  “阿尧,我想做。”

  迟尧呆愣了好半晌,脑袋转动得迟钝又缓慢。

  陆鸣把他当什么了?

  不满意就关起来,兽谷欠上头,想做了就来找他做?

  怕是比青楼的妓子还不如。

  迟尧突然笑出了声,笑得眼眶猩红,忍着酸涩,破罐子破摔:

  “我有时候都怀疑,恋爱那几个月,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陆鸣,我真的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招惹你。算我识人不清,第一眼没看出你是疯子。”

  仿佛触碰到逆鳞,陆鸣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把怀里的迟尧翻过来,面对面死死盯着迟尧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哪怕一丝言不由衷。

  但没有。

  迟尧轻蔑地笑着,漂亮撩人的桃花眼里盛满厌恶。

  陆鸣被这眼神刺得心痛如刀割,有一瞬间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迟尧看不见的地方。

  他竭力忍住了,僵硬立在原地,迟尧轻飘飘的眼神落在身上,像在受刑。

  沉默中声控灯再次熄灭。

  陆鸣猛地一锤墙壁,“砰”地亮灯,墙壁扑簌簌落白灰。

  “迟尧凭什么怀疑我,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还有……你居然后悔?”陆鸣的声音充满了颤抖,他一把扣住迟尧肩膀,提高了音调,“你没资格后悔!”

  “你只想玩玩儿我吗?明明是你先靠近我的,你那么好,温柔、漂亮、会射箭、会漫不经心地勾着手指吸烟、会在我生气的时候软下声音跟我撒娇……我好喜欢你,好爱你……能不能别再离开我了。”

  说到“爱”的时候,陆鸣声音哽咽了,迟尧亲眼看见一滴晶莹透亮的液体从陆鸣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滚到下巴,最后砸在地面。

  本因该是极其细微的声响,迟尧却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听见了那颗眼泪落地的声音,仅仅一瞬。

  陆鸣说得不错。

  的确是他蓄意撩拨,他玩弄了少年初恋的热忱爱意。

  但……那又怎样呢?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就是个不安于室、惹草沾风的性格。”

  迟尧收紧掌心,指甲扎进肉里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直视陆鸣的眼睛。

  “爱?你所谓的爱,就是把我当成你的私有物,想关就关,想用就用吗?”

  肩膀被陆鸣捏得很疼,迟尧轻轻抽气,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但陆鸣的手却像铁钳一般,牢牢地钳住他。

  他讨厌陆鸣一副非他不可的模样,也讨厌自己面对陆鸣无能为力的样子。

  唇瓣翕然,迟尧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残忍,都在往陆鸣心上扎刀子,但他没有丝毫停顿:

  “陆鸣,你跟郑良才,我那些各色各样的前任没有任何区别,分手之后再纠缠,不体面。不,你比郑良才还不如,你根本不懂爱。跟你互相折磨,我真受够了!”迟尧说完甚至笑了下,只是眼神有点空。

  陆鸣被迟尧的话刺激得几乎失去了理智,他猛地一甩手。崩溃边缘,眼看着迟尧要摔在墙上,他又舍不得,脑袋还发懵,手臂却下意识在迟尧和墙之间挡了一下。

  手臂被砸得发麻,他意识到自己暴怒时用了多大的劲,呆愣好几秒钟,有点后怕。

  陆鸣抿唇刚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迟尧吃痛蹙眉的表情,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别扭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迟尧被摔得头晕目眩,这几天本来就焦虑得睡不好觉,头晕的劲儿过去之后脸色还是发白,轻轻喘着气,迟尧软绵绵地推了推陆鸣。

  “让开。”

  出乎意料,陆鸣居然听话让开了。

  迟尧走到门边按指纹,按了几次都没识别成功,这几天一直都不大灵敏。

  他又试了两次,盯着显示屏接连的红色十字叉,不知怎的,积累了许久未曾爆发的疲惫突然如潮水涌来,差点把他溺死在里头。

  他忍着,脊背挺得笔直,清瘦,像一杆经年累月的竹。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第一次输密码手抖按错,第二次,显示屏上终于出现一个绿色小勾。

  门开了。

  迟尧如释重负喘了口气,他刚踏进玄关,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见身后陆鸣叫他。

  奇迹的,陆鸣声线变得平稳,像是商业谈判场上争取中标的讲稿——

  “阿尧,我知道你在忙什么。我能帮你,你想知道的内情,想搜集的证据,想告的人,我都帮你。”

  瞬间,迟尧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父母墓碑照片上的擦拭过无数遍的脸、官方盖红章的调查报告、这些天他们四处奔走又无数次碰壁的无奈……

  他扶着门,很缓慢地转过身,与陆鸣对视几秒,莫名把视线落点放到了对方方才涌出眼泪的右眼眼尾。

  陆鸣现在皮肤养白了,眼尾的猩红很扎眼。

  迟尧蓦地勾了勾唇。

  “是交易吗?我要用什么来换?”声线甚至比陆鸣更加平稳,毫无破绽。

  陆鸣开口艰难,他不满迟尧口中的“交易”二字,“换”也不喜欢。

  但没办法……他来这里最坏的打算已经施行,他把他们彼此摆在了对立面。

  声控灯又熄灭了,陆鸣站在黑暗里,望向同样身处黑暗的迟尧的方向,彼此略乱的呼吸声交错。

  “跟我再谈一次恋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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