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若是没了洛枭的庇护,他必然要被那些豺狼虎豹生吞下去,下场定然凄惨。

  所以不管将来如何,此时他必须要依赖他。

  二人耳鬓厮磨,情意绵绵得像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虽然说是有那么点意思吧,但实际上又差得远。

  秦玉在洛枭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到了下半夜,有士兵淋着雨急匆匆来门外上报:“殿下,暴雨不止,新修好的堤坝又被冲毁了!折损了我们不少将士!”

  洛枭起身穿衣,就要出门。

  秦玉看了一眼外边,窗外夜色深沉,雷电交加,暴雨如注,不由得有些担忧,拉住他的胳膊。

  “这么大的雨……”

  洛枭回头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亲:“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你当心点。”

  “放心,我有经验。”

  洛枭说的经验是什么,秦玉自然是知道的,上辈子洛枭治过这水,一回生二回熟,总是要容易些,想到这里,秦玉心里踏实了许多。

  但是洛枭走后,秦玉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被一股不安的气息笼罩着,一个人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辗转反侧也睡不着。

  外边雨声很大,如天河倾塌。

  他很想跟着洛枭一起出去看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说不定还会添乱,去了也没什么用。

  老老实实听话,在家里呆着就是帮洛枭最大的忙。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直到天亮,洛枭还没回来。

  重活一世,事情未必都会如上辈子一样发展,不能说洛枭一定不会出事。

  秦玉心中挂念得紧,天一亮便在仆人的陪同下前往洪区找洛枭。

  雨下了一夜未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好像连伞也快挡不住这雨,道路被雨泡得松软,然后被踩压得稀烂,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打伞的仆从看了看这天,劝道:“雨下得太大了,要不公子你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得看看他,要不然我心不安。”

  喊了辆马车,半趟着水,半趟着泥,磕磕绊绊向灾区去。

  一路颠簸得要死,还几次三番陷进泥潭里出不来,秦玉差点没吐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下了车,秦玉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只见将士们浑身泥泞,淋着让人睁不开眼的暴雨,如同勤劳的蚂蚁一般一趟趟淌在泥水中搬运沙包。

  岸下洪水无情,咆哮汹涌着,如远古来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这方天地万物。

  士兵们身上系着绳子,由岸上的士兵们拉着,然后手拉手围成人墙,搬运着沙袋向洪水中冲去,英勇无畏。

  累瘫了就歇一会儿,换一组人继续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力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很快秦玉就从人群中看到了洛枭,洛枭也淋着雨,与将士们共进退。

  他看到洛枭,洛枭也看到了他。

  洛枭露出无奈的神情,走到秦玉身边:“你来做什么,此地危险。”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我不会打扰你的。”

  此时有将士来报,“殿下,洪水流速太快,填的沙包全被冲走了,决口根本堵不上!”

  洛枭看了一下,“传令下去,挖河道分流,待天晴时,烧山炸石,阻蓄洪水。”

  “是!”

  连天大雨,洪水流速太快,平时的治洪方法到此时就不怎么顶用了。

  洛枭想要烧山取石来阻蓄洪水,必须要等天晴,雨停了火才能烧得起来。

  大火一烧,再浇上冷水,一冷一热交叉,山体自会崩裂,到时候拿崩裂的石头来堵决口,事半功倍。

  而此时,只能暂时挖河道分洪来减缓洪水的流速。

  伞根本遮不住这么大雨,此时洛枭和秦玉身上已经湿透了。

  庞众过来劝说道:“殿下,你和公子快喝些姜汤去去风寒,回去换一身衣服,淋了雨,莫要受寒生病才是。”

  洛枭将秦玉拉到为了救灾,临时搭建的棚下,看守棚子的老妪端了两碗姜汤过来。

  秦玉喝了一口,立马被辣得皱起了眉,吐了吐舌头:“好难喝,我不喝。”

  洛枭强硬地端起姜汤喂到他嘴边:“必须喝。”

  秦玉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将姜汤灌了下去,因为灌的太急,差点没给自己灌吐了。

  缓了一会儿,感觉到湿透的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秦玉决定不记这个仇了。

  看着他喝完姜汤,洛枭拉起秦玉,上了马车,“回府。”

  一夜没怎么睡觉,再加上洛枭劳累一晚上,二人依偎在马车上,都泛起了倦意。

  洛枭闭目养神,秦玉被披风裹着躺在他怀中。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马发出了受惊的嘶鸣声,马夫呵斥马匹,努力将其控制住。

  洛枭抱着秦玉稳住身子,二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秦玉问道:“怎么了?”

  坐在外边的侍从回答到:“公子,路上有两拨人在打架,把路堵了,马也受了惊。”

  秦玉掀开车帘,就看到大雨中,一帮衣衫褴褛的壮汉将一帮士兵推倒在地,两方互相殴打起来。

  很快又一帮士兵在领头的官员率领下拿着刀枪棍棒赶了过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打向那帮衣衫褴褛的壮汉。

  很快手无寸铁的壮汉们就被打伤,血腥味被雨水冲刷弥漫开。

  见此情况,洛枭带着秦玉下了车,“住手!”

  率领官兵们的官员,正是昨晚晚宴上官员中的一名,见到洛枭大惊失色,惶恐跪下:“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他一跪,他身后的小兵们也紧跟着扑棱棱的跪了一地。

  那几个壮汉也不急着打架了,也跟着跪下。

  洛枭问他们:“怎么回事,”

  那官员抬头就要回答:“世子殿下这些刁民……”

  洛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问你。”

  官员识相的闭了嘴,继续趴回地上。

  洛枭将目光落在那些壮汉身上:“你们可知道,平民殴打官兵乃是重罪。”

  一名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壮汉,擦了下眼前留下的血水,对洛枭一拱手,视死如归道:"想必阁下就是朝廷派来赈灾的晋王世子殿下了吧?

  世子殿下,百姓们快活不下去了,您救救百姓们吧!"

  "俺们都是灾民,洪水将俺们的家园冲毁了,俺们一家老小无处可归,流落街头。

  原以为官府会安置俺们,谁知道那群贪官只是为了敷衍上头,将俺们通通关了起来,每天喝些不见米粒的稀水过日子,俺们活得猪狗不如啊!

  可怜我那刚生完娃娃的婆娘,已经饿得没了奶水!孩子也快饿死了!

  这才不得以上街来讨生活,而那些贪官奸商互相勾结,趁火打劫哄抬米价,将米价从七文一升,涨到二十四文一升,这让我们老百姓还怎么活?!

  俺就问你们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哪里去了?你们是要饿死我们吗!"

  壮汉泣血的一番话,震惊人心。

  这场景对于秦玉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来说是极为震撼的,从小锦衣玉食的他,鲜少见到寻常百姓挣扎生活的样子。

  活着亦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残酷程度不比刀口舔血的沙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