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玉给的莫大压力,夫子们面面相觑,背后渗出冷汗。
国子监的夫子与外边一般的教书先生不一样,都是有官职在身上的,就算不是人精,但只要混过官场,谁还能不懂点人情世故。
现在朝堂上秦简最得皇上器重,大权在握。
得罪他,头顶上的乌纱不保是小事,怕是全族的身家性命弄不好都要搭上,而众所周知,眼前这位就是那位最宠爱的儿子,心头好,甚至连嫡长子的风头都压下去了。
得罪不起。
一个头发花白的夫子给了身边同僚一个眼神,拉着他背过身子,耳语:"这些纨绔子弟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玩个新奇,想出出风头,咱把身家性命搭上划不来。
四局,让他两胜两败,每个人都给他投过票,这样好交代,这第一局先顺着他,让他过,哄得高兴,后边也就没事了。"
听话的人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将计划耳语给另外两个夫子,只有坐在中间右侧的中年夫子自始至终挺直脊背,不动如山,对场上发生的情况毫不在意,对身边同僚说的话全当没听见。
秦玉目光从这位看上去不太好相与的夫子身上扫过,看向其他几位:“各位夫子,不知道你们讨论好了没?”
夫子们点点头,从左往右,前两位夫子那里十分顺利地摆出了龙眼,到第三位的时候,秦玉目光一凝,夫子不动如山,没有动作,显然是觉得秦玉这一局不合格。
身旁的夫子拐了拐他,想提醒他不要那么耿直。
夫子却直接将眼睛闭上,“题目是‘醉’,你偏题了。”
此话一出,场下爆发一阵唏嘘,在场所有人都为他捏了把汗。
敢如此正面与秦家的人硬碰硬,莫非背景雄厚?
但是看他穿着粗布衣裳,寒酸的很,不像是有背景的样子呀。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他是什么身份?”
众人皆摇摇头,无人知晓。
好了,现在只有两个通过,压力给到了最后一个,秦玉的目光还没落在第四位夫子的身上,夫子就急匆匆地掏出一颗龙眼干放在桌上,手都在颤抖,看样子紧张得不行。
秦玉得意得笑了,出师大捷。
上半场的比试结束,台上台下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散场,去吃饭,吃完饭,下午还有更加精彩的对局。
台上闭目养神的耿直夫子睁开了眼,也要离席。
临走前,他将目光看向秦玉身边的司南,司南低头垂眸倒退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褚夫子。”
原来他是司南的夫子。
褚夫子:“君子必慎交游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为何会与他走在一处?”
这话说的好像跟他玩玷污了司南一样,秦玉不高兴了:“那当时是因为我为‘朱’啊,谁跟我玩得好,谁前途光明。”
姓褚的斜眼乜了他一眼,好似十二万分地看不上他。
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旁的福安探过头来:“少爷,此人目中无人,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司南一听有些惊慌:“夫子只是为人有些刚直,不是坏人。”
秦玉拍了拍司南的肩膀,对他挑挑眉:"你放心,你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走,我们去吃饭去,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对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好像很尊重他?”
“褚夫子是看管藏书阁的夫子,不授课,他学识渊博,极擅长训诂,手中收藏许多失传的珍贵拓本,我经常会向他借来抄录钻研,一来二回便与他熟悉了。”
秦玉:“哦,原来如此。”
下午,第二局开始。
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局珍珑棋局。
棋局他早都背过,洛枭给他的解法都是步数最少,最简单的。
秦玉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最快给出解决答案。
这一局自然毫无疑问能通过。
第三局书。
这一局,对秦玉来说可算是最难的一局,他那个狗爬的字,能让人看明白,已是难得,书法啥的,一贯不会的。
虽然之前在洛枭的教导下,照着帖子练过,但是,书法一事,不是一蹴即成的事,根筋骨哪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写得再好看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空架子罢了。
第3局,败。
第4局,题目是“争艳”。
秦玉胸有成竹,大笔一挥,一副生机勃勃的凌霄花跃然于纸上。
凌霄花他画了十年,每一片叶子上面的脉络,花朵上的纹路,他都熟练到仿佛是从笔下生出来的一般。
画完后在右上角提上:“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的诗句。
这是最后一局,决生死的时候。
秦玉目前两胜一败,如果这一局也让他过关,岂不是让他成了?
因此这一局不论怎么样,他们绝对都是不会让过的。
见他们没有动静,秦玉怒了,一张拍在夫子们面前的长桌上:“本公子的画技绝对没有问题!你们是不是不藏着私心呢?啊?”
胆子小的夫子被秦玉吓得一抖,两头看看,小心翼翼地投上一票。
反正就一票,强权面前,莫怪他要明哲保身。
令人惊讶的是,一向对秦玉看不过眼的褚夫子,也投了通过。
秦玉一笑:“看到没有,我画的凌霄绝对没有问题!”
剩下两个夫子低下了头,在心里狂骂,这个姓褚的是非要与他们过不去不可!
秦玉看向左边的夫子,夫子摇摇头将脸向左撇去,看向右边的夫子,夫子摆摆手将脸向右撇去。
这第三票不论秦玉怎么逼也逼不出来。
就在气氛紧张之时,一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器“嗖”地一下出其不意,打在夫子们眼前的桌案上,入木三分,将桌子打出一个洞来,吓得秦玉还有几位夫子一跳。
“什么东西?”
他们探头看去,只见不知从何出而来的一颗龙眼嵌在洞中。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人群后边传来:“我投一票。”
现场众人纷纷向来人看去,并且给那人让出一条道来。
一袭青衫风流,分花拂柳而来。
谢风流。
见到又一个刺头,头发花白的老夫子怒骂:“谢璟,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按照规矩,票数过半就能过,也没说评审只能是四人吧?
我也算是国子监里的夫子,我的投票当然也算数,五个人,三票过半,够了,各位说是不是?"
说着谢风流对秦玉眨了眨眼睛。
“他不能入选!”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众人回头就看见八十岁的王老夫子在学生的搀扶下,气急败坏地匆匆赶了来,“不能让他入选!他必要败坏国子监的颜面!”
见有人撑腰,场上的夫子们又硬气起来,群战谢璟。
“比试已经有评判,要你掺和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当着这么多夫子大儒面前说你算数?”
面对群起而攻之,谢风流姿态潇洒,从容不迫:"还记得当年进国子监时,祭酒说我要进国子监,必须有真才实学。
为了证明我的真才实学,我可是与诸位都比试过的,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在下无一败绩,若我无资格评判,你们这群手下败将岂不更是不配?"
“你!”在场的夫子们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当年谢璟进国子监,祭酒答应收他的其中一条条件就是要求他与监中的夫子比试。
才学过关方能入。
谢晋当年在国子监大杀四方,无人能挡,是笼罩在诸位夫子心头的一抹阴影。
夫子们哑口无言。
看这样子,还真给秦玉成功入选了?
台下人头攒动,一双双眼睛里泛着不可思议。
夫子们无不摇头叹息。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就见着王夫子捂着头倒下去的样子。
学生们一阵手忙脚乱。
谢风流从容拉起王夫子的手腕,安抚众人道:“无事,王夫子一时气急攻心,我开两付方子,好生修养几天就好,切不可再动气。”
王夫子甩开他的手,怒骂:“你给我滚!”
他便大笑着起身离开,口中唱念着:“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路过秦玉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有人求我帮你,可花了大本钱。”
秦玉眼睛一亮,他猜到是谁在帮他,又看向身边笑得嚣张这人,嫌弃道:“他才不会求你!”
“哟,这还没过门呢,就护上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他能看上你?”
秦玉脸色瞬间拉下来:“滚!”
谢璟大笑,扬长而去。
秦玉跟着司南回到寝舍,碰上王雯。
王雯看见他,脸色变了变,有些迟疑,但还是努力组织了语言过来安慰秦玉说:“你还好吧,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他话还没说完,秦玉就眉飞色舞地打断了他:“谁说我失败了,我成了!”
王雯脸色一滞,然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司南。
司南肯定地点点头。
晚上回到家,秦玉可开心了,趁着吃饭的机会,跟他爹和哥哥好一通天花乱坠的吹牛。
秦简和秦玊对于秦玉跑去参加国子监选拔比试,并且还真让他通过了,也都很惊讶。
秦简抬眼看他:“你要参加学院大比?”
“对呀,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您争光的!”
“大可不必。”
“必必必!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为家里做什么贡献,这一次我一定要为秦家争光!为国子监争光!”
秦简放下手中的筷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爹,我能不能留在国子监,晚上不回家呀,您看我这来回跑也挺麻烦。”
“不能。”
秦玉嬉笑着的小脸瞬间拉下来。
秦玊低着头,小心瞥着他俩。
秦玉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吃你的饭!”
秦简脸色板了起来:“放肆,怎么跟你兄长说话的!”
秦玉笑着跟他爹撒娇:“爹,您不用心疼他,别看他病歪歪的,他活得比我谁们都长!”
这说的叫什么话!实在是太没规矩!
秦简一忍再忍,告诉自己食不责子,最终还是没忍住一筷子敲在秦玉头上,“跟你兄长道歉!”
秦玊赶紧拉住秦简:“爹,没事,玉儿还小,他不是有心的,您别打他。”
秦玉眼泪汪汪的捂着头,坐回去:他又没说错嘛!
总打他,果然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