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塞了一肚子狗粮,不想继续当电灯泡,何珍把自己当成莫的感情的司机,把两人重新送回医院,嘱咐了两句,就暂且回家歇着了。

  打了点滴,有点犯困,再次睁眼,又是晚上了,朦胧的月光之下,有个身影坐在他床上,屏幕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陆离凑了过去。

  “怎么不开灯啊。”

  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枕在他的大腿上,伴随着软绵绵的声音,还蹭了蹭,像刚睡醒的猫。戳键盘的手一顿,换个心理素质不好的,突然来那么一下,可不得吓死。

  “你醒了不就开了。”季辰随手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光芒落在青年的脸上,带着温柔的气息,“像男妈妈。”陆离小声嘀咕。

  季辰:……

  “你喜欢这种类型?”

  陆离摇头,巴巴地搂着季辰的腰,“我喜欢的只有一种类型,那就是季辰。”

  甜起来的陆离简直让人招架不住,“瞎说什么。”季辰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陆离的头,“赶紧吃饭。”

  “哦。”

  磨磨蹭蹭吃完饭,洗漱,躺在床上都晚上十点半了,很平淡,但他喜欢这种平淡,因为有老婆在啊。陆离盖着被子,两只手抓着被沿,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换了一身睡衣的青年。

  “看我做什么?赶紧睡觉。我关灯了。”

  “等等。”陆离拉住季辰的衣角,忧心忡忡,“你今晚谁哪啊。”

  “有隔间,我睡那,有什么需要叫我。”

  “别啊,我想,和你一起睡。”陆离期期艾艾地抱着被子,拉了拉季辰的衣角,红着脸,大胆撒娇,“好嘛。”

  嘶,“能不能正常点,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季辰屈指,弹了一下男人的额头。“不行,自己睡。”他被挤下床还没什么,不小心把陆离给挤下去了,那不白遭罪了吗?

  陆离努力睁大眼睛,狭长的双眼变得滚圆,毛绒绒的卷发披散在枕头上,他无辜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喵呜。”这样也不行吗?

  暴击。

  等季辰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季辰自我反省了一瞬,美色误我,随后又为过分靠近的距离紧张不已。

  狭窄的床上容纳了两人,手臂挨着手臂,灼热的温度顺着彼此相触的地方传来,黑暗中,传来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夜色遮掩了两人通红的脸色。

  “咳咳,那个……”陆离习惯性地侧过身来,蜷缩着身体,一条腿搭了上去。像抱娃娃一样。

  过分亲密的接触让季辰僵硬了一瞬,浑身发烫,他推着某人的腿,“好热,你过去点。”

  “啊,会吗?”陆离掀开半张被子,两人的狂野的姿势暴露在空气中,白花花的大腿搭在膝盖上,他的手还按在陆离的腿上,虽然知道自己这是在推人,季辰刷的收回手,脸色更红,“你干什么,赶紧盖上。”

  “哦。”

  半晌,陆离又忍不住了,脑袋蹭到季辰耳边,压低了嗓音,像说悄悄话一样,“你会怪我吗?是我拒绝了当评委,还推荐了你参赛,才……”让那家伙注意到了你,激情杀人。

  他低垂着眼,有些自责。

  要是季辰因此出了什么事……

  毛绒绒的头发擦过脖颈,痒,被黏人的猫咪折腾的没了脾气,“怪你做什么,你又不知道。”

  “那,那如果我知道呢?”

  沉默。

  黑暗中,青年轻叹一声。

  “你最后不是来找我了吗?”

  衣服摩擦发出轻响,季辰侧身,和陆离面对面,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你的责任?”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自责。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卑微自贬。”

  温热的手抓住了他微凉的手,陆离屏住呼吸。两只手摁在了心头,强健有力的心跳,隔着布料,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我是真实存在的,你又在害怕什么?”

  “跳的好快。”陆离贴了上去,隔着交握的手,侧耳倾听,虽然没听到什么,但是,“跳的好快。”他拉着季辰的手,摁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的心,也跳好快。

  我知道,我们都是一样的感觉。

  “嗯。”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陆离拉上了被子,盖住两个人的头。

  眼前一片黑暗。

  陆离支着身体,拱着被子,探身,灼热的唇瓣落了下来。

  季辰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不到什么,但能清晰地感觉到湿润的嘴唇压了上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喉咙微动,交握的双手带着些许汗意。

  被窝里,传来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季辰回抱住纤瘦的男人。

  被窝仿佛带来了某种安全感,他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探寻某些隐藏的秘密。“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关于你的病,你的亲人,所有,我想了解。

  陆离僵硬了一瞬。

  季辰安抚般地轻拍男人的背脊,“没事的,不想说的话,先听我说好了。”

  “小时候,大概,五岁吧,那天,风很大,雷雨交加,爸妈迟迟没有回来,奶奶担心,把我安顿在邻居家,喊了些村里的叔叔伯伯去找,待在陌生的地方,我害怕,哭了好久,哭着哭着睡着了,等醒来……”

  “他们带回了爸妈的尸体。不小心摔进了湍急的河流里,溺亡。”就那样,突然又轻易地被剥离了他的人生。

  “我那时对死亡没什么概念,还推着爸妈的尸体,想喊他们起来,奶奶抱住了我,哭了好久。再然后,我亲眼看着他们的棺材被埋进土里,人来人往,人走人散。”

  “然后,和奶奶相依为命……”

  清亮的男声娓娓道来,带着些许伤感。陆离抓紧了季辰的手。

  “……奶奶住院后,我到处打工,挤出时间写小说,还想过当枪手,结果没当上,网站老板跑路了。”

  陆离心虚了一瞬。

  “然后,遇到了你。”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仿佛回忆起开始鸡飞狗跳的相遇,“自说自话,还怼人,你那一张嘴,气的我血压飙升。”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完全是外强中干。

  “大概是一开始的印象太差了,后面相处着,慢慢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再然后,经历了那么多事,莫名其妙被吸引,到现在,完全被你迷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又娇又傲,狂起来还疯。

  我竟然也陪着他发疯。

  真的是……

  “我……”陆离趴在季辰的胸前,听着青年沉稳的心跳,被子遮盖的世界似乎真的有某种安全感,是结界,也是庇护所。他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不懂事的时候,还曾缠着要爸爸,妈妈说,我是借种来的,是个野种,没有爸爸。那时候,我好像还哭了很久。”

  季辰摸了摸陆离的头。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陆离继续道,“我妈妈,她是个体验派的小说家。所以,她教我学体验派……”

  交握的手指忍不住收紧,季辰脸上带着压抑的愤怒,怎么可以,他抱住有些颤抖的男人,“没事的,没事的,你成年了,你已经摆脱她了。”

  “没有。”陆离摇头,死死的抱着近在咫尺的人,仿佛要从中汲取到些许力量,“十六岁那年,我高三毕业,被Q大录取了。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她发疯了,硬拽着我上了车。”那时候的他真是弱小,病弱的身体甚至无法反抗。

  “然后,我们出车祸了。”陆离有些恍惚,“临翻车前,她扑了上来,用身体保护了我。”就像临死前的忏悔,竟然也能迸发出零星的母爱。

  如果她死了,那么他们之间的事情,就当是一笔勾销。

  但是……

  “我受了轻伤,她因伤势过重成了植物人。”

  不明真相的旁人赞叹母爱的伟大,时间长了,连他都开始怀疑,那女人是不是真的爱他,只是,用错了办法?

  如果反派幡然醒悟,再加上点悲惨的身世过往,是不是就能拥有美满的结局?他不知道。

  然后,他病了。

  “那段时间很糟糕,好像远离了人世,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我始终提不起劲来,甚至一度想要直接了断。”

  还是导师听说了他的事情,那只是他为了揣摩一个角色学的心理学,伪装研究生混进去拜的导师,因为嘴甜长得好,得到师母的偏爱,这才有机会成为真弟子。

  少有的慈爱长者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还有师姐,他逃避般疗养了两年,尚且年轻的他没有生活来源,保险赔偿金已经全部用在了那女人高昂的住院医疗费上。

  他想到了他从小到大唯一会且擅长的事情,写作。

  “为了和过去做个告别,我给自己取名焚寂,转战网文,哈哈,焚烧寂寥。”

  一开始只是写,打发时间,然后慢慢变成了宣泄,再后来,“我发现我逐渐变得傲慢,疯狂,执拗,尖锐,阴沉,世俗,急功近利……一无是处,我不想把这样的自己赤.裸.裸地剖开给读者看,至少要阳光一点,积极一点,优秀一点。”

  不要像我,不要像我,不要像我……

  季辰呼吸一重,心像被狠狠地敲了一下。“你很好。”

  “你很好。”他坚定以及肯定地说道。

  “大概是天分吧,我看了我自己的书都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但是那些书竟然还很畅销。”

  “然后,我突然发现我写不出什么小说了,没有遗憾,没有期盼,没有冲动,这世界太旧,所有的话都被说过,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陆离。”季辰掀开了挡在两人头上的被子,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两人的脸,季辰低头,捧着陆离的脸,从胸前抬起,陆离双眼茫然,脸上还残留着颓然自弃。

  “一起写书吧,没有灵感的话,我分享给你。爱情,友情,亲情,我都讲给你听。”

  季辰低头,额头相抵,眼前倒映出彼此朦胧的模样,季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为我写书吧。”所有激情,向往,渴望。

  如果你也和我是一样的心情,为我拿起笔,去做勇敢的战士,开疆扩土吧。

  不要因为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你从没有对不起别人。

  陆离,陆离眼眶发红,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他听到了这世间最甜蜜的告白。

  呜呜呜,我爱你三个字已经完全不够了。

  诗人的浪漫是为你写诗,画家的浪漫是为你作画,而作者的浪漫……

  为你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