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于看到弟弟明显是想让他自己解决的眼神, 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慌张，但是，慌张过后, 他又冷静下来。
这是他爸,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是该自己解决, 他都已经高考结束了, 马上就要上大学的人，怎么能想着事事靠别人。
他要靠自己, 他也只能靠自己。
杜小于不是笨孩子，相反他很聪明, 不只是学习上, 他只是没有人教，他爸不靠谱，他妈又是个直性子, 只知道埋头苦干，对着自己不靠谱的老公毫无手段和办法。
现在有了游朔，杜小于好像就这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开始想, 要怎么拒绝他爸让他付钱，并能成功。
吃饭付钱,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杜小于也不是不愿意花这个钱, 实在是他爸实在太过分了。
他请陈大敬那几个人吃饭的事，他都知道, 那可花了不少钱, 凭什么到自己儿子这里，吃个几百块钱, 他都不愿意拿出来？
从小到大，杜池干的那些事情，杜小于都受着，现在他准备回击。
他要说别的什么借口，他爸肯定不会认，他爸对他，永远有一种家长的高高在上。
所以，他得说自己没钱才行。
他要没钱，和他讲什么道理，什么爷俩是一家都没用，他没钱，就是打死他都没钱。
“钱我给我妈了，让他给我存着，到时候交学费了。”
杜小于睁着眼睛说瞎话，以游朔的眼光来看，这孩子第一次说谎，实在算不上成功，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
好在杜池也不是那种观察入微的人，他的关注点全在钱上，一听儿子把钱都给他妈了，立即就气到了。
“她都走了，你还把钱给她，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就你妈那个一分钱都恨不得藏在箱子里，让它生出两分小钱的性格，你把钱给她了，还拿得出来吗？”
在杜池的眼里，他的老婆再是小气不过，凡事死抠钱，两人吵架也总是为了钱。
他是真的很想问她一句，钱钱钱，不提钱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是吗？
其实冯妮儿出走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冯妮儿说了要出去打工，还想要让他一起去，但是他半点不想出去，他们家就一个孩子，夫妻两都在上班，开销又不大，何必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罪呢？
在这里好歹都是熟悉的人，去了外面，那就“外地人”，容易被人欺负。
还要重新和人搞关系，太累了。
最后冯妮儿自己走了，杜池也是挺吃惊的，他一直以为冯妮儿一个女人，不敢自己出门的。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自己走了。
这事儿杜池还是有点生气的，不过气归气，他倒是也知道，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跑了这种传闻是假的。
这个女人就是满脑子钱，找个搭子这种事情，她没那心思。
杜池也就不怀疑儿子，冯妮儿又不是真出轨，和儿子有联系也正常。
他拿出手机，给冯妮儿打电话，然而，冯妮儿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冯妮儿就是摆明了不想和他联系。
“你妈的电脑给我！”
杜池只能找儿子要号码，杜小于直接摇头。
“我也没有电话，我妈每次都是拿公用电话打给我的，要么就是借别人的手机。”
游朔在旁边点头，果然熟能生巧，看这谎话就说得淡定多了。
杜池根本没有想过儿子会说谎，杜小于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宝宝，他从来都老实，最多就是憋着气不说话。
一时之间，杜池也找不到冯妮儿，他也没办法了。
人不在眼前，他能怎么办？
杜小于见自己说的谎，他爸根本就看不出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也就不知道了。
就这，游朔已经很欣慰了。
“爸，你不如打电话给陈叔他们，你和他们那么好的朋友，又是借钱给他们，又请他们吃饭的，你现在有困难了，让他们来救你一次呗，他们肯定愿意，除非……”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除非，他们根本没把你当朋友，只把你当冤大头。”
一提这个，特别是用这种语气，杜池立即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你胡说什么！你陈叔他们和我关系最好了！”
于是，杜池给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哥们儿”打电话。
电话接得倒是挺快，刚过饭点没多久，对方可能以为是要喊他出来吃宵夜。
然而一听借800块钱，陈大敬立即改了口风，说：“我这会儿正在外面，正忙呢，你等得及的话，一会儿等我空点给你转过去。”
那边又不知道和谁说了些什么话，呜呜哇哇几句，也不听杜池说什么，很快就挂了电话。
游朔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不然你就等这一会儿？虽然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等到几天后，人家记性不好，看到你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哎，太忙了，都给忙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啊！”
他学陈大敬的样子，学得还真挺像。
把旁边杜小于逗得都没忍住憋笑。
杜池那脸色可真是够难看的，只是他确实没借到钱，他也实在没有反驳游朔的话。
“老陈那是真有事，在忙。”
心里憋着一口气，杜池还给人找了借口，完了也不能真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他这边服务员还等着结账呢。
人家小姑娘看着他，表情越来越奇怪，现在那眼神就怕他们逃单跑了。
这辈子都难得有这么丢人的时刻，杜池赶紧又给他的其他几个好朋友打电话。
就像是在同一个学校里培训出来的，另外三个人的回复半个字都没差，全是同一套。
本来还觉得人是真忙，但是一式四份的回复，终于把杜池那城墙一样厚的脸皮啪啪打疼了。
到这个时候，他才忍不住怀疑，陈大敬几个是不是还在生气？
要不是杜小于上门去要钱，把人面子搞那么难堪，人家至于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吗？
他又不是那种借钱不还的混子，而且他平时都几乎没有找他们借过钱。
“我怎么和你们说的，平时做事别得罪人，不然到关键时候，连个帮的人都没有！”
反正错的人不会是他杜池。
这话一出口，游朔就断定，杜池这人没救了。
有人愿意当个傻子，他凭什么要把人往正常人的路上拉？
还是你能拉着一条狗，硬给它教育明白，吃屎并不香，且是一件很恶心人的事情？
游朔一拉杜小于，对着服务员小姐姐说：“我爸爸会付钱，我和哥哥先走啦，姐姐再见。”
吃饭买单这事怎么也得是大人来，杜小于和游朔现在的外表一看就是两个小孩。
服务员也没有为难他们，反而盯紧了杜池。
这也太不讲义气了，竟然把他扔在原地！
杜池气得不行了，想要上前拉住两人，然而服务员现在就怕他跑了，一下子就拦住了他。
“先生，你还没有买单呢？”
老脸丢光的杜池，试图用语言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了，我不是要跑，我就是小沟县的人，前几天还来这里吃过饭的。”
吃过饭又不能说明什么，大半个小沟县的人还都在他们这里吃过饭呢。
服务员小姐姐就那么看着他，一点也不在意他会编出点什么鬼话来，她只等着收钱。
杜池：“……”
毫无办法的他，最后把手机里存的号码几乎都打了一遍，有些人是根本不接，有些人接了是不借钱，还有人调侃他——
看你天天和老陈他们在小餐馆里吃饭，谁信你没有钱啊？不然你直接找他们去。
直到最后，还是邻居家的老太太来“救”的他。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回去的路上，杜池一言不发，垂头丧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人还挺成功的。
老太太看他那样子，叹了口气安慰他：“不就是没带钱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不丢人，下次记得就成了。”
老太太还挺会安慰人，也没提他一天到晚出去和人上馆子吃饭喝酒的事。
杜池“嗯”了一声，跟个蔫了的皮球似的。
一直到家门口，两家才分开。
天色已经黑了，杜池走进家门，就呆呆站在那里，隔壁邻居家只以为他已经进门了。
老太太的儿子最近对于杜池的看法不太好，背了人之后，就劝他妈：“妈你也真是的，干嘛要借钱给他，我看他就是个糊涂的，一天到晚出去和人吃饭喝酒，连家也不顾，就不是个拎得清的人。”
老太太拍了儿子一把，说：“都是邻居，帮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借了多少钱，杜池也不是借了不还的人，再说了，不看杜池的面，也看看冯妮儿和小于的面不是？冯妮儿在的时候，我有点什么事情，她都愿意帮我搭把手，还有小于，我上次在路上脚扭了，还是他给我扶回来的，做人还是得讲良心，杜池糊涂了点，可这娘俩儿为人不坏。”
母子两人说着话进了家门，再说什么，杜池就听不到了。
杜池在那里愣了好久，他不服，他怎么就拎不清了？他做人还比不过冯妮儿？
一晚上只觉得丢脸的杜池，这会儿却是破防了。
他一向标榜自己会“做人”，没想到在别人的眼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最后人家会来救他，还是因为看在冯妮儿的面子上。
简直是破大防！
杜池觉得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
这一晚上，杜池都没怎么睡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这一天上班，他都上得心不在焉，明眼人能一眼看出他有心事。
只是和他一个厂子里的同事，平时玩得都挺好的，也有他前一晚打过电话的，人家就是看出来了，也明显不接话茬，多问上两句。
倒是杜池自己憋不住，看到人又去开那个口。
“钱哥，我找你借一千块钱，等发工资了还你行吗？”
这位算是平日里杜池感觉关系十分不错的人了，也没少和人吃饭，有点好东西，吃的喝的，他也给人送点去，大家分一分，就是一个交情。
昨晚上这位钱哥就没接他电话，现在一听他说借钱的事，立即皱了眉。
“就一千块钱，本来是没问题的，这才刚发工资，但是你不知道啊，你嫂子她娘家人说要买房，过来都借走了，别说借你一千块了，我本来都想着月底接不上，找你借点……啧，这也太不巧了。”
说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没钱，不借。
杜池那心可凉透了。
他还记得这一位之前也找他借过几次钱，不多，加起来大概也就千把块。
“钱哥，那你之前找我借的钱……”
他想问什么时候还，但这几个字是真烫嘴，打死都没法从他嘴里出来。
钱哥却是一脸莫名其妙：“啊？什么我借的钱？我怎么不记得了。”
杜池：“……”
目瞪口呆，明明对方找自己借的，可这会儿人根本不承认。
再一想，姓钱的找他借钱，每次都是面对面口头找他借，也就借现金，不像现在手机聊天和转账还有个记录。
杜池是真相信他，一两百，两三百的小钱，他说借也就借了，哪里还能想到对方根本没准备还。
不，应该说，杜池借的时候，自己也打定了主意，就准备对方不还的。
就是一点小钱。
他甚至都没有计算过，这些小钱加起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现在他自己口袋里没钱了，才想到要找人要回这笔钱。
可人家就不准备还。
杜池的心情实在太复杂。
也是会这会儿，他才想起来，以往的这种时候，他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了，就会去找老婆冯妮儿要。
而冯妮儿就算是和他吵架，又哭又骂，到最后还是会给他钱。
而不是让他真的落到到处借钱的地步。
失魂落魄地挨到下班，他打了电话给陈大敬，想约人出来聊聊。
结果陈大敬直接没接电话。
又打给其他几个人，同样也没有人接。
就像是说好的一样。
没有地方可去的杜池，最后只能回了家。
想着还欠了隔壁邻居家800块钱，杜池心里就不舒服，他自认家里虽然穷，可是也从来没有什么欠着别人钱的日子。
这让他经过对方家门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比人矮了一头。
家里空荡荡的，两儿子都不在家。
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杜池只能像个孤寡老人一样，自己做了饭吃了，然后就呆坐在家里，不知道要干点什么。
杜小于和游朔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
两人找了份暑假工，送外卖。
杜小于开着他妈留下的那辆电瓶车，游朔就坐在后座上，两人一起跑单子，效率十分不错。
原本杜小于打算暑假去找他妈，但是被游朔给劝住了。
游朔可还记得杜池这个当爸的，干的最离谱的一件事情，把杜小于的大学名额送给他叔叔家的儿子。
最后拿不出复读的钱，杜小于就那么结束了学业，去外地打工去了。
游朔不让杜小于出去打工，就防着有什么幺蛾子发生。
再者，讨回了那一部分债，杜小于现在手头不缺钱，所以他也就听了游朔的话。
还有学校那边，游朔也让杜小于去找班主任提了一嘴，留了电话号码，有什么通知都通知他本人。
班主任对于杜小于挺好的，成绩好，事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明确表示了，让杜小于放心。
因为有了手机，杜小于和他妈的联系变多了。
两人加了微信，每天都会聊上几句。
冯妮儿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儿子转钱，叮嘱他吃好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在吃上面省钱。
杜小于把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和冯妮儿说了，冯妮儿有点担心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假儿子”，她挺想回来看看的。
结果游朔和她打了电话，和她聊了几句之后，她直接就全听游朔的了。
冯妮儿这人，本来也是个没有太多主见，也不强势的性格。
要不是杜池太不像话，她就是个凡事都听家里男人做主的传统女人。
冯妮儿不回家，她这些日子攒的钱，自然也不会再被杜池偷拿走。
一切都十分完美。
而杜小于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没有意外，考得十分不错。
小沟县的理科状元，在市里也是排进前五的名次，想要上哪所学校，都由着他挑了。
这么好的成绩，以及能上一个好大学，让多少人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果然，某些仗着杜池傻x的人就那么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