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才惊魂未定,不过回到家里,好歹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这清天白日的,真有鬼,也不至于这么猖狂吧?

  不是鬼……那就是什么妖怪?

  狐仙?他们这里就从来没有见过狐狸,黄鼠狼倒是挺多,大冬天总是出来偷鸡吃。

  那这是黄鼠狼成精了,找上他了?

  一想到黄鼠狼,吴大才怕得好像就没那么厉害了。

  毕竟黄鼠狼小小一只,他还打死过几只。

  把自己那颗受了巨大的惊吓的心脏安慰了几遍,吴大才感觉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攒了那么一点勇气,吴大才探头一看,正好看到游朔看向了他的方向。

  两人视线一对上,嗖一下,吴大才又缩回了房间里。

  勇气瞬间就被击散了。

  说是黄鼠狼,可谁能确定啊!

  这说不定就是鬼呢!是僵尸呢!

  吴大才跳进了被窝里瑟瑟发抖。

  蔡小云和吴招娣母女俩在厨房里一通忙活,已经把水烧热了。

  洗脚水,也不用烧开了,热了就行。

  蔡小云干活再麻利不过,烧热了水,就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木盆,舀了大半盆水进去。

  她看游朔站在堂屋里,害怕又纠结,拧着双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鼓足了勇气走近游朔。

  “爸,您在哪儿洗脚?这里,还是去房间里?”

  家里公婆早就已经过世了,这房间,当然也就是指他们夫妻俩的房间。

  吴家房子就那么大点地方,好在家里人少,夫妻俩睡一个房间,两个孩子两张床一个房间,也算不上挤。

  游朔看了一眼,说:“去房间里洗。”

  坐在饭桌前洗脚,游朔个人觉得有点怪怪的。

  蔡小云那是半个不字都不敢有,跟个机器人似的,得了命令,哎了一声,直接就端了木盆进房间。

  游朔跟在她的身后进房间。

  从堂屋进房间,得先进灶间,再进房间,门就开在那里。

  小姑娘吴招娣一点声音也不敢有,正躲在灶后,探着一张小脸往外看。

  看到游朔的时候,明显也是抖了一下。

  不过看着还行,比起害怕,她眼里还有好奇之色。

  游朔没管她,脚下没停进了房间。

  吴大才正在被窝里抖呢。

  游朔看着,对这场面表示十分顺眼。

  房间里只有一把木头的椅子,配着房间里的桌子,蔡小云已经把椅子转了个向,装着热水的木盆放在了椅子前。

  走过去坐下,游朔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形象,但实际他感觉这身体还是他自己的身体。

  一个才20几岁的年轻人。

  游朔平时并不怕冷,架不住他现在穿得少,又被寒风吹了一路。

  脱了鞋,将脚放进盆里,简直舒服得不行。

  哎,冬天果然适合泡脚。

  游朔看蔡小云这个儿媳妇局促地站在旁边,似乎想要上手帮他洗脚,但是又不敢的样子。

  他摆了一下手,说:“你出去忙吧,锅里还有热水吧?你和孩子也泡泡脚,泡完了再煮个红糖姜水,一人一碗。”

  有事让她做,蔡小云立即就不局促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游朔泡着脚,看着被子里一抖一抖的。

  “大才啊,你怎么睡了?爸回来了,你都不想陪着爸说说话吗?哎,年轻人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游朔脚暖了,人也暖了,心情好了,也有时间顾得上这个好大儿了。

  吴大才:“……”

  他倒是真挺想睡过去的!

  可他刚才看着这玩意儿从他爸的坟包里爬出来都愣是没吓昏过去,现在更是昏不过去了。

  被窝里没声息。

  游朔继续:“大才啊,大白天的你还是起来吧,这睡着像什么话?你快过来帮爸洗个脚吧。”

  吴大才又抖了一下。

  游朔一点也不同情他,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幽幽地说:“大才,你想爸去被窝里请你吗?”

  这话可比什么都有用,被窝里的人一下子就钻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吴大才感觉要哭了,明明该是吼出来的话,愣是被他憋在喉咙里,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游朔还是在笑,但是笑得格外渗人,十分符合他从坟包里爬出来的人设。

  “大才,过来给爸洗脚。”

  你要是敢不洗,我现在就一口吞了你!

  对于吴大才这样的人来说,你对他好言细语,不如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管用。

  游朔那幽幽的语气一出,把人吓得那眼泪来来回回,那是再不敢,也不得不。

  吴大才抖抖嗦嗦地下了床,趿拉了拖鞋往游朔这边挪。

  不到两米的距离,等他挪到眼前,这洗脚水都要凉了。

  游朔脸一板。

  “还不快点!”

  吴大才一个机灵,一下就扑了过来,差点扑进洗脚盆里。

  他抖着手,开始给游朔这个“爸”洗脚。

  这人平时只有被老婆伺候,哪有他伺候人的时候,动作生疏,没有一点舒适感可言。

  游朔的脚已经泡暖和了,不准备再泡下去,脚往盆里一踹,溅了吴大才一脸的洗脚水。

  “连洗个脚都不会,你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大,怎么连点用都没有!”

  “生你养你这么大,我真是作了什么孽,生养出这么一个没用的玩意儿!”

  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一如平时,他对老婆那样儿。

  只是现在,他变成了受着的那一个。

  洗完脚,游朔又理所当然地让吴大才贡献了他的新棉鞋出来。

  棉鞋出自于蔡小云的手,马上就要新年了,原本是准备新年的时候穿的。

  蔡小云是真的能干,这个棉鞋做得又好看又软和。

  游朔的脚和吴大才的差不多大,穿着他的鞋子还挺合脚。

  吴大才看着自己的新鞋子被穿走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他也就这么一双新鞋,就等着过年穿的!

  游朔在原地跺了几步,适应了一下新鞋,转头看吴大才还站在那里。

  “大才啊,爸最是疼你了,看看你这冷的,一路把棉鞋都走湿了,赶紧也泡泡脚,暖和一下。”

  换水是不可能的,在游朔的目光逼视下,吴大才用着那盆已经凉了大半的水洗了脚。

  脚没洗暖,他又开始惴惴不安,和这从坟包里钻出来的东西共用一盆水,他不会得病吧?

  ……

  时至中午。

  隔壁邻居家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游朔的肚子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该吃午饭了。

  “红糖姜水……”

  蔡小云端着碗,怯怯地走到了房门前。

  游朔也不客气,走过去接了就开始喝起来。

  甜中带着热辣,一碗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

  “家里有菜吗?该做饭了。”

  蔡小云一听立即点头。

  “有,有的,爸,我现在就去做饭。”

  今天冬至家里祭祖,是买了菜的,蔡小云从坟头回来也该要做饭了。

  游朔看着又进了灶间,说了一句:“你和孩子把姜糖水都喝了。”

  蔡小云还是听话的,刚才让她去洗脚,她果然就去了,看她脚上已经换了双鞋,虽然看着桌面,但没泥没水,干干净净。

  让她喝糖姜水,她也老老实实去喝。

  喝完,蔡小云在灶间开始忙活饭菜,同样换了鞋,喝了姜糖水的吴招娣帮着亲妈烧火,洗碗刷锅的水,还有理下来的菜叶子,都收在一个桶里,都是要拌猪食的。

  家里的猪一天喂两顿,这些要留着晚上用。

  一切都很让人舒心,除了西边房间里开始传出来小男孩的尖利叫声。

  “妈,妈,我要起来,给我穿衣服!”

  那声音实在太尖,堪比魔音入脑,听得人忍不住烦躁。

  “大才,大孙子要起来了,你赶紧去给他穿衣服。”

  给孩子穿衣服的活,平时就是蔡小云的,她此时正顾着灶上,生怕孩子把把这位死而复生的公公给喊烦了,手忙脚乱,只好给已经站起来的吴招娣使眼色。

  然而游朔一出声,两人立即就不敢动了。

  让吴大才去呢。

  吴大才不听话,都要挨他爸的巴掌和脚踹,她们俩哪敢违逆他的话。

  吴大才这回反应已经比刚才快多了,游朔一喊,他就从房间里灰溜溜地小跑了出来,进了西边儿子的房间。

  “爸,我妈呢?”

  吴耀祖一看是自己亲爸来了,头还往外张望呢。

  他爸可没给他穿过衣服,他连想都没往这个方向想。

  “你妈在烧饭。”

  吴大才一把将被子揭了,冬至天正冷着呢,平时蔡小云都是先将衣服放被窝里暖了,再飞快给他套上,他根本不会冷到。

  吴大才这一揭,冷得他嗷地一声。

  “好冷,好冷!冻死我了,妈!”

  吴耀祖吃得圆滚滚,跟个小墩子似的,他冻得满床爬,用竹凳做的床架子吱嘎乱响。

  眼看着都要塌了。

  “闭嘴!别动!”

  吴大才按了两下没按住人,直接一巴掌拍到了小墩子肉乎乎的大腿上。

  这个完蛋玩意儿,不知道外面还有个要命的在吗?

  这大吼大叫的,是嫌命长了!

  啪的一声。

  吴耀祖被打懵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挨过他爸的打呢,在他家,他就是他爸的心头宝,没有人能比过他。

  但是,现在,他爸竟然打他了!

  吴耀祖委屈啊。

  吴大才抓着儿子一通折腾,毛衣前后都穿错了,他也没有发现。

  好不容易把衣服裤子都穿妥了,吴耀祖一下床就往外跑。

  “你竟然打我,我要离家出走!”

  他可是真气着了。

  吴大才冷不防听着这么一句,胸口一口老血直接往上涌。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他跟着往外冲。

  然而,才到堂屋,吴大才什么都还没看清了,巴掌就劈头盖脸打了过来。

  “你个混账玩意儿,这可是我们吴家的独苗苗,你竟然敢打他!”

  “你不知道等你死了,就指着他给你摔盆了吗?”

  “你要把他打坏了,我们吴家就断后了!你是想死的时候都被人笑话没儿子吗?”

  吴耀祖那个小墩子看着他爸被打,也不跑了,站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嘎嘎直乐,还不忘拍手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