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前后失声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刚刚提到的那次。
第二次则发生在他和沈明飞分手那天。这两次间隔的时间很短，也可能是他之前那次根本就没好全过。
“那次失声之后，王哥就说我状态有点问题，因此除了常规的检查外，他还让我去看了心理医生。”顾盼说的很小心，“医生给了我一些建议，里面也包括要和我的前男友多沟通。但当时的我并不觉得简单的谈话和沟通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是出于对医嘱的尊重，我其实有打算下次和他见面的时候静下来好好谈谈的。
“但是没有下次了。”
“我们分手前，在电话里吵了一场大架。我们吵了很久，几乎把这几年里对对方所有的怨气都撒遍了。我对他的指控很严重，我说他是个骗子，永远说一套做一套，除了开空头支票什么也不会。我在恼羞成怒，而且我吵到后来有些歇斯底里。”顾盼动作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但是吵着吵着，突然有一个瞬间我发现他听不见我在骂他什么了。紧接着我发现自己也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然后我才意识到，我原来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我把电话挂了。我不是因为想冷暴力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顾盼看着沈明飞，红着眼睛解释道，“我只是说不出话来了。”
“我很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但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太可怕了沈明飞，那种感觉太吓人了。”
*
就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那一刻顾盼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是好的，是健康的，但是它该死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对于话剧演员而言是一件极端恐惧的事情。
声音意味着很多。意味着演员的事业、意味着他往后的人生。
顾盼太害怕了，害怕到来不及去思索具体的病因到底是什么，他的反应和所有人面对恐惧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样的——他选择了逃跑。
这也是顾盼一直不敢说的事情。他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恐惧。
沈明飞后来打进来的无数个电话都被他用同样的理由挂断了。
顾盼在家里努力地清嗓子清了很久，但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失败的他绝望地给王鹏和苏卓发了信息，甚至连冷静下来让自己手指不要发抖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明飞——就像他过去几年里每次生病都没有告诉沈明飞一样。
因为他觉得哪怕他告诉沈明飞了又这么样呢？他希望沈明飞知道了之后怎么做？是希望他选择工作还是选择自己？
这很像一种要挟，顾盼不想这变成一种要挟。
所以某种意义上沈明飞说得很对。顾盼很多时候连这件事需要他选都不会让他知道。
王鹏那天踩着风火轮似的地过来把顾盼带去做了全身检查，但是体检报告一切正常，找不出顾盼失声的任何生理性的原因。
顾盼忙活到凌晨从医院出来，坐在保姆车，安静地就像死掉了一样。
王鹏坐在驾驶座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半夜打了数不清的电话。
这个时候远在天边的沈明飞给他发来了信息。
过了几个小时后，沈明飞似乎也终于冷静下来了。
【小狗】：顾盼，我累了。
顾盼看着手机发出了冷光，动着手指慢腾腾地回复道。
【盼】：我也累了。
【小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最近我们彼此都先冷静一下，好吗？
【小狗】：等我回去，我们好好再聊一聊。
【盼】：你有时间和我聊吗？
【小狗】：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顾盼深吸了一口气。
对啊，他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他看看自己手边的报告，听着王哥和心理医生联系安排咨询的时间。
他在那一秒里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他和沈明飞真的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但是这段路真的太难走了。甚至他很早开始就觉得，这条路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盼】：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没必要冷静了。
【盼】：我们分手吧。
【小狗】：【对方已拒绝】
【小狗】：【对方已拒绝】
【小狗】：顾盼，接电话。
【小狗】：你再生气也不该说这个。你不能把这件事当儿戏。
【盼】：我没有把它当儿戏。我是认真的。
【盼】：沈明飞，我知道你想和我聊什么，但是我不想和你聊了，没必要聊了。我太累了。
【盼】：你也很累，我知道你也很累。
【盼】：分手会让我们过得容易一点。
【盼】：我想要过得容易一点。你也值得过得容易一点。
【盼】：我不相信这两年你一瞬间都没有想过要和我分手。
对面沉默了十几分钟。过了良久才终于又弹出了信息。
【小狗】：顾盼你想清楚。你不能这么说。
【小狗】：如果我们分手，我以后绝对不可能和你复合的。
【小狗】：你不能这么说。
【盼】：我知道。
【盼】：我想清楚了。
【小狗】：好。
【小狗】：那好。
【小狗】：那我们就这样吧。
顾盼看着这三条缓缓弹出来的消息，全身脱力一般靠在了椅背上。
【盼】：沈明飞。
【盼】：你以后去谈一个更好的恋爱吧。谈一个没有那么多阻隔，也更多人祝福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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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沈明飞听到这里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我当时……”
他不知道要先说哪句了。
他想说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事，又想问为什么当初顾盼不告诉自己这些。但是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自己甚至还没有和顾盼坦白说自己已经想起来了。
但是顾盼看沈明飞欲言又止的样子，了然地笑了笑，他笑的很浅，几乎看不见。
他很快替沈明飞把话说出口了。
“所以你想起来了对吗？”
沈明飞看着他，眼眶通红点了点头。
“你是在录综艺前就全部想起来了对吧？”
“对。”
“我看出来了。”顾盼低头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的。”
沈明飞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盼看：“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天在民宿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但是我在自欺欺人，我在试图说服自己你没有想起来。但直到刚刚去医院的时候我就确定了。”顾盼挠了挠怀里的小猫，“沈明飞，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够久。至少没有久到我能完全理解你。”沈明飞声线颤抖的厉害，他情绪激动，连佯装镇定都变得困难，“顾盼，我真的不理解你，这些事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说这些没有意义。这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选择题，沈明飞。”顾盼的声音也开始发抖，“我当时想过很多。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被我影响到无法好好完成这部戏，工作要怎么办？可是如果你知道之后的情绪一点都没被我影响到……我又要怎么办？”
“不能这样想的，盼，”沈明飞伸出手，捧住顾盼的手，他低下头，哑着嗓子制止着顾盼的发言，“你不能这样想。”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顾盼说，“我不是不给你机会选……是我知道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承担不了你的选择。”
“我知道不能这样想，单方面的为了一个人好是很自私的行为。但是，”顾盼深呼吸着说，“但是，你最后拿到影帝了不是吗？这就够了。”
小猫咪被压得浑身不舒服，翻了几下后，便跑下顾盼的膝盖跑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但是医生说，说出来会好点。”顾盼看着沈明飞，“会对我们都好点。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或者别的什么的，我只是想着试试吧，或许说完我就能好好往前走了。这毕竟是最后的机会了。”
“最后的机会”这几个字听的沈明飞近乎呼吸骤停，他死死拽住了顾盼的手指，仿佛抓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做好准备了，我知道我们结束录制后就会和之前一样不会再见面了。”
“为什么？”沈明飞仍然不理解。
“什么为什么？”顾盼盯着沈明飞的眼睛，哽着嗓子说，“说起来我也想问你。沈明飞，为什么你在录综艺前就想起来了，还是来见我了？”
“你不是说见到我就很痛苦吗？”
沈明飞被这话说得刺痛了。
“很痛苦。”沈明飞双目含泪，“我现在就很痛苦，不止见到你，我连想到你都很痛苦。”
“你为什么事事都瞒着我，你为什么搬走得那么干脆利落，你为什么连一枚戒指也没带走，你为什么把过去的一起都抛弃给我处理，每一件事情，我想到就很痛苦。”
顾盼低下头：“抱歉。”
“不，为什么要抱歉？你不是也很痛苦吗，盼。你想到我的时候，不是死命抱着我在哭吗？”
沈明飞记得个把月前顾盼流在他颈窝里的眼泪。他那时不知道这是为谁流的眼泪，现在又庆幸他接住了这些眼泪。
“你问我为什么那么痛苦还要见你，那么你呢？明明被烫伤了，那么痛了，为什么仍然不放开我给你写的纸条？”沈明飞用力抓着顾盼，“你明明那么痛苦，为什么还是喜欢我？”
“这不重要。”顾盼瑟缩了一下。
“这为什么不重要？”
“因为喜欢只有在相互的时候才重要。”顾盼很疲惫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至于我还是不是喜欢你这件事，早就不重要了。无论你之后做什么要爱什么人，我都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的。况且我们之前不是处理的很好吗？就把它当作明月高悬，你不要在意也不用解决，等太阳升起，就没人会看见它了。”
沈明飞拉着他的手，摇着头，他的喉头酸涩，千言万语能表达出来的竟只有几个字了。
“不对。”他哽咽着说，“不行。”
“没有什么不对的。”顾盼扶着头，他倦意涌上心头，似乎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休息会儿吧沈明飞，我想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浅浅点题
（抱歉这两天感冒所以来迟啦，最近流感频发大家注意身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