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结束后，沈明飞是连夜飞回家的。
齐杰成出于对他的关心，早早给他约好了第二天下午的专家门诊。
但是作为从来不按时复诊的病号，沈明飞这次不出意外又被他的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站在旁边的齐杰成也没有幸免。
失忆一事本就该静养，这个不安生的主上赶着用脑过度。
“但我的大脑拍起来很健康啊。”出了医院后的沈明飞感叹。
“就是看不出来病因的病才让人最担心。”齐杰成说，“我考虑给你约个心理医生看看，你意下如何？”
“我没问题。”沈明飞倒是挺洒脱的，“死马当活马医呗。”
齐杰成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看靠在椅背上的沈明飞。
“心理医生是顾总给我推的。”齐杰成看似随口一提，“是他之前的医生。”
沈明飞皱了皱眉头：“顾哥之前怎么了？”
“我不清楚，也是偶然知道的。”齐杰成一笔带过。
沈明飞听完便顺手拿出手机，打开聊天框想找顾盼说点什么，但他刚点开头像就又退出去了。
一个是他想起心理医生这个话题太私人不太好问，另一个则是顾盼已经许久没有回过他消息了。
昨天杀青宴结束后沈明飞给顾盼发过几条消息，但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那沈总这几天先休息吧，工作我尽量帮你往后排。”齐杰成说道，“至于那个心理医生，他档期满，约到起码也得三四天后了。”
“好。”沈明飞收起了手机。
齐杰成这话说得好听，但是也就只剩好听了，完全好似白说。
他当天深夜就临时变卦，给沈明飞发了条新消息，说让他明天来一趟公司，要详细谈谈他的病情，然后再顺便谈谈新的工作。
虽然沈明飞听齐杰成的语气，总觉得谈他的病情好像才比较像是“顺便”要谈的事。但好在他在家里除了放空自己也无事可做，因此也没有很排斥去公司，没什么怨言地就同意了。
*
“所以是什么新工作？”
第二天上午沈总就坐上了小刘和司机来接他的车，主打一个雷厉风行。
他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刚从《追夜》里脱离出来，还在恢复期，状态谈不上多好：“这么紧急？明明刚说完让我先静养一阵子。”
“好像是一部新筹备的旅行综艺。”小刘往后座探头，把自己知道的那点消息全抖出来了，“大制作的慢综，应该是想让哥去做几期飞行嘉宾，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那不是公费旅行了？”沈明飞习惯性嘴角带笑，“但是录这种真人秀不太可控吧，让我去不会露馅吗？”
“本来齐哥也说想直接拒绝的。”小刘说得神神秘秘，“但据说给得真的太多了，还是得沈总你亲自决定一下。”
“这么夸张？”小沈这下好奇了。
“对啊。”小刘说完微信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对沈老板说，“沈总，顾总给你送了杀青花篮到公司。”
沈明飞睁开眼睛看向小刘：“顾哥跟你说的？”
“不是不是，小苏发给我的。”小刘立刻把聊天记录翻到沈明飞面前以证清白。
下一秒苏卓又弹来了一条消息。
【苏卓（顾盼助理）】：我跟你说，花篮里贺卡是我顾哥手写的。
沈明飞一眼就看完这条怼到自己眼前的信息，笑了一下：“你俩真是什么信息都交流啊。”
小刘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快速把手机收了回来。
然后苏卓那边紧接着又弹出了第二条消息。
【苏卓（顾盼助理）】：所以我真的觉得他俩还有戏。
这话看得小刘冷汗狂流，十分庆幸自己早一步先把手机拿回来了。
“还好吧。”小刘心虚地挠挠头。
沈明飞的家离公司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结束。司机拐了个弯停进了地下车库，对着车里的两个人提醒道：“到公司了，沈总。”
“好。”
沈明飞下了车，没有坐电梯直达会议室，而是带着小刘拐去一楼先去看了花篮。
那束高大的花篮摆在正门口，插着很漂亮的向日葵。但同时也一眼就能看出是普普通通的批量产品，是所有新店开张门口都能见到的大型花篮。
守约中透露着些敷衍，倒很符合顾盼一贯以来对他的态度。
沈明飞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打算等会儿告诉顾盼自己收到了。
如果这条顾盼再不回自己，那他真的要生五秒的闷气了。
沈明飞拍完照才找到花束里的那张贺卡，于是伸手拿出来，翻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便合上了。
但他合上的下一秒突然愣住，又慢慢重新翻开了。
贺卡上写着简简单单的十个字。
【杀青大吉，万事胜意。——顾盼】
沈明飞盯着后面四个字的祝福语，越看越熟悉。然后他手速极快地把手机壳拆下，拿出里面的卡片，颤抖着手把两张卡片对在了一起。
动静大的小刘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
人的字迹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不管他是学会了不同的字体，还是想办法把自己的字练得更好，还是因为太久没动笔导致字写得飘忽不定。每个人都有自己惯有的书写习惯，而且都会一五一十的反映在他的字迹里。
这几个字，任谁看都是一个人写的。
就是顾盼写的。
沈明飞突然觉得自己头疼地喘不上气。
怪不得。
他想。
怪不得明明每次的证据都确切地告诉他那张被他妥帖保管的卡片不是顾盼送的，他在乎的人、喜欢的人不是顾盼。
他仍然要不厌其烦地确认。
沈明飞才反应过来他其实都没有去找过这张卡片是谁写的，他从头到尾干的事情都是在确认这张卡片是不是顾盼写的。
他的潜意识早就在告诉他答案了，他的行动早就在帮他做选择了。如果十年后的自己有喜欢人的，他明明就希望那个人会是顾盼。
随即，一种很浓重的悲伤，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他想起来他是怎么找到这张卡片的了。他在公司开业那天，在满溢的庆祝里，费尽心思想要去找一个他最想得到的祝福。他翻完了几百号名单，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名字。哪怕他那时已经做好了不可能找到的准备，但仍然控制不住的悲伤。
然后他仍旧不信邪，去一束花一束花地翻。最后真的让他翻到了一张匿名的卡片。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顾盼的字迹，他看一眼就知道这张贺卡是谁写的了。
这是他这三年里唯一找到的一个顾盼可能还在乎他的证据。
三年。什么三年？
沈明飞头又痛了一下。
很多模糊的片段一瞬间涌进了沈明飞的大脑，他强忍着疼痛，拼尽全力捕捉到了一个地址。
小刘看到自己的老板拿着两张纸，就像生根了一样扎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好似站不稳地扶了一下墙。
“沈总，没事吧？”小刘急得扶了他一把。
沈明飞闭上眼睛捂了会儿头。
再睁开眼睛时他瞳仁也没有恢复清明，他低着头说道：“送我去个地方。”
“可是齐哥那……”
沈明飞抬头看了小刘一眼，小刘被这一眼看得本能地一怔，立马应下来。
“好的沈总。”
*
在会议室就位许久的齐杰成左等右等，等不到沈明飞上来。
眼看着临近饭点，他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小刘。
“喂，齐哥。”
“小刘，怎么还没来？之前不是说快到了吗？”
小刘举着电话站在一栋公寓楼下神色复杂。沈明飞不让他跟上去，让他留在原地等着。
“刚刚想联系你的，齐哥，但是没来得及。”小刘有些萧瑟地说，“沈总看了顾总送的花篮之后就让我送他来这儿了。”
齐杰成一时间没跟上小刘的思路：“哪儿？”
小刘深吸一口气：“城西花园。”
齐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分钟。
“他想起来了？”
“我不知道，沈总没说，我没敢问。”
“我马上过去。”齐杰成说完立刻挂了电话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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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花园2单元1201室。
这里是老小区，但做的是一户一梯，私密性很好。
沈明飞走到1201室门口，看着眼前的指纹锁，有些犹疑地把指腹贴了上去。
开锁成功后，独有的机械音在下一秒响起来。
沈明飞在门口停顿片刻，抬脚走进去，带上了房门。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屋子不小，看起来干净整洁，应当是有人定期会来打扫。客厅里面满满当当布置着装饰，书架上面几排摆着书，但下面几排的大部分空间都被电影碟片塞满了。电视柜上摆放着上一代的游戏机和手柄，和一只被倒扣的相框。一切陈列的井井有条，生活气息浓厚。
沈明飞收回视线，发现玄关的柜子上同样倒扣着一只相框。
他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拿起来翻了过来。
照片里是他和顾盼。
两个人眉眼笑得弯弯的，看起来很幸福。
那是有一年去北方录综艺。
他俩趁着结束之后偷偷跑去雪场滑雪。这张照片是他们在开始滑雪前抓拍的。
那时沈明飞正蹲在地上对着前置摄像头在调整眼镜，顾盼笑着从一旁探进镜头。碧空如洗，背景的天空蓝得像画布一样，比他们之前拍过的任何杂志的布景都要美丽。沈明飞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按下了拍摄键。
“要选这张照片摆门口吗？”沈明飞拿着刚印出来的照片问顾盼，“我感觉那几张你拍得比较好看诶。”
“但这张看起来比较让人高兴。放在玄关的话，还是要一进门就让人高兴比较重要。”顾盼接过照片装进相框，笑着和他说，“以后再去滑雪吧。”
很年轻的、很纯粹的高兴。
沈明飞没有力气往里走了，他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看着这张照片开始深呼吸。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过去所有的记忆和这几个月顾盼对他说的话杂糅在一起，席卷过沈明飞的身体。
他如鲠在喉，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让他忍不住想要干呕。他捂着嘴低下头，被欺骗的感觉也如影随形地攀附上他，他感到不理解，感到痛苦，又渐渐开始感到愤怒。
他怒极反笑，可笑中又涌出眼泪。他坐在那里，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想起来了（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