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古原给陈誉发了消息:“转告古宏俊,给我一周时间。一周以后我会回去,这一周我不希望再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陈誉回:“行,该安排的你安排好,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该安排的事儿确实不少,可是具体该怎么安排古原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或者说他根本也不想有。
那天,陆长淮给古原买的小提琴到了。周年特别开心地送过来时,古原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哥?我怎么都不知道?”
“爬山那天说了要给你买的”,沙发上的陆长淮说,“这个我不懂,不过我找人咨询了一下,你试试看。”
古原光是看琴盒都知道这把琴价值不菲:“你……哥我都说我不演出了,在家自己拉着玩儿其实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陆长淮摇头说:“没有很贵。”
古原根本不信。他打开琴盒,拿起琴就去看F孔位里有没有标签。果不其然,面前这把琴跟他摔了的那把出自同一位制琴师之手。
古原的手甚至有些不稳,当下的情绪非常复杂。这位制琴师已经去世多年,要找一把他的琴很不容易,更别说是他手里这种保养极好的。
“哥……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埋琴的时候你看到标签了是吗?”
“嗯”,陆长淮轻轻一点头,“本来也就是试着找一找,没想到正好碰上有个人要出,这也算是种缘分吧。”
怎么不算缘分呢?面前这把琴跟古原摔碎的那把琴不光出自同一位制琴师之手,甚至连纹路都很像。古原当下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陆长淮缝缝补补把他最初那颗热爱音乐的心又重新给他送了回来。
他无法再像打开琴盒之前一样只用金钱去衡量这把琴的价值。对他来说,陆长淮送他这样一把琴的意义已经大于一切。
可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在他决定要走的时候,面对这把琴他的感受注定是复杂的,难过的心情甚至都要超越喜悦。
他拧好琴弓、调好音,一步一步走到窗前,语气很轻松地说:
“给你拉首曲子吧哥,好久没拉了。”
陆长淮坐直了一些,朝他看过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白色休闲衬衫,配一条亚麻色休闲裤。身后是半遮光的纱帘,旁边小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香气扑鼻的百合。
这画面太美好。他光是拿着小提琴站在那儿就让陆长淮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窗前的人抬眼看过来:“爱的礼赞,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送给他爱人的曲子。我借花献佛,也送给我的爱人。”
说完他抬起手臂,琴弓和琴弦碰撞出优美的琴音。
哪怕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碰过琴,前面二十多年的肌肉记忆也足够让他完美演奏出这首小小的曲子。
这首曲子舒缓优雅、温婉深情、浪漫至极。一个多世纪以来,无数人把它用在自己的婚礼上,它也因此见证了无数滚烫鲜活的爱情。
恐怕鲜少有演奏者会是古原当下这种心情。他跟着音乐的旋律走过心动、走过惶恐,走过浓烈的爱和愧疚,最终归于心如刀割般的眷眷不舍。
一曲终了,古原闭了闭眼。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好像爱情终究难敌宿命。
陆长淮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拉琴的古原。这样的古原优雅、从容、光华夺目,可他身上那种隐隐的哀伤和那双眼睛里满满的破碎感同样让人无法忽视。
古原放好琴走过来抱他,轻声说:“谢谢”。
陆长淮还是没有说话。这几天,有些话他一直如鲠在喉。这会儿犹豫了又犹豫,挑了句最温柔的:“不开心吗?”
古原下巴抵着他的肩浅浅一笑:“没有,特别开心。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各种意义上的,谢谢。”
陆长淮“嗯”了一声:“还差什么你自己挑,我太不专业了。回头可以把我这边的影音室改成琴房,正好原本就装了吸音棉的。”
古原没有接话。他放开陆长淮,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你这个嗓子话说多了又不行了,我去给你拿梨汤,得再喝点儿。”
陆长淮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他今天觉得好多了,不那么疲乏了,不过嗓子还是有点儿哑。
睡多了浑身酸痛,总想找点儿事儿干,但古原死活不让。古原照顾过了头。水要帮他倒,药要送进他手里,甚至连话都不想让他多说。
这会儿陆长淮坐在沙发上喝着梨汤,古原躺在他腿上,捏着他一只手玩儿。
“这样,我在这儿的时候你想要什么都不用说话,你就按我手背。大拇指是要喝水,食指是要吃水果,中指代表是,无名指代表否,小拇指……嗯,小拇指就代表你爱我吧。”
陆长淮摇头失笑。
古原挺高兴地跟他十指相扣,拉着他练习。
陆长淮无奈地用食指按了一下他的手背,古原马上说:“吃水果!是想吃香蕉吗?”
陆长淮按无名指。
“橘子?”
陆长淮还是按无名指。
古原猜了半天实在猜不对,头埋进陆长淮肚子里玩儿赖:“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别吃了。”
陆长淮逗人逗够了,轻轻点了点小拇指。
古原又高兴了,起身说:“行,我去给您弄个水果拼盘。家里有的水果都切一遍,端过来您挑还不行吗?”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放陆长淮手边,懒洋洋地又躺了回去,赖赖唧唧地说累了,要睡觉了。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现在睡了他晚上肯定又要睡不着。陆长淮于是隔一会儿就塞一块儿水果给他,不让他嘴巴闲着。
古原仰头看他:“你就这么报答我吗哥?不让我睡呗?”
陆长淮笑着点点头。
古原撩开他衣服,冲着他肚子咬了一口:“烦死你了。”
咬完还挺好心地帮他把衣服给拉好了。
他俩最近本来就是互相撩一下就跑,特别乐在其中的状态,这会儿古原却忽然有些伤感。
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肢体接触,习惯了随时接吻、拥抱。他想象不到没有陆长淮的生活,也想象不出这个屋子里如果没有他的话陆长淮会有多孤独。
情绪一旦存在,人就不由自主地被带偏,好像做什么都不太对。原本甜蜜的都掺上酸带上苦,再也找不到那种纯粹的感觉。
之前古原也有情绪不对的时候,可那种情绪总分个时间,总有个结束的时候。当下这种负面情绪却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在产生。
拥抱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用力,把陆长淮的腰都抓青了一块;洗澡的时候他忽然红了眼眶,出来还得找借口说洗发水进了眼睛里;看电影的时候他思绪飘了八万里远,都没注意到陆长淮已经盯着他看了半天。
回神的瞬间是最尴尬的。他没办法解释他刚才怎么了,也受不了陆长淮看着他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想问又不敢问的眼神。
这种时候他总会找个借口去干点儿别的事儿。有时候上个厕所,有时候倒杯水,再回来的时候陆长淮通常都会装作无事发生。
那晚,陆长淮在书房写字,古原在旁边拉琴。
一开始氛围挺好,古原拉了几首节奏舒缓的小夜曲,陆长淮跟着他的旋律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后来古原拉着拉着忽然开始拉节奏很快的舞曲,甚至带了点儿炫技的意思。这样的快节奏中,陆长淮静不下心写字,只能坐那儿当观众。
当观众也很好,毕竟他很少见到这样张扬专注的古原,也很新奇。
古原始终闭着眼睛,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以至于陆长淮专注地听了半天才感受到他琴音里的愤怒。
是愤怒也像挣扎。明明是很欢快的曲子,他却处理得像在跟人打架,恨不得用上全身的力气。原本该有停顿的地方他不停顿,原本应该结束的地方他也不结束,换首曲子就接着拉下去,跟不知道累似的。
可是陆长淮知道他累了,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于是他喊了一声:“古原。”
古原跟没听见一样,节奏都没乱。陆长淮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按住了他的手腕。
古原这才睁开眼睛看过来。
“歇会儿,你累了”,陆长淮说。
古原茫然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低头,撞在他肩上:“嗯,我累了哥。我好累,你抱抱我吧。”
他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句模棱两可的实话。陆长淮手搭上他的脖子,轻轻捏了捏,问他:“想说说吗?”
古原沉默半天,额头蹭了蹭陆长淮的肩,到底还是转移了话题:“我有点冷,我们回客厅去吧。”
他的动作和声音都让人心软,陆长淮也不忍心再问下去。
他捏捏古原的耳垂说:“走,我们去厨房,我给你弄杯黄油啤酒。”
“黄油啤酒?”古原一听就来了精神,“哈利波特同款吗?”
“嗯。”
“喝完能进月台吗?”
“月台都不用进。我注入一些魔力,喝完你就无所不能了。”
古原挂在他身上,偏头笑着:“那太好了。”
陆长淮拿了一些材料到料理台,放上一口小锅开了火。
一小块黄油放进锅里慢慢融化,再加两勺红糖和少许奶油。快速搅拌,直到锅里冒起小泡,甜甜的奶香味就飘了满屋。
古原坐在一旁深吸一口气,身心舒畅。这时候,他还不忘说:
“陆师傅,做一杯就好。你嗓子没好,还不能喝。”
陆长淮一耸肩,开了一瓶啤酒倒进锅里。
这款啤酒还是他们吃烤肉时候喝的那种。古原爱喝,所以现在冰箱里常常备着。
想到那时候吃着烤肉却又贪心冬天的火锅的自己,古原看着灶台前的陆长淮发了会儿呆,笑着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黄油啤酒出锅入杯。陆长淮拿出他们前段时间买的打蛋器,打发了一些奶油,做成奶盖盖在上面。
古原笑着说:“当时买的时候你还说用不上,这不是用上了吗?”
陆长淮端着自己的冰糖雪梨朝他举杯。古原跟他碰了一下,一歪脑袋说:“敬你送我的无所不能。”
作者有话说:
下周还是按原来的周二、四、六更呦,困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