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车还没停稳当,肖莹和朱有路就推门出来,笑嘻嘻地打招呼:“黎叔叔好!”

  黎英睿也笑着下了车,没等进屋就一人给了个红包。肖磊正在后备箱拿东西,听到动静赶忙上来拦:“你干啥!”

  “这给孩子的。”

  “他俩不缺花!嘎嘎!还回去!”说着就要抢肖莹手里的。

  黎英睿伸胳膊拦他:“说了给孩子的,买点文具...”

  “啥文具给这么厚!我都没给瑶瑶封红包!”

  “用你给瑶瑶封什么红包!”

  两人在门口一顿撕扯,黎英睿眼见打不过,捂着心口咳起来。这一招果然好使,肖磊唰得变了脸色,抱起他就往屋里跑:“肉卤!给倒杯温水!”

  把他抱到炕头,连拍背带喂水:“怎么回事,是不是院儿里灰大?”

  “...没事。”黎英睿捂着胸口摆手,“你别跟我动手,我争不过你。”

  肖磊看他这泪光点点的病样儿,心都要碎了:“我不该跟你撕吧。这两天晚上还犯病不?”

  “昨天三点钟醒一回。”

  “我明儿就跟你回去,”肖磊给他脱大衣,“你这属林黛玉的,两天看不住就要碎呼。”

  黎英睿脱掉大衣,重新端起水杯:“有糯玉米吃吗?”

  “这个季节没有。我晚上给你煮点大碴粥行不?”

  “也行。好久没吃了。”

  肖磊给他脱完大衣,又蹲下来脱鞋:“去炕头垫上坐着。我早上炖了大鹅,热一下就吃饭。”他在炕上支了个小折叠桌,放上黎英睿的提包和移动wifi,“你要看电脑就搁这看吧。”

  肖磊出去没多大会儿,肖莹端着果盘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到炕沿,热络地招待:“黎叔叔吃水果。”

  黎英睿往果盘里看了眼,一半草莓一半车厘子。他冲肖莹笑了笑:“谢谢莹莹。但我过敏,你和小路吃吧。”

  “都过敏呀?”

  “我对大部分的蔷薇科果实过敏。这俩都属于蔷薇科。”

  肖莹听罢跺了下脚,恨铁不成钢地嘟囔:“我哥竟瞎买!要不我给您拿根雪糕吧?我哥做的,老好了。”

  “你哥还会做雪糕?”

  肖莹看他有兴趣,连忙道:“绿豆的。我给您拿。”说着一路小跑出去。不大会儿拎着个塑料袋回来,上面盖着一层碎雪。打开袋子,里面是两排冰棍模具。

  肖莹给他抽出一只。挂着层白霜,能清晰地看到大颗绿豆。

  黎英睿接过来咬了口。不甜,还意外地很松软:“你哥挺会做。”

  肖莹看他喜欢,高兴极了:“这我哥研究好几回整出来的,说等夏天给瑶瑶做。外边儿卖的不好,自己家整健康。”

  黎英睿听到这话,又是猛住了会儿。

  黎思瑶很喜欢吃冰淇淋。他曾跟肖磊说冰淇淋里有大量添加剂、糖以及脂肪,要限制瑶瑶吃。没想到这些都被肖磊记在心上。

  这时候朱有路抱着个大折叠桌进来了:“黎叔,我哥可惦记瑶瑶了,比惦记嘎嘎还厉害。要说炖鱼吃,瑶瑶那份他得挑半个点的刺。”

  “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朱有路把桌子推到炕沿,“我们全家都老稀罕瑶瑶了。尤其我哥,当亲闺女...”

  话音未落,肖磊端着一个小不锈钢盆进来了。哐当一声撂到圆桌中央,使唤两人道:“嘎嘎,去把你妈那份儿盛了。肉卤,去拿碗筷。碗柜上有一次性的,给睿哥用内个。”

  俩孩子互相使着眼色,推推搡搡地出去了。

  黎英睿拄着炕面探身过来:“好香。”

  肖磊抢过他手里的雪糕,三两口消灭掉:“别吃这破玩意儿,吃饭。我没放太多酱油,瞅着有点发白。”

  “雪糕做得挺好,软绵绵的。”黎英睿蹭到炕沿,作势要下地,“你别总可着我口味做饭,俩孩子吃不惯。”

  “他俩也少吃点盐吧,省着闲得慌。”肖磊蹲下身,给他穿上棉拖,“别下地,就坐炕上吃。”

  肖磊不仅炖了一大盆鹅,还做了不少炒菜。丝瓜炒蛋,清炒山药,蒸蚕豆...反正不是对哮喘好,就是对肾好。

  黎英睿看着这一桌子,不假思索地感慨道:“真会疼人啊。将来谁要嫁给你,可算有福气。”

  话音刚落,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黎英睿后知后觉说错话,笑着打哈哈:“开玩笑,别往心里去。”

  “你什么意思。”肖磊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冻冰碴。

  “没什么...”

  “黎英睿。”肖磊大步上来,掐住他的下巴狠劲往上一抬,“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就算要娶,也他妈娶你。”

  “小同志少说大话。”黎英睿不屑地笑了下,拿开他的狗爪,“你才多大,懂什么这辈子。”

  “你不打算跟我过长是不?”肖磊又去薅他的手腕,“那你想过多久?啊?”

  “怎么不想过长!可就算不想离开,也总有一个时候。”黎英睿反握住肖磊的手,抬起脸看他,“时间不早了,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一刻也不想离开,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你明白这个理吗?”

  肖磊倔强地回看他,慢慢地红了眼眶。

  “不明白。咱俩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门帘被掀开,又以极快的速度被盖了回来。

  黎英睿瞟了眼门口,拍着肖磊的侧腰:“好了,不说了,吃饭。”

  因为这个小插曲,午饭的气氛有点沉闷。肖磊沉默异常,只是不停地给黎英睿夹菜。朱有路几次用眼神示意肖莹热场,可没头没尾的,肖莹也找不到话头,急得菜都要吃不明白了。

  “别给我夹了。”黎英睿端着那碗小山苦笑,“怎么吃都不见底。”

  “吃不了放那儿。我吃。”肖磊捞起炕头温的冰糖雪梨,“喝点这个,润肺。”

  这时候肖莹终于找到话题了:“哥,你买的草莓和车厘子,黎叔叔吃不了。过敏。”

  肖磊端雪梨的手顿住了:“过敏?”

  黎英睿只好又解释一遍:“我对大部分蔷薇科果实过敏,尤其是樱桃和苹果。”

  “那梨啥科?你不是能喝王大伟家梨酒吗?”

  “梨也是蔷薇科,不过能吃点。”他端过肖磊手里的碗,“我就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味道干净。”

  肖磊没说话,端过黎英睿吃剩的碗饭,埋头扒拉。黎英睿看了他一会儿,在桌下轻轻踢他膝盖。

  “肉卤,带嘎嘎上小卖店打麻将去。”肖磊道。

  “啊?”朱有路端着饭碗懵逼,“我不会玩儿...”

  肖磊从饭碗沿上看了他一眼。

  “...不会玩儿带钱的。”朱有路放下饭碗,“那我带嘎嘎去冰面打出溜滑。嘎嘎,走不?”

  “我不想打出溜...”肖莹感受到来自俩哥的尖锐视线,赶忙改口:“我想去小姨家玩猫。”

  “那就去你小姨家。”

  俩孩子匆匆吃完饭,把碗泡盆里,麻溜撤了。肖磊也三两口吃完,收了桌子刷了碗,推开小屋的门。

  吕艳躺在炕头,手里握着手机。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肖磊关上门。回身迈进主屋,落了锁。

  黎英睿正在炕上皱眉看手机,见到他进来笑了下:“小狗又有情绪了?”

  肖磊坐到炕沿,耷拉着脑袋:“我不知道你咋想的。但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黎英睿放下手机,往肖磊身边蹭了蹭。

  “瑶瑶出生那年,我也以为会和我前妻过一辈子。但后来别说一辈子,两年都没过上。有时候有些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我知道你比我岁数大,也知道你身体不好,还知道有人要害你。”肖磊转过来抓他小腿,“我保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出事。那你自己就不能也使点劲儿?”

  “我不使劲儿能活到现在?”黎英睿拉下毛衫拉链,“只是人活在世上,能做主决定的事太少。”

  肖磊揽过他,一寸寸吻着他肩膀:“我说能就能。我就决定你了,你别想甩了我。”

  “你怎么听不进去话,我什么时候说要甩你...哈...”

  两个犟种,各自坦诚着身体,却又各自坚持着道理。

  “我看看伤。”

  “刚好,你别太疯。”

  “今天不整那个。以前那种就行。”

  “克制点没事,趁我今天精神头足。等初五上班以后,就没这好事了。”

  肖磊爱怜地摩挲着他腿后的葫芦花。这回葫芦花底下的风景也看得清楚,让他耳畔轰隆作响。

  “说了不整。别特么勾我。”

  “呵,小崽子。”黎英睿转过身,拿脚背勾住肖磊的脖颈往下压。眼神儿从底下缓缓挑上来:“你不是想吗?我说今天可以。”

  肖磊定定看了黎英睿一会儿,猛扑上来。双手箍住他的腰,狠命地亲咬。

  身体里像是塞了个大氢气球。整个人膨胀着,膨胀着,烫而轻地膨胀着。肖磊重重压在黎英睿身上,不让他飘走。

  “这些行不...”

  “再退点...”

  “这回行不...”

  “勉强。”

  肖磊用手指量了下:“最少留半拃。我记着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在炕革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影子有节奏地摇荡,像奏着一首情歌。唱着梦一样的时光,吻着窗舷,嘶嘶地流淌。

  肖磊将手指钉入黎英睿的指缝,亲着他的脸颊呢喃:“别离开我...小英哥...不准离开我...”

  黎英睿没说话,迷离着眼睛,破碎着呼吸。他的头脑因缺氧而木然,犹如中了剧毒。

  人变成了一颗露珠,被火辣的光焰灼烧。在草叶上翻滚着,聚集着,战栗着。最后轰然坠落,砸在石子上,碎成万道金芒。

  肖磊没离开,而是压下嘴唇吻他。

  黎英睿温存地回应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听见在溺水般的爱意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呢喃——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作者有话说】

  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互相一次次说‘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又互相一次次说‘时间已经是不早了’。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史铁生《我与地坛》题外话:东北农村吃饭,人少的时候在炕上撑小桌,人多的时候在地上支大桌。支大桌的时候,靠炕的坐炕上吃,其余人坐塑料凳,俗称‘在地上吃’。炕上暖和地上凉。所以‘坐炕上吃’是东北人最高级别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