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末对汽车品牌和型号毫无概念,他最清楚的是公交车和地铁——他推崇每一个基础交通发达的地区。

  坐了这么久韩拓的车,他也只记得车的颜色和大概模样,以及车标有个很好认的W。后来被逼要学车了,才好好记下了车牌尾号。

  韩拓吼:“谁?”

  边吼边把李未末手里的菜盆接过来放到一边,免得他又手滑打了伤到自己。

  考虑到自己开火动油锅炒菜的几率太小,李未末当初选了最便宜的抽油烟机和排气扇,平时做点西红柿炒蛋类的菜还好,但今天韩拓势在必得要露一手,爆炒呛烧轮番来,机器开到最大功率,两人在厨房只能喊着交流。

  李未末也吼:“你有没有——约一个叫——迈——巴——赫——的人今天来这里——?”

  韩拓蹙眉,思索了一下,抬手关掉了抽油烟机。

  噪音立时小了很多,能够顺畅交流。

  “你说迈巴赫?”韩拓又确认了一遍。

  “对呀,”李未末不明所以,“你叫来的?”

  韩拓:“.........”

  韩拓:“对,是我叫来的,还有一位劳斯莱斯和一位宾利。”

  电话那头蔡鹄宇听见了,一声服气的长叹从听筒里传出来:“李未末你——老天啊——”

  这回换罗豪忡诧异了。

  这头李未末眉眼一沉。

  别的不说,劳斯莱斯他可是知道的,因为陈琪总说,等赚了大钱,就把车换成劳斯莱斯。

  陈琪:“让天使指引我光明远大的前程——”

  “烦不烦你!”

  李未末明白过来韩拓在调侃他,怒斥了一句。忘记蔡鹄宇这通电话是干嘛来的,又冲手机喊:“你赶紧上来!”

  蔡鹄宇那头就当李未末默认了——毕竟谁会真的把一位开迈巴赫的人拒之门外呢。

  他先前没问罗豪忡的名字,脑子里只留下了那辆豪车的残影,现下更不必问了。

  他爱车,但仇富!

  蔡鹄宇伸手过去,“帮忙拎一下。”

  罗豪忡看着那个红蓝条纹相间的蛇皮袋子,不确定地说:“你在同我讲?”

  蔡鹄宇:“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罗豪忡没见过这么不讲礼节的人,但他不接对方就不开门,他这次本就是不请自来,没办法,只好接过来,一拎,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罗豪忡没做过这么没身份的事,不自在地转了下脖子。

  蔡鹄宇哒哒哒哒利索地输入密码,拉开门,倒还知道让拎着东西的罗豪忡先进去。

  于是李未末一开门,就看到了蔡鹄宇。

  以及蔡鹄宇背后,穿西装拎蛇皮袋子的罗豪忡。

  “罗先生你怎么来了?”

  李未末嘴上说着,另一只手把蔡鹄宇扯到身侧,用眼神质问:为什么你们会一起来?

  蔡鹄宇啥也不知道,摊开手:不是你说让我们赶紧上来?我又不认识这个人。

  李未末回头看一眼厨房,韩拓还沉浮在满厨房油烟中,那阵仗仿佛在做化学实验。

  李未末把蔡鹄宇往客厅里一推,一步跨出去就要先合上门。

  “诶我火烧——”蔡鹄宇喊。

  “不好意思......”李未末低头夺过罗豪忡手里的蛇皮袋子,咻一声丢进房里,然后咣叽关上门。

  “抱歉我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那是我朋友,刚进城,人有点愣,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李未末说。

  “没关系。”罗豪忡假装大度,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心里却回想那编织袋上面似乎有股味道,让他极不舒服地搓了搓手指。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未末只希望没有事,能在韩拓发现前赶紧把人送走。

  罗豪忡:“哦,那天我有点急事先回了公司,听Charlie说,最后你同意代替那个生病的演员出演一段广告。”

  Charlie就是品牌方那边负责协调的西装男。作为在大陆的总代理商,罗豪忡自然能够第一时间收到对方发去的样片,自然也知道韩拓同样参与其中。

  是真的公司有事,还是因为有韩拓在才离开崇明,那就不得而知了。

  罗豪忡绝口不提韩拓,这点正合李未末的心意。他客气地朝对方表示自己只是尽力帮忙,没给别人添麻烦就行。

  “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对你表示感谢——”

  罗豪忡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橘色棉木纹盒子,送到李未末面前。

  李未末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盒子,惊骇地往后退了半步。

  “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豪忡打开盒子,盒子里面的软垫上嵌着一块做工精细的男士手表。

  李未末为自己居然以为里面是颗钻戒而感到无比荒唐,实在是这种样式的盒子太具有同类性了。而且还要怪韩拓自那天起,三不五时就要旁敲侧击李未末有没有考虑清楚,是不是该在转让书上签名,许诺一生了。

  放心下来后,李未末打量着那块表——自小学前戴的儿童电子表之后,李未末出门再也没有用手机和挂钟以外的东西看过时间。

  虽然他对手表比对车还没有见识,但他对罗豪忡这个人有认知,这个人送出去的东西绝对没有便宜货。

  对于罗豪忡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拿廉价的东西出来叫人看见,还不如不拿。

  所以当他在韩拓那里吃了嘴上的亏,并且还没有办法挽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选择转身就走。

  罗豪忡对李未末有好感,空闲时也愿意花费些精力制造巧合,他曾想,既然追求别人,那么在李未末这里,偶尔放下一次身段,失掉点面子,也不是不可以。

  但有韩拓在场,这件事就变得不是那么能够坦然接受的了。

  说到底,罗豪忡始终没有把李未末放在一个比较平等的层面上,更像抢购橱窗里的全球限定袖扣,独一无二,锦上添花。

  他可以抢不到袖口,但绝对不能被同样抢袖扣的人嘲笑。

  李未末估摸着这块表的价值,感觉至少会有四位数,说不定五位数都有。

  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李未末脑海里闪过这两句话,连忙把盒子推回去,“我代拍广告的酬劳已经拿到了,不能接受罗先生您这么昂贵的谢礼。”

  罗豪忡坚持,“那你就不要当它是谢礼,就当是我私人的一份心意。”

  这不是更不能收了!

  戒指和手表,也就一个套手指,一个套手腕的区别而已。

  罗豪忡纠缠不休,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未末心中焦急,咬咬牙决定索性把话讲透,以绝后患。

  “罗先生,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心意,不管是工作,还是其他方面,您都有给予过我帮助,所以我也不想再隐瞒您,一味地接受您的付出。”李未末顿了顿,用清亮的嗓音,以及无比笃定的神色说道:“韩拓就是那个我之前之后,想要比六十八年更多的在一起的人,我们是恋爱关系,目前正在同居中。”

  李未末看着罗豪忡,最后还是加了一句,“对不起,很抱歉。手表您还是收回去吧。”

  罗豪忡得意顺遂的人生中大概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挫败,其程度与被迫扛着满是泥土的蛇皮袋子走在人来人往的CBD街道上不相上下,他拖着手表盒子的手十分尴尬地举着,但此时立刻放下,会让他觉得更尴尬。

  李未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表达地不能再清楚了,丝毫委婉迂回也没有,他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难倒要对罗豪忡说,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把他列入考虑名单中吗。

  李未末不知道这样说罗豪忡会不会好接受一点,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吧,其实也斟酌不出什么来,随即开口道:“我这人其实是个怪胎,喜欢一个人就盯死一个人,韩拓我从上初中就开始盯着,如果中途换了别人,我会晚上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大概直到入土也不能瞑目,我也搞不清楚这是一种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缺陷,但我们现在挺幸福的。”

  听似信口胡诌,却大半是实话,至于说的是谁,只有李未末自己心里清楚。

  罗豪忡却对这样有些无厘头的话产生了反应,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便接受了李未末推过来的台阶。

  “既然如此,”罗豪忡把表盒收了回去,“我就不勉强了。”

  “那我送您下——”

  李未末的下字才说出半截,身后的防盗门被哗地拉开。韩拓抱着双臂,身上还穿着那件淡黄色猪猪围裙,表情似笑非笑。

  韩拓的声音很温柔:“站在过道吹冷风干什么?叫你朋友一起进来吃啊,怪胎。”

  李未末额角跳动了一下。

  罗豪忡在一场恋爱竞争中输得彻彻底底,甚至没有真正入选比赛,就天然成了韩拓的手下败将。

  本来就气不顺,被韩拓这么一挑衅,罗豪忡也有点来劲。这里不是公司,也不在谈判桌上,没有价值上亿的项目,也没有好事的新闻记者,无需再保持风度,脚下一动,下一秒已经站在了客厅里。

  沙发上,蔡鹄宇眨巴着大眼睛,看戏一样,就差手里没抱桶爆米花配着看。

  然而就在李未末刚关上门,四人还在成正方形站位僵持中时,门铃又响了。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世纪末的party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