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子,大多数时候都是韩拓主动,李未末半推半就。罗豪忡的事情解决了,邻友关系迈入正规,一切发展的比京沪复兴号还快,然而李未末还是没打算学车。

  韩拓坐在书桌侧面,支着头看戴上眼镜的李未末在电脑上认真打字,看他偶尔手抵在唇间思考,很有学院派精英的风范。

  李未末的每个样子韩拓都很欣赏的来,但这个时候的李未末是他近些日子最喜欢的一种,带着股禁欲的气息。

  韩拓看李未末做兼职翻译,又是自由职业者,曾问他想不想开一家这样的公司。李未末回说开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看看陈琪每天熬夜再每天补脸,体检也不敢去,就只想对创业开公司这件事敬而远之。

  “这家翻译公司已经相当成熟了,”李未末当时是这么说的,“有自己的资源和合作发行商。白手起家开一个新的,拉资源,谈合作商,找靠谱的译者,这些都不是我力所能及,也不是我喜欢干的事。”

  李未末对自己爱什么,擅长什么,能力到哪儿,愿意付出多少很有自知之明,他享受并乐于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字工作者。

  许多下海创业的人多少会受家庭和周围影响,比如开公司的下一代大概率选择接班,办厂人家的孩子会开更多厂子,高科技创投最开始至少也要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就算自己家不做这个,也可能有其他亲戚朋友,人脉关系提供渠道。而李未末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家几口包括个别走得近的亲戚,全部都是公职人员,知识分子,分布在各个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李未末现在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家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个了。

  从那个年代,到时至今日很长一段时期里,如果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从小生活在公职人家的孩子很难离开稳定性高的工作,去发展需要自己全权承担责任和风险,还很有可能失败从而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的事业。

  高级一点的说法叫创业,在老辈眼里,就是个个体户。再做的不顺没赚到钱的话,基本等同于无业游民。

  江念蕊便是完成学业后按部就班留校做了大学老师,后来因为丈夫去世,考虑李未末的身体而换到了上海一家比较清闲的事业单位。而与她同系的学妹陈琪,则选择了自己创业,很难说不受家里做餐饮业的熏陶。

  李未末的爷爷奶奶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分配后一路跟着单位去了北京,在北京生下李未末的父亲便就此在那儿落了居。唯一的儿子离世,媳妇儿带孙子回上海生活,老两口也从未考虑过换地方。

  李未末的爷爷就曾对他选择做自由职业者表达了深重的忧虑,在一辈子有“单位”可依的老人眼里,孙子的工作就是饥一顿饱一顿,一点儿也不稳定。

  谁给交五险一金?年纪大了怎么办?平时没有单位福利,住房怎么解决?

  虽然李未末不要,但老头儿总想着贴补孙子,还试图凭借自己多年积累下的关系,给李未末捞个旱涝保收的机关岗位。

  李未末每次去北京看望爷爷奶奶都要被老两口拼命往手里塞钱,弄得他没办法,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江念蕊的关系和陈琪搭上线,拿存款入股了她的公关公司,挂名成了一位公司员工兼股东,并且后面来看盈利还可以,才勉强让老头儿暂时对孙子的温饱问题没那么操心。

  李未末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上海,但饮食和一些性格习惯其实更偏向北方些。虽然没去爷爷看好的单位,但他骨子里同样缺乏许多南方城市,尤其沿海地带,那种闯荡的热情。

  就好比现在,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按照安排好的计划,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完成自己习惯做的事,没有意外,没有风险,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安安全全。

  除了......

  “为什么不学?”韩拓等在李未末手指停下的间隙,问出这个问题。

  “我开车的机会又不多,没必要。”李未末眼睛盯着屏幕,他在发一封邮件,不用动脑子,不然才不理会韩拓。

  李未末点击发送键,“而且学车、考证、买车、养车这一系列事想想就麻烦,还得花不少钱。”

  “我可以教你,带你练车。”韩拓往李未末那边凑了凑,殷勤地提出建议,“你学会了有事就可以开我的车出去,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总比你搭......打车方便。”

  李未末嗤之以鼻,“开你的车,你怎么不干脆送我一辆。”

  韩拓说:“我倒是想,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

  李未末哼笑一声,“你这么懂我,明知道我不想学车还给我报名。那我还就想要辆车了,至少三十万以上的,你先买过来再说吧。”

  韩拓当了真,“你想要?那我们回市里就去4S店看看。”

  说着掏出手机开始搜索性能不错,又适合新手操作的品牌和车型。

  “......”

  李未末伸手盖住韩拓的手机屏幕,沉着气说:“......我不要。”

  李未末对车一无所知,除了公交15路,29路,408路以及比亚迪(出租),他对什么品牌什么车型想来没有兴趣,也不了解。

  如果韩拓的本意真是让他学个技能也就算了,毕竟会开车在现代社会是个蛮重要的能力,现在虽然不太用得上,难保以后不会需要,等需要的时候再学也许就来不及了。

  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吃罗豪忡的醋背着自己偷偷干的,李未末心里就不得劲儿,不想就这么容易答应了,显得自己很好欺负似的。

  拜托!小时候韩拓被别的小朋友欺负,都是他捏着拳头帮忙把人赶跑,韩小拓只会跟在后面眼巴巴又崇拜地望着他,就算现在时移势易,此一时彼一时,他也别想骑到自己头上去!

  “好吧,”韩拓放下手机,又摸了摸李未末的头发,“按你的意愿。”

  李未末瞅他一眼,见韩拓表情如常,并没有十分失落的样子,就准备转回身继续后面的工作。

  “就是如果......”韩拓却还有话说,沉吟道:“如果像上次那样,我受了伤不能开车,半夜又打不到出租,你也不会开车,那我们就只能待在原地等救护车来了,也不知道现在上海救护车出勤速度怎么样,来不来得及......“

  韩拓自言自语,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感觉是少了一层保障......”

  李未末:“......”

  “不过也没办法,”韩拓体贴地冲他笑笑,凑过去在李未末嘴唇上啄吻了一下,“说好了不强迫你。”

  李未末:“......”

  韩拓又拿起手机,“我现在就取消报名。”

  点了几下,照着屏幕一字一句念出上面的内容,“......报名成功超过24小时改签驾校和考试时间收手续费百分之五,超过72小时收手续费百分之十一,超过四天报名费概不退还。”

  韩拓看了眼时间,“刚过......”“无所谓,反正就几千块钱而已。”

  李未末:“......”

  演,再接着演。

  李未末看着韩拓悬在‘取消注册’按键上方迟迟不摁下去的大拇指,最后还是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把手机从韩拓手里夺过来,指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不是我答应了,你就能把嘴闭上。”

  韩拓猛地站起身,双手捧着李未末的脸左边亲一下右边再亲一下,说:“我去洗个澡,不打扰你做事。”

  说完动作迅速地进了卫生间。

  “呃——”

  李未末用力攥紧韩拓的手机,将气撒在没有感知的机器上。对自己守不住原则,因为韩拓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感到不齿。

  色令智昏,情最误人。

  李未末在心里默念几句色令智昏,正要把韩拓的手机放回桌上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没有锁住的触屏边缘,通知栏里的消息随之展开在李未末眼前。

  李未末原本无心去看韩拓的隐私,但一串字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皱起眉,把手机拿近了些,再仔细确认了一遍那些字母和它们的排序后,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睛。

  李未末脑子有些乱,卫生间隐隐传出韩拓洗澡的水声,他空滞地呆了几秒,咬了下嘴唇,手指重新移到屏幕上,点开了那则消息。

  十五分钟前他发给兼职翻译公司的邮件,邮件主题、内容、以及命名为“XXX序言译稿”的附件,赫然倒影在李未末的虹膜上。屏幕发出的荧光,打在他难以置信,情绪复杂的脸上。

  那串组合字母,正是李未末的邮箱。

  而通知栏显示有新邮件进来的上方,明晃晃出现了这几个字:译者-李未末

  香港,上海,开公司,租房......

  仿佛一片片漂浮在空气中的拼图碎片,最终在李未末的脑海里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