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晚上那场惊吓,或许是国庆放韩拓鸽子,也或许再过两天就要有将近一周的时间看不到对方,破天荒的,李未末在韩拓提出在604过夜时,没有拒绝。

  吃完涮肉收拾好餐具,韩拓准备去自己房里拿换洗衣服,李未末叫他等一下,走到沙发前拿起上面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购物袋。

  打开购物袋,李未末往韩拓面前丢了一双拖鞋。

  “过道这么脏你还穿着拖鞋两个房子跑,一会儿进门换这双。”李未末不客气地向韩拓发出指令。

  韩拓低头,看到那双拖鞋的帮面上分别印着一个小黑猫的猫脸,圆头圆脑的,似乎是大英博物馆那只标志性的,安德森猫铜像的Q版。

  安德森猫的原型品种是孟买猫,而孟买猫又称小黑豹。——倒是与某人的头像异曲同工。

  时间已过12点,李未末戴上眼镜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工作,过了一会儿韩拓洗完澡进来,他没见过李未末戴眼镜的样子,弯下腰手肘支着脑袋,从侧面一直打量。

  李未末专注地盯着屏幕,视线在一排排英文字母上快速滑动,同时手指劈里啪啦灵活快速地打着字,间隙插了一句:“看什么看,睡觉去。”

  韩拓一边膝盖压上床垫,李未末又发话了,“小房间。”

  那就是客卧了。

  韩拓扫兴地重新穿上他的小猫拖鞋,抱着被子去客卧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间滴答流逝,李未末关掉word文档,确认文件已分别上传one drive和备份盘,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拿起手边的维生素瓶灌了两粒进嘴。

  看了眼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凌晨4点半,李未末捂嘴打了个哈欠,准备小睡一会儿。

  即使是常年习惯上夜班的人,也比白班更容易感到精神困顿,身体疲乏,这是违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法则的代价,所以李未末一般会让自己休息一下,去床上眯个半小时或三刻钟,类同午觉。

  李未末站起身,扭头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呼呼大睡的正香,没有李未末的身体遮挡,台灯发出的光亮一下子投射到韩拓的脸上,李未末看到他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而且只占了双人床一半的面积,还知道给主人留半个位置。

  李未末转身关了台灯,摸黑爬上床,在韩拓身侧躺下,心中默念:就饶他这一次,就这一次,这一次,一次......

  闭眼躺着,耳边是韩拓均匀的呼吸声,李未末却怎么也睡不着,本该疲累的大脑却异常活跃起来。

  今天晚上那个与韩拓擦肩而过走进农贸市场的人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那个穿着,帽子,走路的姿势,步速......

  脑内视仿佛有一层浓雾,似有若无地遮住李未末探视的双眼,又在某一处变得薄一些,勾的他去努力抓取那转瞬即逝的灵感......

  “!”

  李未末猛地睁开双眼,在床上坐起来。

  他想到了,为什么那个人会让自己如此放不下,因为那个人,就是蔡鹄宇还在,他帮韩拓洗头那一天晚上,下去扔垃圾时朝他走过来,又在保安出现时,拐弯走开的人。

  一次是正面,一次是隔着距离的侧面,所以李未末才没有一开始就反应过来。

  运动鞋,束口裤,灰色套头衫,羽绒马甲的帽子盖住额头......

  到这个时候,李未末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是同一个人,不过小区居民出现在附近的农贸市场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况且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走路而已。

  但是,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坐久了有些发凉,李未末下意识去拉被子,发现自己的左手抬不起来。

  扭头一看,手腕被韩拓紧紧抓在手里。

  “.........”

  他在这里忧虑半天,辗转难眠,当事人睡得跟死猪一样。

  “傻货......”

  李未末抬起腿,一脚把韩拓踹下床去。

  *

  李未末给韩拓发信息。

  【未末不是末末】:我走啦,你把两个家看好,不要再去农贸市场了,最近这段时间用平台买菜听到没?

  黑豹头像发来一个OK手势。

  回信态度不怎么热络,不过韩拓一向如此,李未末没在意,把手机揣进兜里,俯下身从鞋柜里取外穿的鞋子。

  打开鞋柜门,李未末手一顿。

  他的鞋不多,春夏秋冬居家外出全在这一个柜子里,原本他放拖鞋的地方在第二层中间,旁边是蔡鹄宇那双青蛙拖,现在青蛙拖被丢去了底层和几双一次性客拖挤在一起,而自己那双旁边规规整整,并排摆着两只小黑猫的猫脸。

  “......幼稚死了简直,男人的嫉妒心啊——”

  李未末无语,换了鞋,直起身整了整背包带子,确认墨镜口罩都戴好了,遮阳渔夫帽往头上一扣,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出了门。

  秋日阳光温柔,但李未末也无福消受,昨晚陈琪给他打电话交待行程,说会让王志开车接他,然后在长江大桥入口处把他放下,那里会有品牌方安排的员工大巴,让李未末跟他们一起。

  李未末最不耐见人,尤其是跟陌生人接触和尬聊,更何况他现在算熬夜,准备一上车从头睡到尾的。

  “坐他们的车?”李未末一听就皱起眉头,不满道:“你不会就为了不掏那15块钱过桥费吧?”

  “老天啊,多大笑话,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陈琪刚做了脸,敷着千元一张的喜马拉雅水晶冰川面膜不敢做大表情,在电话那头呲着牙讽刺李未末,“是让你抓住机会跟品牌方的人多熟悉熟悉,最好能搞一些内幕出来,以后我们也好投其所好......”

  讲到这儿想起李未末的个性,陈琪烦躁地放弃这个打算,“算了,跟你费这些话干嘛,浪费时间,你就安安生生,白白胖胖的,按时完成任务,别给我惹事就行。”

  此时此刻,李未末就很想惹事。

  走出小区门口,王志已经在等了,立在车边朝他挥手,一脸让人不忍心欺负为难的老好人憨厚摸样,李未末在心里又给陈琪画了两个笔墨浓厚的正字,叹口气朝王志走去。

  没有老板陈琪在的时候,王志很安静,开车也非常稳,让李未末得以在车上补了会儿觉。

  开到长江大桥入口,再往前就要上桥了,王志停下车,叫醒李未末。

  李未末使劲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从车窗往外看,不远处休息站的空地上果然停着一辆大巴,十几个器材师傅模样的人正在往车厢下层装货,旁边三三两两聚集着一群打扮或时尚,或朴素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吵闹嬉笑声连坐在车里,窗门封闭的李未末都能听到。

  李未末还能去大巴上继续睡回笼觉的那一点希望的火苗霎时熄灭的彻底,想到可能还要应付这些鸟儿,心情顿时就不太好了。

  王志当秘书这么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虽然李未末的颜和色现在都被他的全套防晒装备挡着啥也看不见,但车里明显下沉的低气压和默不作声的本人,无一不在表明李未末的不爽。

  但就连陈琪也清楚,李未末不是临到头撂挑子不干的人。

  王志倒是想给人送到目的地,可惜陈琪掐着点给他安排了别的事,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走了。”

  李未末抓起背包,从后备箱拿了行李,朝大巴车走去。

  聊天的男男女女逐渐止住话头,李未末的出现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因无他,实在是包的比超一线明星还严实。

  众人集体换了话题,纷纷猜测李未末什么来头。

  李未末走到一位西装男面前,摘下墨镜,给他看自己的工牌,“我是棋森公关的李未末,请问是在你这里报道吗?”

  西装男上下打量李未末,面露疑色,李未末只好又把口罩拉到下巴底下,好让对方比照照片。

  看清李未末的脸,西装男先是一愣,而后拿出手机说要跟合作方确认一下。

  李未末把工牌和身份证递过去等对方核实身份,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态度恭谨地询问李未末。

  “请问是李未末李先生吗?”

  得到肯定后,中年男人说:“能麻烦您移步同我过去一下吗?”男人边说边转身示意李未末看他身后一辆香槟银黑双拼轿车,“我老板想见您。”

  李未末偏过头,轿车车窗落下,罗豪忡坐在车里,粉面油头,“好久不见,末仔。”

  李未末:“......”看来陈琪暗坑他的不止一件事......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李未末本能地不想过去,听到这些议论声,突然灵光一闪,改了主意。

  李未末拿回证件跟着司机走到车前,“罗老板。”

  “许久不见,”罗豪忡笑着,“也不用这么生疏吧。”

  李未末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明知故问道:“您也是去崇明么?”

  “是啊,这么巧,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李未末浅浅一笑,看破不说破。

  “那冒昧问一句,”李未末微仰下巴,“您车里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