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大学同学,都是外——“李未末打断蔡鹄宇,催促他去洗澡,别着凉了再在他家整个心肌炎半夜送医出来。

  蔡鹄宇和李未末同学四年,有些默契,李未末没给他俩介绍,蔡鹄宇知道气氛不对,识趣地闭上嘴巴,进客厅把行李箱放平,从里面拿出换洗衣服进卫生间了。

  韩拓这时失去了他的眼力见儿,没有接收到李未末一切试图无视他所暗含的意思,他似乎对蔡鹄宇拖鞋鞋背上两只眼睛大到比例夸张的青蛙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视线随着蔡鹄宇的脚步移动到客厅,再转向卫生间,直到蔡鹄宇关上卫生间的门看不见了为止。

  有第三者在,韩拓不可能再跟李未末继续之前的事,虽然他内心深处是非常想当着那位大学同学的面做些宣告主权的行为,但同时也可预见的,李未末会怒不可遏,还会给他两拳也说不定。

  韩拓不推不动,仿佛在玄关边冻住了,就是不开门回去自己家,李未末无法,不提“报复和补偿”的事,开口让他回去。

  “可是我汤圆还没吃完。”韩拓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说。

  一顿饭只吃了两口,李未末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韩拓气定神闲地回到餐桌边坐下,在李未末的注视下拿起汤匙。

  汤圆已经凉透了,冷掉的汤面上漂浮着油花,和一点点黑芝麻馅料残渣,汤圆入口又黏又涩,错过了最佳时机,不再好吃是必然的。

  但韩拓还是一颗接一颗送进嘴里,嚼的认真,甚至连汤都喝干净了。

  韩拓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一只手端了碗勺站起身,李未末见韩拓还要进厨房洗碗,出声拦住,“你放那儿吧,我来收拾。”

  韩拓看李未末一眼,没有坚持,把碗勺放回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咚”,“……那我回去了。”

  虽然心里放下,但听了韩拓那些说不清发自肺腑还是一时兴起的话,李未末很难洒脱地说一句“走吧走吧,明儿见。“只能故作冷淡地垂下眼睛,心里拜托韩拓能自觉一些,识相一些,赶紧走人。

  韩拓如李未末所愿,主动绕过桌子,却没有往门口去,而是先经过李未末,俯下身,靠近他的耳朵说,“末末,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韩拓不是个喜欢摆高姿态的人,但他的身家背景,学识能力也很少需要他在别人面前放低身段,用与他共事,城投新能源毛主任的话说,韩顾问智商卓绝,做事稳妥,心情好的时候,为人很亲和,办公间氛围轻松,空闲时间还会和手底下的技术员打两局篮球,球技同样不俗,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像对其他领导那样故意放水输球。

  这马屁乍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翻个面,——就是韩顾问心情不好的时候,敲办公室门前最好还是先掂量一下。

  如果说蔡鹄宇来之前,韩拓的心情上上下下,至少也飘在云端,那么现在就是沉入马里亚纳海沟,—— 被一个穿着大眼青蛙拖鞋的人从背后给踹下去的。

  但不管心情好还是不好,是色心还是杀心,韩拓不想在李未末面前让自己显得过于情绪不稳定,更何况现在的李未末,也不吃他这一套。

  是以韩拓讲他是认真的时候,表情平静,完全一副打个商量的口吻,不专断,不强迫,就算李未末拒绝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

  实际上,罗豪忡至少还会说个“身边没人,”“你考虑一下”之类的客气话,而韩拓这里没有这个选项,很久很久以来,他只给李未末出单选题,这才是最可怕的。

  李未末不怀疑韩拓的“认真”,他只是认真地觉得韩拓认真地搞不清友情和爱情的分别。如果韩拓的“在一起”和他高中时萌发的心思一样,那韩拓不在的这十年算什么?和他携手的女伴算什么?如果不一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未末不会抱着不清不楚的感觉交朋友,更不会以这种情绪谈恋爱——哪怕对方是他曾经喜欢了许久的人。

  李未末避重就轻,头往卫生间方向摆了下,“他估计得住上几天,最近……就不跟你约饭了。”

  意思是韩拓最近没事就不用来串门了。

  韩拓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走到门口,弯腰拎起他的皮鞋,直接踩着拖鞋出去了。

  李未末觉得韩拓应该是生气了。

  门快合上的时候,蔡鹄宇在浴室里喊叫自己忘了拿内裤,让李未末帮他拿一个进来。

  韩拓脚步一顿,随即快速走到隔壁603,打开门,钥匙丢进去,把门砰的一声拉上,扭头又去敲604的门。

  暴雨这时小了些,雷声也歇了,李未末正要去给蔡鹄宇拿内裤,突然一阵敲门声又响又急,仿佛含着天大的急迫和愠怒,他只好先去开门,谨慎起见望了下猫眼,看到又是韩拓。

  “你又怎么……”李未末无奈,给韩拓开了门。韩拓手上还拎着那双皮鞋,面无表情地扯谎:“我发现自己忘带钥匙,进不去了。”说着另一只空余的手还拉出一侧裤子口袋,给李未末看。

  李未末眯起眼睛:“……”我信你个鬼!

  李未末:“那你今天下班怎么进的家门?”

  韩拓:“来你这边的时候落在家里了。”

  李未末皱眉推开韩拓,走到603门口,发现确实锁着,韩拓还在他背后强调,“这么晚又下着大雨,恐怕开锁师傅赶不过来……”

  这是什么不过脑子的敷衍借口,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着急开门加点钱肯定有人接单。而且李未末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门能挡住韩拓,电子锁也就罢了,李未末犹记得小时候韩拓就曾尝试撬他家门,就为了找李未末出来跟他玩,或者把自己放进李未末家里去。

  李未末冷眼拆穿韩拓,“……根本是你把钥匙扔里头然后自己把门关上了吧,我不信你没有备用的。”

  韩拓不置可否,走过去把过道半开的通风窗关上一点,“有点冷,先进去再说。”然后自己转身进了604,主动把手里的皮鞋放进玄关鞋柜里,看来今晚势必要在李未末这里过夜了。

  没见李未末跟着进来,韩拓自门边探出半个身子,催促道:“你还不进来?那我关门了。”

  李未末心里骂韩拓小人,只穿着薄毛衣的身体被过道的冷风一吹剧烈哆嗦了一下,手在胳膊上摸了摸感觉雨水都顺着风吹到衣服上潮潮的,放弃给韩拓丢条被子让他今晚睡过道的预想,又用韩拓听不到的音量骂了声自己“贱”,才裹裹衣服快步走回去。

  蔡鹄宇洗完澡还没见李未末把内裤给他送进来,正准备披着浴巾出去找,刚抖开披到背上,卫生间的门开了条缝,从门外伸出一只手,指尖挑着一条内裤。

  蔡鹄宇乐,提着浴巾边走边说小卷毛你害羞什么,咱哥俩谁没见过谁衣服底下的样子呀,当初你冲我要亲嘴儿的时候都不带脸红的,拿个内裤磨磨蹭蹭,咱能把门再开大点么?我都怕你夹着手......

  直到拉开门又一次看到韩拓难看到极致的脸,蔡鹄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张有点眼熟的帅脸在哪里见过......

  手机上,李未末微信发给他的照片。

  说的是一个“不想被听到语音的熟人。”蔡鹄宇还开玩笑说如果是交往对象,自己真比不了,比不了。

  原来就是这位仁兄啊......

  蔡鹄宇原本以为这位黑皮帅哥已经走了,进浴室前听李未末的话是打算送客的意思。刚开门看到给自己送内裤的是他时,那种心里一惊脚下就要一滑的惊吓随着新的念头的出现而被完全覆盖掉了。

  于是蔡鹄宇笑着,也没不好意思,只调整手腕方向把浴巾移到前面,伸手从韩拓手上结果他的内裤,“诶呦,多不好意思,劳烦您嘞!”

  李未末站在客厅中央,等蔡鹄宇把卫生间门重新关上,韩拓转身看过来,才静静地开口说,“有必要这样吗?”然后脑子比嘴快地吐槽:“你让我觉得你在吃我朋友的醋。”

  韩拓气李未末更气自己,他冷着脸,“如果今天咱俩交换,有朋友的是我吃醋的是你,我会兴奋地睡不着觉,会明天,后天,也许一整个星期都无心工作,脑子里全是你,你会吗?”

  李未末被这段小孩子般赌气发言的表达噎住,说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韩拓用没有感情和起伏的眼神与语气说着最直白最有感情的话,让一贯还算伶牙俐齿的李未末喉头滚了又滚,也讲不出最有力的反驳。

  他要怎么讲?说自己第一次被班里女生拜托转交情书时就发现自己担心焦虑的不舒服?说自己无意中发现那场事故的真相心中有恨也还放不下喜欢?还是说自己看到大学庆功宴上笑意盈盈的女伴眼里要冒出火星来?

  如果韩拓的醋到现在为止只盛了一坛子,那李未末就是已经在醋海中挣扎翻滚了不知多少年,后来好不容易在时间和耐性的帮助下勉强探到了岸边,手攀上崖壁眼看最后一鼓作气就能上去,一双皮鞋来到他的手边,鞋底随时会碾过他的手指,都不用使多大力气去踩,就能轻松让他再落回去......

  最后只能在韩拓的灼灼注视下,讪讪说句“你怎么突然这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