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10点,装监控的人来了,李未末给韩拓开门,让他去弄,自己跑回床上睡觉,装卸工叮叮咚咚一阵的功夫,李未末就睡熟了。

  下午1点半,韩拓进卧室叫他起床,李未末趴着,哼哼唧唧,也没管韩拓是怎么进自己家的,迷迷瞪瞪说别烦我,让我睡觉。

  韩拓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大声说你忘了今天要去复诊。

  李未末不理,用被子蒙住头,韩拓就给他扯下来,李未末再蒙,韩拓就再扯,来回几次,李未末烦了,索性被子也不要了,滚到床贴着墙的另一边,闭着眼用脚踹人。

  韩拓就抓住他的细脚踝,轻轻松松就把人拖了过去,另一只手就势从李未末的睡衣下摆探了进去,一直摸到李未末胸前的小豆豆。

  李未末一激灵,小豆豆立起来了,他也一骨碌翻坐起来,捂住睡衣瞪眼看着韩拓。

  韩拓面色如常地放下手,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说:“快点起来,医院要下班了,回来再睡。”

  李未末没有起床气,但这相当于把一个正常熟睡的人在凌晨叫醒,何况还是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李未末缩在床头一脚,在昏暗的室内环境下,黑着脸朝韩拓呲了呲牙,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

  再配上他一头睡乱了炸开的自来卷,活脱脱一只要咬人的小怪兽。

  “你医保卡和病历本放哪儿了?”韩拓知道李未末还得好一阵子才能不情不愿地下床,特意提早半小时叫他,自己先去准备去医院的东西。

  李未末从鼻孔喷出被招惹的粗气,眼风却往床头一闪。

  韩拓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找到李未末的医保卡和病历本,正要推回去时,看到下面露出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印着XX医院放射科。韩拓把病历本和卡放到床头,拿出那个塑料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灰黑色的CT片。

  腹腔CT,左侧从下往上倒数第二根肋骨有明显折断伤,上面一根也看得出骨裂痕迹。

  李未末也看到那张CT,眼神从愤怒转为无措,那是明显没意料到的表情,他呆愣了一秒,手脚并用爬过去要夺韩拓手里的东西。

  “——别乱翻别人东西!”

  李未末爬到床边要站起来,韩拓高举着CT及时退开,李未末的手指只在CT即薄又硬的边缘徒劳无功地拨了一下,就听韩拓阴阳怪气地说:“我怎么觉得是你偷别人东西。”

  “什么偷别人东西,那是我自己的。”

  李未末够不着韩拓,便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跑过去,韩拓把装CT的袋子往李未末的面前一举,手指点着姓名,日期一栏,说:“那上面为什么是我的名字?”

  李未末脚一顿,泄了气,过了会儿,闷声闷气地承认,“老师让我交给你,我忘了。”

  事实上,韩拓当年为了帮李未末解围跟人打架,对方受了伤,但韩拓也被打折一条肋骨,那会儿韩拓爸妈都在外地谈生意不在家,事实上他们一年也回不来两次,李未末报警后果断联系了班主任老师,让他协助韩拓住进医院。

  班主任是个好老师,韩拓住院期间没少操心,李未末因为愧疚后悔又心疼,也跟着跑前跑后,那张CT就这样最终落在了他手上,只不过李未末从未在韩拓面前出现过,一切都是偷偷进行。

  韩拓姑且信了李未末的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把片子装回袋子,又重新塞回抽屉里。

  这么一闹,李未末彻底醒了,也不吭声,默默刷牙洗脸完,套好衣服,老老实实跟韩拓去医院。

  李妈妈希望李未末定期去做脱敏治疗和皮肤测试,以求他能活动更自由一些,李未末却觉得没什么用,一直拖着赖着不按时去。

  传统的脱敏治疗一般以皮下注射为主,从最小剂量的过敏原浸出液开始,逐渐递增从而使患者对过敏原产生长期免疫耐受的适应系统。这种疗法虽然得到世卫组织的认可和推荐,但疗程可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也不一定有显著的改善,更不用说完全脱敏。除此之外,患者在治疗过程中还可能出现相应的副作用,所以过敏不是特别严重,或者过敏原容易避免的患者,一般都不会想到用这个方法。

  而李未末的情况,现在的治疗只能是口服药剂加UVA暴露疗法,缓慢而痛苦,每次结束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副作用,李未末都要缓好久。

  韩拓是中午请了假回家盯着接李未末来医院,一会儿还得回去,挂了号,看着李未末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被医生压进了刑场,韩拓在外面等候区找了个椅子坐下,用手机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

  “韩拓?”

  韩拓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抬起头,看到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对面的座位冲自己笑。

  居然是他的高中班主任。

  “方老师。”韩拓马上放下手机问好,冲男人恭敬有礼地微笑。

  韩拓他们五班是方久铭带的第一届学生,彼时他也还是个师范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新手老师,身上还满满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很容易跟学生打成一片。

  方久铭是教物理的,韩拓是他们班的尖子生,数理化尤其强项,曾拿过美国国际物理竞赛Physics Bowl的金奖,以及数学奥赛二等奖。

  因为脑子聪明,体育又好,品格端正,跟同学们关系也都不错,很热心给老师帮忙,方久铭很喜欢他,性格也合,经常在一起打篮球。

  所以当有人半夜给他打电话,带着哭腔,用时断时续的颤音跟他说韩拓在外面打架时,方久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急匆匆从单人宿舍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捂着腹部,鼻青脸肿口角出血的韩拓,又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不能信了。

  师生关系再好老师的身份也首先是老师,待韩拓不那么疼了,方久铭狠狠批评了韩拓一通,责问他打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跟韩拓打架的不是什么普通坏学生,而是一帮社会混子,拉帮成团的那种,现在已经被派出所拘留了,但方久铭不明白韩拓好好的是怎么招惹上这群人的。

  “这都高二,马上就高三了,你挑这个时候惹事,伤了残了,或者学校要处理你,影响高考,档案留下记录,你想没想过后果,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智商!”

  是老师家长就避免不了被成绩好坏影响看事物的角度,比如同样是染头发,学得不好的就是每天心思花在这些地方,难怪学得差!考上名牌大学的,那就是有个性,有主见,该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方久铭对他心上的好学生都是骂里藏着夸,何况他从来没有批评过韩拓,这还是第一次,可见痛心疾首得不行。

  “还有那个八班的李未末,为什么是他给我打电话,他跟你在一起的?那边是迪厅吧,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韩拓一听见李未末,顾不上解释,着急忙慌地问李未末在哪里,李未末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云云。

  似乎全然忘记对方抛下自己跑了的事实。

  “我让他检查完就先回去了,没受什么伤,就是人有点蔫蔫的,一直低着头,问也不说话......”

  方久铭说着,注意到韩拓也蔫吧了,脑袋偏靠在枕头上,脖子弯着。

  “......我自己好奇去的,马上高三了,想放松一下,我叫李未末过来,他来之前那群人就动手了,跟李未末没关系。”

  韩拓信口乱诌,眼睛巴巴地望着病房门口,不知道在等谁。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那样子看着有点可怜,方久铭想到学生受伤亲人都不在身边,估计韩拓是想爸爸妈妈了。

  “后来你搬去了深圳,在香港读大学,”时隔多年,方久铭依然记得韩拓这个学生,“居然又在上海碰见你,还是在医院。”

  韩拓成熟了许多,方久铭也不像从前那个青年老师偶尔控制不住急躁,是一个有家有室,有年资和小肚子的中年人。

  “嗯,我回来工作和找人,方老师还在原来的学校吗?”韩拓问。

  “对,还在。”方久铭左右看看,没见等的人出来,说:“我陪老婆看点小毛病,你呢?也在等人?”

  “嗯,朋友有点过敏,”顿了顿,韩拓说:“李未末。”

  “李未......”方久铭想了一下,很快忆起,“哦,李未末嘛,八班的,跟你关系特别好那个。”

  方久铭感叹,“全校都知道你们关系要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也没分开过,这要是个女孩子,干脆结婚算了,青梅竹马的。”

  说完方久铭觉得自己做了个十分符合逻辑的假设,呵呵笑起来。

  ......其实分开过。

  韩拓心里想。

  方久铭兀自继续说着:“其实我对李未末本来没什么印象,就那一次,让我把他给记住了。”

  方久铭隔空指了指韩拓的腹部,“就你打架住院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