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教导主任处理了一些文件，夏楠竹下班时已经是晚上。
从家到学校的距离不远，夏楠竹每天走路上班，都避不可免地要经过一个巷子。
巷子里经常有一群小混混，白天时还少，一到晚上就有很多。
近几个月市里的治安不好，每个星期都会有单身女性遇害的新闻。
夏楠竹就是因为那些新闻，所以才在经过巷子时战战兢兢的。
她是去年刚考上的教资，今年回到家乡在初中当老师，就在上个月，她刚刚过了二十六岁生日。
昨天下过雨，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夏楠竹把耳边的长发向后拨了拨，前方的路灯比其他的都要昏暗，她轻轻皱起眉头，眼看着就要路过那个巷子口。
她已经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在交谈，越走越近，还能听见女人的声音。
夏楠竹的心脏怦怦跳，终于走到了巷子口，她持续加快着步伐，不敢停下来。
巷子里有人在抽烟，瞥见她的身影，随意地吹了两声口哨。
“呦——哪儿来的小美女啊。”
夏楠竹心下一颤，步子更加快了。
身后男人的声音没有停下来：“叫你呢小美女，怎么不理人呀。”
心脏胡乱地炸开了，夏楠竹觉得害怕，浑身发僵。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哎呦你看她。”
巷子里稀稀拉拉的，有男人们的笑声。
随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行了，别这样。”
“楠竹——楠竹同学——”
夏楠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破天荒地，她居然在咖啡店里睡着了。
何萍掐着腰把她叫醒，一脸的忧心忡忡：“你昨晚几点睡的啊？困成这样？”
“我，我睡不着啊。”
夏楠竹可说不出来她害怕得睡不着。
桌子上一堆的初中生作业本，夏楠竹稍缓了缓，一股脑儿地把作业本都合上放进包里。
她来这里也就是判判孩子们的作业，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何萍见状问她：“干啥，你要走了？”
夏楠竹头也没抬：“对啊，都中午了，我回家去。”
何萍想了想， “哦，那你走吧。有空再来。”
店里新雇了一个服务员，她还想介绍给夏楠竹认识呢。
夏楠竹这个冒失的，作业本还没放好就往出走，边低头走边跟何萍说再见。
果不其然地，刚到门口就撞到了人。
那人硬挺挺地站在那儿，让夏楠竹往后退了好几步。
夏楠竹闷哼一声，一抬头，整个就被来人的装扮惊艳住。
身后何萍连忙过来询问，语气一开始还担心呢，看见那人之后就轻松了许多。
“这不正好吗，来夏楠竹，我给你介绍一下店里新来的服务员，叶琳安。”
“你好，我叫叶琳安。”
当沙哑的女声在夏楠竹耳边响起，夏楠竹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红色寸头的帅气的人是个女人。
当天晚上，夏楠竹就在电话里毫不顾忌地对何萍吐槽着叶琳安的装扮。
“萍儿啊，你说那个叶琳安不是个同性恋吧，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把自己打扮成那样啊，剃寸头，还染红头发，就像那种很男性化的，女同性恋，对吧。”
何萍听了她的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反驳夏楠竹说：“大姐，现在都2008年啦，你的思想怎么还停留在清朝呀？同性恋怎么啦？同性恋碍着你的事儿了？”
夏楠竹语塞，把苹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何萍在电话那边继续说着：“人家琳安也不容易，你能想象她才二十二岁？学都没上了，整天就在外面打工。”
“打工？她爸妈呢？”夏楠竹噎了一下，有些震惊。
“什么爸妈呀，她是孤儿！”
夏楠竹愣了愣，后知后觉嚼起嘴里的苹果来。
“她十八岁就从孤儿院搬出来自己住了，但是最近市里治安不是不好吗，孤儿院老遭贼，孩子们都没钱吃饭了，她看不下去就打了好几份工去补贴孤儿院……”
***
这几天，夏楠竹在经过巷子时，总能看见叶琳安的身影。
那头小红毛，真是不注意都难。
想到何萍跟她说的那些事儿，夏楠竹就忍不住想看看叶琳安，所以去咖啡店的次数也多了。
不得不说叶琳安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连寸头这个发型都能撑得住。
何萍这家咖啡店，本来没什么人，一直做的亏本生意，没想到叶琳安来了之后，生意好了许多，就连夏楠竹的一些学生，都会来这里买蛋糕吃。
夏楠竹已经在咖啡店里碰见好几次学生们了，每次和学生们交谈，叶琳安就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时间久了，何萍便过来说两句夏楠竹的八卦。
说她太善良了经常被教导主任留下干活，每天回家都很晚，很害怕路过的那个巷子口，还说最近治安不好，她很害怕哪天晚上就被谁拐走卖到大山里去了。
叶琳安听的目光炯炯，沉默地点点头，去干活了。
生命中平白出现一个奇怪的人后，生活好像还是没有改变。
与叶琳安相识的第三个星期，夏楠竹又一次踏着夜色回家。
巷口的路灯被修好了，特别亮，这使夏楠竹走夜路的勇气增加了许多。
而且在经过巷子口时，也没有听见男人的调戏声了，有时遇到有人在那里面，也是她一经过就没了声。
看来市里的治安被整治了不少呢。
夏楠竹心情很愉悦。
最近这些天，她都是哼着歌上楼的。
叶琳安在楼门口听女人的跳跃的声音，心脏有力地一下一下快速跳着。
人嘛，心脏就应该是跳着的。
叶琳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夏楠竹家的窗口，等待亮起灯。
她暗中送夏楠竹回家已有了一段时间，每次到家后，夏楠竹把灯打开后才会来拉窗帘，这时叶琳安就要走了。
而今天，夏楠竹反倒是先来拉窗帘了。
夏楠竹家楼层很低的，低到能与楼下的人对视。
就这样，夏楠竹与楼下仰着头的叶琳安打了个照面。
叶琳安看着她，慌张的表情写在脸上，而后匆忙地走开了。
而夏楠竹，被吓得够呛，慢步走到沙发前，房里灯都没开，就这么坐着。
好看的人，总让人多很多好感。
夏楠竹认为叶琳安总不是跟踪她，那应该是什么呢。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等第二天，夏楠竹挑了叶琳安工作的时间去咖啡店。
夏楠竹是个直性子，风风火火，除了说别人坏话，其他事情从不藏着掖着。
刚见到叶琳安，她就利用年长的优势问她：“你夜里在护送我回家？”
奇怪了，就是那么一个小寸头，红起脸来居然还有点儿……可爱？
这是这个二十二岁女孩少见的羞涩。
从这以后，她们的距离近了好多，交换了手机号，在夜里打电话说八卦。
几乎是成为朋友了。
而这个朋友，在两人看来就有两个看法。
那天，两人依旧打起电话，夏楠竹兴致勃勃地提起来，她要去相亲了。
嫁给一个好人家，是她的愿望。
最好男方长得俊朗，身材高大，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真诚待她。
叶琳安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
夏楠竹奇怪，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叶琳安都没说话。
到最后，夏楠竹也有些恼火，想要挂了，就听见叶琳安沉着声音，说了一句。
“我喜欢你。”
“你……真的是同性恋？”
叶琳安自此又没说话。
二十六年的保守观念，夏楠竹没能坦诚面对叶琳安的感情，可在深夜惊醒，总能想起那张俊美的脸。
夜晚回到家里，去窗口偷偷看一眼，还是能看见那个细长细长的身影。
夏楠竹甚至能想象到，叶琳安仰着头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这世道，总归不能像国外那么开放。
夏楠竹去咖啡店不再去的那么勤了，尽量躲着叶琳安。
她和家里人约定好了相亲的时间和地点。
约的时间有些晚了，从饭店离开时，夏楠竹一身的疲惫。
相亲对象不是媒婆介绍的那样帅气，有些不修边幅，说话也大男子主义，她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
走在路上，望着巷子口那个明亮的路灯，夏楠竹又想起叶琳安来。
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今天相亲，她会不会很伤心？
这样想着，夏楠竹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这些日子有了叶琳安的陪伴，夏楠竹早已不再惧怕，她平稳地走过，以为会像平日那样安全度过，没曾想一个不注意，就被陌生男人抱住了腰肢。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大声喊，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一只满是烟味儿的手捂住了口鼻。
那只手粗糙又黏腻，带着令人反胃的味道。
“唔！唔！”
夏楠竹奋力后踢腿，踢到男人几下，反而激怒了他。
男人咒骂几声，手上的力度持续加大。
慢慢地，夏楠竹被男人拖着快要进了巷子。
如果进去了，会发生什么，夏楠竹不敢想。
她绝望地望着头顶的灯光，依旧明亮，依旧刺眼。
“唔！唔！”
踏踏踏踏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少女的呼气声那么悦耳，让夏楠竹心生希望。
是叶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