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感谢韦恩先生，把我的部下送回来呢。”
森鸥外说。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里，所有的思绪，都从蝙蝠侠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有时候觉得森鸥外这个人还是闭嘴的好，一旦开口，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就像现在这样。
此时此刻，房间里除了他、森鸥外、扎坦娜，还有一个Q。森鸥外说的虽然是英文，但Mr. Wayne实在算不上是多么困难的词汇——蝙蝠侠可以肯定，听到“韦恩先生”这几个字的时候，被扎坦娜拎着的Q，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蝙蝠侠：“……”
他低沉着声音，说：“把一个13岁的孩子囚禁起来，这就是你对待部下的方式？”
森鸥外皱了皱眉，还没有回答，一旁的Q听到这句话，眼睛反而更亮了。
蝙蝠侠：“……”
森鸥外的目光，从Q脸上一扫而过。随即，他交叠起双腿，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姿态，淡淡地说：“ Q的能力，你也见过了。在太宰君已经离开了的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如果你没有能力控制，一开始就不应该收养这么危险的异能者。”
蝙蝠侠说。
森鸥外往后一靠，办公坐椅的靠背，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往下压了压。他就着这个姿势，仰起头，让自己的视线，对上蝙蝠面甲上的那双护目镜。
他的眼睛里，似乎流淌过了一道像是笑、又像是嘲讽的神色。
然后，森鸥外用一种很温和、很耐心的语气，说：
“韦恩先生觉得港口黑手党是什么地方呢？我留下这个少年，当然是因为他有用。没有利用价值，不能为组织作出贡献的部下，就应该及时舍弃，是不是？”
“……”
蝙蝠侠凝视这眼前这个人。
他需要花费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一拳揍到他脸上的冲动。
四天时间，他总共见过森鸥外五次，这个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不让人生气的——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能精准地冒犯到蝙蝠侠的原则和底线。又喜欢在言语交锋间设下陷阱，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只有昏迷不醒、无法反抗的时候，这个人才能安静下来。
那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的一面——靠在他身上，透着一种苍白的疲惫和憔悴，轻得一只手就可以抱起来。不说单薄的体型，东亚男性连骨骼都比他要细瘦一圈，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让他能暂时地放下戒备，去想一些……其他的东西。
但那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港口Mafia首领的本质依然是狠毒、冷血而狡诈的。他的字典里没有“同情”这两个字，也不懂得敬畏生命。森鸥外不是不知道放出Q会造成多大的伤亡，也不是不知道这样扭曲的成长环境，会给青少年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他只是不在乎。
蝙蝠侠没有动手的唯一理由，是看在对方受伤生病的份上。
“为什么要释放Q？”
蝙蝠侠是在武装侦探社的时候收到消息的。当时，因为社长福泽谕吉不在，他正在和国木田独步进行简单的交涉，而夜翼和达米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也过来凑热闹——福泽谕吉回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好挂在侦探社的窗户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侦探社的人，大概是见多了奇奇怪怪的场景，对委托人从窗户进来这件事不以为意。
银发的剑客回到侦探社。之后，脸色比往常还要严肃冷硬，环视一圈自己的下属们，第一句话就是：
“通知太宰，港口Mafia出动了Q。”
众人：“……”
白鲸之战刚过去不久，港口Mafia上一次出动Q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危险的精神系异能者，曾经被“组合”利用，导致全城陷入癫狂，各方损失惨重。
没想到，前车之鉴就摆在这里，森鸥外居然还敢再次启用Q。
侦探社的人立即行动，太宰治虽然不在社里，倒是很快就联系上了。然而，麻烦的问题在于——他们都不知道Q在哪里。
Q并不是会听从命令的人，连港口Mafia自己都无法预测自己放出去的武器会如何行动。
而在昨晚，由于黑\\帮的混战，还有港口Mafia炸毁银行的举动，城市的一些基础设施也被破坏了，如今，监控无法全面覆盖，自然也就无从知道Q到底跑去了哪里。
蝙蝠侠只好自己展开搜索。
为了以防万一，他提前叫上了扎坦娜。
这几天里，扎坦娜和康斯坦丁一起，一同试着从魔法侧解决“灾变”的问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蝙蝠侠原本是不想打扰她的，但是Q的精神控制实在是棘手。
他们去寻找Q的时候，地面上已经乱成一团了。
当时，时间正是早晨，黑\\帮之间的战斗虽然还没有彻底结束，却已经被另一种更为混乱的形式所取代。
——哥谭的一小部分帮派成员们，脖颈后侧，浮现出了一个青紫色的手掌印记。
正是这么极少数人，在街道上，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他们陷入了一种狂乱的状态，不分敌我，疯狂攻击视野范围内一切能够看到的人类。而由于这些人原本就是黑\\帮分子，又是处于相互火拼的状态，每个人手里，都配有枪械和军火，让他们的破坏力成倍地增加。
一切正常的救济活动，都被迫暂停了。
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一个普通市民敢出门。
冲突升级到这个地步，企鹅人见势不妙，抛下已经被波及到的手下，迅速地溜走了。而被Q攻击到的黑面具手下们阵脚大乱，有些人慌不择路地，开始往回逃跑——
身后跟着一个终于重获自由，哼着小调，抱着玩偶，心情相当愉悦的Q。
蝙蝠侠和扎坦娜，就这样，顺着城市里各处混乱的踪迹，一边沿途救人，用魔法解除精神控制，通知警方、医院，一边顺着痕迹追踪了下去。
最后，在黑面具的据点里，找到了罪魁祸首Q。
“——我派我的部下去做什么，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吧？”
森鸥外说。
看到蝙蝠侠的神色，他改口道：“好吧……因为这是最合适的安排。军火是会损耗的，但是异能力不会，有这么好用的部下，我为什么要把组织珍贵的资源，浪费在跟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火拼上面？”
“你知道这会死很多人。”蝙蝠侠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很多无辜的人。”
“如果我不这么做，会死更多的人。”森鸥外冷冷地说：“不解决这些到处制造混乱的组织，正常的秩序，就无法运行下去，不能按照计划正常的发放食物，显而易见，就会死更多的人。况且——”
他扬起头，目光在蝙蝠面甲上一扫而过。
“——韦恩先生，与其有空在这里问我，不如问一下自己，你们关在监狱里的囚犯，为什么会跑出来？”
“……”
隔着办公桌，蝙蝠侠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
森鸥外直接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他现在完全没有力气，靠着及时扶住桌子，才能勉强地站稳，起身的时候在办公桌边撞了一下，疼得低着头直吸气。
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滑倒在地上，却被那只戴着黑色凯夫拉手套的手，如钢铁一般地钳制住了。蝙蝠侠用力地一拽，强迫他不得不扬起头。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极近，但森鸥外的身高，原本就比蝙蝠侠要矮上不少，又因为身体发软，勉强地撑在桌上，需要抬起头才能看他。他被这么拽着，嘴上却一点儿也不肯服输：
“你应该知道，但凡你昨天晚上把我送到黑门监狱，集体越狱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所以，这一切当然都是你的错，韦恩先生。”
蝙蝠侠：“……”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森鸥外顺着面颊边垂落的长发，其实也是有些凌乱了，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整齐，从神情里，透出来一种劳累过度的憔悴，眼尾还在隐约地泛着红。
就算是处在这么弱势的情况下，森鸥外还是在努力地瞪他，眼角的红痕反而愈发明显。
蝙蝠侠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后复盘，他也知道森鸥外昨天留了后手，多半就是他那个叫中原中也的下属。如果他真的把森鸥外扔进黑门监狱，那么港口Mafia，势必也就会出动中原中也劫狱救人。
——刚好会和杀手鳄，以及越狱的囚犯们撞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不会越过横滨政府，擅自处理森鸥外，就算真的把森鸥外交给哥谭警局，等审判的流程走完，再移送到监狱，也要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总之不会是昨晚。
他想，森鸥外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还要故意这么跟他说话，纯粹是胡搅蛮缠。
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见眼前这个人，被他抓在手里，苍白又脆弱的憔悴样子，这一点小小的胡搅蛮缠，似乎也不是不能宽容了。
蝙蝠侠正准备松开手。
却在这时，听到背后有风声。
下一刹那，他看到森鸥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抹极其明亮的色彩——
——那是一个美丽的、金发的女孩，浑身上下都在发光。而她的肩上，正扛起巨大的针筒，从背后，猛地向蝙蝠侠劈了下来！
“……”
蝙蝠侠背后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这一下，他不眠不休工作一整个通宵的疲惫终于反噬上来，肌肉发力的刹那，只觉得一阵生疼。蝙蝠侠伸手向万能腰带，扣住了电击\枪，正准备转身——
另一个声音说话了：
“Pots.”*
办公室门口，一直旁听着两个人说话的扎坦娜终于举起魔杖。咒文声落下的同时，金发幼女的身影，也随之僵硬地，静止在了空中。
一刹那里，蝙蝠侠看到森鸥外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似乎是想收回异能，然而，扎坦娜抬起手，穿着护士服的爱丽丝就忽然消失了。下一次闪现的时候，金发女孩直接出现在了魔术师的手掌下，已经恢复了那一身日常的红裙装扮，蓝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神采，显然是脱离了森鸥外的控制。
她一把抱住扎坦娜的腰，埋头蹭了蹭，“姐姐。”
又对着对面的森鸥外吐了吐舌头，嘲笑道：“林太郎大笨蛋！被抓住了吧。”
“……”
森鸥外的衣领还被蝙蝠侠拎在手里，不得不前倾身体，靠在办公桌上支撑自己，显得有几分狼狈。听到爱丽丝的话，他咬住下唇，目光在蝙蝠侠、扎坦娜和Q身上转了一圈，顾忌着还有外人在场，没有直接说什么，眼睛里却已经浮起了一层水波潋滟的光。
扎坦娜摸了摸爱丽丝的头，惊讶地说：“她居然有人格诶。”
森鸥外似乎是哼了一声。
他声音不大，听起来好像也没怎么生气，不像是抱怨，反倒还有几分骄傲的情绪在里面，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蝙蝠侠问：“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异能？”
森鸥外又哼了一声，被他拽着衣领，却一点没有要听话的意思，“为什么要告诉你？”
蝙蝠侠：“今天早上五点。”
森鸥外：“……”
蝙蝠侠在拜访武装侦探社的时候，特意留意过时间，福泽社长是在五点十分左右回到侦探社的。算上从港口Mafia总部过来的路程，他应该是凌晨五点过后不久，就离开了港口Mafia。
而直到正式派出Q，森鸥外才召回了在外面指挥作战的中原中也。
以森鸥外的作风，他如果想留下福泽谕吉，自然有的是办法。能放任福泽谕吉回到侦探社，自己毫无保护地，留在港口Mafia大楼，只能是恢复了异能力。
蝙蝠侠继续说：“你身上携带的武器，手\枪是放在大衣内侧的枪袋里。手术刀一般是放在袖口特制的暗格里面，除此之外，还会藏在腰带，还有小腿内侧的长靴靴筒……”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森鸥外就又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每说一个词，森鸥外的脸色就微微地变化一分，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听到后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港口Mafia首领那副长年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冷静自持的神情，都快要破碎了，一边格外发狠地瞪着他，眼角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泛起红痕。
“你想怎么样吧？”
森鸥外干脆放弃了反抗，随便蝙蝠侠打算做什么，说：“把我抓进监狱里？——哦，我忘记了，哥谭现在，已经没有监狱了呢。”
说到最后，他抬起头，眼睛里流过一道嘲讽的神情。
蝙蝠侠：“……”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首领办公室的门外，响起了一阵规律的，很有礼貌的叩门声。
蝙蝠侠的神色，一下子顿住了，森鸥外也是如此。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同时转向了那一扇门。
门外，敲门声响了三下，停了一停，又响了三下，如此，很有节奏地反复两次，就停了下来。来人显然是港口Mafia的成员，连敲门都敲得礼貌又克制，似乎是担心冒犯到首领。
敲门声停下之后，门外的人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
“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