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乐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了楚暮。
此刻,楚暮的目光还停留在萧锦身上,手上依旧紧紧抱住她,没有半点松懈。
芳乐欣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然,忽然间,猛地一抓,竟然就拎着楚暮后背的衣服,将人捞到了前面。
楚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芳乐欣已经将手掐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你敢过来的话,我就...我就杀了这小孩!”芳乐欣威胁道。
楚暮感觉到脖颈上的疼痛,他的眉头紧皱,一双手死死的拽着芳乐欣的手腕。
他的注意力本就在萧锦那边,哪里想到芳乐欣竟然会反过来挟持他。
芳乐欣面色狰狞,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她用力的掐着楚暮,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
“咳咳咳......”
楚暮被卡住了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放手。”江子陵的声音如同千年寒冰,冰冷刺骨,他眼睛盯着芳乐欣,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阻碍。
芳乐欣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一般。
她的手松了松,但仍旧是死死地抓着楚暮的脖颈。
芳乐欣吞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我可以放了他...但...但我必须要夺了....”
话还没说完,锋利的匕首在眼前晃过。芳乐欣心中一惊,反射性往后退去,但却忘了自己正挟持着楚暮,脚下不稳,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
匕首插在旁边的墙壁上,深深地嵌入其中。
楚暮连忙挣脱了芳乐欣的束缚,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别过来!”芳乐欣连忙站起来,重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剪刀,对着江子陵喝道。
在楚暮眼里,她的生命之火如同寒风中的烛火,即将熄灭。
江子陵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地上的楚暮。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吧。”芳乐欣声音带着颤抖。
江子陵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走到楚暮的身边,俯下身,伸手握住了楚暮的手腕。
“嗯?”
楚暮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江子陵。
江子陵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楚暮的手腕仔细查探着,最后放开了楚暮的手腕,舒了一口气,淡淡道:“并无大碍。”
楚暮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他看了江子陵一眼,又看了看芳乐欣。
此时的芳乐欣已经完全慌乱了神智,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落到了地上。
江子陵转头看向芳乐欣,目光冰冷。
楚暮看着芳乐欣说道:“把剪刀丢掉吧,你根本就打不过他。”
“他比你强。”楚暮劝说道。
楚暮叹了一口气,这世道,又逼死了一对有情人,又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芳乐欣的身子一震,眼中闪过一抹怨恨和不甘。
恍惚间,她的眼前彷佛又出现了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眨眼,却是锦衣被面前这个男人一剑穿心的画面。
当锦衣魂飞魄散后,她就没想过独活,如今,那萧家已经被他杀的只剩下萧锦了。
她闭上眼睛,将外界的一切生息都隔绝开来。
意识模糊间,轻柔地笑了。
锦衣,我也算给你报仇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和锦衣已经互动心意,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爹爹娘亲也很疼她,连带着对锦衣也关爱有佳,拿他当半个儿子对待,一家人和和美美。
她爹娘都不是那种固执于礼法的人,并没有拦着她与锦衣见面,还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小点心,让丫鬟带着,他们出去游玩的时候好享用。锦衣待她很好,简直像话本子走出来的白衣公子,满足了她心中的全部幻想。
一点一滴,现在回想,简直是她生命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她听说附近有个庙宇,求的平安符特别灵,就想给锦衣生辰一个惊喜。
那庙宇离家并不远,来回不过一日的路程。求符的过程也相当顺利,有个和尚还看出她好事将近,送了她一串朱砂串串祝福她。
但当她高兴的回来后,却发现事情有变,全家脸色难看极了。她心中预感到了什么,连忙追问,父母开始不肯告诉她,经不住她的缠问,一脸悲痛的告诉了她。
锦衣死了。
大家都说他是意外身亡,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她才不相信,这一切肯定是假的。
离开家以前,她还特地去找过锦衣,当时他们还说的好好的,一定会顺利平安的成亲,然后一辈子在一起的!怎么锦衣就死了?锦衣不会骗她的!
她不死心地请人帮忙追查锦衣到底是怎么死的,结果那些本来要帮她的人,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都反悔了。
最后还是她自己跟踪当时负责验尸的仵作,看到她进了萧家的大门,联想最近一直缠着她求亲的萧家少爷,那些后面反悔的人,锦衣是怎么死的,她已经大致了解。
她找了不少传闻中清正廉明的官员,但那些人开始都是说得冠冕堂皇,信誓旦旦要为她讨一个公道,都让她回家等消息。
最后……全都石沉大海。
她上门去问,每每都吃闭门羹,其中百般滋味,让她不再对他人抱有期待,这世上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当她走投无路之际,她遇到了一尊送子观音像,有个声音告诉她,对方能帮她,只要她帮它一些小小的忙而已。
她答应了,她会为自己和锦衣讨回一个公道。
最开始,她为那观音找的孩子只有几个,送过去之后,看到小孩子们死状的惨烈,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些孩子的哭声,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循环。
她就这样睁着眼睛,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终于等到召回锦衣的那天。
那一刻,她抱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只要锦衣还在她身边,无论忍受多大的苦多大的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芳乐欣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楚暮站在江子陵身旁,却迟迟不见他动手。心中疑惑,但楚暮并未过问,对待芳乐欣,他心中始终存有一分怜悯。
屋子里一片寂然,屋子中央的那对红烛不知何时已然燃尽,只留下浅淡的烛香。
俩人又等了片刻,久到芳乐欣已经回忆完了睁开眼。
芳乐欣狐疑地看向江子陵,刚想开口。
江子陵指尖微动,一道剑光闪过,剑尖抵住了芳乐欣的脖子,只要女子稍有动作,就会瞬间夺取她的性命。
明明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那剑的寒气袭上肌肤时,求生的本能却无可控制的冒了出来,芳乐欣忍不住周身寒毛直立,后脊发凉。
江子陵只是漠然地拿着剑。
芳乐欣最初还抿着嘴唇,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脖子上的剑尖维持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的鼻尖,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陷入掌心的嫩肉里,渗出血来。
可惜,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
压抑的氛围被椅子的倒地声打断。
只见萧锦一手撑地,另外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脑袋,一脸痛苦的神色,眉头微皱,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角上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不停的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显得狼狈无比。
想要缓缓站起来,这次却脸着地的直接摔到了地上。他跪在地上太久,又失血过多,腿脚早就麻了。此时萧锦脸变得十分苍白,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可能就要一命呜呼。
楚暮走到萧锦身旁,将他扶了起来。
萧锦只能依靠楚暮扶着才能够支撑住,他微微偏过了头,不忍再看芳乐欣。
江子陵看了一眼楚暮,手腕轻抖,剑刃再次往前送了一寸。
芳乐欣的脖子上,顿时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不停的往外涌。
鲜血喷溅而出,洒落在江子陵的肩膀上。
江子陵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红色的身影倒在地上,凤冠首饰落了一地,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幕刺激着萧锦的神经,眼眶通红,泪花淤积在眼眶中,却迟迟不敢落下。
江子陵将剑收回到剑鞘内,冷漠地看了一眼萧锦,转身踏出房门。
楚暮没有着急跟着离去,而是蹲在地上,将芳乐欣染血的凤冠捡起来,重新帮她戴上。
看到这一幕的萧锦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萧锦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楚暮,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只说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气音。楚暮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芳乐欣,默默离开。
在楚暮离开的刹那,萧锦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芳乐欣倒在满地狼藉的新房,脖子上的伤口鲜血直流,本就艳丽的红装染得更盛,像是妖艳的海棠,却又像是炼狱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