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国师便在筹划这张弥天大阵。

  那时候,他为了将玄天宗的护山大阵做成阵基,教唆玄天宗上下所有弟子,包括灵泽在内,全部吞食丹药,拔高境界,强行渡劫。

  灵泽最终和师父、师叔、师兄、师姐们一样,惨死在渡劫台上,死在九天雷劫之下。

  重生一世,灵泽满心想的,都是如何避免上一世渡劫台的惨剧,救下宗门众人,同时保住自己的命。

  那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而直到不久前,他们被迫走到要与国师博弈的这一步时,由他的重生牵出的,更深层次的两个问题,才在灵泽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国师会那样针对玄天宗?

  以及,为什么灵泽会重生,而且,保留了前一世的记忆?

  国师虽然手段强硬,位高权重,可是,以灵泽这两世对他的了解,他认为对方其实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

  国师是个自诩要取代天道、还天下人一个公道的修士,他不可能让自己被一些私人恩怨或者个人情绪控制,去做一些有损身价的事。

  所以,国师上一世之所以那样针对玄天宗,甚至不惜顶着骂名将整个宗门灭门,灵泽想,也不会是因为某些私人恩怨,更可能的一种解释是——

  玄天宗收留了疯爷爷,而疯爷爷,暗中藏匿了玄液的行踪。

  显然,疯爷爷身为天道,对国师试图将他取而代之的谋划,是很清楚的。

  他在前一世,试着抗争了。他抗争的方式,就是拼死守护住玄液这个七世怨童,让国师的弥天大阵没有阵眼,无法完成。

  可是,他的抗争失败了。

  玄天宗整个宗门上下,一百多人,沦为这场博弈的牺牲品。

  疯爷爷在彻底陨落之前,布下了最后一步棋——

  他让灵泽重生了。

  这一世,灵泽是重生的,而并非像前几世那样,是在天道法则的运转下,自然死亡之后进入轮回转世,因而,国师算不出这多出来的一世。

  因为国师自己也身在此山中。

  不只是国师,包括玄液在内,这片北斗大陆上的所有人,他们的人生,都被重启了一次。

  所以,灵泽是九世怨童。

  而玄液,在灵泽重生的这一世,成了八世怨童。

  当灵泽这个九世童进入母阵,成为阵眼的那一刻,以八世童为阵眼的子阵,便黯然失色。

  这便是灵泽的计划,也是他的底牌。

  而这底牌,国师根本不可能赢得过。

  所以,在灵泽讲出“重生一世”这句话的瞬间,国师陷入暴怒!

  原本看起来温和儒雅的书生,面容顷刻之间变得冷若冰霜。

  电光火石之间,立于子阵阵眼之上的本体,从袖袍中,将玉笔抽出。

  原本只有手指大小的袖珍笔,一瞬间膨胀,变幻成高过头顶的巨柱,握于白袍修士手中,仿佛一杆威严的权杖。

  白袍修士高举起手臂,巨大的玉笔被他横着送至头顶。

  被魔气浸泡成黑色的笔刷,在空中划出一条竖线。

  墨色竖线,上通天穹,下连阵眼,仿若一条通天长梯。

  同一时间,魔域腹地的母阵上,同样的一条墨色竖线,从阵眼位置拔地而起,直通天际。

  端坐于阵眼之上的灵泽,周身顷刻间被那墨色“通天长梯”裹挟,仿佛陷入深黑色的漩涡之中。

  那黑色的漩涡,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极其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灵泽的神魂从他天灵盖上抽取出来。

  头骨中传来尖锐的刺疼,全身上下每一处关窍都仿佛被尖锥凿穿,灵泽痛到浑身颤抖,勉力调动灵力,想要利用体内的纯阴水在周身形成一道保护屏障。

  然而屏障尚未成型,他眼前一黑,陷入晕厥。

  再睁开眼时,他已然离开了那张母阵,周围一片漆黑。

  眼前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是有点点光亮,不断闪烁着。

  是星辰,是夜空。

  灵泽垂眼,看向脚下,发现那张覆盖整片魔域腹地的巨大母阵,此刻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

  看起来,他的神魂被强行抽离了本体,通过那条玉笔创造的“通天梯”,被送到了这片浩瀚夜空中。万千星辰,盘绕在他头顶。

  灵泽原地转了一圈,试图寻找那“通天梯”的入口,想要重新让自己的神魂回归本体。

  然而下一刻,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落至他面前。

  年轻书生模样的国师,一手握着高过头顶的巨大玉笔,缓步走到灵泽面前来。

  灵泽立即认出,这不是国师的本体,而是和他一样,被抽离出来的神魂。

  看起来,那子阵和母阵之间的特殊连接通道,让立于两张共轭大阵阵眼上的修士,神魂同时被抽离出来,并且借助这条输送灵气和气运的通道,在这片夜空上,正面相遇。

  “灵泽小道友,你的谋划布局,着实出彩,令在下,叹为观止。”

  国师对灵泽,不吝夸奖。

  灵泽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这些夸赞的话而沾沾自喜,他警觉地看向不远处的年轻书生。

  就见国师这时轻笑摇头,

  “但是,哪怕做到这一步,你也不可能成功的。

  “你利用南烛的小世界,与天劫双修三月之久,将自己的修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拔高到合体境,这的确是我未曾料到的。

  “可是,合体境,与渡劫境之间,仍旧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你我的修为之间,横亘的,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

  “我们二人的神魂,如今在这共轭双阵的连桥相会,若果真正面对上,你毫无胜算。

  “你的神魂若是被我湮灭,你的肉|体,将只剩一具躯壳,再也无法苏醒过来。

  “在下坐于摘星台上,千年之久,再难棋逢对手。

  “能遇到小道友这般,可以与我博弈几个来回,而不落下风之人,实在难得。

  “在下素来有惜才之心,不舍对小道友动手。

  “小道友,这场游戏,就此结束吧,你离开母阵阵眼,我向你保证,绝不为难你,也绝不向玄天宗发难。

  “待我取代天道,令这片大陆重回正轨之日,我答应你,必定满足你任意三个条件。

  “小道友,意下如何?”

  国师的话,极具蛊惑性,配合他那儒雅的笑容,温和的语气,总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臣服,想要加入他的阵营。

  如果不是经历了九世,灵泽这时候,恐怕内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但此刻,灵泽只是淡然一笑,勾起的唇角上,满是嘲讽,

  “这对弈,是我赢了。

  “赢了,却要我认输?

  “国师大人,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

  国师闻言,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收敛了,换作一副冷肃神情,

  “你当真,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

  “绝不回头,”灵泽说着,朝对方靠近一步,“绝不让步。”

  “好。”

  国师点头,“你既执迷不悟,我便成全你!”

  说罢,国师手臂一挥,将那权杖般的玉笔横于身侧,脚尖轻点,一跃飞至空中。

  他身姿轻盈,仿佛于虚空中踏着阶梯朝天而去,每踏出一步,在他脚下,便有无数的星辰汇聚。

  那万千细小的星辰,如点点水墨,在国师脚下,钩织出一朵九瓣莲花,莲花缓缓旋转着,忽明忽暗,将国师的身影,一点点往天穹上托起。

  移星换斗,步步生莲!

  灵泽立于原地,仰头看着这一幕,恍然意识到,自己与面前这修士之间的差距,仿佛凡人与谪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可他身后背负着这整片大陆的未来,背负着天道疯爷爷对他的信任,还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人的期待。

  走到这一步,他不可能回头,也根本无路可退。

  他必要一往无前,哪怕看起来像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也要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灵泽稳住心神,朝后退了半步,重心下压,做好对战准备。

  他抬手,下意识想要从腰间取出软剑,掌心触到柔软的腰带,才想起来,自己的佩剑,早已经在乾元山金光洞中,被损毁了。

  灵泽在心中苦笑。

  这段时间以来,他始终都是用掌心逼出的寒冰剑来战斗的。

  如今看到那年轻书生手中举起的,那根如权杖一般温润中透着低调的霸气的玉笔,灵泽竟然把这事忘了,忍不住也想要掏出自己的法器。

  他没有趁手的法器,更是从不曾有过本命法器。

  想到这里,他腰间的乾坤袋里,那颗七窍玲珑心,浮现出七彩光芒,如萤火一般,若隐若现。

  他终究是没能悟出这七窍玲珑心背后的真义,也没能将其炼化成自己的本命法器。

  灵泽心中透出几分异样的情绪,但这情绪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压下去。

  现在不是感慨这些无用之事的时候。

  身为蚍蜉,他面前尚有一棵巨树等着他撼动。

  灵泽将手臂高举过头顶,顷刻之间,从掌心释出一把寒冰剑,剑刃直指苍穹,仿佛在向那步步生莲的“谪仙”喊话:

  出招吧!尽管放马过来!

  白袍书生手中玉笔抬起,他身后,万千星辰旋转着,随着他的意念而动。

  书生的笔刷在头顶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那万千星辰便随着那道弧线,在天空中形成一条弯曲的星河。

  那一刻,书生以夜色为纸,以星辰为墨,书写出一副逆天改命的画卷。

  笔杆转动,笔刷朝着灵泽挥出去,书生口中念念有词:

  “入画。”

  万千星辰组成的画卷,像山洪海啸一般,朝着灵泽扑面而来。

  灵泽手中寒冰剑横于胸前,试图勉力抵挡住那暴雨般倾盆落下的星星点点,然而根本没用。

  刺目的银色星光中,裹挟着无尽灵力,来自渡劫境的威压,让灵泽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星辰组成的洪流,仿佛泥泞的沼泽,缠绕在灵泽周围,让他的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直至最后,剑刃再挥不动分毫,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灵泽抬起眼,看向头顶,发现那万千繁星,此刻组成了一副巨大的画卷——

  那画幅之辽阔,洋洋洒洒,铺满整个夜空。

  画面中,浮现出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的模样。

  那老者看起来十分必备,眉眼之间透出忧伤神色,他眼皮垂下,目光落在自己脚下的某一处。

  他目光所看的方向,正是灵泽站立的地方。

  面对万千繁星组成的,铺满整片夜空的,那位老者的巨大身影,灵泽显得那样渺小,他挥舞着手中寒冰剑,指向对方的动作,看起来带着无尽的悲壮。

  灵泽紧紧盯着夜空中那张苍老的脸,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又好像并不认识……

  此时此刻,北斗大陆上,千千万万的修士,都聚集在地面上,仰起头,看着苍穹上的这一幕宏伟的画卷。

  这些修士,原本都在各自的洞府和住处修炼或休息,在北斗莲花阵正式启动的那一刻,整片北斗大陆上,大大小小千万条灵脉中的灵气,同时被抽离出来,朝着摘星台输送过去。

  那一刻,身处大陆之上的修士们,轻则感到窒息,重则体内灵力紊乱,隐约有枯竭之势。

  所有修士都被一股可怕的威压震慑住,隐约觉得,这片大陆的末日,即将到来了。

  在这样的恐惧中,他们再坐不住,纷纷从洞府和住处跑出来,想要确认,这大陆之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天上!星象有异!”

  所有修士同时仰头,望向夜空,就看到一条弯曲的星河,像银河似的,在漆黑的苍穹上铺展开来,最终形成了一个老者的形象。

  “这是……何人?”

  “何方神圣,能造出如此大的动静?”

  正疑惑着,忽然有人福至心灵,高喊一声:

  “我悟了!这是……天道大人!”

  “天道大人?!”

  “天道大人突然现世,是要向我等昭示什么天兆?”

  众人正迷茫之际,有修为较高,眼力够好的修士,高喊:

  “天道大人脚下,另外有个小修士!”

  “我也看到了!那小修士正举着一把寒冰剑,剑刃直指天道!”

  “好大的胆子,他这是要公然挑战天道权威?”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这画卷的名字浮现——[怨童问天]。

  看到这个名字,许多修士都陷入沉默。

  恍惚之间,他们也回忆起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人生和道途上,遭遇的不公正待遇,难免唏嘘感慨。

  在看到那小修士指向天道的那根蚊足般细小的剑刃,修士们仿佛看到了自己抗争的身影,心中涌现无尽悲凉。

  而就在这悲凉感慨的情绪中,在天道对面,又有无数繁星汇聚起来,很快钩织出一道新的身影。

  那是一个白袍书生。

  书生如松柏一般,身姿挺拔地立于北斗之巅,他手执玉笔,笔杆横向伸出去,仿佛一杆秤,彰显着他的公道与无私。

  他眼皮微阖,看向脚下那剑刃指天的小修士,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那根象征公道的笔杆之下,灵力流转,落入小修士头顶,仿佛给了他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小修士在书生的帮助下,成功挥出一剑,将面前老者的身影,粉碎。

  看到天道被小修士一剑碾碎,在场所有修士倒抽一口冷气。

  紧接着,小修士转回身,朝着那白袍书生,匍匐跪拜,姿态无比虔诚。

  这新的画卷,看得在场修士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无限希望。

  在这样的心情下,新画卷的名字浮现——[书生取天]。

  “是国师!”

  “那书生,是国师大人!”

  “如今这片大陆上灵气的异常,是国师大人试图取代天道,还我等一个公道!”

  “我等三生有幸!”

  “愿国师大人永世长存!”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像那画卷中的小修士一样,虔诚地朝着夜空中那巨大的身影跪拜。

  灵泽作为这两幅画卷中的核心人物,立在夜空中,像个木偶傀儡似的,随着那星辰的变幻,摆着不同的姿势。

  他如今已是合体境修士,哪怕立于万米高空中,也一样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脚下那片大陆上,修士们的情绪和灵力的变化,以及他们虔诚跪拜的姿态。

  看起来,国师这两幅遮天蔽日的星辰组成的画卷,教唆的目的达到了。

  灵泽并不想配合他表演,然而他的神魂凝成的实体,被迫镶嵌在这万千繁星之中,肢体根本不受他控制——

  这是国师的神通“入画”。他被国师用那一根玉笔,放入了画中,成了国师笔下的人物。

  到这时,灵泽才深切地体会到,横跨两个大境界,在对战上的绝望。

  他以为自己步入合体境,便能与渡劫境有一战之力了,可如今看来,他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不只是肢体不受控制,如今环绕在灵泽周围的每一颗星子上,都散发着国师的威压,不断打在灵泽的神魂上。

  仿佛万千细小的银针戳进他皮肉里,灵泽痛到身体不受控制地细微战栗。

  他开始庆幸自己此时有合体境修为,若是元婴境,甚至金丹境,那他恐怕在那万千繁星被玉笔抛洒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神魂俱灭了。

  感觉到灵泽的绝望情绪,书生这时再次开口:

  “你若现在认输,刚才我允你的那些承诺,仍旧作数。”

  “哼。”

  灵泽冷笑,握住寒冰剑的手背,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他一字一顿,还给国师两个字:

  “做梦!”

  国师的双眼微微眯缝起来,面色变得阴冷。

  他不再刻意收敛灵力,手臂朝外一挥,玉笔笔刷在虚空中划过,带动灵泽周围万千星辰快速转动起来。

  那星辰投射出的细碎星光,打在灵泽的神魂上,像无数根细长的鱼线,鱼线末端的倒勾陷入灵泽皮肉里,细线往不同方向旋转、拉扯,仿佛要将灵泽撕碎成一片一片。

  “啊——”

  灵泽痛苦地嘶吼着,调动体内灵力,全部灌注于手中寒冰剑上,挥出自己最强力的一击——

  寒冰剑刃挥至头顶,用力劈砍而下。

  灵泽脚尖轻点,双手紧紧握住剑柄,转身一转,剑刃在他周围划出一道圆弧,灵力如水波一般,朝外送出去。

  铮、铮、铮、铮……

  束缚在灵泽周围,那些星光凝实的丝线,尽数被他斩断。

  他的身体恢复了自由,趁着这短暂的自由时间,他高举起手中剑,纵身一跃,拼尽全力,朝着面前白袍书生,挥出致命一击。

  寒冰剑在夜空中膨胀如擎天巨柱,巨柱朝着书生头顶,轰然砸下。

  书生收起手中玉笔,迅速往一侧躲闪,避开了这一剑。

  然而袖袍却在仓促的躲闪中,被灵泽的寒冰剑斩断,露出细瘦的手臂。

  国师将那截裸露的手臂背在身后,看向灵泽的目光中,多出几分狠厉和暴戾,

  “我本想留你一命,可你一心求死……

  “好,我成全你!”

  国师说罢,纵身一跃,脚踩着银白的莲花,极速飞至灵泽头顶,手臂快速挥动着,几乎舞出残影。

  随着他的笔刷的舞动,一枚又一枚硕大的金字,朝着灵泽砸过去。

  那些金字从四面八方,往灵泽身上飞去,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逃,最终都会被金字打回原处。

  最终,金字形成一张牢笼,将他死死束缚其中。

  牢笼越缩越小,灵泽困在其中,被迫将四肢蜷缩起来,然而牢笼仍旧没有减缓缩小的速度,那架势,像是要将灵泽的神魂直接压成齑粉。

  灵泽调动灵力,苦苦支撑着,同时,他从本体上分出一缕神魂,悄无声息地查探着母阵阵眼上的情况——

  就在灵泽与国师在这夜空之上对战时,阵眼上的天劫,以银白雷电的形态,悄悄沿着子母双阵的连接通道,逆着灵气传输的方向,往摘星台飞去。

  确定那银白电光已然穿过连接通道,成功抵达摘星台,灵泽的唇角,向上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过国师——

  从一开始,他正面迎上对方的挑衅,就不是为了打赢,而是为了声东击西,给天劫创造悄悄潜入摘星台的条件。

  只要九天雷劫能成功偷袭国师的本体,他们就能绝地反击!

  .........

  哪怕境界高到国师这般,已是渡劫境,一步登仙,可他终究也还是修士。

  修士,对九天雷劫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只要天劫能找到他的本体,天罚落下的那一刻,国师,必定一败涂地。

  灵泽放在天劫身上的定位追踪符,可以隐约感知到天劫附近一定范围内的气息和威压。

  灵泽知道,天劫已然悄悄地潜入摘星台。

  他在天劫的周围,感知到了他师父南烛真君的气息,还有白景行、云中子、……,还有玄液,最后,是玄液身旁,立在阵眼上的那白袍书生。

  是国师的本体!

  他果然仍旧立在玄液身侧!

  就是现在——

  银白的雷电在子阵周边闪烁,顷刻之间,将整座摘星台照亮如白昼。

  夜空之上,电闪雷鸣,一道银白的光柱,朝着国师头顶,直直地打过去!

  然而,就在光柱将要触碰到国师发梢的那一刻……

  电光急促地闪烁一下,接着,像蜗牛的触角似的,遽尔收缩成一团,悬浮于半空中。

  “小天……”

  灵泽在心底轻声呼唤对方,然而天劫却变成了一团失去意识的球状闪电,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为什么……

  天劫现在的状态,灵泽之前遇到过——那困雷阵。

  一旦被那困雷阵束缚,天劫便会陷入麻痹状态,人类意识被禁锢。

  可是这根本讲不通。

  天劫以雷电的形态潜入摘星台时,身上是套着那张上古破雷阵的。

  那是灵泽以他合体境的修为,为天劫亲手打造的上古破雷阵。

  按照之前疯爷爷的说法,有了这张上古破雷阵,不要说区区一个魔尊烛九阴,哪怕是国师这样的最巅峰的渡劫境修士亲自出手,也断然不可能再用困雷阵麻痹天劫。

  除非是一种情况——身为天道的疯爷爷,亲自出手。

  天道是天劫的主宰,天劫对天道的服从,是刻在骨子里的,绝不可能违背。

  如果天道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临阵倒戈,站在了国师那一边,那天劫也终将沦为国师的棋子。

  可是,这绝不可能。

  灵泽相信,疯爷爷绝对不可能这样坑害他。

  国师可是扬言要取代天道的,疯爷爷也不可能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

  想到这里,灵泽透过那越缩越紧的金字牢笼,看向不远处的国师的神魂,然后,一颗心沉入谷底。

  就见那白袍书生悬浮于半空中,收起手中玉笔,朝着灵泽,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对方脸上,那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模样,看得灵泽遍体生寒。

  难道说,国师从一开始,就猜到灵泽在声东击西,他是故意放天劫离开母阵,故意让天劫潜入摘星台,故意让天劫靠近他的本体?!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道友,”书生那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你够胆让天劫偷袭我的本体,就该有觉悟,做好牺牲那孩子的准备。”

  书生话音落下,摘星台下,子阵阵眼之上,国师抬起手,那团银白的闪电,便如一只乖顺的白色毛茸茸小兽一般,轻轻飘落在他掌心。

  而这时,摘星台上空,一个身穿白袍、白须白发的老者的身影,逐渐浮现出来。

  灵泽透过天劫身上的定位追踪符,感知到那身影周遭散发的气息。

  有一瞬间,灵泽以为他“看”到了疯爷爷。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被灵泽自己否定了——

  虽然非常相似,可是灵泽确定,那不是疯爷爷。

  那是……天机道人?!

  天机道人端坐于摘星台上空的莲花宝座上,掌心送出一张困雷阵,死死地束缚住天劫的神魂,让他失去自己的意志,只能屈服于国师的掌控。

  这样强大的对天劫的控制力……

  只有一个解释——

  天机道人……就是天道?!

  将灵泽脸上震惊的神情看在眼里,书生这时不介意为他把真相挑明——

  “一万年前,天道严重受损,几乎难以维系北斗大陆正常的运作。

  “不久之后,他跌落在这片大陆上,以一个疯癫道人的模样,游走于世间。

  “他试图自我修复,却在不断的尝试中,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几千年的失败,让他挫败不堪,在这挫败情绪的催动下,他生出了一个分|身——

  “那便是两千年前,突然现身世间的,那算无遗策的白袍修士,天机道人。

  “两千年来,天道的本体和分|身,一灰袍,一白袍,一个蛰伏于逍遥峰,一个端坐于问天台,他们不断对弈、争持不下,他们选择不同的道路自救,分歧越来越大。

  “最终,灰袍选择了你,而白袍,选择了我。

  “你这一路走来,之所以能有天劫相助,是因为灰袍给了你这样的特权。

  “而如今,灰袍将自己禁锢于逍遥峰上,对这世间的一切,不闻不问,白袍却愿意全力助我。

  “现在,天劫在我手上。

  “灵泽,你还觉得,是你赢了吗?

  “这场博弈,根本从一开始,你就毫无胜算。”

  毫、无、胜、算。

  这四个字,被国师一字一顿地吐出口,仿佛烧红的烙铁,在灵泽心头,打下深深的烙印,痛得他身体细微战栗,手脚冰凉。

  他将天劫送去摘星台,原以为是绝地反击,却不曾想,是亲手将自己的王牌断送。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灵泽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