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泽没动,任由毕方那巨大的趾甲指着自己眉心,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向此刻黑漆漆的云层,那里连一丝银白的电光也看不到了。

  唰!

  几张定身符倏忽飞到灵泽眼前,开始在他头顶上空高速旋转起来。

  “不要耍花招,”毕方浑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现在束手就擒,去往摘星台的路上,便能少吃些苦头。否则,别怪——”

  ——咻!

  毕方话音未落,灵泽倏忽自掌心逼出几根寒冰剑,将围绕在自己身周的定身符全部捅穿,之后旋身一转,从毕方的控制范围内飞出来。

  毕方的双眼眯缝起来,声音阴沉,

  “不自量力。”

  火纹鸟宽阔如山峦一般的翅膀伸展开,赤羽扫出去,扇起狂风,带着无尽威压,将灵泽如落叶一般拍向地面。

  身体砸向地面之前,灵泽抬起手,自掌心送出几枚冰刃,破开雷震子周遭设下的禁制,捅穿他身上的符箓。

  砰!

  灵泽落地的同时,雷震子高举着黄金棍,破空而起,

  “爆!”

  雷暴从棍棒顶端被送出,直直地朝着那火鸟的羽毛打过去,逼得那翅膀被迫往上收回去。

  顶着对面的威压,雷震子高喊:

  “灵泽,你先撤,我掩——”

  他一个“护”字还没讲出来,转回头,就见灵泽已然御风而行,飞出去上千米远,身影眼看就要从视线中消失了。

  仍旧高举着黄金棍的肌肉壮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逃、逃得也太快了吧嘤……”

  同一时间,法天象地形态的毕方转过头,看向远处已然快要逃离这片山谷的年轻修士的背影,眸光一沉,转动着庞大的身躯,就要朝着那修士远去的方向追过去。

  然而巨爪刚要离开地面,倏忽感觉到一股力道牵扯住他的脚趾。

  转回头,就看到雷震子正用自己那一双壮硕的手臂死死地抱住他的一根脚趾,不撒手。

  雷震子这一身壮硕的肌肉,应当不是普通的肉|体,他很有可能是修过佛家的锻体术的。

  毕方沉着脸用力抽了一下,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将脚趾抽出来。

  “火鸟,你跑什么,你的对手是我,你是不是怕了你爷爷我啊嘤嘤嘤。”

  雷震子用最纤细的声音,讲着最嚣张的话。

  毕方从鸟喙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眼底写满不耐。

  他一个元婴境,而且是国师亲自带出来的巅峰元婴境,不要说区区两个金丹境了,哪怕对上两个和他同一境界的修士,他都未必会落下风。

  可是现在粘在他脚上这个肌肉壮汉,实在有些难缠。

  想摆脱对方不难,问题是……

  毕方的目光重新瞥向灵泽逃离的方向,那里此时已然空荡荡,早看不到修士的影子了。

  继续跟脚上这个肌肉壮汉纠缠下去,很可能就要让灵泽成功逃离了。

  如果不能趁天劫昏迷的这段时间将灵泽逮捕,一旦天劫重新醒过来,毕方将失去胜算。

  电光火石之间,毕方做了决定。

  轰——

  鸟喙朝着灵泽远去的方向张开,一条火舌窜出来,通天的火光将头顶的雷云都照得通红。

  “是地火!”

  雷震子面色一沉,哪怕只是被那地火的边缘燎到,依然觉得浑身皮肤被灼烧得刺痛。

  他勉强稳住心神,朝着灵泽消失的方向大喊:

  “灵泽,快跑啊!”

  而山的另一侧,已然逃出去几千米远的灵泽,听到背后地火冲天而起发出的爆炸声之后,非但没有继续逃跑,反倒停下了脚步。

  转回头,看向漫天的火光,灵泽轻轻扬起嘴角,

  “终于肯用出来了。”

  轰——!

  他话音刚落,那火舌倏忽便来到了眼前,熊熊火焰顷刻间将他裹挟。

  灵泽单膝跪在地上,自掌心逼出一张寒冰护盾,勉力抵御周围火焰的炙烤。

  “你不会以为,以你金丹境的寒冰护盾,可以抵御得住我的地火吧?”

  火光之上,毕方的虚影若隐若现,脸上写满嘲讽。

  灵泽当然没有那么不自量力。

  这可是能够将整个冰雪境轰击出雪崩海啸的元婴境地火,他一个平平无奇的金丹境水灵根,自然不可能抵挡得住。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放弃抵抗,随我回摘星台,我可以免去你这灼烧之痛。”

  毕方话音落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年轻的修士静静跪在火光之中,定定回望着毕方。

  灵泽知道,毕方不可能尽全力把地火用在他身上——毕方要留灵泽的活口,因为只有活着的灵泽,才能将天劫引到国师面前去。

  而这就给了灵泽机会。

  隔着炽热的火光,毕方看到那年轻的修士脸上,非但没有因为灼烧而流露出痛苦神情,反倒……在唇角浮现出淡淡笑意。

  ……笑意?

  为什么?

  毕方的心头一沉。

  就见年轻修士这时竟盘腿端坐在地上,闭上双眼,任由烈火焚身,我自入定。

  这是……

  要渡劫?!

  确实是需要突破的气息。

  毕方的眸光一沉。

  这年轻修士,试图用渡劫的方式,去召唤雷云,从而唤醒处于麻痹状态的天劫!

  顷刻之间,灵泽灵力暴涨,在周身形成一张无形的防护罩,将环绕在体表的地火都逼退了一寸,无法近身。

  “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小修士。”

  一瞬间,毕方回想起之前在聚宝境里,远远地看到的那通天的雷电光芒。

  这小修士,之前被吴严法困住的时候,应当就是用同样的招数,原地渡劫,召唤那少年出现,劈得吴严法魂飞魄散。

  如今,他竟又想将同样的招数,用在毕方身上。

  “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毕方不是吴严法,也不是那秘境里急于求成的渡劫修士,又怎么可能让灵泽再一次得逞?

  “小天……”

  灵泽双眼紧闭,飞舞的发丝被火光照成橘金色。

  “哥……”

  远处漆黑的雷云之中,被困雷阵捆缚起来,陷入麻痹状态的天劫,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仿佛隔空在给灵泽回应。

  灵泽蓦地睁开双眼,眸光穿过火光,直直地望向远方,低喝一声:

  “来!”

  轰!

  话音未落,漆黑的雷云之中,银白的电光一闪,仿佛沉睡的巨龙将要苏醒。

  丝丝缕缕银白的电光从那黑色的云层中溢出,划破天际,朝着灵泽所在的方向极速蔓延过来。

  灵泽抬起手,指尖指天。

  银白的电光在他指尖缠绕,越积越多。

  啪!

  远处雷云之下,一声响,是那困雷阵在毕方的操控下,重新运作起来。

  将大半的灵力灌注于那阵基之上,毕方将麻痹效果无限加强。

  原本逐渐亮起来的雷云,重新黯淡下去,朝着灵泽而去的那丝丝缕缕的银白电光,也随之被斩断。

  召唤天雷的过程,刚开了个头,就被毕方的法阵无情地打断了。

  灵泽收回手,定定地看向指尖,那里缠绕着一缕仅剩的细弱的银白电光。

  火光之上,毕方的虚影剧烈颤动,他努力调整好气息,冷声道:

  “束手就擒吧,你手上残余的这么一点雷电,哪怕全部打在我身上,也不过像挠痒一样,无足轻重。”

  灵泽却摇头,唇角扬得更高,

  “这点天雷,足够了。”

  灵泽说着,缓缓地站起身,立于火海之中,放在身侧的手臂微微抬起来,指尖缠绕的电光像一根小皮鞭。

  银白的“小皮鞭”凌空一甩。

  咻——啪!

  天雷形成的鞭子,只轻轻扫到那火焰的边缘,毕方的虚影立即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双腿一软,跪下去。

  毕方勉力稳住心神,调动灵力护住心脉。

  然而,刚才天雷触碰到火光时,从他心底里升腾起来的那一股异样的感觉,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这股异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之前在玄天宗,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那银发雪肤的少年时,毕方就曾有过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感觉非常微弱,他没太放在心上。

  后来,他用自己的神通地火,去多宝阁后院灵泽所在的客房窗外监视时,那种感觉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那次强烈许多。

  再后来,是在冰雪境里,他被偷袭,重伤昏迷的时候,睡梦中,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再次降临。

  而现在,灵泽手中的天雷形成的鞭子扫在他的地火之上,那股异样的感觉,便达到了顶峰……

  这感觉,实在很难形容,仿佛有一支小钩子勾在他心头,将他的心脏吊起来,不上不下,让他浑身使不上力气,却又难以自控地想要臣服。

  难道是……某种罕见的媚术?

  “你……!”

  毕方咬牙切齿,火焰形成的虚影因为羞恼而不断颤动着,怒目瞪向灵泽。

  轰!

  地火猛然爆开,火光通天。

  毕方不再收敛,试图以全力将立于火焰中心的修士一举拿下。

  同一时间,他的本体——处于法天象地形态的火纹鸟扇动翅膀,摇晃巨型脚掌,试图将那难缠的肌肉壮汉碾碎在自己掌下。

  雷震子像一只苍鹰脚下的幼鼠,轻松便被甩到了地上。

  他翻身想要重新站起来,却发现周身被一片极速扩大的阴影笼罩——小山一般的脚掌,带着极强的元婴境威压,朝他头顶踩下来。

  地火灼烧在灵泽每一寸皮肤上,让他无法睁开眼,只能靠神识查探周围情况,寻到毕方的身影。

  啪!

  手中长鞭一甩。

  银白色的雷电形成的绳索缠绕在那地火形成的虚影脖颈上。

  火焰无形,本不该被雷电捆缚住,可那电光缠上毕方脖颈的那一刻,火焰形成的虚影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同一时间,踩向雷震子头顶的那巨爪也未能落地。

  地火跪下的同时,那只暴戾的火纹鸟,也仿佛变成了一只乖顺的鸡崽,蜷缩成一团。

  脖颈中套着银白色的绳索,毕方被迫以一个臣服的姿态跪在灵泽面前,仰头看向灵泽的目光中,却尽是屈辱和暴怒。

  想他毕方一生谨慎,如今竟栽在了一个小修士的手上。

  是他大意轻敌,竟小瞧了这年轻修士的手段。

  从一开始,这小修士在同伴的掩护下的逃跑,根本就不是为了保命,而是调虎离山,为的就是要逼他用出自己的神通,地火。

  而那召唤天雷的行为,也不是像在琉璃秘境里那样为了劈人,而只是要利用天雷,勾出毕方心底里这一股臣服的本能。

  可是……

  “这、这究竟是什么神通术法,为何、为何如此强悍!”

  强悍到不讲道理,让他一个巅峰元婴境,都毫无还手之力!

  灵泽微微偏头,看向手中银白电光形成的小鞭子,

  “你的神通是地火,竟不知道这个吗?

  “这不是神通,也不是法术。

  “这只是一种非常普通的自然现象——

  “天雷勾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