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稠丽精致、身形瘦削高挑的王虫扬起微笑,身后影子中无数嘶嘶作响的怪物蠢蠢欲动。
“告诉我,阿斐去哪里了?”
“……你们身上有他的气息。”
王虫低喃着莫名的话语,猩红眼瞳忽然一转,直勾勾盯着地上某处。
那里,已经快要破碎的栀子花跌着,花叶随着风轻轻颤动,像是不堪重负。
应行游瞳孔紧缩,握掌成拳,满心暴虐控制不住地就想往前冲,却被孟斯白一个眼神制止在原地。
他像是困兽般,喘着粗气在原地来回踱步,这才拼命压下去心中的狂躁。
那是他的花……那是他的花!
“好脏的气息……居然也敢沾染阿斐。”
脚尖往前轻轻挑起花瓣,就像是对待什么垃圾一般,精致的眉险恶皱起,王虫直接碾碎了地上坠落的素白花叶。
孟斯白心道不好!
下一秒,眼前光影骤转,星盗嘶吼着直接扑过去,一拳高高扬起,狠狠打在王虫脸上。
王虫受了一击偏过头去,却恍若无觉,甚至还就着这个姿势微微笑起来。
“抓住你了……”
这声低喃就像是某种莫名的命令般,阴影中原本蜷曲扭动的怪物骤然显出透明身形,直直就要钻进星盗的精神海!
孟斯白来不及多想,举枪砰砰两下,直接打在王虫禁锢着星盗的手臂上。
子弹洞穿血肉,星盗乘机摆脱控制,只是深绿的眼睛还在不停地颤动着,仿佛经受了什么酷刑。
耳道忽然一痛,像是什么细小的东西钻了进来。
孟斯白身子晃了一下,视野模糊起来——
“啊……找到了。”
模糊而虚幻的视野之中,王虫抬手,像是在虚空指挥着什么一样,终于吐出了最终的目的地:“原来是……帝星啊。”
喃喃声响在耳畔,却仿若惊雷,绞得大脑剧痛,孟斯白终于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
是夜。
商台江。
光脑响起提示音时,裴端明竟似早有预料。
他抬起手臂,垂眼听着对面人传来的信息。
“陛下……”
断断续续的、和着血的话语从对面传来,仿佛来信者已经濒死,却还挣扎着要吐出最后的言语。
“诺……王虫……”
“滋——”
所有话语,都化作最后一声冰冷的截断。
裴端明神色平静地放下光脑,转身抬头。
深黑双眸望出去。
落地窗外,无边的夜色覆盖了这片土地,看上去与往日里没有任何差别。
但足够强大的精神海却隐隐能察觉到些不对劲——
月色明亮,但夜色却浓稠,生生将月色逼走。
黑暗丝丝缕缕,缠绕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非人之物。
裴端明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蔓延了极长的王虫触须。
手指轻轻抚上透明窗户,他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嘶嘶呼唤声:
“阿斐……阿斐……”
声音哀怨,仿若被恋人抛弃。
不,对于虫族来说,或许被虫母抛弃更为合适一些。
裴端明神色不变,只是垂了垂眼,强大的精神力霍然绽开,将周身试图入侵的黑色精神力绞得粉碎。
大脑撕裂般,但他也只是微微晃了下身子。
在两股精神力对抗的那一瞬间,AI防护系统像是终于发现了敌袭一样,刺耳的警告声响彻整座城市。
居民大都已经习惯这时不时的战争,警告声响起又落下,黑夜中没有光源亮起,但所有人都已无声无息藏进了防空洞里。
裴端明垂了垂眼。
他准确地叫出了那个名字:“诺伊斯。”
王虫没有回话,只是空气中隐隐传来嘶嘶的声音。
人类的皇帝厌恶地皱起眉,评价道:“你和十几年前……真是一点没变。”
下一刻,光源骤然亮起,监测系统精准报出了王虫的位置,高功率的迫机炮也直接对准王虫匿身所在,倒数三秒便要开炮。
王虫蠕动着的身体终于短暂地停止了一下。
他发出轻嘶的警惕声音,缓缓退出了这片空域。
裴端明眸光不变,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而后,他轻轻抬手。
一身军装的alpha推门而入,左眼的机械质感无声宣告着来人的身份。
竟是“驻外已久”的兰长观。
兰长观走到裴端明面前,微微俯身等待着安排。
“去理监局。”
裴端明的声音有些困顿和疲倦。
“将孟斯白和应行游带回来。”
兰长观轻声应下。
空气安静了一下,裴端明又补充道:“带上精神力相关设备。”
虽然王虫已经退走。
但谨慎为上。
裴端明微微叹气。
王虫的卷土重来,他竟不是很意外。
哪怕亲眼看着王虫被虫巢吞没……但当时王虫那怨毒的、猩红的双眸,就已经隐隐告诉了他:这不是一切的终结。
但他不会允许。
裴端明手指无意识蜷起,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才惊醒自己的动作,又飞速放开——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裴然经历那样的事情了。
那样形态扭曲的、样貌可怖的王虫。
裴然幼年时,竟与之相处了整整两年。
怀中似乎坠来什么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温热躯体,控制不住地发着抖,清润润的黑眼睛里满是恐惧与死寂……
裴端明闭了闭眼。
他少时登基,意外身亡的父亲给他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以至于他连学都没来得及上完,就匆匆前往边境。
那时候他还年轻,锋芒毕露,只等着平定了前线再腾出手整治后方,谁知竟迫使他这一脉的、一直支持着他的亲王殿下被迫带着幼子来到前线,并……最终为了救出幼子,而死在虫巢之中。
那之后的两年年,他几次深入虫域,才终于抢回了那个孩子。
七岁。
七岁。多么关键的节点,分化的年龄。
他不知道在虫域的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永远都忘不了单人机甲上,幼小的omega痛苦到快要撕裂自己的样子。
裴端明怔怔地回忆着过去,心口再一次传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
他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了。
*
翌日清晨。
阳光再一次洒满白银星。
商台江,裴端明坐在椅上。
应行游和孟斯白坐在他对面,两个alpha脸上身上均带了伤,脸色难看,看起来颇为狼狈。
“它……那个自称诺伊斯的虫族,”孟斯白咬着嗓子,声音沙哑又粗粝,“和埃泽利特……”
“嗯,诺伊斯侵占了埃泽利特的身体。”裴端明平静道。
孟斯白整个人都一怔。
他本以为埃泽利特就是那位王虫,不,不对,按理说陛下也不可能让虫族在帝国潜伏那么久。
那诺伊斯取代埃泽利特,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一时间,孟斯白脸上神情变换,最后才深深俯身,“是我的失职。”
——只有在理监局的那段时间。
明明启用了最高级别的监管,埃泽利特却仍不翼而飞……在那个时候,他就该起疑心的。
裴端明指尖轻叩着桌面,片刻后摇摇头,“等结束后再谈这个吧。”
“诺伊斯的目的很明显。”
他垂下眼,亮起的光脑屏幕上分明显示出裴然所乘星舰的动向。
已经离开边星系,准备开始跃迁了。
他无意识皱起眉。
还不够,太慢了。
他抬眼:“中心星系有防护网,诺伊斯一时进不去。我会带着兰长观去追击。你和应行游,继续留守白银星。”
孟斯白微怔,坐在一边的应行游闻言也抬头,挑挑眉,“你不怕我直接背刺帝国?”
“你不会的。”
太自信了。
应行游刚要对帝国皇帝的笃定表示嗤笑,就眼睁睁看着皇帝不知从何处翻来一朵纯白的栀子花。
“这是然然留给你的。”
“……”
星盗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低骂一声,直接劈手就要夺过来。
裴端明稍稍往后退了些,皱着眉,挑剔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alpha,评价道:“脏。”
星盗又憋屈地重新坐回去,骂骂咧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用力地反复擦拭手掌上的血痕。
裴端明没再理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孟斯白。
“‘诺伊斯’,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孟斯白微怔。
他是战后那一代,对于战时的一切基本都没有记忆,但……
深灰瞳孔微微缩紧。
“上一代王虫!?”
裴端明轻轻点头,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声音低哑:
“我曾亲眼看着他被虫巢吞噬。”
“这一次……我要亲手杀了他。”
孟斯白怔怔望着对面人。
王虫向来只有一只,王巢也只会承认一只。
这代表着……现任的王虫已经被诺伊斯吞噬。
这样恐怖的虫族,陛下……
*
一夜的航行,星舰终于进入正轨。
裴然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眼尖地瞅到自己的老师和同学正在快乐嘬冷饮!
白银星已经快入冬,无论是在裴端明还是在蔺元洲的管制下,他都很长时间没喝过冷饮了!
裴然十分快乐地走过去,然后就被老师无情拦住。
“不可以。”
“为什么?!”裴然不解且委屈。
老师以前管他也没有这么严啊?
“你要给宝宝做个好榜样。”
裴然:“……”
他哀怨地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楚游泽。
楚游泽耸耸肩,表示十分无奈。
毕竟是你自己要这样玩的啊~
裴然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直将顾老先生看得心软成一团,轻咳一声正准备同意——
“星舰即将开始跃迁,请旅客们回到各自房间,进入休眠舱——”
最后的尾音,似乎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滋滋电流声。
但没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