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到了惊吓……外加精神力的影响,才会导致发情期提前。”宿嘉木调试着仪器,仔细观察着数据。

  而已经神志不清的omega,就一脸委屈地抱着膝盖坐在仪器内,眨着无神的眼,还在试图寻找alpha的身影。

  但很可惜,单向玻璃中,他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雾气。

  ……还很难闻。

  特殊时期的omega并没有认出这是气化抑制剂的味道,只是觉得更委屈了。

  为什么要把他关进来呀……

  裴端明站在一旁,拧眉望着仪器。

  给埃泽利特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那些人……

  “抑制剂无效吗?”

  宿嘉木又看了眼数据,“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毕竟上次那半个标记还在影响他。”

  裴端明垂眼按住手腕。

  “你真的不考虑……吗?”宿嘉木道:“他现在的状态,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的。”

  “况且,露娜也不在。你的精神海也不能再拖……”

  “闭嘴。”

  宿嘉木立刻抬手在嘴上虚虚抹了一把,示意自己闭嘴了。

  裴端明按了按额角。

  宿嘉木说得不错,但是……

  “止咬器。”

  正是因为然然什么也不知道。

  错果已经酿成,他不能一错再错。

  “你不给他标记的话……”宿嘉木离开时欲言又止:“他对信息素的依赖性可能会愈发严重,到那时,你必须经常待在他身边,帮助他脱敏。”

  冰凉的止咬器覆盖下半张面颊,又牢牢禁锢住标记齿。

  仪器缓缓打开,雾气四散喷涌。

  omega端端正正坐在最中间,黑眸湿润又茫然。

  “然然,过来。”

  “我带你回家。”

  -

  在潮湿的雾气中,裴然似乎闻到了什么让他很安心的味道。他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却意外发现,自己居然又站在了帝星的皇宫里。

  “嗯?”

  omega有点疑惑,下意识掐了一把身边人。

  不痛,看来是在做梦。

  突然被掐了一把的裴端明:“……”

  他垂眸望向怀中。omega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表情恬然。拧起的眉心终于松动了一点,疲惫感立刻涌上来。

  裴然溜溜达达在花园转了一圈儿,想往外走,却被一团白雾拦住了。

  他只好找了个长椅坐下。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在这里长大,他对这里太熟悉了,一点恐惧都生不起来。

  他甚至开始戳那团白雾玩。

  没多久,一阵军靴声忽然响起,越来越近,裴然探头看过去。

  他现在的位置正在花坛后,很是隐蔽。

  “现在边境稳定,又有兰元帅镇守……你真的要走?”

  是顾恒顾老师的声音。

  而另一个人……

  裴然划开光脑,急急忙忙戳开日历。

  【星历7135年6月19日】

  ……四年前。他刚向帝大投递完简历的时间。

  同时,也是裴端明离开帝星前往边线的时间。

  “旧贵族手伸得很长,域外星系也有些动荡。”裴端明声音沉静。

  而顾恒明显不信地扬眉,“在然然身边这么多年,你精神海才难得出现一点好转的倾向,就非急着去找死?”

  裴端明不语。

  顾恒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到底为什么要走?”

  长久的沉默。

  就在他以为裴端明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听到了极轻的、叹息一般的低喃。

  “什么?”顾恒没听清。

  但裴然听到了。

  ——“我在害怕。”

  帝王的目光遥遥,落向某个方向。

  -

  裴然再醒过来时,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他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救回来了。

  身体轻松了不少,手腕和脸颊的刺痛也都消失了,应该是躺过了一次医疗舱。

  只是嗓子还有些干渴,他挣扎了一下,“水……”

  早在裴然醒来的第一时间,坐在一边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

  楚游泽连忙端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水杯,用另一只手按了几个键,病床便立刻缓慢地抬起,帮助裴然坐了起来。

  楚游泽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裴然顺从地张开嘴,慢慢啜饮起来。

  楚游泽安静地看着他,直到裴然喝完,才又问了一句:“还要吗?”

  裴然摇头。

  “我哥哥呢?”

  白银星对他而言还是太过陌生。在经历恐惧之事后,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向长兄寻求安慰。

  楚游泽闻言却有些迟疑,过了片刻才道:“不知道……三天前你被送回来,陛下始终没有出现。”

  “哦。”裴然恹恹地应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之前睡得太饱,明明还是疲惫,但裴然却睡不着了,他干脆接着问:“那应行游呢?就是那个星盗。”

  “陛下似乎将他交给了孟议长……对了,白银星的理监局是由孟议长管辖的。”

  理监局,应该算是白银星比较高等的监狱了,负责羁押一些最终审判结果还没能出来的罪犯。

  这个结果倒是意料之中。

  想必应行游当上星盗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了。

  “叮叮叮!”

  一阵激烈的消息提示声,方向似乎是床头柜。

  见裴然看过去,楚游泽拉开柜子,递来一只光脑,赫然是被应行游丢掉的那个。

  “这几天一直有个叫‘白鹿’的人给你发消息……”

  裴然眉心一跳。

  虽然这件事可能和【白鹿】没什么关系……但裴然确实有淡了的意思。

  【白鹿:阿斐,阿斐,对不起……】

  甫一打开光脑,铺天盖地的道歉差点让页面卡死。

  裴然皱起眉,耐心等了一秒,往下划。

  在满屏无意义的道歉之外……

  【白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在“审判”途中醒过来,对不起】

  【白鹿: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真的太糟糕了,对不起对不起阿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审判”?“第一次见面”?

  这两个关键词,瞬间让裴然回忆起了在星盗舰船上的事情。

  满地蜿蜒的鲜血,闪着寒芒的长钉……

  那个鬼面人,是白鹿?

  【白鹿:我没想这样的,我为你准备了很多漂亮的小礼物,阿斐,阿斐……】

  “漂亮”。

  这个词出现在视野中,与记忆中诡异又疯癫的喃喃声重叠。

  胃部控制不住地翻腾起来。

  【白鹿:你还愿意再和我见面吗,我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那么糟糕的……】

  大概是见裴然迟迟没有回答,对面也小心翼翼地沉默了一会儿。

  但等待几乎要让他发疯,指尖再一次不受控地大力攥上光脑,几乎要将脆弱的屏幕戳烂。

  他惊醒,低头看着自己曾伤到阿斐的手,忽然像是懂了什么,立刻抄起旁边的长钉。

  锋利刃刺绞入掌心,不过须臾便鲜血淋漓,可他恍然不觉,又翻转钉刺,用较钝的那一面狠狠锤下去,眨眼间露出森森白骨。

  【白鹿:】

  网有点不稳,裴然下意识点进那张还在加载的图片。

  omega还有些虚弱,在看到那张鲜血淋漓的图片时一个手抖,光脑便滚落在病床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掉到地上。

  楚游泽被吓了一跳,弯腰捡起光脑递给裴然。

  裴然定神接过来,便见白鹿又接连发过来几张照片。

  【白鹿:阿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还给你,我还给你,对不起阿斐对不起】

  【白鹿:阿斐……】

  裴然闭了闭眼,掐了掐自己的指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再去看那几张照片。

  【裴然:你的真名叫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下,过了片刻才乞求般说:【可以不要问吗,阿斐,阿斐】

  【裴然:告诉我。】

  【白鹿:埃泽利特,我叫埃泽利特】

  埃泽利特。

  裴然知道这个名字。

  作为埃泽利特家族唯一的后人,他肩负起了祖辈的职责,“审判”。

  在过去,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负责降罪所有犯下过错的贵族。

  但后来,埃泽利特家族与皇室悍然割席。

  鼻尖似乎又扑来血腥气。

  “审判”。

  这就是【白鹿】,不,埃泽利特平日的生活吗?

  难怪以前,【白鹿】总会时不时失联一段时间。

  并且……他将旧贵族的审判方式,用到了应行游身上。

  【裴然:你该知道的,陛下不会轻轻放过这件事。】

  这是旧贵族所犯下的骇人罪行。

  也是难得的把柄。

  他垂下眼,按下了“发送”。

  【裴然:再见了,埃泽利特。】

  他闭上眼,不再看对面的回应,直接将【白鹿】拉黑删除,又丢开光脑,陷入沉沉的睡眠。

  再醒来时,身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看了眼时间。

  ……很好,又过去了三天。

  掐指一算,离他下次发情期还有不到一周了。

  裴然托着脸,幽幽叹了口气。

  现在不仅没排除兰长观的嫌疑,甚至还又加了一个应行游进来。

  头痛。

  他又去找楚游泽做了个检测。

  “信息素波动正常,水平稳定,腺体内alpha信息素平稳回落……啊?”

  楚游泽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裴然,又像是要确认什么般,重新去看数据。

  “……裴然。”

  楚游泽有点迟疑地叫了他一声。

  “你……”

  裴然:“怎么了?发情期要提前了?”

  “不是,”楚游泽像是不知道要怎么措辞一样,“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裴然:“?”

  “根据数据显示……”

  “在不久之前,你刚刚经历了一次发情期。”

  “并且,那个alpha又一次出现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