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棠面无表情,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秦妄笑着,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手指顺着单薄的脊背往上勾住发带解开,银发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美人肩头。
他一边用五指小心梳理着那冰凉柔顺的长发,一边将下巴靠在夜棠的肩膀上,问:“那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呢?”
没有人应答。
有好一会的安静,才有人出了声。
“不知道。”
夜棠低头去看秦妄的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洗脑了吧。”
“我说呢……”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秦妄直起身,跟夜棠对视,十分真诚且彬彬有礼地问道:“夜顾问,我可以亲一下你的额头吗?”
夜棠弯了弯眉眼,雾蓝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看起来和之前并无二致:“什么时候秦组长做这种事,还会先问一问了?”
“不是夜顾问说的吗?”
秦组长表示很委屈:“只能你强迫我,不能我强迫你。”
哦,看来秦组长今天难得的很听话嘛。
“亲额头不算。”
见秦妄疑惑挑眉,夜棠又说了一遍:“亲额头不算是强迫。”
在他们之间,吻额头可以代表很多含义,包括保护欲、珍重、疼惜、安慰……
但唯独代表不了相爱。
不会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所以对夜棠来说,这不算强迫。
秦妄没说话,只是俯下身去,在夜棠光洁冷白的额头吻了一下。
然后又吻了一下。
直到第三下的时候,夜棠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蹙眉道:“秦组长,你以为自己是小鸡吗,在这啄个没完呢?”
夜棠不常呛人,秦妄是被呛得最多的人,这时听到这些话,他竟还有点想笑。
但秦组长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人,他表情略显无辜地问道:“夜顾问不是说这不算强迫吗,怎么还生气了呢?”
夜棠面无表情看他,雾蓝色眸中的冷漠毫不掩饰。
不好,惹恼了!
“啊,那什么……圆满!”
秦妄轻咳一声,朝齐圆满招了招手,眼神飘忽,就是不去看夜棠的脸,“我们这就出去吧!”
齐圆满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并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知道有些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结果。
况且就算他知道了,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他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等待着他的,只有无尽的牢狱,或者死亡。
空间能力收拢,他们又回到了齐圆满的那间小屋。
门外聚集着很多人。
生控局荷枪实弹、专门为缉妖而训练出来的生控员;深川警察局全副武装的特警;还有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要讨一个说法的家属。
他们都在等着将齐圆满——这个以一己之力犯下多起命案的杀人凶手,逮捕归案。
那两只镜妖已经被生控员拷上手铐控制起来了,只要齐圆满解除驱使他们的灵力,他们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再也不认得齐圆满。
只是现在,他们仍旧是齐圆满父母的样子,甚至还残留着齐圆满赋予给他们的感情。
“圆满,快过来让爸爸妈妈看看,有没有受伤啊?”
这对镜妖化成的夫妻跪在地上,不停地流着泪,眼中是对齐圆满真心实意的担心和不舍。
虽然他们不是齐圆满的父母,却给了他作为父母应有的关心和关爱。
有的时候,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怎样定义他们的人心。
齐圆满跑过去,跪倒在地和他们抱在了一起,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凶狠地嘶吼道:“他们才不是怪物,他们是我的家人!”
“这一切都跟他们没关系,都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你们要抓就把我抓走吧!”
说着,齐圆满从两只镜妖怀里挣脱出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抬起两手覆在他们的额间,发动灵力。
“圆满,不要——”
契约解除的那一刻,两只镜妖逐渐褪去面容,缩小挤压成了两片镜面构成的小人。
齐圆满缓缓放下手,像是身体里某种重要的东西被强行剥离一般,神情恍惚地跪倒在地上。
他遮住脸,刚开始从手掌里溢出来的,只有强忍着的、很小声的啜泣声,到后来那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哭声,冲出小屋,穿过小巷,在长街的上空回荡。
清风拂来,门槛前一朵雏菊在风中摇晃,好似有在别处游荡的孤魂,顺着风中的哭声回了家。
他们悄无声息地拥抱了自己的孩子,在无边辗转颠沛的末班旅途中,低语着希望和祝福。
那时,死亡和新生同样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