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伪装深情寡夫【完结】>第八十章

  此时太玄宗内,早已乱成一团。

  听闻聂如稷被逆徒姜偃打伤,宗门上下皆是不敢相信,可向来战无不胜,别说受伤,连点灰尘都不沾的仙尊,却又真的顶着一身血染白衣的模样回到了宗门,一回宗门便闭门不出,也不许人叨扰。

  四师兄白蔹更是凄惨,只剩下一口气,全靠丹药吊着命。

  宗门上下皆是惊疑不定,“那逆徒,当真这么强?”

  连号称当世最强,半步飞升的聂如稷都败在他手上,此人实力得强到何种地步?

  有些后入门的小弟子只知道大师兄天赋不行,修为到了一个境界之后停滞好多年,早早被断言飞升无望,也就渐渐在心里轻视起了大师兄,大师兄叛出宗门,他们也从没真对此产生多少危机感,反正有师尊在,有一干师兄师姐在,他们的废物大师兄还能反了天了不成?

  仙尊亲自出手抓人,那不得是手到擒来?

  结果现在他们从没想过会败的人败了,师兄师姐们面如死灰地回到宗门,导致所有人都跟着惶然起来。

  小弟子们担忧地找到二师兄慕玄——眼下太玄宗的管事人,想打听到底出了何事,才会让他们昂首挺胸出门,灰头土脸回来。

  慕玄面露苦涩,没正面作答,而是摇着头道:“情之一字最伤人,若为刀,伤人伤己,天下最强的功法也抵挡不住。”

  师尊是,师兄也是。

  唉。

  小弟子们懵懵懂懂,不理解他的意思。

  慕玄望向清冷寂静的峰顶,想着一言不发把自己关起来的师尊,心说师尊大概也没想到师兄会这么决绝的离开,完全不给他挽留的机会,还把他们曾经的过往全都抹黑成了有是对方心利用接近,师尊怎能不伤神。

  那一身伤,哪里是师兄打的,伤在内腑,分明是师尊自己伤的自己。

  大概是做久了世人眼中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仙尊,师尊自己不信、也不敢承认自己对师兄有情。

  找了许多借口,又是算命又是问卜,嘴上说着自己和师兄结契乃是天命所归,好像是为了顺应天道安排,为了渡劫飞升才和师兄成亲,慕玄在一旁却看得明白,师尊以前何时在乎过这些?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师兄是喜欢师尊的,师兄对他们虽然关怀入微,却不会过分亲近,只有师尊......

  慕玄想起一日早训,师尊路过,师兄大老远看见就弯起了眼睛。

  等师尊落到他身边,他就趁人不注意偷偷在袖子底下够师尊的小指,眼里含笑,不住拿余光偷瞄师尊跟尊冰雕似的的脸。见师尊没抽回手由着他拉他的手指,眼底笑意更深,晃得底下的人都睁不开眼。

  看着下训后,两人并排离去的背影,闻燕行更是咬着牙掰断了手里的木剑。

  已经是独一份的偏爱了,偏偏这样师尊还是觉得不够,还要步步紧逼。

  许是师兄给出的太轻易,对师尊又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养得师尊贪念越重,越不知足......

  慕玄打了一个激灵。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这么想师尊?

  他赶紧止住了这个念头。

  只是有一点却不用怀疑,师兄当初肯定是爱过师尊的,才不像他嘴里说得那样全是假的,他看师尊时眼里的欢喜绝对做不得假。

  他这么说,只是彻底断了念想,他不要他们了,师尊......也定是明白了这一点。

  “唉,师尊糊涂啊,先把人哄到手再说啊,但凡他态度软化些,多笑笑,抱着人哄一哄,师兄那个性子,不早被他吃得死死的?”

  非觉得作一作也无妨,反正师兄总会先来哄他先跟他服软认错,再由着他漫天要价地开些苛刻条件,这下好了,人作没了,开心了吧?

  慕玄想到师兄当时的那个眼神,心头泛起苦水。

  师兄他,真不会再回头了。他走得决绝,断得决绝,对他们,再没有一丝留恋了。

  ......

  姜琤趴在白蔹房门口观察,经过一番折腾,算是保下了白蔹的命,他也松了口气。平时白蔹很照顾他,虽说是他家祖宗要人命,可他还是希望对方不要真死了。

  只是白蔹醒来,看他的目光却变了。

  周围其他人还是像之前一样待他好,只有白蔹,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冷意:“你对我做了什么?”

  姜琤不解:“什么做了什么?”

  白蔹抓住他的手腕,牙齿咬着:“不是你做了什么,我怎会把对师兄的感情,移到你身上?”

  “四师兄,你在说什么?”陈月皱眉问,“什么叫把对师兄的感情移到小姜公子身上?”

  白蔹嘶哑的嗓音大声道:“我虽喜欢惹恼师兄,在师尊面前抢夺关注,可我也不至于那么混账!

  当初所有人都说师兄杀了人,师兄曾故意在背地里暗害我们,师尊更是对师兄下了死手,就这我还能无动于衷,你、你们就不觉得不对吗!”

  就算师兄真做下这些事,他们至少也该求下情,为师兄争取下缓刑,不至于非要当场要人性命。

  怎么会,怎么会无人替他声辩两句!

  白蔹想起当时自己的漠然,甚至还有些畅快,可面对姜琤时,却好似早就认识般亲切,百般回护,现在想来,当时他对姜琤的熟悉,分明是因为他模糊之中,把他和师兄这么些年的情谊都嫁接到了姜琤身上!

  他简直就跟被下了蛊一样!

  当时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对多年朝夕相处的大师兄一点都不心软,如今生死里走过一遭,他隐约感觉一直被蒙上一层雾般糊里糊涂的大脑清醒了,这才惊觉不对。

  就是他,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师尊当时太过武断残酷,可当时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心扑在姜琤身上呢?

  还有......还有原本也是大师兄和师尊拥有命定的红线,也在姜琤到来之后改了人。

  种种疑点,白蔹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

  他定定看着眼前和他大师兄长得极为相似,自称姜偃弟弟的人,逐条清算:“有人蒙蔽了天道的眼睛,遮掩了真正的天机,在那之上篡改了原有的一切,换到自己身上......”

  姜琤:“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

  其他人迷茫看着两人,不明白白蔹在说什么,只是感觉脑袋有些痛。

  慕玄停在门口,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白蔹床边,让他背过身去,在他后心处探查了一番,猛闭上了眼。

  “牵丝蛊。”

  只见白蔹背后心口处,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红点,若不仔细看,就要被忽略过去了。

  蛊已经不见了,人死一刻,气机断绝,蛊在那时死了,白蔹才能挣脱蛊的影响。

  “什么是牵丝蛊?”姜琤问。

  慕玄:“中蛊之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篡改一部分记忆,与那部分记忆相关联的感情,也会相应发生变化,且难以察觉。

  日久之下,人们共同记忆里的某个人会变得面目全非,你们完全记不起他最初的样子。因为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命运自然也会偏离原本的轨道,很多年前有人把这东西当情蛊使用,把爱人心中思慕的对象嫁接到自己身上,可后来,人们发现这东西有更大的用处。”

  “把一个好人变成杀性极强的坏人,把一个坏人,变成佛骨圣心的好人.......”

  只要记忆和情感能被修改,就能轻易操纵一个人的人生,是操控人心,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可怕之物。

  稍作细想,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就、就像我们对大师兄那样吗?”陈月无错道。

  因为他们对师兄的感情被改到了才出现不久的姜琤身上,他们对师兄便格外冷酷无情,就能无动于衷的看着对方去死,甚至成为推对方掉落深渊的推手。

  被身边至亲之人背叛,无人和他站在一边,或是在他被千夫所指之时对他伸出援手,他们的大师兄因此堕魔,叛逃师门......

  如过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为之,自己无知无觉地被操纵着爱憎,陈月顿时如坠冰窟,冷得牙齿发抖。

  “怎会如此......师兄,你怎么知道这种东西?”

  慕玄沉默片刻,道:“此物最初出自十二家魏家之手,只是因为这东西用着太阴损,很早之前就被销毁个一干二净。没想到,竟然还能在我太玄宗之人的身上,发现使用痕迹。”

  之后他又检查了其他弟子,发现下手之人十分巧妙,只有少数几个核心弟子,和大师兄接触较多的人身上被种了这东西。

  慕玄自己身上没有,想来以师尊的实力,幕后之人也不敢动手脚。

  他在脑中梳理当时的情况。

  当初那件事,师尊其实早有安排。

  当时因为师尊和师兄的红线断了,师尊非要装作不在乎师兄,在长老们发问时轻描淡写的答应同意换人结契,却又私下要他在师兄回来时,将师兄束缚在他寝殿内,把人关起来。

  他知道,师兄发现他要换人成亲会离开,也怕他们两人之间红线断了后,他留不住师兄,师兄真会头也不回走了。

  师兄秘境后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迟迟不回宗门,师尊到底还是慌了,才出此下策,哪怕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要将师兄彻底困在宗门内,囚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闻燕行率先发难怀疑师兄杀了木傀宗满门,师尊顺水推舟,起了彻底断了师兄再踏出宗门可能的念头,要逼师兄认罪,从此只能求他庇护,中了牵丝蛊的人随声附和,没人替师兄说一句话......

  这是真要把师兄逼入死路啊!

  如今细想,慕玄喉咙发紧。他意识到动手之人,不只是经常往来太玄宗之人,还相当了解师尊和他们的脾性,可以说是对他们了若指掌。

  又下得了牵丝蛊,又对他们这么熟悉......

  几道身影出现在脑海里,这会连他自己都觉得浑身发凉,直冒冷汗。

  “下手之人......在十二家之中。”

  姜琤咬牙瞪着白蔹:“我就说与我无关!”

  他哪里用得着做这么大的局。

  平白无故冤枉了人,白蔹被他瞪得心虚,只能装作虚弱倒在床上哎呦哼唧起来。

  他哪知道那么多,直接看来,只有姜琤是既得利益者,他就理所当然以为是姜琤干的。

  明白他在想什么,慕玄却道:“姜琤只是刚好出现,被用来顺水推舟做了个局,不是他,那时也会有其他人出现成为他这个角色,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大师兄。”

  “有人选中了大师兄,想逼他入魔。”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心中沉重。

  “为何?”

  “不知,但此事我们必须尽快通知师兄。”

  姜琤:“我去我去!我去通知陛——哥哥!”

  ......

  姜偃在魔宫里和魔将们商量对付十二家的战术,有人来报,说万卷城城主封不言求见。

  他有点意外,不过考虑到对方不是直接杀过来,而是老老实实通报说要见他,有话告知,姜偃思虑片刻,还是决定会一会封不言。

  封不言也确实不是来杀他的。

  他只身来到他面前,是为了给他看一样东西,一粒早已破了壳的种子。

  姜偃看到那枚种子的壳子,就认出,那是千梦的种子。

  封不言:“我义父当初藏下了这一枚种子,按照他和魔君陛下的约定,在魔君死后,将种子种在了他的尸首之中,以他残存的血肉和灵魂作为养料,供养出千株梦境,分散在世间各处。”

  “你既然得到了他的尸首,可曾梦到过什么,比如,那个一直在等你的人?”

  姜偃猛地一颤,想到了之前观察魔头眼睛时,在里面看到的微小的枝叶纹路。

  嗓子发干,“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魔君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待他很好的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就想让这个梦做得再长一些,再远一些,就让我义父在十二家商议中,提议在他死后将他的尸首分割数千块。”

  姜偃震惊抬头,“他自己提的?!!”

  “没错,”封不言摸着那枚只剩下一层外壳的种子,“他说他活不久了,恐怕等不到想要等的人,但他不甘心,就和义父谋划了一计。”

  “在他死后,把扎根着千梦的尸身碎片散落在世间各处,只要某个时刻那个人从他其中一个碎片身旁走过,就会被拖进他的梦里。我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梦,但既是千梦所制造的梦境,又是以他的血肉养起来的,想必......多半是一场场情梦吧。”

  “我见你对那位魔君情深意重,就想来问问......你收敛那位的尸身碎片时,可曾做过与他相遇的梦。”

  “他以身为法,在这世间布下了天罗地网,去捉一个人,”封不言轻声问,“那个落入网中之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