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话是不能收回的。
陆舟说完了, 才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多酸。
他看似镇定，实则懊恼地移开视线——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好像还没有可以酸的资格, 说不定要被大小姐梆梆。
柳倾仍然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 陆舟的神态、语气都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们在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最后是回到教室的数学老师打断了他们这种互相安静的状态。
“有些同学，”数学老师老李吸了口气，破天荒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陆舟，“上课了就把手机收起来，还在发什么呆？”
说实在的, 老李对陆舟这段时间的表现是很不满的。
陆舟以前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虽然是大少爷但是没有少爷脾气, 聪明积极向上，从来不会惹是生非, 最重要的是长得这么帅还不谈恋爱，俨然一心向学的模样。
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很大厚望，认为他一定能拿个状元回来——没想到新同学转过来的短短几天, 他以前树立起来的形象就在一一倒塌。
现在都上课了, 他还在玩手机, 还在含情脉脉看着他的漂亮同桌。
“……”
陆舟被惊得回了神，利落地收起手机。
老李又看向新同学——这一回他的目光温和了很多。
“柳同学, 你刚转过来，学习还没跟上进度, 就要好好学习, 不要跟你的同桌学坏。”
同学们不由得向后看去。
好新奇，谁能想到“不要跟着谁学坏”这种套路话还能落在陆舟头上。
柳倾眨了下眼睛, 毫不心虚地应下这句话：“哦。”
陆舟：“。”
这一节课划分明确，前半节课写试卷，后半节课讲题。
时间紧迫，学生们埋头苦写，教室里一时只有沙沙的声响。
陆舟拿着笔，看着试卷，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大小姐都上一周学了，姜子恒现在才把照片发过来，用心不可谓是不险恶。
他拍的照片也很耐人寻味。
照片可以传达拍摄者的情绪，他发过来的照片就是很明显的表达出了拍摄者的心理反应——在他眼里，只有大小姐是焦点。
陆舟对大小姐受欢迎的程度有所预料，只是这种觊觎显露在他面前时，依然会让他生出一种他无法压制得住的烦躁和焦虑感。
“怎么，是不会写了，还是没心思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到他身后的老李开口，陆舟被吓了一跳，还没转过头，又听到老李说：“上课就收收心，你是学生，最重要的还是高考，不要因为……就耽误了学习。”
老李刻意含糊了几个字，不过陆舟还是能猜出来是什么。
他叹了声气，重新坐直身体：“我知道了。”
他哪里是在谈恋爱。
他现在就是给大小姐当牛做马的，还要担心有人要抢他的位置。
……
姜子恒发过来的照片只是一个小插曲，被打乱了就归于平静，不再产生涟漪。
又过一周，上学结束，终于到了高二学生放暑假的时间。
“解放咯！”
“终于放假了，再上学我就要死了。”
纵使发了一沓暑假作业，依然磨灭不了学生们对于假期的热情和喜悦，扔着书欢呼。
“大小姐，晚上去聚餐吗？”韩静雅冲到最后一排问，“你转学过来，我们还没请你吃顿饭呢，正好一起补上。”
一班是个氛围和谐的班级，平时也有点小打小闹小摩擦，但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不影响和好。
要是谁在上学的时候过生日，还会特意再买个蛋糕提回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分享。
大小姐转学过来，也应该要请他吃饭的。
只不过那时候还摸不准他的脾气，没有人敢轻易过来。
聚餐。
是柳倾在电视里看过但是没有体会过的活动。
他想也不想地点头：“可以，去哪里吃？”
韩静雅恭恭敬敬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来选！”
她——以及班里所有学生，都压根没考虑过带这位大小姐去烧烤店地摊之类的地方，总觉得是对他的罪过。
怠慢美神之罪！罪不可恕！
因此，学生们都提前商议好，要是大小姐答应，就让他自己选择去哪吃。
柳倾在美食点评里翻了一圈，选中了一家烧烤摊：“吃这个吧。”
他看电视里聚餐的人都是在这里吃的！而且他也没有吃过烧烤。
韩静雅：“……”
糟糕！
这种路边摊烧烤鱼龙混杂，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和一些没什么素质最爱吹牛逼的男人最爱待的地方，大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过去吃饭很容易引起纷争。
“要不要换个地方？”
柳倾：“可是我就想去这里。”
“烧烤摊可能不太安全。”韩静雅继续劝，“会有很多小混混。”
柳倾蹙眉。
他还没有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而让路的时候。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陆舟。
“没关系，就去这里。”陆舟垂眼，对他笑了一下，“安全问题不需要担心。”
韩静雅终于想起这位大少爷的含金量，没有再纠结：“行，那就去吃烧烤。”
……
南州的下午六点是准备热闹起来的时刻。
下了班的、请客的、不想做饭的，许多人涌进街边形形色色的小吃饭馆里，点上菜和啤酒，犒劳忙碌一天的身体和胃。
陈家烧烤摊，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忙忙碌碌为接下来的人流量做准备，一些熟客也都早早到来，坐在小马扎里边等边闲聊。
忽然一辆车停在前面，车里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他们都穿着很常见的T恤大短裤，身上没有什么统一的装饰，也没有青龙白虎纹身，长相中规中矩，看着还有随和，但一举一动间蓬勃的肌肉足以证明，他们不是那么好惹。
老板有点紧张，老板娘给了他一个眼神，冷静地带着笑迎过去：“几位是来吃烧烤的吗？”
为首的男人冲她点了下头：“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来陪老板吃个饭。”
老板？什么老板吃个饭还要这么一群人保护？
疑惑间，另一群学生从街头说笑着走了过来；与此同时，这群男人迅速分化成两桌，坐进摆出来的塑料椅子里，仿佛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吃客。
老板娘：“……”
直到这群学生靠近，她看到被围在人群里的一个学生，这才明白过来——确实需要保护！
她没什么太多词汇可以形容，只知道，长得这样漂亮的小女孩出现在路边摊上，百分百会被混混流氓调戏。
陈家烧烤摆出来的座位有十多桌，被一班学生占了一大半。
和大小姐一起的座位是靠抢的，最终是被高英朗和韩静雅谈雪左骞几个人奋力抢到。
这种座椅都不太高，柳倾坐下去之后，长发几乎要垂落到地上。
柳倾很不满：“讨厌！”
“大小姐，给你一根发圈。”韩静雅毫不犹豫摘了自己的发圈。她头发中等，摘了发圈也不影响。
“不用了。”陆舟婉拒，从书包里掏出早有准备的发带，给大小姐扎了个马尾。
看到他以手当梳熟练梳头发的模样，几个人眼神都有点揶揄：“舟哥，动作很熟练啊？”
陆舟：“嗯，这是伺候大小姐的基本功。”
任谁被梆梆许多顿后都要学会了。
“噢噢噢——”竖着耳朵凑热闹的学生都叫了出来。
柳倾习以为常。自从知道现代人类是猴子进化而来之后，这群学生们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让他感到奇怪。
他不太喜欢扎头发，总觉得被束缚了，不过陆舟扎得很好，高而不紧绷，在他忍受范围内。他摸了下马尾，期待地说：“菜单在哪，点菜吧。”
陆舟：“我去——”
他的“拿”字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被老板娘笑容满面地打断：“喏，菜单在这，美女你想吃什么都随便点，我给你打折！”
老板娘从她出现起，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太漂亮了，电视里的大明星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逮到说话机会，她毫不犹豫加入。
“我不是女孩子，”柳倾笑眯眯托着下巴，“你还给我打折吗？”
老板娘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给给给！”
学生们凑热闹：“老板娘，你是只给大小姐打折，还是连我们一起打折啊？”
“你可不能偏心啊老板娘！”
老板娘笑了：“好吧，看在这个大美n……大美人的面子上，给你们一起打折！”
“好耶！”
气氛一下被炒热。
学生们点了烧烤，又点上啤酒：“大小姐，你喝啤酒吗？”
柳倾还没有尝试过现代的酒，点点头：“给我倒一杯。”
男生给他倒了一塑料杯，又看向陆舟：“舟哥呢？”
陆舟：“我就不用了。”
他不喜欢喝任何酒，而且他很怀疑，大小姐这杯酒最后也会落到他肚子里。
他想的倒也没有错。
柳倾端起杯子尝试了一口，然后就毫不犹豫把杯子放在了他面前：“好难喝。”
陆舟笑着捡起一串刚烤好的豆腐喂他：“试试这个。”
刚烤好的豆腐散发出热气，孜然和些许辣椒粉混在表面，被烤出强烈的香味。
柳倾吹了吹，咬了一口，鲜嫩滚烫的豆腐一下打开了味蕾：“好吃。”
他差不多将每种烧烤都试吃了一遍，因为有的串串放的辣椒很多，他被辣到，想要喝水，却拿错了易拉罐，把啤酒当成果汁，直接喝了一多半。
“你能喝酒吗？”陆舟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头晕不晕？”
柳倾抱着易拉罐，梆开他的手：“讨厌，走开，不许小看我。”
？
这是立竿见影地喝醉了吧？
吃到现在，喝醉的不止是大小姐一个。
“大小姐，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
高英朗和王景难兄难弟地搂着彼此的肩膀，想到最近受到的不公待遇，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求求你告诉我们，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讨厌你，因为你很吵……”柳倾分别扫了一眼，“讨厌你，因为你咸……”
高英朗激动地扯着大嗓门：“我马上就改！”
王景却是哭得更厉害了。他完全没听懂。
“哟喂，这是哪来的大美女。”吃到差不多，一伙经常流窜在街头巷尾的混混过来吃夜宵，目光落在喝醉的美女脸上，有种藏不住的亢奋和下流。
然而还不待他们走近，坐在路边沉默撸串的两桌男人就站起来，勾着他们的肩膀把他们带走了。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搞得就像是混混兄弟似的。
混混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学生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柳倾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刚刚好像有人在说话？”
陆舟镇定自若地说：“没有。”
一顿烧烤吃完，还能保持清醒理智的没几个，还都是女生。
安排着把这群学生送回家，陆舟结了账，抱着快要醉晕过去的大小姐上车回家。
“好热。”
柳倾生前也可以小酌几杯果酒，但不知道是现代的酒度数太高、还是太久没喝的原因，他醉得神志不清，一个劲往陆舟怀里钻。
他觉得陆舟是凉的，但是没一会，陆舟就变得比他还热，他忍不住委屈地梆了起来：“谁让你这么热的？”
陆舟喉结滚了滚，艰难地按住他的腰：“你不要乱动……”
他的校服T恤都被拱到了上面，大小姐直接坐在了他腰腹上，分明还是微凉的体温，却刺激得他血液沸腾。
柳倾蹙眉，又梆了他一下：“不许管我。”
“你好不讲理。”
下了车，抱着不讲理的大小姐回到家，再抱着他进卫生间洗脸。
这个过程很困难，因为大小姐完全不配合，抱在怀里嫌陆舟太热，把他放坐在洗手台上，又嫌弃太硬，看到水流出来，他还要伸手去拍拍哗啦啦流淌的水柱，好像是管不住自己爪子的猫。
“水是怎么流出来的？”
“就是这么流的。”
“那是怎么流出来的？”
“。”
好不容易洗完脸，陆舟和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水弄湿了大半。
“我衣服怎么湿了？”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柳倾被难受回一点理智，根本没有是自己折腾的自觉，抬手梆向现场唯一罪犯，“流氓！”
陆舟发誓再也不让他碰到一滴酒精。
给大小姐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双双倒在床上的时刻，陆舟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大小姐现在又嫌弃冷，又往他怀里钻。
没有章法，无所顾忌，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不要乱蹭。”陆舟仓促地箍住他的手，声音都变得低哑。
“可是我冷。”柳倾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变得有些焦急，好在下一秒，他又嘭地变小。
陆舟抓了个空，丝质的睡裙落在他身上，隐隐约约还透着花香。
变小的柳倾爬出睡裙，迷迷糊糊感觉到手下的腹肌变得无比坚硬，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到一个东西竖在他眼前。
？
这什么？
看起来居然比他还要高和结实……好碍眼！
他想也不想，站起来，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讨厌！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