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桌上摆放的油灯已经快要燃尽, 灯芯摇曳不止,屋里忽暗忽明,两道身影如同鸳鸯一般缠绵交颈。

  浓重的呼吸声中流露出细微的声响如同小猫崽子呢喃, 可爱又缠绵,勾的人心潮澎湃。

  小床中熟睡的小平安不知道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咯咯”的笑了一声。

  交缠的身影停顿住, 一只白皙修长的柔荑拨开床帐, 探出的小脸一片潮红, 双眸水光潋滟,洁白的脖颈上点缀着朵朵艳丽的花儿,他朝小床上望了一眼, 小平安只笑了一声便又继续沉沉的睡着了。

  搭在床帐上的柔荑被一只大掌捉住,床帐顺势落下, 将里头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 芙蓉帐暖, 寒凉的夜风都被沾染上了炙热的气息,春宵一刻, 油灯燃尽,残留微末的灯芯, 奄奄一息的贴在灯身上。

  天际微微泛白, 床帐被一只大手拨开, 浓烈的石楠花味瞬间迸发弥漫开来,邢南穿着一条亵裤从床上下来, 一夜未眠却是精神奕奕, 脸上还带着餮足的笑容, 坚硬的胸肌上一道道红痕夺人眼目,转身抓起亵衣往身上套, 结实的背脊上条条红痕交错。

  薄被拱起一团包包,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裴玖昏昏沉沉的蜷缩在薄被中,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孩子们今夜难得的乖巧懂事,一觉睡到天边微亮都没闹人,邢南穿好衣服弯腰把小夫郎从薄被中捞了出来,脑袋包的那么紧实别把人给憋坏了。

  “不、不要了...”

  潮红的脸蛋上那双清澈勾人的眼睛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眼角挂着泪痕,氤氲在粉红色的孕痣上,瓮声瓮气的呢喃着。

  修长的脖颈跟洁白光滑的肩头上布满了朵朵艳丽的花儿,看的邢南胸口如同雷震,全身的血液跟着躁动了起来,喉结滑动,“咕咚”吞咽了一口,他拉起薄被将这勾魂夺魄的美妙景色掩盖住,才把腹下的躁动压制住。

  “你睡吧!我去烧水给你擦擦身子。”低沉嘶哑的声音围绕在裴玖耳边让他安心不已,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立刻沉睡进入了梦乡。

  邢南低笑一声,真是累坏小夫郎了,跟只小猪崽子一样,说睡立马就睡着了,他转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掩盖上房门。

  裴玖要是知道汉子此刻的想法非得给他翻个白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体格?翻来覆去煎炸炖煮,一整宿各种吃法歇不了半刻钟又继续,他这小身板没厥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今儿起这么早啊!”

  邢南刚走到厨房门口,穿戴整齐的邢东就从房里走了出来,邢东见他起这么早心里不免疑惑,今儿是他跟阿娘去看铺子,三弟起这么早做什么?

  邢南唇角上扬,好一副春风意满的模样,“醒的早就起来了。”

  厨房里,邢阿娘已经把吃食都收拾妥当了,听到院子里两个儿子的对话,她捂嘴笑了笑,她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啊!玖哥儿一出月子就数他最高兴,十来岁的年轻汉子最是精力旺盛。

  母子三人把吃食牲畜搬上了牛车,邢阿娘坐在牛车左侧扶好大坛子,邢东见她坐稳了,挥动手里的鞭子赶着牛车出发去镇子里了。

  端着热水进了屋,邢南捏着布巾给小夫郎擦拭干净,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一件珍宝,擦拭到小夫郎的腰腹大腿时,小夫郎在睡梦里也忍不住哼哼了几声,细声呢喃着“不要了”。

  给小夫郎擦拭干净换上了干净的亵衣亵裤塞进薄被里,两个奶娃娃就醒了,小平安眼睛还没睁开就嚎哭了起来,动静吵醒了小夫郎,他红肿不堪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邢南赶忙抱起小平安哄着他。

  “你睡吧!我看着孩子们。”小夫郎嘴唇红肿,嘟嘟的泛着水光,鼻尖眼角都泛着红,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邢南爽快乐一宿,这会儿又心疼的不行了。

  裴玖全身酸软乏力,小平安在阿爹怀里止住了哭声,他实在抵挡不住睡意,侧着头立马就睡着了,邢南笑看着他的睡颜将床帐放下,遮挡住光线,让他好好睡一觉。

  好在小喜乐乖巧,醒来不哭也不闹,躺在小床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吸允着自己的小手指头。

  邢南先把哄好的小平安收拾好,给他洗了脸洗了小屁屁换上干爽的尿布,把收拾好的小平安放回小床上,抱起乖巧的小喜乐收拾了起来。

  挨个给孩子们喂了奶果子后,他便一手一个抱着孩子出了屋子,小平安不老实,在屋里吵闹的小夫郎睡不好觉。

  “三哥。”

  家里人一起来就发现厨房里已经烧好了热水,几人都打了热水洗漱好,邢小妹正要去屋里照看奶娃娃,邢南就抱着孩子们出来了。

  邢小妹从邢南臂弯里接过小喜乐,“把孩子们抱到堂屋炕上去,玖哥儿身体不适,让他多睡会儿,你在堂屋里看着孩子们玩耍。”邢南抱着小平安大步走进了堂屋里,把他放在炕上,又从屋里拿了小玩具丢在炕上,让孩子们自己玩。

  卫青燕把小鱼儿也抱了过来,小平安一见哥哥就伸着小手要找哥哥玩,卫青燕把小鱼儿放在他身侧,小鱼儿稳稳当当的坐在弟弟旁边,手里拿着拨浪鼓摇晃着,小平安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咚咚”响的拨浪鼓给吸引了。

  小平安跟小喜乐才一个月还不会翻身,邢小妹抱着小喜乐伸出一只手拿了布兔子给他玩。

  “大哥么、三哥你们忙去吧!”

  有邢小妹看着孩子,二人转身出了堂屋,邢南去新院子里打扫喂食,邢阿爹已经收拾一会儿了。

  卫青燕进厨房忙活一家人的早饭。

  万里晴空,家家户户飘散出炊烟,微风拂动草木,青黄交杂的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草木香随着微风混合着炊烟袅袅在空中聚拢最后又消散。

  地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完,田地里只剩成片的杆茬,村民们趁着清晨凉快,扛着锄头开始翻地,紧接着又要下种麦苗了。

  赵家父子俩站在田地里挥舞着锄头,没一会儿身上就全是汗水。

  吴亮给牛套了爬犁,赶着牛犁地就轻快多了,不用弯腰使力,他还有心思隔着一片田地跟赵家父子打招呼,“赵三叔、宝根早啊!”

  “亮哥早,嘿嘿!”赵宝根手撑着锄头直起腰身跟他问好,“还是有牛好啊!地翻地快还不累人。”

  赵三叔笑呵呵的对他说:“那你努努力,多找些工做,攒钱也买一头。”

  “一头牛少说也得八两银子,我这得攒多久啊?”赵宝根眼神放空傻乎乎的在心里盘算着他得做多少工财能攒下买牛的钱。

  邢阿爹跟邢南收拾好新院子扛着锄头也过来翻地了,他们家的牛早上要拖吃食牲畜去镇子里,得等下午回来才能赶来犁地,父子俩先翻着。

  邢南走到田坝上正好听到赵宝根的话,他想着赵宝根身手还行,下回去山外围逮兔子可以叫上他一块去,山外围没什么大型动物,算的上安全,就是风餐露宿的折腾人。

  “下回咱们进山喊你一块去。”

  “真的吗?”

  赵宝根听见邢南的话立马瞪大了眼睛。

  邢南朝他点了点头挽起裤腿从田坝上下到了地里。

  “这...”说到进山打猎,赵三叔不由的就想到去年邢南那一身的伤口,心里难免担忧,他知道邢南是好意,是想带着宝根一块挣点钱银。

  邢家已经很帮衬他们了,巧芬每日做半天工只用帮着收拾食材就有二十文工钱,更别说还从他们家收菜跟鸡鸭,今年他们家靠着邢家已经攒了些家底。

  “赵三叔,我们现在不进深山,就在山外围抓些兔子野鸡这些小猎物,权当给家里添个进项。”

  邢南一眼就能看穿赵三叔的心思,话说的很得人心,就是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一点起伏。

  “阿爹,咱们进山人多不会有事的,再说我还想攒钱早点买牛呢!等我攒够钱买了牛你就能轻快点了。”

  孩子有孝心,赵三叔哪能不高兴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他没什么出息,一辈子都是靠着这几亩田地养家糊口,只盼宝根能多条出路吧!

  等裴玖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快晌午了,屋里门窗紧闭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响动,床帐遮的严严实实一点光线都没有,睡了一觉双眼已经消了肿,只是眼角还泛着红,他睁开眼睛一片昏暗,一时间以为天还没亮。

  抬手拨开床帐,光线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了进来,这都快晌午了吧!他双手撑着床板起身。

  “啊!”

  这一动腰腹酸胀的厉害,他忍不住小声叫了一下,皱着眉头挪动到床边,腰部带动着尾椎拉扯到不可言说的部位。

  想起一宿荒唐,裴玖涨红了脸,小声嘀咕:“这呆子也太孟浪了,坏死了。”

  “起啦!锅里热着馒头稀饭,你快去吃点。”

  裴玖一出房门卫青燕就喊他去吃早饭,睡到现在早该饿了,果然,裴玖的肚子就响了起来。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孩子们呢?”

  “在炕上玩呢!有小妹看着,你去洗漱吃点东西,肚子都叫这么大声了。”

  卫青燕笑语嫣嫣,目光扫过他露出来的脖颈,噗呲的大声笑了出来。

  他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卫青燕在笑什么,眼神懵懵懂懂的。

  雪白的脖颈上全是斑斑点点的红印,跟一朵朵花儿似的,卫青燕笑着伸手指着他的脖颈,揶揄道:“你去阿娘屋里拿铜镜看看,三弟也太能折腾人了,哈哈哈,跟一朵朵红花似的,哈哈哈哈!”

  裴玖闻言双手捂紧脖颈,脸红的都快冒烟了,小步跑进邢阿娘屋里拿了铜镜照着看,看着脖颈上那一片片红痕,他羞的都不敢出去见人了。

  这混蛋,折腾一宿还到处留印子,现在好了,大哥么看见了,他找个地缝钻进去吧!这还怎么见人啊?

  裴玖捂着脖颈快速跑回屋里,找了件高衣领的衣服换上,只有冬衣是高衣领的,现在穿还有些热人,他可管不了那么多,热就热,总好过被人瞧见了。

  揪着衣领羞恼的很,昨儿夜里还是挠轻了,合该挠他一个大花脸,让他也不好出门见人。

  第一百零一章

  “啊嚏”“啊嚏”“啊嚏”

  整锄地的邢南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是谁在骂他?

  邢阿爹瞥了他一眼,“你别是伤寒了, 一会儿去找刘大夫看看,别传给孩子们了。”

  “没伤寒, 就是鼻子痒痒了, 我这体格没那么容易生病。”

  “去年你受那么重的伤, 就怕坏了底子, 去瞧瞧总是没错的,再说家里孩子们都还小,还是要预防着。”

  邢阿爹拧着眉头认真的朝他说道。

  邢南无法, 只能依着他的意思,临近晌午, 邢阿爹扛着锄头回了家, 邢南便去刘大夫那瞧了瞧, 果然如他所说,没有一点伤寒的迹象, 体格壮如牛。

  他不做停留快步朝家走去,步伐稳健, 脚底生风, 眉眼间含带餮足的春意, 打赵家院子门前过时被纪净月瞧了个整着。

  “三哥瞧你喜气洋洋的,遇到啥好事了?”

  见他志得意满的样子, 纪净月朝他投去揶揄的目光。

  邢南今儿心情好, 笑着摇了摇头, “没啥好事,赶着回家吃玖哥儿做的饭。”

  纪净月被他的话逗乐了, 还真是个离不开夫郎的人。

  赵家隔壁就是王大娟夫家,她是个贪万事的人,听着点动静就要凑出来瞧两眼,从院门露出个身影,见纪净月站在院门前跟邢南说话,她嘴里立刻嘟囔了起来,“哼!站在自家门口都敢勾搭汉子,笑的浪荡样。”

  常年进山打猎的人,耳朵都灵敏的很,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个明白,邢南脸上笑意敛去,目光尖锐的看向王大娟。

  王大娟被他这一眼吓得腿肚子直打颤,不敢再多话,转身飞快的跑进院子里,那眼神跟要活吞了她似的。

  毛毛躁躁的样子被林阿奶看到了,没好气的呵斥她:“做着饭又跑外头做什么?一天天的心思到处飞,你要不想好好过日子趁早提着包袱回你娘家去。”

  “阿娘你别气,我这就做饭。”

  “还不快去?有这说话的功夫饭早就做好了,一上午也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那两盆衣服你瞧不见?吃了饭就赶紧去洗了,活不好好做,养着你吃白饭的吗?”

  林阿奶不是个刻薄的性子,还是被这王大娟给逼出来的,一天不盯着她,不训斥她,她就能上天,成天跟几个多嘴舌的凑一块唧唧歪歪,干活是一点也不积极。

  邢南没有去听林家的吵嚷声,朝纪净月颔首一番后步伐匆匆的赶回家去了。

  小夫郎这会儿早该醒了,想到家里白嫩乖巧的小夫郎,邢南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秋风拂过他,捎带笑意离去。

  今儿中饭还真是裴玖做的,他厨艺好,一出月子家里人可就都惦记着他的手艺了。

  中午做了四菜一汤,蒜苗炒腊肉、香煎豆腐,酱闷茄条、清炒丝瓜再加上一道白菜木耳汤,蒸了干米饭跟馒头,邢南一回来就能开饭了。

  午饭邢阿娘跟邢东会在镇子里吃,就不用留饭菜了,孩子们瞧着大人吃的香,扒拉着小手就去抓大人的嘴巴。

  小鱼儿美滋滋的吃着汤泡饭,看着两个弟弟咿咿呀呀的伸着小手挥动,裴玖被小平安折腾的不好吃饭,没法子了,用勺子舀了一点点汤塞他嘴里,他立刻就砸吧着小嘴还要吃。

  可不敢再给他吃了,孩子还小,肠胃脆弱的很,给他尝一口就行了,吃多了肚子要受不了的。

  邢阿爹吃饭快,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喝了碗汤便起身接过裴玖怀里的小平安,“小平安阿爷抱着你去玩好不好?让你阿么好好吃饭。”

  小平安可不乐意,刚刚尝到味了,现在光惦记着那口汤了,邢阿爹抱着他就去院子里转悠了,小平安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小嘴咿咿呀呀个不停,好似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喜乐在阿爹怀里伸着小手扒拉着他的嘴巴,动作轻缓,一点也不像他哥哥那样霸道。

  “乐哥儿乖,一会儿给你吃奶果子,饭菜还要等你再长大点吃能吃。”

  邢南拍了拍小哥儿的屁股,他好像听懂了阿爹话,小手也不扒拉了,老老实实的窝在阿爹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大人们吃饭。

  从他进家门到现在,小夫郎看都没看他一眼,难道是生气了?都怪他昨儿夜里情难自控,可是把人给折腾坏了,等吃了饭回房哄哄他。

  裴玖是又气又羞,一看他就想到昨儿一夜的荒唐。

  “玖哥儿你生气了?”

  刚洗好碗裴玖就被邢南拉着进了屋子,他抽回被邢南拉着的手,扭头不看他。

  邢南急眼了,咋还不理人了呢?

  他弯腰把大脑袋凑到小夫郎脸边,“我、我下回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哼!”

  小夫郎转过身子冷哼一声还是不理他。

  邢南一把抱起小夫郎将人扣在身上,裴玖被他竖着抱起,小声惊呼“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怕把自己给摔了,邢南双手放在小夫郎两片柔软又富有弹性的山峰上,稳稳的抱住了他。

  “别哼哼了,我都憋多久了,下回肯定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生气你就打我骂我,别不理我行不行?嗯?”

  汉子毛绒绒的大脑袋挤在他颈窝蹭来蹭去,撒娇的样子跟院子里几只狗崽子一模一样,语气还委屈巴巴的。

  他还没委屈上呢!

  裴玖心软,经不起他的撒娇卖乖,“你还委屈上了呀?我醒来一出门就被大哥么瞧见一脖子的印记,你也不告诉我,羞的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害我都不敢跟大哥么说话了,你这个坏蛋。”

  “是是是,我是坏蛋,我就说这天还热着你怎么就穿冬季的衣裳了,都怪我都怪我,你别生气了,气坏了我要心疼的。”

  “你心疼我昨夜还、还那、那、那般折腾我?”

  裴玖忿忿的推开他的大脑袋,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红红的脸蛋,水光潋滟的双眸勾的邢南差点又要把持不住了。

  他又是装委屈又是打保证的,低声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小夫郎哄的给了他个笑了脸。

  小夫郎纤细的胳膊勾在他脖子上,两条修长的腿搭在他两边腰侧轻轻摇晃,唇角上扬着眉眼弯弯的笑看着他。

  邢南亲了亲他的光洁饱满的额头,松开双手把他放了下来,再抱下去他可就抵不住了,温香软玉在怀,他又不是柳下惠,还能坐怀不乱。

  双脚一挨地,裴玖立马后退两步跟邢南拉开了距离,他刚才已经感受到了邢南的高昂的炙热,小脸瞬间就红扑扑的了,这人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还是大白天呢!

  裴玖侧过头,“大伯么跟婶子该过来了,我去院子里做事了。”说着也不看人,脚步匆匆的出了屋子。

  “呵。”邢南低声一笑,望着小夫郎的背影,眼神满是宠溺跟无奈,小夫郎只管放火不管灭火,他只能在屋里冷静冷静,等心口那把火自动熄灭了。

  “玖哥儿你脸咋这么红呀?”

  纪净月吃完中午跟着赵三婶子一块过来了,正跟她一块抬着一大盆洗好的大萝卜从后院走出来。

  “怕是热出来的,这天还热着,玖哥儿怎么就把冬衣给穿上了?”周英刚进院子就跟几人打了个照面。

  裴玖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做答,总不能告诉他们脖子被邢南嘬出一溜的印子吧?那他以后真的就不要见人了。

  “这不是他刚出月子嘛!天虽不冷,秋风却带上了寒意,穿厚点正好,预防受凉了。”

  卫青燕手里挤压着泡发开的干蘑菇开口给他解了围。

  几人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是这个理,没再多说什么,寻着活计各自都忙活了起来。

  裴玖红着脸蛋朝卫青燕投去感激的目光,抿嘴腼腆的笑着,拿了个小板凳坐下收拾起辣椒来。

  “三儿、三儿,该去翻地了。”

  逗着三个可爱的孙子玩闹了一会儿,邢阿爹出了堂屋在院子里没看到邢南,便朝屋里喊他。

  “来了。”

  邢南火气已经消了下去,不急不慢的出了房门,扛起了放在檐下的锄头。

  从院中走过时,裴玖抬头嗔了他一眼,还是好气啊!

  邢南偏偏还要咧嘴一笑,他就更气了。

  “月哥儿这般勤快,等阿娘回来该给你发工钱了。”

  纪净月从小被娇养着,只见别人杀过活物,自己却是从来都没动过手,见卫青燕杀鱼收拾鱼的手法流畅干脆,觉得十分有趣,搬着小板凳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就上了手,收拾起鱼来还有模有样的。

  “可别啊!我可不敢收,也就是今日空闲我才跟这阿娘过来,我就是来找你们玩的,顺带帮着做点事罢了。”

  他们一家子已经很受邢二婶一家的照顾了,他偶尔来帮着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要是他还拿工钱,可就不像样子了,纪净月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几人说笑着活计做的也快,院子里放满了晾晒萝卜条的簸箕,辣椒姜蒜也剁了满满两木盆,就是盆盆罐罐的没个好落脚的地,卫青燕寻思的等邢东回来得喊他做几个架子用来晾晒食材。

  三个奶娃娃跟阿爷玩闹累了,被小姑姑哄着都睡着了,邢小妹把三个奶娃娃放成一排,头朝墙,脚朝着炕沿边,又进屋子拿了枕头围挡起来,防止他们翻滚摔到地上,主要还是防小鱼儿,小平安跟小喜乐都还不会翻身呢!

  “大伯么、三婶子、大哥么、三哥么、月哥哥。”

  邢小妹蹦跳着走出堂屋在院子里喊着人。

  “孩子们都睡着了?”周英朝堂屋里望了一眼。

  邢小妹凑到他身边,“跟阿爹玩了一会儿,玩累了就都睡了。”

  她笑呵呵的弯腰收拾了起来,把掉落在地上的萝卜皮、蒜皮这些食材废料用小扫把扫在一堆。

  “咱们小妹真勤快。”赵三婶子就赵宝根一个儿子,对邢小妹这个小姑娘喜欢的紧,周英也是一样的,慈爱的看向邢小妹,“还是秋香有福气啊!儿子们懂事能干,女儿乖巧懂事,娶进门的夫郎也都是麻利孝顺的。”

  “你也不差了,风哥儿跟亮子都是孝顺的孩子,还有你那两个孙孙,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让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等明年月哥儿就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话题落在了纪净月身上,卫青燕跟裴玖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纪净月被说惯了,现在也不害羞了,满脸的无奈撅着嘴说:“我巴不得跟玖哥儿一样,一胎生两。”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被他这话逗笑了,“好好好,你没事就多抱抱两个孩子沾沾福气,明年也一口气生两个。”周英笑的眼角溢出了水光,这孩子大大咧咧的太逗人了。

  院子里欢声笑语,凑在院外的人吊梢着三角眼听着院子里有说有笑的心里很是不忿,低声咒骂着,远处传来牛车轱辘声,那人啐了一口唾沫赶紧偷偷摸摸的绕着小道离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邢东赶着牛车快到家时, 余光瞥见墙角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以为是路过的村民,就没过多在意。

  他给牛喂点水喂些食, 歇一会儿就赶紧去地里,翻地是费力的活, 赶着牛去犁地大家都松快些

  邢阿娘一块收拾了剩下的食材, 不多时要用的食材就都收拾好了, 裴玖在厨房煎炸鱼块, 卫青燕帮着一块调配调料,邢小妹在堂屋里照看着几个孩子,几个奶娃娃也是人精, 早不醒晚不醒,活一做完就醒了。

  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 纪净月跟着赵三婶子和周英也该回家拾掇晚饭喂食牲畜了, 在院子里打了招呼他们便一块回家去了。

  第二日邢南跟邢阿娘一大早就去镇子里看铺子了, 昨儿晚饭时卫青燕说了做架子的事,邢东跟邢阿爹打扫完新院子给牲畜喂了食, 吃过早饭后父子二人拎着斧头进山伐木去了。

  父子二人只砍了一颗大树,做架子废不了多少木材, 既然上山来了, 二人又拾掇了一担柴火, 快入冬了,多备点木柴也能暖暖和和的过冬。

  邢东力气大, 一人扛着砍伐下来的树木走在邢阿爹后头, 下山路过田地又瞧见邢文带着个陌生人在地里转悠, 这回是个高瘦的中年汉子,不是上回那个白白胖胖的了。

  他还挺纳闷的, 前段日子在地里转悠还能说是来瞅瞅庄稼的长势,现在稻谷也收割完了,地里光秃秃的一片,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瞧的。

  “阿爹,三叔领着个生人转悠啥呢?”他向邢阿爹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邢阿爹挑着一担柴停顿片刻朝邢文那边望去,“不管他,既然已经断了亲,他们一家做什么都跟我们没关系。”说完他便跨开步子朝家走去。

  邢东也不多问了,跟在后头继续走,不再去看地里转悠的二人。

  邢文也注意到父子二人了,见二人只停顿了一会儿也没多瞧他一眼就走了,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邢阿爷去的早,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不说邢阿奶宠溺着他,就是两个哥哥年少时对他都是极好。

  现在大哥、二哥两家子相互扶持小子日过的红红火火,对他却是不管不顾的,他心里不平衡,想邢阿奶还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这样,他要什么两个哥哥就得给他什么,越想他心里就就越不爽利,连高瘦的中年汉子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人。

  那汉子问了话也不见邢文回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拧眉不爽道:“你们家这地到底卖不卖?”

  “卖卖卖,肯定卖,只是这价钱可不能再低了,就我前面说的数。”邢文回过神朝那汉子谄媚的笑着。

  “成吧!我帮你寻摸着,有人要买我再带人过来看地。”

  二人转悠了片刻,邢文好生客气的将人送到了村口,转眼间脸就黑沉了下来,没了谄媚的表情。

  “他爹,牙行那人怎么说?”

  周云兰在院子里一见邢文回来就匆匆上前焦急的询问。

  邢文坐下喝了口水,“他说有人问就带来看看。”他脸色黑沉,语气有些冲:“我就说找村长让他把咱们卖地的事告诉村民,一个村子里的到时候想赎回也方便些,你非要去镇子里找牙行卖,都拖这么久了也没卖出去,算个什么事啊?”

  “你朝我冲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咱家着想,让你去那两家借钱你不肯去,不然咱家用的着卖地吗?”周云兰双手叉腰尖细的嗓子叫嚷着刺耳的很。

  邢文忽的站起瞪着她,“怎么不是你去借?我敢去吗?上回被你闹的都写断亲书了,我上门去找打不成?”他大嗓门怒气冲冲的,双手握拳跟要打人似的。

  周兰云吊梢着三角眼掐着嗓子,“写了断亲书又怎么样?他们照样是你大哥、二哥,他们现在日子过好了就不管咱们了,凭什么呀?”

  邢文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想的跟周云兰一样,阿娘去之前可说过要他们好好照顾自己,他们现在缺钱大哥、二哥借给他也是应该的,再说他们现在都做起生意了,肯定不差这几十两银子,但他又怕被打,上回二哥揍他可没留一点力,痛了他大半个月。

  见他不说话,周云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捏着嗓子柔声道:“我也是为了咱家的名声才不在村里卖地的,要是有人问起来咱们为什么卖地?咱们咋说?”

  沉思了片刻,邢文点了点头认同了周云兰的话,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初分家他拿的最多,在村子里算的上富户,儿子又娶了镇子里客栈掌柜的女儿,在客栈当管事,谁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好话不断,要让村里人知道他要卖地,他的面子还往哪搁啊?

  周云兰继续说道:“我有个法子可以让咱们既不用卖地也不用把阳儿挪用的钱财还回去,还能保住阳儿的活计。”

  邢家三房要卖地都是为了邢阳,邢文跟周云兰只有邢阳一个儿子,他是娶镇子里悦客酒楼掌柜的女儿,这才在悦客酒楼当管事,这掌柜的女儿刘翠丽,长的矮胖,五官丑陋,被邢阳哄得非他不嫁,没想到邢阳的日子过好了,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冒了出来,挪了酒楼里的钱财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刘掌柜的一查账就东窗事发了,却没抓住他养外室的证具。

  邢阳知道刘翠丽对他是真情实意的,不等老丈人说他自个儿就跪着跟刘翠丽认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他有多爱刘翠丽,他指天发誓说挪用的钱财是因为被人诓骗进赌坊输了钱财,他还不上钱赌坊的人就要砍他的手脚,他没办法财挪用了钱财去还债。

  刘翠丽因相貌不好,从小便被阿爹阿娘娇养在家中,极少与人接触性子单纯的很,邢阳说了她就信了,她求了阿爹几日,阿爹才松了口,只要邢阳把挪用的钱财还回来就一笔勾销。

  俩口子在镇子里住的院子是老丈人买的,房契也在他的手中,刘翠丽单纯,刘阿爹可精明的很,万事留一手,就怕自家姑娘被人骗的人财两空。

  刘翠丽跟邢阳手里有二十两银子,二十两是远远不够的,他可是挪用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刘阿爹是肯定不会帮他的,他只能回家跟阿爹阿娘说,也是瞒着没说真话。

  邢文跟周云兰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养老,家里的银子都拿给他了也不够啊!东凑西凑也才凑出十五两,一共三十五两还差一百一十五两呢!

  看她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邢文转了转眼珠子,“什么法子?”

  周云兰凑近他耳边细说了一番,邢文立马喜笑颜开,“还是你脑袋聪明,那咱们赶紧去找阳儿,我看刘掌柜的一定会同意。”

  俩人中饭都不吃了,立马锁了院门就去镇子里了。

  邢家二房这边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了,才刚做好中饭,邢南跟邢阿娘就回来了。

  “阿娘、三弟,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卫青燕端着饭菜上了桌,朝院子里洗手的二人问道。

  邢阿娘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笑眯眯的说:“今儿碰上个大主顾一大早就在铺子前等着了,一口气把吃食都买走了,我跟三儿守着铺子卖了几只鸡鸭兔子就回来了。”

  “一个人都买完了?他家能吃的完吗?现下天气还有些燥热,吃食可不经放。”拿了帕子给邢南擦手,裴玖站在他旁边望向邢阿娘。

  邢阿娘笑了笑,“人买来送礼的,还自带了白瓷罐子来装,那一个个罐子精致贵重,我装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就怕一个不留神给摔了。”那一个个白瓷罐子通体光滑雪白,罐壁上描金绘彩好看的紧,她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物件。

  “比脸脂瓷盒还漂亮吗?”邢小妹圆乎乎的杏眼里全是好奇。

  “那可没法比。”邢南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一会儿再问,先吃饭。”

  邢小妹拍开他粗糙的手掌,撅着嘴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到了饭桌前。

  等家里人都落座了邢小妹给大家都夹了菜,就是没给邢南夹,邢南看着她气呼呼的脸剑眉一挑,“怎么就不给夹?”

  “你那么大两只手不会自己夹呀?”邢小妹没好气的看着他,三哥忒烦人了,头发都给她揉乱了,才不给他夹菜。

  “行吧!”

  他话音还没落,裴玖就夹了一筷子放他碗里,无奈的笑着,真是闲的,没事就会逗小妹。

  邢南朝着小夫郎勾起了唇角,“吃了饭咱们就去抓河蟹,中秋前后是河蟹最肥美的时间,看玖哥儿今年能不能找到黄壳蟹。”

  他一说河蟹,裴玖馋的嘴里口水泛滥了,河蟹肉质鲜甜,黄壳蟹蟹膏绵软油香,一口下去好吃的舌头都能一块给吞了。

  嘴馋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去年吃河蟹的时候卫青燕怀着身孕只吃了一只尝了个味道,他馋啊!只是河蟹寒凉他不能多吃,今天啊!他可要去多抓些河蟹,一口气吃个够。

  邢小妹眼巴巴的瞅着邢南不说话,默默的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进他碗里,希望三哥不记得刚刚被她怼的事,她想吃河蟹,更想去抓河蟹,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了。

  “行了,赶紧吃饭,吃了饭你们几个都去,孩子们有我看着,别玩疯了早点回来。”

  邢阿娘发话了,最高兴的就属邢小妹,阿娘说了让他们都去,嘿嘿!三哥不带她,她就跟着大哥走,邢小妹眉目弯弯,美滋滋的往嘴里扒饭。

  第一百零三章

  吃了午饭邢阿爹牵着牛去犁地了, 三个奶娃娃吃饱喝足被大人们哄睡着了,兄弟俩把屋里的小床搬了到了凉棚下,小鱼儿独占一张小床, 睡梦中还砸吧着小嘴怕是梦到好吃的东西了。

  “这是去哪啊?”

  赵三婶子刚走到他们家院子门前,邢南几人就提着木桶出来了, 她好奇的问了一句。

  卫青燕轻笑一声道:“咱们去大溪那边看看, 看能不能抓到河蟹。”

  “整个村子也就你们家有这个闲心。”赵三婶子这话还真没说错, 村民们自家总有做不完的活计, 哪怕有片刻清闲都要寻摸些事来做,这河蟹吃在嘴里又没几两肉,黄壳蟹也不是那么好抓到的, 极少有人会特意去大溪那边找河蟹,大都是偶尔放张网去捕几条鱼回家增添个荤腥。

  “是我们嘴馋, 正好阿娘今日回来的早, 她在家看着几个孩子, 我们才能脱身,下午就辛苦三婶子了, 我们会早点回来的。”几人说笑着出了院子顺着小道往溪边去了。

  赵三婶子笑着点了点头,“都小心着点, 溪水寒凉别玩久了。”说完她也进了院子里。

  “三嫂子来啦!”

  两张小床并排着摆放在凉棚底下, 三个奶娃娃睡的香甜, 身上盖着小棉被,小脸蛋上两坨红晕, 看着可爱极了, 邢阿娘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切萝卜条, 上午卫青燕跟裴玖已经把食材都洗干净了。

  从檐下搬了个小板凳,赵三婶子挨着邢阿娘不远处坐下, 跟她一块切萝卜条,萝卜条需要晒的半干,他们都是先把萝卜条切好放簸箕里晾晒着再来收拾别的食材。

  周英跟着赵三婶子后脚就来了,邢风也一起过来了,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一进院子只见邢阿娘跟赵三婶子便开口问:“二婶院里怎么就你们二人,燕哥儿他们呢?”

  “他们去抓河蟹了,难得我今儿回来早,让他们去疯一会儿吧!成天忙里忙外的他们也没个闲暇的时间。”邢阿娘朝二人看去,“要不你把孩子哄睡了也去找他们玩会儿?”

  邢风笑着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我等着吃就行了。”他扭头朝周英道:“阿么你把小川子放小鱼儿旁边睡吧!”邢风把怀里的朗儿放下来,让他自个儿溜达。

  小川子在奶么怀里睡着了,周英把小被子掀开将小川子放在小鱼儿旁边,扯着小被子给两个娃娃盖好,“小妹天天在家看孩子做活出去玩玩闹闹还行,几个大的也不害羞,孩子都有了还惦记着玩。”周英开玩笑的说道。

  “一个两个都不像做阿爹阿么的人,就爱闹腾,还是风哥儿俩口子稳重。”邢风搭了把手一块帮着收拾起了食材,邢阿娘望着她眼里都是笑意。

  赵三婶子乐呵的开口:“你们二人这话莫不是说给我听的?你们家孩子都是稳重懂事的,出去放放风就被你们说成这样了,那我家宝根还得了?这我不得回去就骂他一顿啊!”

  “哈哈哈,三嫂子你可别逗了,人宝根好好跟着他阿爹在地里干活一回家就挨骂,这是什么事啊?”邢阿娘大笑不已。

  孩子们都是孝顺懂事的,几人趁着他们不在拿着他们打趣了起来。

  浅水滩边邢南跟邢东都挽起裤腿下了水,邢小妹乐颠颠的挽好裤腿跟在两个哥哥后头,“你们两就别下水了,咱们就在这片浅滩上找,你们翻翻岸边的石头,下面肯定有河蟹。”邢东双脚站在水里朝两个小哥儿说。

  俩人都是生产完没多久,溪水寒凉他们沾了容易受寒,再说他跟邢南两个汉子在这,他们要挽起裤腿下来不合礼数,小妹年纪小又是他们亲妹妹倒是没什么关系,他们最好还是别下水了,怕外人见着了说三道四。

  卫青燕跟裴玖知道他的意思,俩人笑着点了点头,提着一个木桶顺着岸边开始翻石头,下了水的三人在浅水滩里寻摸了起来。

  “大哥、三哥,咱们该带网来的,还能捞几条鱼呢!”邢小妹瞧见不远处有人在大溪里撒了张网,朝着两个哥哥念叨了起来。

  家里天天都会买鱼回来,想吃就能吃,怎么还惦记着大溪里的鱼了?没吃够啊?邢南觉得好笑,“家里又不是没鱼,你想吃就喊阿娘他们给你做便是的。”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来都来都,捞几条鱼回去做辣鱼酱也能省一笔本钱不是。”

  邢小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三哥太讨厌了,就会曲解她的意思。

  邢东听着弟弟妹妹的对话失笑道:“咱们不差这几条鱼的钱,大溪里的鱼又不是我们一家人的,咱们捞多了别人该有意见了,你们也别扯了,咱们赶紧抓些河蟹,还要早点回去呢!”

  “你果然是福星,我翻了两块石头连个河蟹影子都没见着,你翻一块就是两个黄壳蟹。”卫青燕实在是惊叹裴玖的运气,真的太好了。

  裴玖一手一只黄壳蟹,从蟹背上按住两边的腿抓了起来,笑的灿烂,眼神明亮,抬手朝不远处的三人挥了挥,“看,我又抓住黄壳蟹了。”语调高昂带着小小炫耀的意味。

  “哇!三哥么你也太厉害了,我还一只河蟹都没抓着你就找到黄壳蟹了。”邢小妹睁大了圆溜溜的杏眼两只湿漉漉的手朝着裴玖竖起了大拇指。

  邢东跟邢南也笑着朝岸上的裴玖说了句“厉害。”又继续翻找了起来。

  “哥么咱们继续找。”把黄壳蟹放进桶里,裴玖眨巴眨巴眼睛,欢快的对卫青燕说着。

  他现在兴致高着呢!头一只就抓着黄壳蟹了,他浑身都来劲了,不等卫青燕回答他,就高高兴兴的继续翻石头了。

  溪水清可见底,水里的三人稍一挪动步子就惊的水里的小鱼小虾四处逃窜,连带着清澈的水都被搅混了,浅滩上遍布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块,裴玖挨块翻找过去,一见河蟹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唇角上扬,两个酒窝时隐时现。

  大溪对面的的竹林被秋风吹动如同婀娜多姿的少女随风舞动,发出的沙沙声响没有一点规律,却像是一曲动听的旋律,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被阳光照射的发出闪闪光亮,邢小妹踢踏着浅水,白嫩的脚丫忽而像一尾灵动的鱼儿跃出水面,忽而沉入水底像落石如水砸出飞溅的水花。

  “小妹你脚丫子再不老实一点河蟹都被你吓的跑完了。”

  飞溅的水花撒在了邢东的裤腿上,他扭头看向笑颜如花的邢小妹眼神无奈又宠溺。

  邢小妹讨好的朝他笑着:“知道啦!我这就翻找河蟹不玩啦!”她难得出来玩耍,心里面可开心了,开心归开心,她还是很惦记几个小侄子的,不知道小侄子们睡醒了没有?有没有哭闹?

  邢南沿着浅水区一路闷头翻找,他提的木桶里已经有七八只大河蟹了,小的河蟹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他看都不多看一眼,更别说抓了。

  浅滩乱石区传出一声惊呼,“啊啊啊!好多黄壳蟹啊!”

  向来稳重的卫青燕看着大石头下一群黄壳蟹眼睛发亮,高兴的蹦跳了两下,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哥么你快抓,我一个人抓不过来,蟹要跑了。”

  一只只黄壳蟹横行的四处躲蹿,裴玖手忙脚乱的东抓一只,西拦一只,这一窝黄壳蟹有七八只,他就两只手,一时间抓不过来。

  卫青燕赶紧俯下腰身跟他一块抓,两个小哥儿眼睛发亮,笑的十分灿烂,脸蛋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激动了。

  “哈哈哈,玖哥儿我这只最大。”

  “我抓的最多,嘿嘿!哥么你后面还有一只要跑了快抓住它,快快快。”

  “嗳嗳!在哪呢?我没看见呀?”

  “就你后头那块大石头下面,刚刚躲进去,你快翻开,我看到蟹脚了。”

  二人一顿忙乎七只黄壳蟹全被抓着了,一只都没跑掉。

  卫青燕跟裴玖对视大笑了起来,裴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手上的泥巴糊在了他的脸上,糊了个大花脸,卫青燕噗呲一声捂着肚子大笑乐起来,橙黄色的日光下他不顾形象的开怀大笑,眉眼舒展,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一个明媚少年,裴玖看呆了,都忘了问他在笑什么。

  “哥么你真好看。”顶着一脸的泥,裴玖呆呆的看着大笑不止的卫青燕嘴里喃喃道,显的他特别傻气。

  卫青燕刚止住笑意,见他这模样又忍住不笑了起来,肚子都笑痛了,“不行了,不行了,肚子都笑痛了,玖哥儿你赶紧把脸上的泥擦了,跟个泥猴子似的。”

  “啊!”裴玖跑到水边蹲下身子看水里的倒影,哎呦!这一脸的泥,难怪哥么笑成那样了,看着泥猴一样的自己,裴玖也笑了起来,掬了捧水把脸上的泥给洗了。

  水里的三人也上了岸,坐在石头上晾着湿漉漉的脚,邢小妹赤脚蹬蹬蹬的跑到两个哥么的木桶边,里边就十来只蟹,其中有九只还都是黄壳蟹,她惊呆了。

  “大哥么、三哥么你们也太厉害了,九只黄壳蟹啊!你们怎么找到的?”

  裴玖抿嘴一笑抬手指向不远处被翻开的大石头,“就那大石头底下抓的,一窝都躲在下面。”

  确实是大石头,有一米多宽,半米多高半,重量是不轻的,邢小妹看向大石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你们、你们怎么翻开的?那么大一块石头啊!”

  “我跟玖哥儿合力掀开的,厉害吧!”

  卫青燕含着笑意看向邢小妹,还有点洋洋得意的味道,一点也没了往日的稳重,活脱脱一个活泼开朗的青葱少年。

  邢东看着夫郎的笑颜嘴角上勾,爱意泛滥。

  “下回可不能搬那么大的石头了,要是不小心砸了脚抻了腰够你们疼的。”看了看大石头,邢南皱着眉朝二人说着,两个小哥儿也太蛮了,他们那小胳膊都还没他手腕粗,那石头得有一个一百来斤,也不怕折了手。

  “知道啦!”裴玖乖巧的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邢南只是担心他们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卫青燕笑而不语,几人晾干了脚丫子上的水渍穿上鞋袜就回家了,还得回家捣鼓明日要卖的吃食呢!

  万里晴空,蓝天白云高耸的山峰连绵不断,溪水环绕,潺潺的流水声络绎不绝,几人提着木桶脚步轻快,闲暇的时光短暂,欢乐却不会断。

  第一百零四章

  到家时天色还早, 食材已经全部收拾好整齐的码放在厨房里,赵三婶子活都做完就回家去了。

  卫青燕跟裴玖放下木桶先抱了抱孩子们,在外面玩了半下午, 做阿么的人心里总归是惦记着孩子的。

  “哟!又抓到黄壳蟹啦!”

  邢阿娘把河蟹分拣了出来,九只黄壳蟹, 三十来只青壳河蟹, 她把河蟹分开放在桶里, 挑了八只只青壳河蟹跟两只黄壳蟹出来, “大儿、这几只河蟹给三婶子家送去,咱们都一块尝尝鲜,顺道去地里喊你大伯他们今晚来这边吃饭。“

  他点了点头接过篮子在小鱼儿脸上香了一口才出了院子往赵家去。

  “这黄壳蟹肯定是玖哥儿找到的, 就他运气最好,我抓了这么多年河蟹一次都没见着过黄壳蟹, 你倒是好, 去一次抓一次。”

  邢风含笑看向他, 扶着他小腿站立的朗儿仰着小脑袋也朝着裴玖“么、么、么”的叫着,叫的裴玖心都软了。

  “这回是我跟大哥么一块找到的, 好大一块石头呢!我跟大哥么合力费了好大劲才掀开,还好没白废力气, 一掀开底下就一窝黄壳蟹, 可把我们给乐坏了。”裴玖眼睛亮亮的看向卫青燕, 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小表情得意的很。

  “是乐坏了, 乐的玖哥儿都抬手给自个儿抹了一脸的泥, 大泥猴子似, 我笑的不行,他还呆呆的看着, 可把我肚子都给笑痛了。”

  卫青燕打趣着他,刷的他脸就红了起来,连忙岔开话题:“黄壳蟹今晚都清蒸了,调个辣酱再调个姜醋酱沾着吃怎么样?”

  “那青壳的河蟹呢?也清蒸吗?”邢小妹一听到吃的立马就来劲了。

  裴玖:“青壳的对半切开裹了面粉油炸了做香辣蟹吧!阿爹大伯他们都爱吃重口的。”

  “你做的我都爱吃。”邢南舔着脸当着众人来了这么一句,羞的小夫郎耳根通红,抬手拍了他胳膊一下,没好气的嗔看着他。

  “好好好,玖哥儿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我们今天就是来蹭吃的。”

  邢风笑哈哈的看着二人,看的裴玖脸更烧了。

  他把小平安一把塞给邢南,“我先把明天要卖的吃食都弄好。”扭头就进了厨房,这呆子越来越坏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什么话都能说,烦人。

  卫青燕也放下小鱼儿进厨房帮忙去了,吃食的做法裴玖早就教会他了,二人搭配干活默契十足。

  灶台两口大锅,卫青燕用一口大锅炸鱼,裴玖用另一口炒蘑菇酱,蘑菇酱炒好后盛放到木盆里晾着,他开始调配调料拌香辣萝卜干。

  “哥么炸完鱼把顺手河蟹也炸了吧!省的一会儿还要再炸一锅。”

  “成。”卫青燕从窗户探出个头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阿娘,把蟹洗洗干净,我炸了鱼就把蟹也炸了。”

  “好。”邢阿娘挽起衣袖提着装蟹的桶就去了后院,家里打了井以后用水都方便多了。

  周英起身跟着邢阿娘一起去了后院清洗河蟹,有邢风跟邢小妹看着孩子们,邢南挽起衣袖走到柴堆旁,拿着斧头开始劈柴。

  香辣萝卜干拌好后,裴玖把木盆里的香辣萝卜干都装进了罐子里,装好后用干净的布巾挡住罐口,再盖上盖子密封起来。

  麻辣手撕兔跟凉拌鲫鱼的配料调好等明早起来再拌就行了,卫青燕一大锅鱼块也炸完了,正好邢阿娘跟周英把河蟹都清洗干净提进了厨房,卫青燕把一只只河蟹都对半切开,裴玖调好了面粉糊糊,捏着蟹脚裹一层面粉糊糊放进油锅里一炸,香味就出来了。

  卫青燕用木盆把辣鱼酱拌好放在一旁,等凉透了就能装进罐子里了。

  邢阿娘杀了鸡鸭拿进厨房,“玖哥儿鸡鸭都杀好了,你看着弄就行,要不要再弄条鱼?”

  今儿吃饭的人多,得拾掇出几个大菜才够吃。

  “那就蒸两条鲫鱼吧!朗儿跟小鱼儿都爱吃。”

  “行,我再去杀两条鱼。”

  河蟹炸完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盆,裴玖拎着菜刀把鸡鸭都剁成了小块,过油炸香捞出来备用。

  “大哥来了,快进来坐。”

  纪净月正在打扫院子,邢东提着篮子走了进来,他放下手里的扫把赶紧招呼人坐下。

  邢东笑着摇了摇头,“不坐了,阿娘让我送些河蟹过来给你们尝尝鲜。”他把篮子递给纪净月,纪净月朝里头一看,呦吼!竟然有两只油光黄亮的黄壳蟹。

  黄壳蟹极少有人能抓到,算得上精贵,邢东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给他们送了过来,纪净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三婶子从厨房走了出来,“东子你咋这时候过来?有啥事呀?”

  “下午抓了河蟹,阿娘让我送些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阿娘,大哥提的篮子里有两只黄壳蟹呢!”刚刚纪净月没有接过篮子,要全是青壳河蟹收了也就收了,大溪里到处都有,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是这黄壳蟹到底精贵些,他低声跟赵三婶子说着。

  一听有黄壳蟹,赵三婶子眉头轻皱,“东子,这青壳河蟹留着就行了,那两只黄壳蟹你拿回去,带去铺子里能卖不少钱呢!给我们吃了多浪费。”

  “瞧你这话说的,这蟹抓来就是给吃的,咱们也没想着拿这个挣钱,三婶子跟你说句实话,这黄壳蟹都是玖哥儿找到的,我们那有这么好的运气,家里还有呢!今晚就做了吃。”邢东笑哈哈的说着,把篮子塞到了纪净月手里,“月哥儿这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抓来的,你们就安心的吃吧!咱们就吃个稀罕。”

  二人根本就说不过邢东,纪净月提着篮子看向赵三婶子,直到她笑着点头才开口说话:“那我们就沾玖哥儿的光也吃上一回稀罕物,嘿嘿。”

  “行了,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三婶子、月哥儿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邢东就要离开,赵三婶子喊住他:“等会儿,院里两颗柿子树结了果子都摘下来了,你拿些回去给他们都甜甜嘴。”

  赵三婶子从檐下拿了个干净的篮子从堂屋的箩筐里捡了二十来个红彤彤的柿子,满满的一篮子,邢东无奈道:“三婶子这也太多了,篮子都要放不下了。”

  “就二十来个,一天就吃完了,等过几日我做些柿饼再多拿些给你们,新鲜柿子不好存放,做好的柿饼放几个月都不会坏。”

  邢东接过篮子也不跟她客气,“那我可就等着吃柿饼了,三婶子我回去了。”

  “嗳!去吧!”

  赵三婶子站在院门前,脸上挂着笑意朝邢东挥了挥手。

  这王大娟听到点动静就要凑出来瞧两眼,赵三婶子扭头就看见她扒拉着大门鬼鬼祟祟的朝这边看,朝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就进了院子。

  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一天天的净盯着别人家去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果然没一会儿,隔壁院子里就传出了林阿奶的训斥声,赵三婶子叹了口气,林家娶了这么个人进门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天天搅了一家子人不安宁,又不能真休了她,孩子们都还小,休了她也没钱银再给林大说个媳妇啊!

  邢东提着满满一篮子柿子绕到地里,喊了邢阿爹邢大伯他们一块回家,天色也差不多了,用牛犁地也快,不用赶的这么急。

  “东哥这是从我家出来啊!”

  赵家父子见他们都准备回家了,也停下手里的活计准备回家了,赵宝根见邢东提着一篮子柿子就知道邢东肯定去了他家,村里只有他家院里种了两颗柿子树。

  “哟!宝根越来越聪明了啊!看一眼就知道我打哪来的。”邢东挑眉调侃着他。

  “嘿嘿!”赵宝根挠着后脑勺憨笑着,手里的泥土全扒拉到头发上了,等回家赵三婶子骂完又得被纪净月骂。

  “赵三哥,我们先回去了。”

  邢阿爹赶着牛上了田坝朝着赵三叔打了声招呼,“嗳!我们收拾收拾也回了。”赵三叔把锄地丢在田坝上,在水渠里清洗手脚上的泥土。

  “你别再挠了,头发上去是泥土,快洗洗你的手吧!不然回家三婶子又要骂你了,没准好吃的都没你的份。”

  赵宝根关注点在后半句上,“啥好吃的?”

  “你回去就知道了,我走了不跟你说了,赵三叔我们走了啊!”邢东提着一篮子柿子转身走了。

  赵宝根被他说的心里跟猫挠似的,刚吊起别人的胃口就不说了,他也顾不上去洗手脚上的泥土了,扛着锄头就往家去,赵三叔洗干净站起来直看到他急匆匆的背影。

  院里飘散出香味,朗儿闻着味寻到了厨房门口,门槛有点高,他小短腿翻不进去,眼巴巴的瞅着里头做菜的裴玖,“么、么。”小手朝他伸着一抓一抓的,想要裴玖抱他进去。

  “是叔么,朗儿怎么跑这来啦?饿了吧!别急,一会儿就能吃了。”厨房里油烟大,卫青燕朝院子喊了一声,“小妹你抱朗儿抱过去,他杵在门边别给摔了。”

  裴玖笑了笑掀开锅盖,浓郁的麻辣香味飘散出来,有些呛人,他被呛的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把锅里的菜盛了出来。

  一盆酱闷鸭看的人食欲大开,红褐色的鸭肉一块叠着一块,鸭肉上面挂着粘稠的酱汁,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裴玖自个儿都快流口水了。

  鲫鱼跟黄壳蟹跟干米饭闷在一个锅里,等会端出来就能吃了,烧好的豆角土豆焖鸡已经盛放在一旁,舀了一勺清水把大锅洗干净,锅热倒油,依次放入姜蒜花椒干辣椒葱段爆香,炒出浓郁呛人的香辣味后倒入炸好的河蟹继续翻炒,加盐酱油胡椒粉调味,翻炒一刻钟就能出锅了,再撒上翠绿的葱花芹菜碎,一道香味诱人的香辣蟹就好了。

  回家的几个汉子才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了菜香,两头牛也不管了,拴在院门口的树桩上,加快了步伐进了院子,都不用人催促舀水清洗了手脸坐在了饭桌边。

  卫青燕端着饭菜上了桌,裴玖调了两样酱汁,炒了个青菜又拍了个黄瓜,两样小菜清爽可口,正好解腻。

  第一百零五章

  几个汉子围坐在炕上的饭桌前, 几个奶娃娃被大人抱着放在了炕里面,丢了几个小玩具让他们自个儿玩去,朗儿端正的坐在阿爷盘坐的两腿中间, 乌黑的眼珠子盯着桌上的菜挪不开了,粉红的舌尖在嘴唇上一下一下的舔着, 馋的不行了。

  卫青燕跟邢风摆放好碗筷, 裴玖端着两样小菜上桌了, “菜齐了。”他抿嘴一笑挨着邢南坐下。

  “快吃都趁热吃。”

  邢阿娘一招呼, 汉子们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就开动了,他们跟商量好了似的筷子都朝着香辣蟹夹去,邢阿娘把蒸好的黄壳蟹对半切开给每个人都夹了半只放在碗里, “先吃黄壳蟹,一会儿吃重了口就尝不出蟹膏的鲜美了。”

  邢东咔擦咔擦的嚼吧着香辣蟹, 蟹肉的鲜甜搭配上调料的麻辣, 吃的他停不下嘴, 直接把碗里的半只黄壳蟹放到了卫青燕碗里,“这香辣蟹又麻又辣又鲜甜, 我爱吃这个,燕哥儿黄壳蟹给你吃, 没滋没味的我不爱吃。”

  “哎呦!我也爱吃, 你咋不夹给我呢?”邢风笑眯眯的打趣着邢东, 话还没说完吴亮就把他碗里的黄壳蟹夹给了他,“你吃, 嘿嘿!”

  邢南默不作声早就把自个儿碗里的黄壳蟹夹给了小夫郎, 邢阿爹跟邢大伯有样学样, 坐在邢大伯跟前的朗儿可急坏了,眼前的黄壳蟹一下就没影儿了, 他目光跟着黄壳蟹落在了周英身上,可怜巴巴的。

  周英笑了一声,“朗儿过来,奶么给你挑蟹肉吃。”他伸手把朗儿抱了过来,掀开蟹壳,用筷子夹着橙黄油亮的蟹膏沾了点姜醋酱喂进朗儿嘴里,朗儿被醋味酸的小脸都皱巴了,小嘴叭叭叭了几下,等醋味散去,鲜美绵粉的蟹膏味充满了他的口腔,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周英,“奶、吃、吃。”

  “好好好,奶么也吃。”周英熨帖的不行。

  邢阿娘挑了些蟹膏蟹肉跟饭拌在一块,夹了鱼肉仔细的把刺挑干净,一起拌在饭里,小鱼儿欢快的一口接一口吃的眼睛都眯上了。

  “河蟹寒凉别给孩子吃多了,怕夜里要闹肚子。”两个孩子吃的摇头晃脑好不快活,邢大伯嘴里嚼吧着着香辣蟹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给三个孩子各挑了半只蟹的膏肉拌在饭里,他们可不用着别人提醒,对孩子们的事比谁都要上心,“就挑了半只蟹,咱们心里都有数,给孩子们尝尝味道就行了。”邢阿娘笑眯眯的把饭碗抬起来给他们看。

  “阿娘我来喂小鱼儿,你快吃些菜,光顾着喂他去了。”吃了半只黄壳蟹,卫青燕在围兜上擦了擦手把小鱼儿抱了过来,接过邢阿娘手里的碗,小鱼儿可不管谁喂他,只要有吃的他就开心的不行。

  三个哥哥都有好吃的,小平安跟小喜乐躺在炕里面没吃的就算了,还没人管他们,小平安“哇呜哇”的闹腾了起来,向来安静乖巧的小喜乐也跟着哥哥一块哭闹,他们还不会翻身,只能眼眸滴溜溜的看着围坐在饭桌前的众人,可是把他们给委屈坏了。

  孩子哭闹起来小俩口也顾不得吃了,一人抱了一个在怀里好生哄着,“都没人理咱们小平安跟乐哥儿,委屈坏了,小鼻子都哭红了。”邢小妹一上桌嘴巴就没停下来,已经吃的八分饱了开始有闲心逗弄起两个小侄儿,伸着手指戳一下这个又戳一下那个。

  有人跟他们玩了,两个孩子止住了哭闹,依偎在阿爹阿么的怀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四处打量,谁嘴里发出咀嚼的声响就瞅着谁看,可爱的小模样看的众人心都快化了。

  月上梢头,皎洁的月光划开夜幕的黑沉,璀璨的星星一闪一闪,晚饭吃完邢大伯一家也不用打灯笼,云稀月朗,条条道路清晰可见,一家人踏着月色归家去了。

  赵家难得晚饭吃到这么晚,邢东送来的十只蟹都给蒸了,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四口人吃着鲜美甜嫩的河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父子俩更是有闲情逸致,吃着河蟹小酌上几杯清酒。

  下午赵宝根一进院门放下锄头就钻进了厨房,一身的泥也不先洗洗干净,一进厨房就被赵三婶子揪着耳朵拎了出来,厨房做着晚饭,他一身的泥就往里头钻,一点也不讲究,气的赵三婶子拿了扫把就要打他。

  赵宝根满院子的胡乱跑,赵三婶子追都追不上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扫把指向他破开打骂:“你个小兔崽子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啊!没给你吃饭不成?一身的泥就往厨房钻一副饿鬼样,都成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没点讲究,饭菜弄脏了给你一个人吃啊!”

  “阿娘、好阿娘,我错了,我就是想看看东哥送了啥好吃的过来。”赵宝根蹭到水缸旁舀水清洗自己,“我这就收拾干净,阿娘快回厨房看着,菜要烧坏了。”

  赵三婶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放下扫把转身进了厨房,被这傻憨憨气的差点就忘了锅里还炒着菜呢!一会儿都菜烧焦了就都怪他。

  “连头发上都是泥,你在地里打滚了不成?”纪净月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脸擦手,伸手拍他头发上的泥土,泥糊在头发上都干透了根本就拍不下来,“全都干透了,你赶紧打些热水去洗洗干净,一会儿阿娘看见了饭都不给你吃。”

  “嘿嘿!我这不是被东哥说的不上不下想赶紧看看他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月哥儿你快跟我说说是啥好吃的?”

  见他还傻憨憨的一门心思惦记的吃食,纪净月又好气又好笑,嗔了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东哥他们下午去抓河蟹了,下午送了些过来给咱们尝尝鲜,都在锅里蒸着少不了你的,赶紧打水洗洗干净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能吃了。”

  别看赵宝根素日里都是傻憨憨的跟个孩子一样不记事,但要真遇上事了他还是能拿主意能掌事的,要不是这样纪净月都要后悔跟他成亲了,这哪是嫁了个汉子,分明是嫁了个不懂事的孩子,日日嬉皮打闹,比自个儿都还不记事。

  看他拿了干净的衣服打了热水洗澡去了,纪净月抿嘴一笑摇了摇头,进厨房帮忙去了。

  九月底,田地都翻整施肥好了,铺子里挂了歇业的告示,用三天时间把冬麦给种好了,这回邢大伯跟吴亮先紧着他们这边播种,铺子歇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银,反正守铺子两个人就够了,留在家里的父子俩就可以帮邢大伯家播种,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月初的时候家里食材不够用了,赵家跟邢大伯家的菜也都紧着他们这边用了,还去卫青燕娘家跟纪外婆那边收了些过来,菜窖里的食材满打满算的也就够半个月的量。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铺子里的吃食卖的也没夏日时好,吃食都是酱菜冷食,天一冷大伙都爱吃口热乎的,除了楼里每隔五日的货,一天下来卖出去的吃食只有十斤上下,裴玖不免忧心了起来,铺子每月租金快二两银子,生意照这样下去,除了成本都不一定能挣到够每月的租金。

  他心里有事,切萝卜条的时候一下没注意就切到了手指,鲜血直流,“哎呦!小祖宗你在想什么呢?切个萝卜条能把手指划开这么大一道口子。”卫青燕皱着眉头拿帕子捏住他受伤的手指,手指头皮开肉绽,看着挺吓人的,“走,去刘大夫那看看,你这身子才养好多久就不懂爱惜了?等三弟回来又得心疼了。”

  裴玖下刀快,先前还没感觉,这会被卫青燕用帕子捏住伤口却是有些疼了,见院子里几人都担忧的看向他,“就不小心划破了点皮,哪里用的着看大夫,屋里有备伤药,上些伤药就行。”

  “肉都翻开了光上伤药可不行,还是去大夫那看看,几步路又不远,燕哥儿你带着他去,家里有我跟你们三婶子呢!”血都止不住,洁白的帕子都染红了,刚刚他可瞧见了,皮肉裂开都快瞧见骨头了,周英拿出长辈的气势不容裴玖拒绝。

  裴玖只好跟着卫青燕一同去了刘大夫那。

  “伤口看着是吓人,没伤到筋骨,不用担心,上些伤药这几日不要沾水就行了。”刘大夫瞧过伤口拿了一小罐止血消炎的伤药给他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二人拿了伤药朝刘大夫道了声谢便回家去了。

  “瞧你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跟我说说。”

  裴玖这几日不是洗碗砸了盘子就是炒菜放多了盐,卫青燕早瞧出他心里有事,只是他没说,自个儿也就不好去问,今日连手都伤了,再不问怕是明日又不知道要伤哪里了。

  裴玖有些愧疚,他自个儿胡思乱想就算了,害的他人还要担忧自己,“我就是瞧着铺子里最近生意都不怎么好,咱们铺子里卖的都是冷食,天一冷下来都没什么人买来吃了,我又想不出别的吃食方子。”他有些懊恼自个儿,脑袋可真笨,要不是得了那老货郎的方子他连这几样吃食都做不出来。

  “就为这事?”卫青燕被他气笑了,“冬日里吃食不好卖就不好卖,鸡鸭兔子这些牲口不是卖的挺好?你啊!出点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铺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就爱钻牛角尖,冬日挣的少就少点,咱们夏日多挣一点就行了,总归都是有进项,镇子里有哪个铺子是天天生意好的?都有淡季旺季的。”

  听他这么一说,裴玖也觉得是自己钻牛角尖了,时下心里更加愧疚了,“对不起哥么,我又还你们担心了。”

  他锤头瓮声瓮气的说着话,看起来好不可怜,卫青燕有再多的气见他这可怜样都得消了,“你就别想太多,生意好咱们就多赚点,生意差咱们就少赚点,左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有吃有喝的。”

  “嗯嗯,我再也不钻牛角尖了。”

  瞧他眉眼舒展,卫青燕知道他是把话听进去了,笑着挽过他的手不再提这事。

  二人一进院子就傻眼了,周云兰竟然坐在院子里,周英跟赵三婶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自顾自的收拾着食材,周云兰也不尴尬,吊梢着三角眼在院子里来回打量着,那神色一看就没安好心。

  “哟!东子夫郎,三儿夫郎回来啦!”周云兰谄媚的朝二人打招呼。

  二人相视一眼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还敢上门?断亲书都签了,这才过去多久就没脸没皮的凑上来了?他们可没忘周云兰当初那副恶毒刻薄的样子。

  第一百零六章

  二人站在那里谁都没接周云兰的话, 她吊梢着三角眼,阴冷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二人,“呵, 这是挣了点钱就看不起穷酸的长辈啦?连话都不搭理了。”

  “周云兰你算谁的长辈?断亲书都签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请自来没赶你出去是给你留了面子,你要还顾及自己那点脸皮就赶紧走, 别在这瞎扯皮, 也不臊的慌。”

  刚才不搭理她是让她自觉没趣早早滚蛋, 那成想两个小哥儿一回来这婆娘扯皮的话竟是张嘴就来, 周英又不是个没脾气的,当即就起身拉长了脸瞪着周云兰。

  周云兰这种没皮没脸的人怎么可能会害臊,转头笑嘻嘻的朝周英道:“大哥么, 签了断亲书也断不了大哥二哥跟邢文的血脉亲情呀!”

  “哎!我知道上回我说的话伤了你们的心,我这人就是没脑子, 就爱胡言乱语, 这么长时间我心里是真的愧疚, 日日吃不好睡不好,都怪我嘴贱害的他们兄弟几个闹翻了脸面, 我这心里难安,今日特地上门就是来道歉的。”

  说着话眼角还憋出了两滴泪水, 捏着拍着擦拭着眼角, 这一番作态, 要不是几人熟知周云兰的秉性怕是真的要信了她的话。

  “哼!来道歉?你自个儿信不信你说的话?”周英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周兰云双手一拍大腿, 委委屈屈的哭诉了起来:“大哥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蠢人一个, 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当初我也是听了他人的怂恿才错怪了你们,我这心里是真的愧疚, 当初那些话我都是有口无心的,这段时日我常常梦到阿娘骂我蠢,怪我害的几兄弟不齐心。”

  “大哥么,我是诚心来道歉的,咱们都是邢家人,血脉相连啊!都怪我太蠢,都怪我这张破嘴。”她戚戚然热的哭诉着,忽地靠近裴玖,吓的裴玖连连后退了两步,“玖哥儿你别怕,三婶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上回我嘴贱也挨了你一巴掌,咱们这事过了去就过去了,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她倒是好算计,知道裴玖心软胆小,这话不对着周英也不对着卫青燕说,只朝着裴玖泪眼婆娑的望着。

  她一双三角眼,眼白多过眼黑,别人泪眼婆娑看着是楚楚可怜,她这般东施效颦不仅没多少可怜劲,还各位阴森可怖,看的裴玖夜里估摸着都得做噩梦。

  裴玖是心软,但他只是心软胆小又不是真的傻,就算不知道周云兰这回打的什么主意,却也知道她没安好心,什么恶毒的话都能说出来人,现在说她有口无心知道错了,谁信呀?

  裴玖不搭腔,挪动步子躲到了卫青燕身后,卫青燕在小哥儿里面个子算高的,将裴玖的身形遮掩的严严实实。

  “周婶子我们是晚辈,有什么话你自当找阿爹阿娘去说,跟我们说了没用。”卫青燕冷冷的看着她眼神充满的厌恶。

  看的周云兰当即就来了火气,为了心里的计划她强压下没有造作,委委屈屈的擦拭着眼泪默不作声。

  “周云兰你在别人家院子里哭丧呢?闲的慌就回去把家里几亩地给种了,我们都忙着呢!没功夫陪你在这唱大戏。”

  周英实在是厌烦这人,还没分家的时候就是性子嚣张跋扈尖酸刻薄歪理一大堆,分家后也没好到哪去,也就只有阿娘觉得她是个好的孝顺的,他跟秋香可没少吃她的亏,好不容易断亲过上安生日子了,这人又不知道来撒什么癔症?

  眼瞅着半下午了,在镇子里看铺子的母子俩也快回来了,周云兰知道不能急在这一刻,还得慢慢磨上一段时日,好在刘掌柜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那、那我改日再来。”周云兰擦着眼泪委委屈屈的走了出去,这番做派一路从邢家出来绕了半个村子都没变,有人问她就说上门道歉求和被赶了出来。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谁是什么性子一清二楚,明事理的没有一个人去搭理周云兰的,也就只有那些爱多嘴舌,脑子拎不清的信了她的话。

  晚饭时候卫青燕把周云兰来过的事跟家里人都说了,邢阿娘气的就要找她说理去,邢南将她拦了下来,“阿娘别搭理她,先吃饭。”

  “三儿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周云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越搭理她,她就越来劲。”邢阿爹拉着她坐下给她舀了碗汤,“先喝口汤顺顺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她就只敢捡着性子软的捏,就是瞧准了我不在家才敢上门的,大哥么性子温和有理都抵不住她胡搅蛮缠,三嫂子又不好说话,家里就几个小的,就算断了亲她也是年长的一辈,几个小的要跟她对起来指不定她又得去外头传些什么难听的话。”

  邢阿娘一口闷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双手搭着胳膊气呼呼的,邢阿爹端着汤喂到她嘴边,“好了,别气了,先喝口汤顺顺气,亲都断了,她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咱不搭理她就行了,打明儿起家里院门都关上,她要来了都别开门,让她在外头闹去。”

  老夫老妻了,当着孩子们的面还给她喂到了嘴边,邢阿娘还气什么气,只觉得臊的慌,“我自己喝。”接过邢阿爹手里的汤碗,脸颊两坨红晕。

  “阿爹说的没错,明儿你们在家把院门关上,只要是她来就不给开门,有事什么让她等阿爹阿娘在的时候再来。”

  邢南本就因着小夫郎伤了手指不高兴,又得知周云兰下午过来还转挑着裴玖欺负,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就欺负阿爹阿娘,他可咽不下这口气,脑袋瓜里思考着要怎么收拾这人一番。

  见他目光沉沉,吃饭也是有一口没一口,裴玖以为他还在气自己弄伤了手指,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碗里,“你别气了,好好吃饭吧!”忽闪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他,嗓音软糯。

  邢南小心脏都要被小夫郎萌的从嘴里跳出来了,“我没生气,你也快吃饭,天冷了饭菜都凉的快。”

  这人说着自己没生气,夜里等孩子们都睡了以后就可劲的折腾他,翻来覆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羞人的姿势,汉子顾及他受伤的手指,一只大掌握住他受伤那只手腕抬了大半宿。

  裴玖想抽回手腕抱他,邢南就是不松手,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嘶哑的低声道:“手指受伤了,动起来你撞着了可要疼的。”

  被他来来回回,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折腾个没完,裴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泛红的眼眶氤氲着水雾嗔看着他发出无言的控诉,红肿的嘴唇小口小口的喘气,露出粉嫩的舌尖,发出克制的呜咽。

  美景在前,邢南脑子犹如雷击般嗡嗡作响,胸口抑制不住的翻腾起来,裴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先邢南,这人刚刚才结束,怎么、怎么又......

  不等他回过神来,他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随人煎炸炖煮反抗不了。

  红浪翻滚,有些人是尽兴了,有些人却是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裴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已经是大上午了,一睁眼就看见邢南抱着乐哥儿在举高高,小平安跟小鱼儿在堂屋里玩耍,有邢小妹看着。

  见小夫郎醒了,邢南抱着乐哥儿坐在了床沿边上,“醒了,饿不饿?厨房里有鸡蛋羹我给你端进来?”

  “什么时辰了?你今儿怎么没去做事?”裴玖还有点小迷糊,嗓音干涩沙哑,哼哼唧唧的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不想看这混蛋一脸餮足的样子。

  邢南低笑一声,将他裹在头上的被子掀开,“人要闷坏了,都快晌午了,大伯家的冬麦都种完了,我带回乐哥儿等吃了午饭再去山上砍柴。”

  “哼。”裴玖撅着嘴看也不看他,伸手捞了床头的衣服往身上套,“嘶”一动就腰腿酸胀的就不行,难受的他吸了一大口冷气,不可言喻的地方也难受的很,肯定是肿了。

  他怒瞪着邢南,缓缓的从床上下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走路,也不理邢南,拾掇好身上的衣服就出了屋子洗漱去了。

  “你手指别沾水。”邢南浑不在意,抱着乐哥儿跟着他一块出来,在他身后念叨着。

  裴玖就不搭理他,索性伤的是食指,漱了口翘起食指拧干帕子擦了脸就去厨房做事了。

  直到吃午饭时才搭理邢南,还是邢南说明日他们要进山几日,去打狐皮,一听他要进山,裴玖心里只剩担忧。

  “去几日呀?”

  邢南朝他安慰的笑了笑:“今年最后一次进山了,狐狸狡猾抓起来费事,这回去的会久一点,快的话十日就能回来,最迟二十日我们肯定回来。”

  裴玖沉默的吃饭,他们几个汉子往常进山最多也就五六日,这回一去就是半个月,不仅裴玖担忧,家里人都悬着颗心。

  虽说开了铺子每日都有进项,但家里开销也不少,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要穿,过两年邢小妹就该相看人家了,得给她多备些嫁妆,三个孩子转眼间就会长大,三个孩子都要送去书院的,寻常人家供一个孩子都需要全家勒紧了裤腰带才供得起,他们家三个孩子,不趁这几年多存些钱银肯定是不行得。

  吃了中饭,赵三婶子就过来了,赵宝根跟纪净月也一道来了,最近都忙着种植冬麦,裴玖已经好几日没见过纪净月了。

  两个小哥儿凑在一块在堂屋里逗着孩子玩耍,裴玖手受伤了不能沾水,卫青燕就让他去照看孩子们,邢小妹还挺开心的,虽然她很喜欢小侄子们,但能出来做活放放风她还是很高兴的。

  “南哥,早上东哥打村里过的时候我碰着他了,他说你们明日要进山,我能一块去不?”

  前段时间又要翻地施肥,又要种植冬麦,邢南他们整一个月都没进山打猎,现在农忙完家里也没什么事了,一听他们要进山,赵宝根就跟着赵三婶子一块过来了,他也想去,他想攒钱买牛,好让阿爹阿娘都能松快一些。

  第一百零七章

  要是只在山外围打猎邢南肯定一口就答应了赵宝根, 但这回他们要进深山,他没一口答应,“宝根这回我们要进深山打猎, 马上就入冬了,今年是最后一回进山了, 估计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在深山活动的大都是些凶狠的大型动物, 你要想去得跟赵三叔、三婶子好好商量, 。”

  赵宝根怕邢南不带他急忙道:“东哥早上跟我说了,我跟阿爹阿娘还有月哥儿都已经说好了,他们同意我进山的, 南哥,你知道我, 我人虽是笨了些, 手脚功夫还算利索肯定不会拖累你们的。”

  “嘿!你这小子说什么拖不拖累的话, 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我是那样的人吗?”邢南强壮的胳膊勾过他的脖子, 勾的他脑袋贴在了自个儿的腹部上,“只是深山危险重重, 你真的想好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打闹, 赵三婶子都看笑了, 虽是笑着,眉间却带含带担忧之色, “三小子, 他既下了决心要跟着你们去, 就带着他去罢!我们俩口子没什么出息一辈子都靠着那几亩薄田过活,帮衬不了他几年了, 深山的危险我们都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跟着你们一块去,你放心,就算出了什么事我跟你叔绝不会怪你们,他这么大的人了,做什么都要自己担起这个责任。”

  邢南松开赵宝根摸了摸鼻子,“三婶子,深山里也没那么玄乎,你放心我们一定都会平安回来的。”

  要是别人说这话邢南决计是不会相信,也不会带人一块进山打猎的,但赵家不同,不说赵宝根从小跟他一块长大,就是他重伤那回,赵家二话不说能帮的都帮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全靠互相帮扶罢了,赵宝根手脚功夫不差,遇到寻常猎物也伤不了他。

  能跟着他们一块进山赵宝根心里激动的很,一点都没注意到赵三婶子担忧的神色,原本老俩口是死活都不同意他跟着一块进深山的,想到邢南那回差点命都没了,老俩口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不怕?怎么能不担忧?

  赵宝根是铁了心要跟着进山,撒娇耍泼各种架势都用上了,老俩口只冷眼瞧着他闹腾就是不松口,纪净月心里也是不愿他去的,都知道打猎挣钱,但其中凶险又有几人真的能抵挡?

  见夫郎阿爹阿娘没一点动容,赵宝根也正经了起来,不再闹腾了,认真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阿爹、阿娘、月哥儿,我为人蠢笨,但手脚功夫却是不差的,村里除了东哥、南哥就没谁能打的过我,我只有这么一点优势,除了种地我也想不到别的出路,能跟着南哥他们进山学些打猎的本领也算的上是一条出路。”

  “昨儿夜里我起夜听见阿爹咳嗽了许久,我、我是你们儿子,是月哥儿夫君,我得为咱们以后的日子做打算,阿爹阿娘年纪渐长,我跟月哥儿日后也会有孩子,单靠咱们那几亩薄田是能吃饱肚子,但我想要你们过上好日子,想要我跟月哥儿的孩子能上的起学堂,能识字明理,多条出路。”

  赵宝根情真意切的说道:“只除了那一回南哥遇上大虫出了事,这一年来他们进山可是都平安回来了?南哥他们都是有主意的,咱们也不是单打独斗,四个汉子互相照应肯定不会有大事的,打猎辛苦劳累是必然的,但我们一定都会平安回来的,阿爹阿娘、月哥儿你们就同意我去吧!”

  几人沉默了许久,赵三叔低叹一声朝他点了点头,“宝根啊!我跟阿娘不想你进山一是怕深山危险,二是,哎!二是邢家已经帮衬我们许多,你们几个汉子从小一块长大,其中情谊我自是不用多说,只是你要切记,这回我们同意你跟着进山,你自己心里也要有算计,若是你不是打猎那块料以后就不能再跟着他们进山了,平白拖累了他们,再好的情谊都会被消耗完的,咱们不能把别人的好当做应该的,可不能学邢家三房的人当那白眼狼。”

  赵宝根神色郑重的应承了下来,村里许多年轻的汉子见邢家兄弟进山打猎赚了钱银都想跟着去,他们都没答应,邢南会开口带他进山全然是把他当亲兄弟看待,赵宝根只是算不上聪明,但也不是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蠢笨,自然都明白的。

  两个汉子闹了一会儿就一块去砍柴了,周英在他们后脚就过来了,几人拾掇着要用的食材,周英得知了赵宝根明日跟着一块进山的事,又见赵三婶子眉眼之间的担忧,便多劝慰了她几句。

  屋里的纪净月也正在跟裴玖说着这事,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滴落,裴玖赶紧拿了帕子给他擦拭眼泪。

  “玖哥儿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心里害怕的紧。”纪净月由着他给自己擦眼泪,水汪汪的眼睛里布满了担忧害怕。

  裴玖给他擦了眼泪,倒了碗水给他润润喉,宽慰道:“我能理解你,我跟南哥成亲时他正重伤昏睡不醒,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他又跟大哥要进山去打猎,那时我也害怕担忧,日日吃不下睡不好,生怕他们会受伤,但没有办法啊!哪会儿家里欠着那么多银子,他们不进山打猎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

  “现在日子也慢慢好起来的,我也曾跟南哥说过不要再进山了,他当时回我的话跟宝根对你们说的一样,他们汉子总是比咱们主意大,但是南哥答应过我的,他一定回平安回来,我信他,月哥儿你也要信宝根,家里有亲人在等着他们归家,他们有牵挂不会鲁莽行事的。”

  纪净月被他这么劝慰了一通,心里好受了许多,也不再蔫头巴脑的了,恢复了些往日的活泼,又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下,眼珠子一转溜就八卦起邢南重伤的事来。

  “南哥重伤的事我也曾有耳闻,其中细节倒是不怎么清楚,听说是为了以前那个订婚对象才进山的,这事是真的不?”

  他眼眶还泛着红,眼神却亮晶晶的瞅着裴玖,充满的好奇之心。

  裴玖被他瞅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事他都许久没想起过了,纪净月这么今儿提这么一句,裴玖只觉得胸闷的很,他抬手抚上胸口,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怪。

  “玖哥儿你怎么了?要是不好说就不说了。”裴玖的脸上不是很好,纪净月以为他不愿意提及这些事。

  “没什么不好说的,方圆几个村子都知道的事。”裴玖笑着答了他的话,语气却很生硬,“就是为了他以前那个未婚妻进的山,觉得人家家里日子过的不好,拼了命想多攒点聘礼钱好早日将人娶进门。”

  说到后面裴玖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纪净月一瞧不对劲,感觉转移了话题,“都过去了,咱们不说这些事了,我怎么闻到臭臭的味道了,是哪个小家伙拉臭臭了?可真厉害,睡着了都能拉,咱们快瞅瞅是哪个小崽子。”

  “我来看看。”裴玖注意力转移到孩子们身上去了,伸手去摸几个孩子的尿布,摸到小平安的尿布热乎乎的,“我一猜就是小平安,连睡着了都不老实。”

  裴玖让纪净月看着孩子们他去打水来给小平安洗洗小屁股,看着裴玖离开的背影,纪净月现在只觉得头大的很,他怎么就这么憨啊?好生生的提南哥的未婚妻做什么?完了完了,玖哥儿刚刚说话时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这要跟南哥闹了脾气他就完了,还是让宝根去挡住南哥的火气吧!

  赵宝根正激动的一身力气没处使,挥汗如雨的砍着柴,一点也不知道自个儿夫郎又给他招了顿打。

  到夜里洗漱好,哄着孩子们都睡下了,明儿就要进山了,半个月见不到小夫郎,邢南正欲搂着小夫郎说说小话亲近亲近,却发现小夫郎已经侧身躺下,背对着他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还以为是昨晚把小夫郎折腾累了,心里有点失落,毕竟要大半个都见不到面,他吹熄了油灯躺进被窝伸手欲将小夫郎搂进怀里。

  哪知小夫郎跟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他手才刚搭上小夫郎的腰,就被他躲开了,他再伸手,小夫郎继续躲,如此好几回,小夫郎都快缩到床脚去了。

  嘿!这是怎么了?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这么大个汉子还治不了小夫郎了。

  他掀开被子,一把将小夫郎搂进怀里,箍的紧紧的,再扯了被子给二人盖上。

  裴玖知道自己挣脱不开这个呆子,索性就不挣扎了,闭上双眼不理他睡觉。

  邢南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先前还以为小夫郎在逗他玩,这会儿被他紧紧箍着也不啃声,不对,是从他砍柴回来小夫郎就没理过他,难道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玖哥儿你还在生气?”

  他低声问完许久小夫郎都没有理他,他凑到小夫郎耳边,“睡着了?”说完含着小夫郎的耳软骨轻轻咬着。

  耳朵本就敏感的裴玖也不装睡了,转过身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推他,忿忿的小声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勒死了,松手我困了要睡觉。”

  察觉到小夫郎的情绪不对,邢南更加不会松手了,“玖哥儿你在生气,咱们说过的有什么都要说出来,你跟我说说为什么生气?为了昨晚的事?”

  从跟纪净月说起王宝儿的事开始裴玖胸口就闷的很,被邢南紧紧箍住这么一问,他不仅胸口更闷,火气还上来了,说话冲的很:“你管我气不气?我要睡觉了,你明日还要进山别闹了。”

  这是小夫郎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邢南懵了一瞬,随即也恼怒了起来,知道他明日要进山俩人大半个月见不着面还这么闹脾气?

  邢南双臂不由的使了点劲,“我是你夫君,我怎么就不能管你?你还知道我明日要进山啊?你跟我闹什么?一进山咱们就大半个月见不着面,你是存心不让我安生是不是?”

  汉子紧紧勒住他,勒的他骨头的痛了,说出的话还带着怒气,裴玖鼻头一酸,眼泪霎间溢满了眼眶,泪水遍布了他的脸颊,从二人成亲到现在,邢南从来都没有凶过他,他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胸口又酸又痛,难过极了,比何红艳打骂他,比裴大伟的冷眼旁观,比村子里孩童的谩骂都要让他更加难过,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收回抵在汉子胸口的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不愿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第一百零八章

  邢南察觉到不对劲, 小夫郎身体微微颤抖,连呼吸声都没发出,他也顾不得刚刚那股子郁闷了, 抬手摸上小夫郎的脸颊,满手濡湿, 小夫郎侧脸躲开他的手, 打了个哭嗝。

  哭嗝一打起来就停不住了, 裴玖索性就哭出了声响, 边哭边打嗝,邢南是又气又好笑,还能怎么办?只能抱着小夫郎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给他顺气。

  “怎就这么难过?还憋着不出声, 现在难受了吧!”他无奈的低声道,大手拨开床帐趁着月光望向小床上的孩子们, 还好没有把孩子们吵醒, 顺手从床头拿了帕子轻轻的给小夫郎擦拭眼泪。

  裴玖小声哭泣着, 好不可怜,是不是打个哭嗝, 邢南又心疼又想笑,坐起身来, 将小夫郎也搂着做起, 躺着哭容易给哭岔气了, “你说说你,你气我就气我, 打我两下出气不是更好?怎么还把自己给气哭了?”

  从他手里抢过帕子, 擤了把鼻涕, 裴玖哽咽的断断续续道:“我哪、哪敢打、打你啊!你、你不、不打、打我、我就、就感恩戴德了。”

  “嘿!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舍得打你了?我可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

  这混蛋怕是脑子不好使了?刚刚才凶了他好不好?裴玖瞪大了眼睛从他怀里坐起, “你刚刚才凶了我,你哪里就舍不得了?我看下回就该对我动手了。”

  “哎呦!小祖宗你把被子盖着,别冻着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夜里气温低的很,邢南赶忙把只穿着亵衣的小夫郎搂进怀里,扯了被子给他盖上,“怪我这张嘴,我刚刚也是懵了不该对你凶的,我这就给你赔罪。“他伸手打了自己嘴巴两下,啪啪两声,一点也没留力气。

  裴玖连忙抓住他的手,瓮声瓮气的说:“你别打了,使这么大劲你不疼啊?”气归气,难过归难归,他这么打自己,裴玖还是会心疼的。

  “心疼啦?你还气不?气的话我再打两下?”

  倚靠在汉子怀里,裴玖轻咬着下唇不吭声了,隔了一小会儿邢南轻声叹了口气,“玖哥儿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咱们不是说好的有什么都要说出来,这样才能把事解决了,我明儿就进山了,你就不怕我心神不宁在山里受伤吗?”

  “呸呸呸,乱说什么,你才不会受伤,你们都不会受伤,都会平平安安回家。”

  “好好好,呸呸呸,我乱说话,我们一定平安回家。”

  裴玖抿了抿嘴小声道:“我、我就是胸口闷的很不想说话,没有气你,睡一觉就好了。”

  “什么胸口闷?嗯?”邢南柔声问他,大掌轻抚着他的背脊,并不催促他回答,小夫郎性子软,今儿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气性就这么大,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就、就说起了你为了王宝儿进山受伤的事,我想着就胸口闷,就不想搭理你。”裴玖一口气说完,脸臊的很,扯着被子把脑袋裹了进去。

  竟是为了这么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邢南哭笑不得,小夫郎跟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邢南低笑一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脸,让他好呼吸。

  “就为这事胸口闷还跟我闹脾气啊?”

  “嗯。”裴玖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这事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怎么今儿被月哥儿这么一提起心里就难受的紧?“我一想到你为了给王宝儿攒聘礼钱连命都差点丢了胸口就闷的难受。”声音软糯还带着哭腔,邢南哪里受得了他这可怜的小模样。

  小夫郎这是吃醋了,肯定就是吃醋了,黑暗里邢南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了,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吃醋小夫郎也太可爱了。

  “对不起南哥,我太小心眼了。”说完裴玖抬头亲了亲汉子的下巴,纤细的胳膊搂住汉子精瘦的腰,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汉子低笑一身,平躺下去,把小夫郎环抱在自己身上,“我心里只有你跟孩子们,你信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就直接告诉我,这回可吓坏我了,你自己还白白哭一场,眼睛疼不疼?”

  “不疼的,我信你,真的,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使小性子了。”

  小夫郎温软的身躯爬俯在他胸口,修长笔直的双腿弯曲着落在他腰侧两边,富有弹性的两片软糯压在他腹下。

  邢南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亲了亲他微微红肿的双眼眼皮,哑声道:“我明儿就进山了,你今晚得补偿我。”

  他腰腹使劲抖了两下,滚烫的炙热紧贴着软糯之间磨蹭着,裴玖脸颊绯红一片,羞涩的小声呢喃“嗯。”汉子这回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他是舍不得的。

  看见小夫郎答应了,邢南得寸进尺了起来,含住他的耳尖,“你自己来,嗯?”

  “嗯”裴玖近蚊蝇般的声音还是被邢南听的清清楚楚。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洁白的亵衣掉落在了地上,柔软纤细的腰/肢吃力的沉沉浮浮,小夫郎努力了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整个人软成了一滩,跟张猫饼一样瘫了下来。

  小口喘着气,“我、我没力气了。”

  “嗯。”邢南低沉的应了一声,大掌托住他修长笔直的双/腿,开始了开疆扩土的浩大工程,不留余力的埋头猛/干。

  裴玖只能软绵绵的勾住他的脖颈,任他为所欲为,竭力的抑制住不发出声响。

  一声低沉的吼声,邢南停了下来,抱着小夫郎,唇角贴着他的额头来回摩挲着回味。

  “不来了吗?”小夫郎软糯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邢南小声笑道:“嗯,昨儿夜里累着你了,你身子吃不消的,等我回来。”

  裴玖是真的累了,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把小夫郎放进被窝里,邢南穿上衣服去厨房烧了热水来给他擦拭干净,从床头的箱子里找了干净的亵衣给他穿上,扯着被子给他盖好,又去看了孩子们,没醒也没尿,他这才收拾好自个儿,钻进被窝搂住温香软玉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外边的黑压压的一片,邢南摸索着爬起来穿上衣服,“走了吗?”裴玖眼睛睁开一条缝,意识还迷糊着,手腕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还早你继续睡,好好在家等我回来。”邢南亲了亲他的额头,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给他掖好被角又去看了还在熟睡的孩子们才转身动作轻缓的出了房门。

  “阿爹、阿娘。”

  老俩口也早早就起来了,拾掇好吃食准备去开铺子,兄弟俩出来就见他们站在院子里。

  邢阿娘起的最早,蒸了三十个白面馒头,煮了十来个鸡蛋,蘑菇酱、辣鱼酱跟香辣萝卜条各装了三竹筒给他们当干粮,满满当当的两大包,邢阿娘把干粮放进背篓里,“你们注意安全,猎物少打几只都没事,早点平安归家啊!”

  “我们知道的。”

  兄弟俩打开院门赵宝根跟吴亮已经等候在门口了,邢阿娘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的嘱咐着他们。

  “邢二叔、二婶也起来啦!”

  赵宝根憨笑着跟人打招呼,他可是激动的到后半夜才睡着,堪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就起来了,也不觉得累,精神奕奕的,两眼都在放光。

  “嗳!咱们也赶着去开铺子,你们快去吧!进了山万事不要鲁莽,早点平安归家。”

  四个汉子点了点头背着背篓朝山上走去,邢阿娘驻足望着他们走远,直到邢阿爹套了牛车出来,她才转过身来,扯着衣袖抹了抹眼角。

  天光大亮,村落上炊烟升起,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打扫院子,清理牲畜棚圈,洗衣做饭,忙忙碌碌一上午就过去了。

  卫青燕跟裴玖正从菜窖搬了两框萝卜出来,紧闭的院门就被人敲的“砰砰”作响,卫青燕伸着脖子大声问:“谁啊?”

  门外却无人应答,裴玖蹙眉小声道:“会不会是周婶子?”

  “肯定是她,连话都不回,肯定知道我们关着院门是为了躲她,这人也忒烦了,怕是打听好了踩点上门的。”

  卫青燕眼神里全是厌恶,前两年他可没少被周云兰奚落,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开口嘲讽他生不了孩子,每回来家里空手来就算了,还要连吃带拿,也不知道怎么就生的脸皮那么厚,一点都不会害臊。

  “甭搭理她,让她敲去,我还不信她能把大门给敲倒了。”

  裴玖抿嘴点了点头,二人搬着萝卜去后院清洗,卫青燕絮絮叨叨的将以前的事说给他听。

  “只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罢了,我进门那会阿奶还在,但她那心都是长偏了的,周云兰要是来家里没打着秋风回去跟她一哭诉,她必然会跑来指着咱们鼻子骂,骂咱们不孝顺,不扶持兄弟,每月该给的孝敬钱也给了,隔三岔五的大伯跟阿爹还会买些荤腥送过去,逢年过节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孝顺的孩子看不上,没脸没皮的全当成了宝,三五不时就要上门来骂一圈。”

  “有一回周云兰瞧见阿娘买了匹布,舔着脸就来要,阿娘不肯给,她就带着老太太上门来骂,阿娘都被气的晕了过去,周云兰偏说阿娘是装的,上手就要去掐阿娘,幸好三弟手快给挡了回去,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皮。”

  卫青燕是越说越气,裴玖也气,阿爹阿娘这么好的人怎么也会有那么不明事理的娘亲,周云兰固然可恨,但也是被邢阿奶纵出来的,就像何红艳一样,要不是裴大伟的纵容,她怎么敢虐打自己十多年?

  “哥么别气了,都过去了,咱们现在已经跟那家人断了亲,不搭理她便是了。”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才安生了几个月又闹腾了起来,谁知道她心里又打起了什么歪主意,家里现在靠着做吃食挣了点钱银,我觉着她八成是在打吃食方子的主意,咱们可得注意点,千万别让她钻了空子。”

  “嗯嗯。”卫青燕这么一说裴玖也警惕了起来,万一周云兰真打的是这个主意他非得再打她一巴掌,“她要打的这个主意,我下回还打她。”裴玖气鼓鼓的瞪大了眼睛。

  卫青燕都被他逗笑了,刚刚那点郁闷全消散了,“哟!还是玖哥儿霸气,越来越厉害了,咱们的吃食方子就靠你护着啦!”

  第一百零九章

  院里问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周云兰小声的嘀嘀咕咕着:“怎么不来开门?诚心的吧!该死小贱蹄子这是故意躲着我!”

  她不甘心继续使劲的拍着大门,发出好大的动静,路过的村民们都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两眼, 邢家三房已经跟大房二房断亲了,这周云兰又再折腾什么东西?

  村民们心有不解, 却也没人开口去问周云兰, 都是看几眼就走了, 她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无理搅三分, 谁都不想跟她沾上边。

  周云兰见自己闹这么大动静路过的人也没有一个来问问她,心里憋闷的很,正巧见王大娟从提着一大桶衣服从不远的小道上走来, 当即大声朝人喊道:“大娟妹子,这是要去洗衣服啊!”

  一大桶衣服的重量算不上轻的, 王大娟听见有人喊她, 把木桶放在脚边扭头望去, 头一眼还没认出人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才认出喊她的人是周云兰, 她心道:这人喊她做什么?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句:“是啊!嫂子在这做什么呢?我刚一打眼都还没认出你来。”

  周云兰也不拍大门了,梗着脖子大声嚷嚷:“嗐!这不是上二哥家来看看, 两个侄儿上山打猎去了, 二哥二嫂又去看铺子了, 我怕家里忙不过来想来帮忙,没想到两个侄夫郎连门都不给开, 哎!人家是挣了钱, 看不起我这个穷亲戚咯!”生怕别人听不清她说的话, 嗓门大的五里开外都能听见。

  她就是故意嚷嚷这么大声的,瞎扯这么些话, 有点脑子的人听了都不会信周云兰的瞎话,像王大娟这种没脑子的搅屎棍一听就来劲了,她一直记恨着邢南一家子,不仅没让她捞着好处,还害她吃了那么大的亏,现在在夫家的日子难过的很。

  “你好歹也是他们的长辈,他们也太不像话了,我看嫂子你就是心太好了,那一家子都是黑了心肝的,不会识得你得好心。”

  周云兰嘴角勾起笑意,又感觉忍了下去,佯装愁眉苦脸道:“我知道他们心里还记恨着我,都怪我这张破嘴不会说话,前些日子我也上门道歉了,哎!大妹子,你说说咱们都是同一血脉的,哪能就这么说断就断了。”

  饶是王大娟再没脑子,这下也听出了周云兰的话外之音,早不道歉晚不道歉,偏偏忍家里开了铺子挣了钱财就上门来了,明摆着是想捞好处的。

  王大娟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顺着周云兰的话就说了起来:“也是白费了嫂子的一片苦心,看我不跟村里人说道说道,你那两个侄夫郎也太不懂事了,竟敢把长辈拒之门外。”

  只要邢家落不着好,她心里就舒坦,王大娟当然也不是平白帮周云兰的,周云兰既然把话头都搭到她头上了,等周云兰捞到好处怎么也该分她一点的。

  “王大娟我就说你今儿怎么这么勤快都还没让人催就自个儿提着衣服来洗了,原来是在这跟人扯瞎话呢!”林阿奶气冲冲的从小道上走了过来,“还不赶紧洗衣服去,还等着老娘来帮你吗?什么人的话都敢搭腔,你要是觉得在我们林家过的不够自由舒坦就滚回你娘家去,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前几日周云兰在村里那一番委委屈屈的哭诉早就传开了,谁不知道她这是见邢家二房日子红火起来了,变着法子也要再跟邢家二房搭上关系好去捞上一些好处,林阿奶原本是要去地里看看冬麦长势的,老远处就好像听见了王大娟的声音,凑近来仔细一瞧,还真是王大娟,装衣服的木桶放在脚边,跟人一唱一和的。

  林阿奶气的脑仁疼,这不知好赖的东西,邢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已经是好事了,这蠢货还上赶着给人找不痛快,林阿奶只怪自己当初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让她回了林家,合该休了这蠢妇,就她这死性不改的德行早晚要害了他们林家。

  被训斥了一顿,王大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提起脚边的木桶唯唯诺诺的朝林阿奶认错,低声下气的伏低做小,林阿奶可不管着她,冷言冷语的又呵斥了她一番盯着她去大溪边洗衣服。

  临走前王大娟偷瞄了周云兰一眼,在林阿奶的注视下提着桶赶紧走了,她可不想被赶回娘家,王家现在过的日子她是一天都熬不下去,再说因为王宝儿的事,娘家人可都记恨着她,她回去怕是连门都进不了。

  朝着大门瞥了一眼,一双三角眼如同鼠目般冒着精光,瘆人的很,没人开门她也不多留,周云兰冷笑一声后转身走了,反正她的目的也达到了,王大娟那个蠢货肯定会添油加醋的在村子里嚷嚷的,哼!都给她等着,二房的好日子用不了多久就该到头了。

  站在大门后的裴玖跟卫青燕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什么瞎话都能说出口。

  “周云兰也忒不要脸了点,她来帮忙?哼,她只要不来咱们家门前晃悠就算积德了。”

  卫青燕瞪大了双眼,气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气鼓鼓的在院子里来回渡步,要不是顾及着家里的几个奶娃娃,他真想出去指着周云兰的鼻子骂一顿。

  “哥么别气了,喝口水顺顺气。”裴玖倒了碗水递给他,好声好气的劝慰他:“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王大娟就是个搅屎棍,周云兰说的话她能搭上腔,你看吧!等会儿她就该在村里胡说八道了。”卫青燕越想越气,都是些什么人啊!

  裴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卫青燕,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他气鼓鼓的来回渡步,手里端着的水也一口没喝。

  “砰砰”

  “燕哥儿、玖哥儿是我,是大伯么。”

  路过的村民从邢大伯家院门口过时把周云兰在这边的事跟周英说了一嘴,周英怕两个小哥儿应付不过来,匆匆忙忙的就赶了过来。

  裴玖打开大门,“大伯么。”

  “嗳!周云兰没欺负你们吧?”

  裴玖摇了摇头,“咱们没给她开门。”

  “在院子外头跟王大娟说了好一顿瞎话,大伯么,你说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这亲都断了,还能舔着脸说那样的话,再让他们瞎传些流言,咱们一家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见卫青燕气的脸都红了,周英垂眸低叹,“这事你们别管,等下午你们阿爹阿娘回来我跟他们商量商量,让周云兰一直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要说最恨周云兰的人,那就是周英了,当初他怀着邢风的时候,邢大伯跟邢阿爹在外头做工,时常三五日不着家,他跟邢阿娘又是实在人,不比周云兰嘴甜会装腔作势,能哄得老太太欢喜。

  他那会儿都临近生产期了,恰好邢阿娘去大溪边洗一家人的衣服了还没回来,周云兰俩口子被老太太惯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事都不愿意做,他因为身子不利索不能进厨房做饭,就喊周云兰去做饭,周云兰立马就炸了,对着他张口就骂,周英气不过扶着肚子跟她对骂了起来。

  周云兰却心生歹念抬手推了他一把,这一跤摔的可不轻,给他摔早产了,就那回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事后等邢大伯跟邢阿爹回来,周云兰还恶人先告状,老太太也不明事理还偏帮着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再之后周云兰是越来越过分。

  周英那能不恨她,幸好他刚摔倒邢阿娘就回来了,不然他连邢风都要保不住。

  “别气了,都这个时辰了赶紧去做饭吧!吃了饭下午还要收拾食材,别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精力。”

  卫青燕点了点头,“嗯,大伯么我知道的,就是一时间气上头了没忍住。”

  “行了,她没闹出什么大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做饭了,一会儿再过来,你们把门关上,她要再来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别开门知道吗?”周英边说边朝院门走去,邢风带着两个孩子脱不了身,他得赶着回家去做饭。

  “知道的,大伯么你别担心,慢着点走仔细看路。”

  裴玖抿嘴浅笑着送他出了院门,等他走远就赶紧关上了院门。

  等赵三婶子过来的时候知道了这事,气的她站在门口骂了周云兰好一会儿,纪净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前情过往,被赵三婶子这泼妇的阵仗吓了一大跳,他进门两个多月了,还是头一回见赵三婶子这么凶悍。

  下午邢阿爹跟邢阿娘关了铺子回到家,食材都收拾好了周英也没回去,二人坐下来商量怎么解决周云兰这事。

  裴玖跟卫青燕在厨房忙活着,时不时探个头出来听一耳朵。

  “周云兰今儿跟王大娟说那些话,转头就传到村子里去了,她到底想干嘛?”周英把村子里传出来的话告诉了邢阿娘,给邢阿娘气的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去找周云兰,“他们一家子心都转了八百道弯,我这就去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专挑着我不在的时候来家里。”

  周英伸手拉住她:“你现在去有什么用?她再委委屈屈的装模做样一番村子里指不定传的更难听,自打东子兄弟二人这铺子开起来,村里眼红你们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当着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酸言酸语就没停过。”

  他们家开铺子赚钱原本也没几人多嘴舌,自从邢阿娘请了赵三婶子来帮工还花钱收了他们家的菜后,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就是见好事没落到自己头上心里不舒坦了,周英就算了,那是人亲哥么,但是凭什么请赵家的人不请他们?凭什么收赵家的菜不收他们的?

  邢阿娘这段时间天天忙活这铺子里的事,许久没到村子里去走动了,家里的孩子们也是不爱走动的人,所以一家人都不知道村里子传出那些难听的话。

  赵三婶子跟周英也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听一耳朵就算了,反正他们也只能私底下妒忌。

  自从周云兰折腾起来,村里的流言才肆无忌惮起来,邢阿娘皱着眉头,她就想不通了,以前他们日子过的不好的时候,村民们大多对他们友善和蔼可亲,现在他们日子过好了怎么就惹得村民们不痛快了?

  第一百一十章

  “我就不明白了, 我们开我们的铺子碍着他们什么事了?有什么好眼红的?想过好日子就该自己努力,眼红别家有什么用?”邢阿娘又气又委屈,“这铺子是东子跟三儿辛辛苦苦打猎攒钱开的, 每回他们进山我这心都高高悬挂着,他们只见到好的了, 怎么就没想到这是我儿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见邢阿娘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周英拉着她坐下, 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生安慰她:“旁人哪管你这些, 能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事,背后的辛酸劳苦他们哪里会去多想,你别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都是眼红罢了, 为了这些闲话平白气坏到了自己不值得。”

  周英知道他说再多都不如让邢阿娘自己想通过来,安慰了几句就没再多言。

  气归气, 邢阿娘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我都懂的, 哥么不必忧心我,这点事我还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爱说就说去吧!左右也不敢当着咱们面说,让他们背地里眼红去吧!”

  人活在这世上这些事都是不可避免的, 见邢阿娘转过弯来, 周英心里舒了口气, 要因着他把这些话告诉了邢阿娘,让她心里不舒坦了, 那可就罪过了。

  二人凑着脑袋嘀嘀咕咕的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了法子制住周云兰, 那人不要脸皮惯了, 就是找村子或者找族中长辈都没什么用,虽然断了亲, 但一个村里住着总逃不开她,要是个要脸的人,被赶了一次就不会再来第二次了,可周云兰不要脸啊!你赶你的,她照样三五不时的上门来折腾一下。

  妯娌俩越说越愁眉苦脸,家里的事情一大堆,谁天天有闲工夫去应付周云兰啊!倒是想打她一顿,就是打了,周云兰就更有话说了,真的就是块狗皮膏药,摔都摔不掉。

  天色暗了下来,卫青燕跟裴玖已经把吃食都弄好了,见院子里二人商量了老半天还没想出个法子,卫青燕舀水洗了手,双手在围兜上擦干,“阿娘、大伯么,要我说咱们也不必跟周云兰多费口舌,让阿爹跟大伯直接找邢大叔去说,我瞧着他还挺怕阿爹跟大伯的。”

  “这也算个法子,又不是她一人会装委屈,咱们今天也闹一闹去,受了他们一家这么多年的气,我是忍不下去了,趁着天还没黑,我这就去家里喊武子,秋香你喊上二弟,咱们现在就去,省的明天她又来折腾。”

  以彼之身还彼之道,这法子好,要不是卫青燕提醒他还想不到呢!周英兴冲冲的站了起来,眼睛冒着精光。

  邢阿娘捂嘴笑了一声,别看大哥么温温和和的,真惹恼了他,他下手黑着呢!当年早产的事周云兰虽然在一家人面前糊弄过去了,但后来也没少吃大哥么的暗亏。

  喊上邢阿爹三人火急火燎的先寻了邢大伯,四人就去了祖屋那边。

  “阿娘他们不会吃亏吧?”裴玖苦着张小脸望着卫青燕。

  卫青燕拉着他进厨房做晚饭,“你就放心吧!有阿爹跟大伯在吃不了亏,周云兰每回都是趁着阿爹阿娘不在的的时候来,她是怕阿爹的,也就敢欺负欺负咱们这些小辈。”

  舀了几大碗糙米淘洗干净,“咱们做好饭等着阿娘他们回来吃就行了。”卫青燕把饭蒸上,捡了六个馒头一起蒸着。

  裴玖见他那么笃定也不再纠结了,坐在灶口前把火烧了起来。

  卫青燕打了两个鸡蛋蒸鸡蛋羹,小鱼儿现在是一点也不爱喝奶果子,就要吃有味道的东西,挑嘴的很,把打散的鸡蛋放上蒸屉后卫青燕就跟裴玖换了位置,做菜已经是裴玖的固定活计了,谁让他手艺好,做的菜又香又好吃。

  切了一小截腊肉,裴玖拿着腊肉在灶膛里烧了下表皮,拿出来后用菜刀把表皮上的焦黑都刮掉,再用热水清洗了几遍。

  这块腊肉是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做的,切成薄片后一层层油光剔透的肥肉夹着暗红色的瘦肉只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干萝卜已经泡发好,挤干了水分切成丁状,放一边备用。

  大白菜对半切开,兄弟二人都不在家,半颗大白菜足够吃了,留了半颗大白菜放在橱柜下面给明天吃,大白菜不用切,边洗边用手掰成小块就行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掰着嫩黄嫩白的大白菜看的人赏心悦目。

  掰完白菜,裴玖从橱柜里拿出一块水嫩的白豆腐,是邢阿娘今儿从镇子上带回来了,从坛子里捞了把酸菜,正好煮个酸菜豆腐汤,酸酸咸咸的酸菜配上滑嫩的豆腐开胃又送饭。

  切好了辣椒葱姜蒜,裴玖热锅下了少量的油,先将配料爆香让后倒入切好的腊肉片翻炒到焦黄,腊肉的油脂逼了出来,香味一下子就散发开来,把切好的干萝卜丁倒进锅里一块翻炒,加少量盐少量酱油即可。

  大白菜用干辣椒干呛出来,锅里下少量油,放干辣椒跟蒜末炒香,掰好的大白菜往锅里一倒就发出“兹拉兹拉”的响声,油放的烧,全靠大白菜自身的水分,呛人的辣味一下子就出来了,出锅前淋上一点醋翻炒均匀,干呛酸辣白菜就能出锅了,入口酸辣开胃,嚼两下大白菜的甘甜味就出来了,一点也不腻人。

  最后把切好的豆腐块煎的两面焦黄,加入清水跟酸菜,煮个几滚加盐跟胡椒粉,出锅后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酸酸的味道令人口舌生津。

  “菜都好了,阿娘阿爹怎么还没回来?”

  马上就要入冬了,菜一出锅没一会儿就要凉,裴玖又加了个蒸屉,把菜都放蒸屉里热着,站在厨房门前望着院门。

  卫青燕把鸡蛋羹端了出来,“不急在这一会儿,我先喂小鱼儿吃了,咱们等阿爹阿娘回来一块吃。”

  “嗯”裴玖点了点头看着卫青燕端着鸡蛋羹进了堂屋,他拿了两个奶果子用热水洗干净外皮,拿着去喂小平安跟小喜乐了。

  小鱼儿这鼻子比新院子里养的两只狗崽子还灵,卫青燕端着鸡蛋羹刚踏进门他就朝着卫青燕咿咿呀呀的伸着小手了。

  “哥么,阿爹阿娘还没回来啊?”

  邢小妹抱着小鱼儿递给卫青燕,神色担忧,她出生前就已经分家了,家里人都护着她,她很少跟周云兰接触,周云兰每次来家里,邢阿娘都赶着她进屋里不让她对上周云兰,从不让她接触这些腌臜的事。

  她已经十岁了,算个大姑娘了,从上回周云兰在地里闹事之后,她只要碰到了周云兰就会赶紧躲开,知道周云兰不是个什么好人,邢小妹害怕疼爱她的阿爹阿娘、大伯大伯么会吃亏,心里一直担忧着。

  卫青燕接过小鱼儿坐下,笑着道:“不必担忧,有阿爹跟大伯在没事的。”舀了一小勺鸡蛋羹喂进小鱼儿嘴里,小鱼儿砸吧着小嘴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平安见哥哥有吃的了,不安分的闹腾了起来。

  邢小妹赶紧抱起他,别让他挥舞的小手打着小喜乐了,“三婶、哎!不对,是周婶子,周婶子她也太不讲道理了,昨儿月姐儿去洗衣服打咱们家门前过跟我说了一嘴,村里好些小孩子都在说咱们家的坏话,都是周婶子给拿了糖块哄着他们说的,想想就来气。”她气鼓鼓的撅着个嘴。

  小平安还以为小姑姑在吃东西,两只小手摸上了她的嘴唇,“啊啊呀啊”小嘴也不停,好像在不满,为什么哥哥跟小姑姑有东西吃他没有?

  气呼呼的邢小妹被小平安逗的一下子忘记了生气,“你个小捣蛋鬼摸小姑姑的嘴做什么?嘴里没吃东西,看把你给馋的。”

  裴玖拿着奶果子进了堂屋,笑着接过小平安,把一个奶果子递给邢小妹,“哦哦!小平安饿了啊!阿么给喂奶果子吃啊!”

  “见着小鱼儿嘴在动就不老实了,差点打着乐哥儿,你又不能吃,嘴馋也没用。”邢小妹抱起乖巧的小喜乐,在奶果子上掐了个小口子递到他嘴边,小喜乐小嘴一张含着小口子嘬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小脚也不乱动,乖巧的窝在小姑姑怀里吃奶。

  小平安还不乐意吃奶果子,裴玖也不惯着他,把奶果子放到自个儿嘴边佯装要把奶果子吃了,这一下可把小平安给急坏了,伸着小手赶紧去扒拉阿么的手,急得眼睛都瞪圆了,生怕阿么把他的口粮给吃了。

  裴玖轻笑一声,拿着奶果子塞进他嘴里,小平安双手捧着奶果子嘬的起劲,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像是怕有人来抢他的口粮,警惕的很。

  “砰砰”

  院门被人拍响,邢小妹抱着小喜乐走到堂屋门前,“是不是阿爹阿娘回来了?”

  “该是的。”小鱼儿吃完了一碗鸡蛋羹,卫青燕把他放在炕上,出了屋子大声朝外头喊了一句:“是阿爹阿娘吗?”

  “嗳!是我们。”

  门外开始没出声,他们不敢轻易去开门,就怕又是周云兰,邢阿娘在外面应了声,卫青燕放下手里的碗赶紧去开了院门。

  “阿爹阿娘那边怎么样了?”

  邢阿娘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周云兰要再敢来,你们拿着扫把直接把她打出去就是了,俩口子一肚子坏水。”

  “啊?他们说什么了?”卫青燕被邢阿娘说的云里雾里,一点都没听明白。

  天都黑了,三人还站在院门前,裴玖点了油灯,“阿爹阿娘、哥么先吃饭,都这个点了,咱们边吃边说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几人进了堂屋, 裴玖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了进来,“阿娘你快说说怎么样了?”卫青燕帮着盛好了饭,一屁股坐在了邢阿娘旁边。

  “那俩口子都是惯不要脸皮的人......”

  邢文跟周云兰正准备吃晚饭, 四人就上门来了。

  “大哥、二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进来,菜刚做好, 正好一块吃饭。”邢文谄媚着热情的招呼他们。

  邢大伯拉长了脸冷声拒绝:“吃饭就不必了, 咱们已经断了亲, 可不好白吃你们家的饭菜。”他两条胳膊搭在胸前, 冷眼看着邢文俩口子。

  “我们就是来问问你媳妇隔三岔五的上我家去做什么?”邢阿娘瞥了他们一眼,“还专挑着家里汉子不在的时候上门,又是要道歉又要帮忙的, 你们什么意思?”

  周云兰扭着粗壮的腰肢走到邢阿娘旁边,手指使劲拧巴自个儿的大腿, 憋出了一泡眼泪, “二嫂子, 我这心理难受啊!这段时间心里愧疚的很,吃不下睡不好, 都怪我这张破嘴,说起话来不过脑子, 我知道错了, 我就是想给你们倒个歉, 哪里知道每回过去你们都不在家呀!我瞅着燕哥儿跟玖哥儿也忙活不过来,我到底是他们的亲婶子, 心疼他们太劳累就想帮着做点事罢了。”说着还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哼!亲都断了你算什么亲婶子?早不去晚不去, 回回去我们都不在家,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别藏着掖着了。”邢阿娘冷哼一声, 没什么好脸色,“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咱们断亲的事全村都知道的,你用不着愧疚也用不着道歉,咱们现在无亲无故的你也不必做这副委屈的样子。”

  周云兰使劲给邢文使眼色,邢文懂她的意思,连忙开口道歉:“二嫂子实在对不住啊!也是云兰她太心急了,她这人就是嘴贱没什么坏心思。”

  “呵,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在场有几个人信的?”邢家祖屋在村中间,这边一出动静,住在四周的邻里都端着饭碗出来瞧热闹了,周英说着看向人群,有几个跟周云兰不对付的妇人夫郎扯着嗓子呸她。

  “当咱们心盲眼瞎不成?同一个村子住了二十多年了,周云兰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啊?”

  “上回还故意掐我家小崽子,她是用嘴掐的不成?”

  “亲都断了上赶着去别人家折腾事,我看多半是见邢二哥家里日子过好了,想去捞点好处。”

  ......

  周云兰为人势利眼,尖酸刻薄小心眼又记仇,做事做人都是不要脸不要皮的,跟村子里许多村民之间都有龌龊,接二连三的有人出声怼她,以前是忌惮着她在镇子里做事的儿子,今儿有邢大跟邢二家的在,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顺溜。

  气的周云兰脸都红了,她为了心里的算计硬是忍了下来,委委屈屈的抹着眼泪也不开口。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就别凑热闹了。”见自个儿媳妇不说话,邢文硬憋了一句出来。

  人群里传出一声:“亲都断了算什么家事?”

  邢大伯:“没错,亲都断了,咱们顶多算是同村的久相识,可攀不上你这门亲戚。”

  “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再怎么样邢文跟你们也是亲兄弟,就算断了亲,那也是断不了血脉的。”周云兰捏着帕子朝着邢大伯尖声说道。

  她这话一说出来,大伙顿时鸦雀无声了,都被她无语到了,周云兰怎么能把这么无理的话说的理所当然来的?

  邢大伯都被她给气笑了,“照你这么说你们签了字画了押的断亲书是不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周云兰以为邢大伯认可了她说的话,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猛的点头,都是相同的血脉,断亲书不过是一时气愤写的,当然可以不作数了。

  “大哥,都怪我人蠢嘴贱惹得你们不高兴了你们才强压着邢文在断亲书上签字画押的,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现在也知道错了,以后我会改的,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周云兰倒是想的美,轻飘飘的一句:我知道错了。就把过往几十年的恩怨了解了,她是真把别人当傻子糊弄。

  “哦!照你这么说当年你们分家的契书是不是也不作数了?”

  在众人一片无语时邢村长拨开人群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周云兰。

  周云兰讪笑一声,“分家都这么多年了,契书哪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啊?”当年分家他们一家可是占了三分之二的祖产,这还不包括祖屋,周云兰在心里暗骂道:这老不死的东西怎么来了?

  “呵呵,分家的契书作数,签字画押的断亲书却不作数,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邢村长眼神跟刀子一样戳向周云兰,邢文挪动步子站到了大门边,他可是从小就怕这个堂叔,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教训。

  “这、这、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能单靠一纸断亲书就断了所有的情分啊!”周云兰梗着脖子说她的歪道理,她越说还越觉得自个儿有理了。

  邢村长也被她气笑了,“好好好,落了字据的契书你说没用就没用?你当我朝律法是你写的不成?”

  “哎呦!村长你咋能说这样的话来折煞我,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呀!”周云兰可不怕邢村长,当年她就是靠着这无理搅三分的本事分到了三分之二的家产。

  “邢文这也是你的想法?”

  鹌鹑一般缩在门边的邢文讷讷的点了点头,邢大伯气的上前就要去打他,被周英拦了下来,“我今儿把话放在这了,从签了断亲书那一刻起,我邢武就只有邢正一个亲兄弟,你邢文算个什么东西?”

  邢大伯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阿爹去的早,是我跟正子辛辛苦苦在外做工把你养活大,我跟正子卖力干活大冬天的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你在学堂里读书识字,三五天就能吃上一顿大肉,家里的活计你从来都没有做过,阿娘心疼你年幼,她心是长偏了的,正子只比你大两岁,却早早就跟着我出去卖苦力了,我不说阿娘怎样,我就问问你,你从小到大可有真心尊重过兄长们?可对我们有一丝真情实意?可有对我们的无偿付出带有一丝愧意?邢文你有没有?”

  铿锵有力的字字质问传进邢文的耳朵里,他却不敢作答,因为他没有,他没用尊重过兄长们,反而跟昔日的同窗一同嘲讽过干着苦力的兄长们,他年少时也曾对兄长们满怀憧憬,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两位兄长就是家里的长工,他没用愧意,只觉得兄长们给他的太少了。

  邢文木讷的杵在门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周云兰掐着嗓子就准备要反驳邢大伯的话,邢大伯眼神一转怒瞪着她,周云兰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邢文无话可说,你呢?你想说什么?说说你进门之后怎么花言巧语的哄得老太太偏爱你?说说你趁着我跟正子在外头做工时是怎么磋磨英哥儿跟弟妹的?说说你当年是怎么害的英哥儿早产差点一尸两命的?说说当年分家的时候你是怎么无理搅三分将我们辛辛苦苦挣回来得家产尽数捞进腰包的?”

  以往这些事邢大伯跟邢阿爹都知道,他们顾念着母子之情,兄弟之谊,许多事都隐忍下来了,本来邢大伯今儿也没想提这些事,是真的被周云兰的泼皮无赖给气到了。

  村里人只知道邢家分家祖屋却留给了小儿子,并不知道其中田地钱银的分属,邢大伯这么一说,看热闹的村民下巴都要惊掉了,邢文跟周云兰俩口子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村里分家可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大都是赡养老人的多分两亩地,其余的兄弟之间平均分配。

  周云兰也没想到邢大伯竟然对以前的事情那么清楚,她这会儿也慌了,万一那事他们也知道,她可就完了,周云兰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深思片刻后,她在心里肯定两家人都不知道那事,不然她现在也不能好好站在这了,如此想着她又有底气了。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大哥你现在来计较就没意思了。”

  “我就是让大伙都知道你周云兰跟邢文的真面目,免得有那不清不楚的人还觉得我们不念骨肉亲情在村子里嘴舌乱传。”邢大伯不欲跟他们多费口舌,他们这种人你说再多都没用,“既然已经断了亲那就各自安好,周云兰。”

  邢大伯忽然大声叫道周云兰的名字,“你再敢上门胡搅蛮缠,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我不打女人,但在我眼里,你连个人都算不上。”

  “你、你、你...”周云兰气的伸手指着邢大伯就要破口大骂,邢村长出言制止了她:“你什么你?你就是个搅屎棍,你要再闹下去,邢文没本事管着你,就让人去悦客酒楼找邢阳,他总能管住你。”

  一听这话,周云兰可不敢再开口了,邢阳那档子事都还没了结,要这事再捅到酒楼那边,就算是刘掌柜也保不住邢阳的活计了,这计不成她还得另外再想法子。

  天色越来越暗了,邢村长驱散了围观的村民们,喊上四人一块回家去了。

  “今儿全靠你们大伯力压全场,都没我跟你们大伯么发挥的余地。”邢阿娘心里有气,气的是邢阿爹,原来以前她跟大哥么受的磋磨两兄弟都知道,却因着顾念骨肉亲情没有给他们讨个公道。

  邢阿娘很理解邢大伯跟邢阿爹心态,但是明白归明白,气归气,一扯到往事,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邢二,又气又难受,吃了小半碗饭就回屋躺着去了。

  邢阿爹没跟着一块进去,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宿,天都快亮了才回了屋子,虽然邢阿娘什么都没说,但二人夫妻多年,邢阿爹一眼就能看穿邢阿娘的心事,知道她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宽慰她,其实他心里也难受的紧,邢二是个好孩子,从出生就乖巧的很,性子跟小喜乐一样,不哭不闹,乖巧的让人心疼。

  “哥么,明明是咱们出了气,我怎么看阿娘不仅没高兴,反而有些难过呢?”

  收拾了碗筷,裴玖跟卫青燕在厨房烧热水,邢阿娘从回来就没一点笑意,裴玖很敏感察觉到她散发出的悲伤,心里很疑惑。

  卫青燕没说什么,对他摇了摇头,“热水好了,给孩子们洗漱完早点歇下,天也不早了。”

  见卫青燕不愿多说,裴玖也就不问了,打了热水回屋给两个孩子擦好身子哄着他们睡下又重新打了盆热水给自己洗漱好,出去倒水的时候,邢阿爹在院子里坐着,整个人佝偻着陷进了夜色里,让人瞧了就觉得心疼。

  裴玖没说什么,回屋后轻声叹了口气,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稳,心里惦念着邢南,也心疼邢阿爹跟邢阿娘,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求大哥跟邢南他们早点回来,归家的喜悦总能把这拧巴的阴郁驱散。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经过这么一回, 周云兰倒是老实了不少,在兄弟几人打猎期间一直没上门来寻事,只是从那日后家中一直笼罩了一股淡淡的阴霾。

  虽然邢阿爹根邢阿娘第二日就没再提及此事, 也如同往常一般正常生活,只是眉眼间却萦绕着淡淡的悲伤, 也就只有邢小妹跟几个不懂事的奶娃娃看不出来。

  大家都跟往常一样做活计, 聊家常每日忙忙碌碌, 只有熟知邢家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别扭之感, 邢阿爹还好,原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邢阿娘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时常做着活计或是与人说话间突然就愣住发起了呆来,问她怎么了, 她也是淡淡一笑说自己不小心走神了。

  几个奶娃娃年纪尚小, 对外界的变化却是很敏感, 小鱼儿跟小平安两个小捣蛋鬼近日来都老实了不少,乖巧的不像话, 特别是一见着阿爷阿奶就咧着小嘴笑着伸手要抱抱,两位老人身上萦绕不散的悲伤倒是被孩子们冲淡了不少。

  夜里好几次裴玖跟卫青燕起夜都见着邢阿爹身形佝偻的坐在院子里, 整个人都融进了深沉浓重的夜幕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 躺在床上的邢阿娘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段时日老俩口肉眼见的苍老消瘦了下来,卫青燕跟裴玖担心不已, 裴玖不知道到其中往事, 他又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根本摸不透老俩口的心思,瞧着邢阿娘脸蛋小了一圈, 下巴都尖的能当锥子用了,老俩口鬓边的白发愈发明显,他只能变着法子将每日的饭菜做的更加美味可口,好让他们能多吃些。

  卫青燕也无计可施,他虽是知道邢阿爹跟邢阿娘的悲伤从何而来,但仅仅靠他的口头宽慰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每日等老俩口关了铺子回家就抱着孩子们给他们带,希望几个可爱的奶娃娃能驱散些缠绕在他们心底多年来的悲伤跟愧意。

  两个小哥儿成天都盼望着进山打猎的汉子们能早点平安归家,好让这个家能尽快恢复到往日的温馨。

  如此过了十多日,兄弟几人才满载而归,果然孩子们平安归家的喜悦冲散了一直笼罩在家里的阴霾。

  “阿爹阿娘,南哥他们回来了。”

  汉子们到家已经是半下午了,赵三婶子跟周英都在院子里收拾着食材,卫青燕在厨檐下杀鱼,裴玖正好从地里把快枯死的辣椒摘了回来就碰上了他们,见几人身上都没什么伤,心里的喜悦难以掩盖,脸上扬起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只是眼眶泛起了浅浅的雾气。

  汉子们一去就是近二十天,上山前是十月初,那会刚入冬气温还算不上很冷,他们回来都十月底了,人人都穿上了冬衣,哈出的气都是一股白雾,幸好出发前给他们带上了棉衣,不然他们在深山野林中非得冻坏了。

  随着汉子们进了院子,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把几个汉子团团围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

  赵宝根是头一回进山,赵三婶子这心早就悬到天顶上去了,要不是有邢南他们跟赵宝根一起,不出三日赵三婶子跟赵三叔都该喊了人进山去寻找他了。

  赵三婶子拉着自个儿的傻儿子怎么都舍不得撒手,黑了也瘦了,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圈胡茬,身上也是脏兮兮的,眼神却是亮晶晶的,精神头好的很,赵三婶子见他没受伤心安了下来,只是他这副难民样到底让人心疼。

  吴亮进山次数多了,周英倒是不如赵三婶子那般牵肠挂肚,仔细查看了孩子身上,没见着伤口就放心了下来。

  裴玖没凑过去,在厨房忙活起饭菜,卫青燕帮着一块打下手烧火,两个人做起来快一些,汉子们该饿了,二十多日的风餐露宿,这都回家了,总得赶紧让他们吃上顿热乎得饭菜。

  蒸了一大锅干米饭跟二十多个馒头,用刚摘回来得辣椒炒了个肉片,橱柜里有只杀好得兔子,原本是准备炖了给邢阿爹邢阿娘补补身子的,天冷下来,凉拌菜根本就卖不出去,他们就没做凉拌鲫鱼跟麻辣手撕兔了。

  炖兔子花的时间太长了,裴玖做了个爆炒兔肉,将杀好的兔子焯水去腥,大火爆香配料,倒入剁成小块的兔肉,翻炒入味即刻,爆炒的兔肉弹牙有嚼劲,虽不如炖煮的软糯滋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捡了颗大白菜清炒,又煮了一大锅鸡蛋花汤,裴玖跟卫青燕端着饭菜出来,几个汉子还在院子里站着,被长辈人虚寒问暖好好的心疼了一番。

  “快别站着了,热乎的饭菜好了,赶紧吃上一口暖暖身子。”

  卫青燕端着一大盆鸡蛋花汤,裴玖特意在汤里放了姜丝,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都能暖上几分。

  “对对对,快让孩子们去吃口热乎的饭。”邢阿娘抹着眼角拍了拍邢南的胳膊,邢南灵敏的察觉到邢阿娘身上散发出的悲伤跟愧意,虽然被激动的情绪掩盖的只露出了微末。

  邢南握住邢阿娘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先进屋吃饭去了,院里人多,他这会儿也不好多问什么,还有就是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几个汉子围坐在炕上,一个个狼吞虎咽的,跟饿了八百年似的,三个奶娃娃瞪大了眼睛瞅着他们,这么久没见了,都认不出这几个脏汉子是自己的阿爹叔伯。

  院子里的几人也加快了手脚,赶紧把食材收拾妥当,裴玖跟卫青燕在厨房把吃食制作完,又烧了两大锅热水,等他们吃饭就能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

  后院的澡房原本一直是挨着旱厕的,夏季秋季还好,除了味道大一点但不会冷,到了春冬季就不行了,风一刮冻的人都愿脱衣服了。

  前几日邢小妹一直念叨着这个,直说不想洗澡太冷了,邢阿爹心疼她,也担忧媳妇跟两个儿夫郎,便将柴房收拾了出来,把下地做活用的工具都挪到了新院子的屋里去了,在后院搭了个棚子把柴火都移了过去,又将柴房跟厨房打通,灶膛紧贴着柴房,一烧火,柴房的温度就高了,墙角下挖了个洞用来排水,冬日洗澡也没那么容易受寒。

  把柴房改造成澡房后,邢阿爹还特地去木匠铺子订了个大浴桶,邢小妹趁着新鲜劲乐呵的两天就要洗一次澡,邢阿娘笑骂她浪费柴火,却也没有拦住不让她洗。

  这次进山他们是专门去打狐皮的,没有去抓活物,也没上回那么幸运有傻狍子自己送上门,他们带回来的背篓里都是狐皮。

  “狐皮还是跟去年一样,过几日我们带去府城卖了再分钱。”邢东吃饱了,端着一碗蛋汤在溜缝,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吴亮摸着吃饱的肚子道:“这回可不能平分了,我只打了四只狐狸,就要那四只的钱银即刻。”

  “嗯嗯,我也是,就要那两张的钱就行,还要辛苦东哥南哥帮着去卖。”赵宝根有些不好意思,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带着他进山已经算个拖累了,他手脚功夫是还行,打猎靠的可不仅仅只是手脚功夫,好几次他注意力没集中走神了都差点受伤,幸好另外三人手疾眼快护住了他。

  邢南开口淡淡道:“成,去年咱们到府城卖狐皮杂毛狐皮是二十两一张,上等的纯色狐皮是四十两一张,这次去不知道价格怎么算,只能等卖了才知道。”

  赵宝根跟吴亮心里都清楚,要不是有邢东跟邢南带着,只凭他们自己是肯定打不到狐狸的,他们都不是贪心的人,直接言明了自己的意思,邢东跟邢南也不拒绝,自古钱帛动人心,他们能眼明心亮,邢东跟邢南心里自然是满意的。

  这回一共打了二十八张狐皮,二十一张杂毛狐皮,三张红狐皮,四张白狐皮,其中赵宝根一张杂毛狐皮,一张红毛狐皮,吴亮三张杂毛狐皮一张白狐皮,四人请点了狐皮的数量后,赵宝根跟吴亮就跟着各自阿娘赶紧回家了。

  出门在外近二十日,他们都惦记着家中的亲人。

  “阿爹把柴房改成澡房了,热水都在锅里,你们赶紧去洗洗,身上都入味了,还好是冬季,这要是夏季,人都得被你俩熏晕。”

  卫青燕找了干净的衣服拿给邢东,笑着打趣脏兮兮的二人,眼里全是笑意,兄弟俩一回来,家中气氛都变好了,阿爹阿娘身上那股郁气总算是消了。

  兄弟俩接过各自夫郎拿来的干净衣服一块进了澡房,还别说,这新澡房干净又宽敞,里头温度也高,兄弟俩一进来就看到了大浴桶,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是不言中,他们没用浴桶,一人提了两桶热水将自己好生清洗干净,洗去身上的污垢,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孩他爹,月哥儿,宝根回来了。”

  还没进院子赵三婶子就喊了起来,可见她激动的心情。

  赵宝根刚踏进院门,一道身影跟小炮弹一样冲进了他的怀里,还好他下盘稳,没被撞倒下去。

  “你怎么才回来啊?说好十来天就回来,这都快二十日了,担心死我了,你有没有受伤?”纪净月也不嫌他脏污一身的问道,小脸埋在他胸口哑着嗓子抱怨道,“哎呦!我得赶紧给你做饭去,深山野林吃不上顿热乎饭天又这么冷,你都瘦了。”

  纪净月推开他就要去厨房,赵宝根赶紧伸手拉住他,又将他搂进怀里,“在邢二叔家吃了才回来的,你别忙活让我抱抱你,在山上我天天都在想你,都快想疯了。”怀抱着软香软玉,赵宝根一脸的满足。

  小俩口黏黏呼呼忘情的抱在一块,完全忘了站在一旁的阿爹跟阿娘。

  “咳咳”赵三叔握拳抵住嘴唇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才唤醒了二人的忘情,纪净月这才想起阿爹阿娘还在一旁,他一把推开赵宝根,脸上火烧火燎的臊得慌,脸上的红晕都泛到了脖颈上,“我、我、我去烧热水。”他垂着头一溜烟跑厨房去了,真是羞死人了。

  赵宝根憨憨的傻笑着,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阿爹我回来了。”

  见赵宝根只是有些憔悴,精神头却好的很,一双鹰眼明亮的很,赵三叔拍了拍他的臂膀,担忧了二十日的心也安了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趁着纪净月烧水的空当,赵宝根拉着阿爹阿娘进了屋子,开始吹嘘起他在深山里的丰功伟绩,只捡好的说,说些他们偶尔遇到的趣事,逗的赵三叔跟赵三婶子乐呵乐呵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裴玖跟卫青燕点了火盆放进房屋里, 等兄弟二人洗干净出来就回房烘头发,夏季天气热只要用布巾细细擦干过半个时辰头发就能自然风干,冬季可不行, 不用火盆把头发烘干,寒冷阴湿的容易感染风寒不说, 渗进头皮里, 等年纪大了容易犯头疼。

  邢南坐在小板凳上侧着头, 小夫郎用布巾先把他的长发擦去大部分水分, 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顺长发,水滴顺着长发滴进火盆里,“滋滋”声一下接一下的, 二人都没说话,却溢满的温情。

  小夫郎从见到他嘴角就没落下过, 脸上一直带着笑, 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 邢南侧头久了脖子有些累,转头朝另一边侧着, 双眸粘在了小夫郎的脸上,快二十日没见, 小夫郎瘦了。

  裴玖见他侧头换了边, 搬着小板凳要挪过去继续给他梳头, 邢南拉住他的手,“不用梳了, 让我好好看看你。”

  “嗯!”裴玖抿嘴一笑, 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 他双眼亮晶晶的望着邢南,神态全是对邢南的依恋。

  “我很想你, 天天都想,每日都想回家来。”乌黑的眸子像是拥有魔力的深渊,深深的吸引着小夫郎,邢南声音沙哑又低沉,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裴玖抬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我也很想你,天天都想。”凑近亲在了他下巴上,温软的触觉一闪即逝,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小夫郎已经跟他拉开了距离。

  在小夫郎退离的瞬间,他大手勾住小夫郎的后脑勺,重重的亲吻了上去,反复碾压着两片柔软,由重到轻扫过唇瓣,小夫郎被他亲的喘不过气了,小嘴张开了一道缝隙,粗粝的舌头灵活的钻了进去,扫荡着口腔里的角角落落,一下又一下重重的舔舐着上颚,用亲吻诉说着他的无尽的思念。

  直到小夫郎呼吸不过来,脸都憋红了,邢南才念念不舍的松开了小夫郎。

  裴玖嗔了他一眼,脸颊红红眼波动人,邢南喉结滑动,咽了口口水,“胡茬扎的我脸疼。”软糯的声音跟小猫撒娇一般,一下就敲进了邢南的心房里。

  他捧着小夫郎的白嫩的小脸蛋左右看了看,果然小脸都被胡茬刮红了,可把他心疼坏了,头发也不烘了,站起身来就朝房门走去。

  “哎!头发还没干呢!你做什么去?”裴玖唤住他不解的问。

  “我去刮胡子。”邢南扭头看向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外头天色都暗下来了,就算点了油灯看的也不清楚,现在刮胡子脸都给刮烂了,傻汉子,裴玖噗呲笑了出来,“明儿再刮,天都黑了看也看不清,别把脸给刮破了。”

  嗐!一见着小夫郎就跟个傻子一样,邢南浅笑的无奈的轻摇了一下头,宠溺的看向他又坐了回去,拉着小夫郎的手掌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头,小夫郎的的手真是又白又软又好看,邢南粗糙的指腹沿着他的大拇指一根根摸了过去,玩的都舍不得撒手。

  “跟小平安一样就爱抓人的手指头。”

  “那也是小平安跟我一样,他可是我亲儿子。”

  “是是是,是他跟你一样。”

  “还好乐哥儿随你,长得像性子也像,不似他哥哥闹腾。”

  “我倒是希望他大了以后性子随你,不容易被人欺负。”

  “哼!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他,他两个哥哥也不能是吃白饭的,等他们大些我就教他们些拳脚功夫,定然能好好护着咱们乐哥儿。”

  裴玖被他这话逗得眉开眼笑,揶揄道:“那乐哥儿以后总归要嫁人的,嫁进了别人家你也不能天天看着他,万一受了委屈他不说你也不知道呀!”

  闻言邢南皱起了眉头,想到他那白玉团子般可爱乖巧的乐哥儿以后要嫁给某个汉子,要去别人家给人当夫郎,邢南心里就憋的慌,越想越不得劲。

  见他沉默良久裴玖挠了挠他手心,“想什么呢?”

  “要不咱们给乐哥儿招个上门哥婿?到时候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看谁敢欺负他。”邢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小夫郎惊愕了一下。

  裴玖抿嘴笑了出来,乐哥儿一岁都没有,这呆子就开始担心他嫁人的事了。

  “玖哥儿吃饭了。”

  邢阿娘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阿娘就来了。”裴玖应了声后,伸手摸了摸邢南的头发,烘的差不多了,他拿着梳子将邢南的头发梳顺,如玉般修长白净的手指穿插过乌黑的长发,用布条缠绕给他绑了个高马尾辫。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气,垂在身后,更显的汉子英气逼人,就是下巴上一圈胡茬有些破坏美感,却又多了几分粗犷的性感。

  吃完晚饭烧了热水洗漱好,大伙都早早的回屋歇下了,裴玖哄睡孩子们后还特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邢南很疑惑他的行为,外头又黑又冷,不赶紧进被窝暖和转悠啥?

  裴玖说晚饭吃的有点撑消消食,这番说辞邢南是不信的,距离吃晚饭都过了快一个时辰怎么也不能撑这么久,邢南可没心情纠结这事,他快二十日没见着小夫郎了,早憋得浑身难受了。

  小夫郎刚脱了外衣就被他一把捞进了被窝里,他大手一挥床帐落下,冷冽的寒风都被沾染上了滚烫的温度,半遮半掩的月亮羞的全躲进了云层,光亮随即消逝,天空一片暗黑,连闪烁的星光都躲了起来。

  “呜哇哇~”

  邢南正在重要阶段,却被哭声打断了,他一脸的懊恼,箭在弦上停不下来又继续不下去,难受死他了,小夫郎听到孩子的哭声,伸手推拒着他,“停、停下,孩子哭、哭了。”

  汉子都要憋屈死了,他脑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主意黑暗里狡黠一笑,停下了动作,手脚麻利的给小夫郎套上了亵衣跟袄子。

  就在裴玖以为他要离开时,邢南突然抱着他站起转了个身,从二人面对面,变成了裴玖背靠在邢南怀里,这一下动作太大,吓的小夫郎“啊”的大呼了一声,孩子被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吓到了哭喊的更加厉害。

  裴玖皱巴着小脸小声求饶:“南、南哥,孩子在哭,孩子、孩子在哭,我去哄、哄好孩子,再、再...”

  强壮的胳膊搂抱住他的纤细的腰身,他后背紧贴着身后汉子的胸膛,隔着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汉子身上的滚烫。

  邢南低头脸颊贴在他耳旁蹭了蹭,性感嘶哑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就这样去,好不好?”嘴里问着好不好,语气却是不容裴玖拒绝。

  裴玖在黑暗里含嗔带怒的瞪着他,邢南只装做自己没看见,抱着小夫郎下床点了四角木桌上的油灯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小床边,小夫郎双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被他一条胳膊搂住,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身上,二人跟随着步子来来回回晃动,最后就这么搂住小夫郎在小床边站定住。

  小平安哭的嗓子都哑了,裴玖心疼坏了,急忙弯腰去抱哭闹的小平安,一弯腰,软弹的山峰就向后退去,他焦心哭闹不止的孩子,一时间竟忘了身后的人。

  他动作幅度太大,腰腹一阵酸胀,眼含泪花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身体却抑制不住微微颤抖,双手颤颤巍巍的抱住哭闹的小平安。

  汉子被湿软的温暖紧紧包裹住,箍的他生疼,“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乖,放松点。”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小夫郎耳边响起。

  裴玖抱起小平安才松了一口气,他微微直起上半身,轻晃着臂弯,大半夜的被这混小子坏了好事,邢南急得大冬天都冒出了一身的汗水!

  裴玖颤抖着手给小平安喂了小半个奶果子终于将他重新哄睡,待他把小平安放回小床盖好被子,邢南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捞起他就钻进了床帐里,捞起被子盖住二人,他是不冷,可小夫郎的手脚都冰凉冰凉的。

  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满:“这混小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话还没说完邢南就继续了前面还没做完的事,暖帐春宵,裴玖想要反驳的话被堵回了嘴里,连个完整的字都发不出来。

  顾及着小夫郎的身子,虽是近二十天不见,邢南也没想今儿一夜就吃饱,小夫郎这小身板可吃不消,小夫郎眼含春波又羞又恼却又舍不得拒绝他,邢南一颗心都要被他烫化了,眼里溢满了柔情,动作愈发温柔。

  月亮跟星星都被他们羞的在云层里躲了一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呀!

  翌日

  裴玖被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唤醒了过来,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双眼涣散失神好一会儿双眸才聚焦,外头下着大雨,屋里也是一片昏暗,静悄悄的只听到屋外大雨的声音。

  缓了一会儿,布满痕迹的纤细胳膊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在床头捞了一把,却没捞到衣服,裴玖赶紧又把胳膊缩进了被窝里,今儿可真冷啊!

  裹着被子在床上四处找衣物,最后在靠近床脚的被子下找到了衣服,塞在被子底下的衣服还带着几分热气,他抵住寒冷,钻出被窝一口气穿好了棉衣棉裤,最后套上薄棉袄子,冬衣领子高,将他的脖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不用看都知道他身上的痕迹肯定少不到哪去,幸好是冬季,不然再被人看见一回,他就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玖哥儿起啦!今儿雨大,家里又没什么事,怎么不多睡会?”

  裴玖还没洗漱就先进堂屋看孩子们去了,炕烧的热乎乎的,孩子们小脸蛋红扑扑的在在炕上爬来爬去的玩耍,邢阿娘见他过来笑着说道,眉眼间全然没有了前些时日的阴郁。

  “都偷懒睡了半上午了哪里还睡的着呀!今儿这么大的雨阿爹他们还去府城了吗?”

  昨儿夜里父子三人商量好了今儿早点赶着去府衙把狐皮卖了好换了钱银回来,只是没想到昨天还好好的大晴天,今儿一早就下起了大雨,裴玖在屋里没见到家里的汉子朝邢阿娘问了一嘴。

  邢阿娘把爬到炕边的小鱼儿抱回了炕中间,“一大早就去了,火急火燎的,这么大的雨不让我去开铺子,他们自个儿都是冒着大雨上府城去了。”她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是带着柔和的笑容。“你先去洗漱,锅里热着馒头稀饭,你记得吃啊!”

  “嗯。”裴玖点了点头出了堂屋去了厨房。

  下着大雨道路泥泞,天又冷,邢阿爹就让邢阿娘留在家里,少开一日铺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淋了雨受了寒就不好了。

  父子三人却是一大早就收拾好了狐皮,用油纸包了两层放在背篓里,穿好蓑衣套着牛车急匆匆的赶着去了府城,他们先去了镇子里的铺子贴了告示,天寒雨大不易出门,暂停营业。

  熟客都知道他们住在村子里,见了告示都能理解,天寒地冻的又下着大雨,赶着来开铺子别钱没挣到多少,把人给冻坏了就得不偿失了,寒冷的大雨天街道上的人也少,不仅他们一家的铺子没开,小摊贩也没出摊,好几家铺子都关门贴了告示。

  父子三人贴了告示就往府城赶了,大雨天路上的行人少之又少,一路上只碰到两三辆马车,身强体壮的大马拉着华贵结实的车厢,父子三人心里都有了同样的想法,他们家着板车也该换成车厢了,好的换不起,换个寻常木制的总是可以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雨连着下了四日, 幸而汉子们出门那日在铺子面前贴了告示,接连下雨大伙都清闲了下来,家里几人围坐在暖炕上守着孩子们做新衣, 几匹布都是邢阿娘中秋节前买回来的,正好趁着下雨空闲拿起针线给家里人都做上一身新衣。

  裴玖绣活还行, 衣服却是做不来, 手生没做过生怕坏了好好的布料, 做亵衣亵裤还行, 反正穿在里头外人也看不着,邢阿娘跟卫青燕裁剪铺料做新衣,裴玖跟邢小妹把旧衣服都找出来缝补, 破个口子,磨烂了一点的衣服可舍不得扔, 缝补好还是能穿的。

  “都四日了阿爹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邢小妹惦记着出门在外的阿爹跟哥哥们, 时不时就要朝门口望去。

  “雨这么大晚几日也无妨, 下雨赶路总是不安全。”邢阿娘拿着针在头发里刮了两下,头也没抬的回了邢小妹一句。

  裴玖坐久了腰有些酸, 站起来活动活动从厨房打了一壶热水回来,倒在杯子里晾温后给孩子都喂了点水, 炕上是暖和, 就是干燥, 几个孩子的小脸都干巴了,摸着都糙了, 多给他们喝点水润润。

  “橱柜里有红糖, 冲点糖水给孩子们喝吧!我瞧着他们都不愿意喝白开水。”邢阿娘见孩子们喝了一两口白开水就不肯喝了, 朝着裴玖说道。

  卫青燕笑着道:“可别惯坏了他们,早上喂的就是糖水, 他们吃惯了有味道的东西就不肯吃没滋没味的了,一天给他们喝一回就成了。”

  谁家奶娃娃天天都能喝上糖水呀?也就只有他们家这么舍得,每天冲一壶糖水喂给孩子们喝,但也不能给他们喝习惯了,到时候农家人却养成了个少爷的性子就不好了。

  屋里正说着话,雨水滴落在瓦片、树木、地上的声音很大,其余几人都没听清,只有耳朵尖的邢小妹好像听见了敲门声,“我好像听见敲门声了,是不是阿爹他们回来了?”

  邢小妹这么一说几人都坐不住了,下炕穿上鞋子就朝屋外走去,“小妹你看着孩子们,我们跟阿娘出去看看。”卫青燕嘱咐了邢小妹一句才跟着一块出了屋子。

  “砰砰”“砰砰砰”

  一出屋子敲门声就清晰了,“阿娘、玖哥儿你们别过去,我去开门。”阿娘年纪大了,玖哥儿身子骨又弱,淋了雨就不好了,说了一声卫青燕就带上斗笠披上蓑衣赶紧去开门了。

  门外果然站着父子三人,都淋成落汤鸡了。

  裴玖赶紧去厨房给灶膛里添了柴,锅里一直热着水他切了一把姜丝丢进锅里,添把柴把水烧的更热点,用姜水好洗洗去寒气,他又冲了一壶糖水端了过来。

  父子三人脱下斗笠蓑衣进了堂屋,里头的衣服裤子都湿了一大半,裴玖赶紧给他们倒了热糖水,让他们先暖暖肚子,“先喝口水暖暖,锅里烧了姜水,喝了水就去洗洗去寒,别冻坏了。”

  说完他就回屋给邢南找了干净的换洗衣物,邢阿爹把柴房改造成澡房真是个明智的做法,要还是在旱厕旁的小茅屋洗澡,不仅冷还得一个一个去洗,现在澡房宽敞又暖和,父子三人一块去冲洗了都不碍事。

  趁着他们洗澡的时间,卫青燕跟裴玖把饭菜也热好了,点了三个火盆放进堂屋,洗完澡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吃好饭就可以烘烤头发。

  这回去府城卖狐皮父子三人都没耽搁,直接找了上回的买主,买主也是个实在人,没有讲价按着去年的价格给收了二十八张狐皮,二十一张杂毛狐皮还是二十两一张,三张上等红狐皮四十两一张,四张纯白的狐皮皮毛顺滑有光泽比红狐皮还高上一个档次。

  瞧着父子三人人高马大的,去年也做过一回生意了,那一批狐皮运去京城可没少赚,买主干脆就在他们面前卖个好,纯白狐皮五十两一张,父子三人自然是高兴的,买主付了七百四十两银子,临走前还嘱咐他们日后多多合作,父子三人都笑着应承了下来。

  卖了狐皮父子三人就没在府城逗留,只花了半日时间去卖狐皮,四日时间有三日半都在路上了。

  七百四十两银除去赵宝根的六十两跟吴亮的九十两兄弟二人各分二百九十五两,邢东跟邢南都只拿了二百八十两,余下的三十两给了邢阿娘,让老俩口拿着花也好存着给小妹当嫁妆也好。

  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银子,家里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到了晚间雨也停了下来,邢阿爹惦记着地里的冬麦苗,雨一停就要去地里,兄弟二人也跟着一块去了。

  连着下了四日大雨,地里积了不少的水,还好他们来了,赶紧挖开田坝把水引到了沟渠里,这要是再泡下去,冬麦苗都要泡坏了。

  不止他们担心地里,村民们见雨一停都往地里跑,夜幕下地里热闹的很,汉子们挖沟引水,大声吆喝着扯两句皮,等做完事回到家,家里的妇人夫郎孩子都熟睡了,汉子们一个个清洗干净轻手轻脚的回了屋子,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第二日就放晴了,道路没有干透还是泥泞一片,邢阿娘早早的就起来了,惦记着要去开铺子,被兄弟二人给劝住了,都歇四日了不怕再多歇今天这一日了,道路泥泞湿滑,他们昨日赶路时车轱辘都陷进泥里了,还好是三个汉子,直接就给抬了出来,今日再歇一天,等明天道路就干了,再去开铺子也不迟。

  兄弟二人好说歹说劝住了邢阿娘,天一亮邢东拿了银子就给吴亮跟赵宝根送去了,这一回俩人都挣了不少,拿到银子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后去了。

  他们农忙种地,农闲出去做工,辛辛苦苦一年下来顶天了也就挣个十两银子,再除去家中日常吃喝开销各类税收,能余下三四两银子就很了不起了,这一回进山就赚了好几十两银子,大伙都高兴坏了。

  “东哥今晚都来我家吃饭,要不是有你们我这辈子也挣不了六十两银子,嘿嘿!”赵宝根捧着银子傻笑着。

  赵三婶子:“对,我这就去杀鸡,东子让你阿爹阿娘都来,正好雨也停了,一家人都过来,咱们晚上好好吃一顿。”

  邢东无奈的笑了笑,大伯么也喊吃饭,赵三婶子也喊吃饭,算了,今晚就都上他们家去吃吧!“婶子别忙活了,大伯么也喊吃饭,我看啊!我再去跟大伯么说一声,晚上你跟叔他们都上我家去吃。”

  “怎么能上你家去吃呢!你们带着宝根挣钱,该是我们答谢你们,不成不成,要不就明日你们过来吃饭?”

  “我的好婶子你讲这些可就生分了,这银子都是宝根靠自己本事挣的,说不上答谢,再说了要不是你成天帮着在家里做事,就燕哥儿跟玖哥儿肯定忙不过来的,咱们不说这些客气话,今晚就都上我家去,咱们三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邢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三婶子也不好也推拒了,笑着点头应承了下来,一会儿她就杀只鸡鸭提过去一起帮忙收拾晚饭,对了,还得去打些好酒,让汉子们好好喝上一杯,就当庆祝他们平安回家了。

  吃了中饭赵三婶子带着纪净月提着杀好的鸡鸭就上邢家去了,周英跟邢风带着孩子们也来了,下了四日雨都没出门,正好过来一块热闹热闹。

  “哎呀!家里鸡鸭兔子鱼都有你们怎么还带这些过来了?”

  看着院子里放的鸡鸭兔子鱼,邢阿娘好生无语,周英笑着把另一个篮子上的布掀开,是一条大羊腿,“带都带来了就都做了,反正汉子们胃口大,这羊肉是你大哥早上去镇子里买的,正好炖了来吃,冬季吃羊肉温补去寒。”

  “秋香你可别跟咱们客气。”赵三婶子跟着附和道。

  “我们有什么好客气的,今儿咱们就吃顿好的,这都快赶上过年了。”邢阿娘无奈的抿嘴一笑,“都快进屋去,别杵在这吹冷风了。”

  “阿娘你跟大伯么、三婶子都去歇着吧!我跟玖哥儿忙活的过来,你们带着孩子喝点茶嗑点瓜子唠唠嗑。”卫青燕挽起袖子提上篮子往厨房走去。

  纪净月挽住裴玖的胳膊,“我也去帮忙,正好从玖哥儿这偷师学两个拿手菜,嘿嘿!”

  “月哥儿这话说的对,我也跟着去学学,免得阿爹成天惦记着上二叔家蹭饭。”把孩子抱进堂屋放在了炕上,邢风也跟着一块钻进了厨房。

  炕上的小桌子上已经放上了瓜子花生跟茶水,邢小妹看着五个孩子在炕上爬来爬去的,朗儿最是活泼,一会儿摸摸这个弟弟,一会儿又抱抱那个弟弟,可把他给忙坏了。

  “阿娘、大伯么,三婶子。”

  邢小妹剥着花生抬头喊人。

  “嗳!”“嗳!”

  “快到炕上暖和暖和,让孩子们忙活去,咱们几个老骨头今天就逗逗孩子享享福。”邢阿娘脱了鞋子上炕盘腿坐着,赵三婶子跟周英也跟着一块上去了。

  “孩子们有我们看着,小妹你去外面玩会儿吧!”邢小妹嘴里塞了好几颗花生,两边脸颊鼓鼓的跟小松鼠似的,眼神直往门口瞟,周英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出去玩,半大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天天闷在家里带孩子也得让她松快松快。

  “去吧!别玩疯了早点回来。”

  得了邢阿娘的允许,邢小妹乐开花了,抓了一把花生蹦蹦跳跳得跑了出去,“我去找月姐儿玩会儿,很快就回家。”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一下子人就跑远了,厨房里忙活的几人看着她的背影都失笑了,看样子是真的把邢小妹给憋坏了,跑的比猴都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灶膛里大火烧的正旺, 纪净月又添了两根大柴进去就可以不用一直盯着火了,他起身站在了裴玖旁边。

  一条大羊腿被剁成了小块,加葱姜白酒焯掉血水跟大部分膻味, 带骨的羊肉块被裴玖挑到瓦罐里用来炖汤,其余的用来做葱爆羊肉。

  纪净月把小泥炉点上, 放上瓦罐小火慢炖羊汤, 羊汤里只放了几片香叶、生姜, 不用加太多调料, 等羊肉炖到软烂再倒进白萝卜块闷到萝卜绵软一道滋补鲜香的羊肉清汤就大功告成了。

  葱爆羊肉放到最后再来做,卫青燕跟邢风把鸡鸭兔子鱼收拾好了,笋干早早的就泡发上了, 卫青燕可是惦记笋干闷鸭这道菜许久了。

  剁好的鸭肉块用葱姜先腌制一会儿,后干锅煸炒干水分捞出备用。

  前几日做的馒头都吃完了, 卫青燕舀了几大碗面粉加水揉搓, 天冷了馒头多做些放着不会坏, 等要吃的时候放蒸屉里蒸热即可,揉面费劲的很, 邢风跟卫青燕二人换着来揉,一人累了就换另一人, 反正时间还早不急着吃晚饭。

  热锅倒油, 裴玖先把姜片葱头蒜头跟干辣椒爆香, 煸炒出香味后倒入备用的鸭肉块一块翻炒,等鸭皮炒的焦黄时加入泡发好的笋干, 再加小半锅热水, 倒盐酱油跟辣椒面搅拌均匀再盖上锅盖焖煮一会儿。

  纪净月瞅一会儿裴玖做菜, 又去瞅一会儿灶膛里的火,菜的做法他眼睛看明白了, 脑子却不知道记没记住。

  揉好的面团放在木盆里盖上干净的布巾放到灶台上发酵着,卫青燕拿着洗干净的猪肉放到砧板上开始剁肉,用来做肉丸子。

  “哥么你往肉里加些生姜一块剁了,去腥味又去寒气。”笋干闷鸭已经能出锅了,裴玖往锅里倒了少许醋,撒了些胡椒粉翻炒均匀就盛出锅了,扭头对剁肉的卫青燕说道。

  “好”卫青燕应了一声,邢风拿了两块洗好刮净皮的生姜递给他,卫青燕接过生姜,把姜切成碎末混进肉里一块剁着。

  切好的鸡肉块过油炸香,用辣椒小炒,这菜出锅快,猪肉刚剁好小炒鸡块就出锅了。

  出锅的菜码放在灶台上,用碟子盖住保温,大伯么带来的兔子也剁成了小块,裴玖记得家里上回买的孜然还剩下些,就做了道孜然兔肉。

  面团也发酵好了,纪净月跟邢风把面团捏成小块,揉巴揉巴放进蒸屉了,一口气做了五十多个。

  烧了一锅热水,剁好的猪肉捏成肉丸子放进滚水里汆烫,滚两滚定型后就能捞出来了,把锅里的水舀出来,热锅下油再把肉丸子煎至焦黄,加少许水后加盐加酱油闷煮半刻钟入味即刻,出锅前撒上些许胡椒粉提味,把酱色的肉丸盛进碗里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看的人都要流口水了。

  鱼块跟豆腐都先过油煎香做成了豆腐鱼煲,纪净月被一道道菜馋的不停的咽口水,还说来偷师,他现在只想赶紧开饭,哪里还能记得住哪道菜该放哪些调料。

  干米饭跟馒头也差不多蒸好了,做好葱爆羊肉后,又炒了两个解腻的小菜,酸辣土豆丝跟蒜香大白菜,羊汤里加入萝卜块炖煮。

  一道道美食香味四溢,踏进院门的汉子们都咽起了口水,舀水洗了手都用不着人来招呼,自觉的进了屋子上炕围坐在桌子前等着开饭。

  人多便开了两桌,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邢小妹踩着饭点回了家,玩开心了回家就能吃上美味的饭菜,她今天可是高兴坏了。

  最后进门的赵宝根提了两大罐酒水,”还没进院子就闻到菜香了,馋的我口水都咽不完了。”他提着酒放在桌角下,翻身上炕盘腿坐好。

  “家里有酒,宝根怎么还去打酒了?”邢阿娘嗔笑的看着他。

  赵宝根嘿嘿的憨笑着:“好菜配好酒,我怕酒少了不够喝。”

  “这孩子。”邢大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的好,今天咱们尽兴了喝,来来来,都倒上。”

  好酒好菜,大人们吃的高兴,几个孩子也吃的心满意足,羊汤只放了少许盐用来调味,给孩子们喝正好,小平安跟小川子喝了满满一碗,都撑的打嗝了还扒拉着自个儿阿么的手要喝,可不敢再给他们喝了,再喝该撑吐了。

  还是小喜乐乖巧,喝了小半碗羊汤,嘬着手指头就睡着了,朗儿吃的肚皮圆滚滚的,吃饱了就在炕上跑来跑去的撒欢,小鱼儿只会扶墙站着,看着哥哥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只能干着急。

  今儿晚饭吃得早,收拾完天才刚黑下来,汉子们喝酒都有度,只有赵宝根傻乎乎的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高兴...挣大钱...亲兄弟...”

  纪净月都替他尴尬了。

  昨天晴了一整天,道路都干透了,邢家小铺今儿早早就开了铺子,寂静了几日的街道今天格外的热闹。

  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在家闷的几日的人们哪怕不买东西也都出来走动了。

  母子二人一到铺子就把门窗都打开通风,收拾干净后把吃食都摆上了柜面,墙边的笼子也都码放好,邢东去买了早饭回来,正吃着早饭就有客人上门了。

  母子二人赶紧吃完了手里的包子开始招呼客人,几日没营业了今天生意特别好,他们的熟客大部分都是镇子里的住户,一听他们铺子开门了就都赶来了。

  二人一时间忙的是脚不沾地,等歇下来都快中午了,吃食都卖的干干净净了,连带着牲畜都卖完了。

  “阿娘你在铺子里等着,我上木匠铺子去订个车厢。”这会儿时间还早,赶回家还能吃上午饭,邢东从柜子里拿了银子赶着去了木匠铺子。

  早上赶路的时候脸都被寒风刮的生疼,趁早把板车换成车厢邢阿娘也不用再继续受罪了。

  地里的杂草生命力顽强,这么寒冷的天气都能扎根生长,邢阿爹跟邢南收拾完新院子吃了早饭就到地里锄草了。

  ”二哥、三小子。”邢章站在田坝上朝弯腰锄草的父子俩喊道,他家的地在村头那片,是特意过来找邢南的。

  “嗳!”邢阿爹应了一声便继续锄草,邢南直起身转向他那边,“章叔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一家的田地在村头,一家的田地在村尾,邢章过来这边总不能就是来打个招呼吧!

  “是有点事。”邢章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事也用不着你特意跑一趟,章哥是不是周婶子又闹起来了?”赵宝根听了一个耳朵,被找的人还没急呢!他先急上了。

  “不是咱村里的事,是隔壁张屋村闹了野猪,把地里的冬麦苗毁了一大半,他们村里也没人会打猎,听说东子跟三小子是猎户就找了过来,想请你们过去帮忙,老村长现在就在我家呢!”邢章从田坝上下到地里走到了邢南身边小声的跟他说着,“老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我阿爹也不好拒绝了他,就喊我过来先跟你们打个招呼,我看他也没说实话,地里粮食被糟蹋了肯定是真的,但还真不一定就是野猪闹得,我先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不知晓情况心一软就应下了这事。”

  张屋村的老村长八成是没说实话,他们村里那么多壮汉,一两头野猪是不足为惧的,根本用不着求到他们这来,邢村长又不是蠢,他一听就知道老村长没说实话,顾着他的面子也没当面戳破,喊了邢章先去给两个小子通个气。

  邢南思考片刻后朝邢章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章叔。”

  “嗐!这有什么好谢的,亏你还喊我一声叔。”邢章笑着握拳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要是上你家去找你们,可千万不能应下这事啊!这老头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该找衙门去,来找你们算个什么事呀!”

  邢章这话没说出,村子里出了灾祸就该上报到衙门去,自有官老爷派人来管,这老村长也是奇了个怪了,偏偏来找邢家兄弟帮忙,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话我带到就不多留了,地里的草还没锄干净呢!”说完邢章就急匆匆的走了。

  见人走了,赵宝根扔下锄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章哥刚刚跟你说了啥事?”

  邢南瞥了他一眼并不是很想理他,这憨憨就爱凑热闹。

  邢南不开口,把赵宝根急的抓心挠肺,邢阿爹见状嘴角抽动,好心把刚刚的话复述给他听了,谁知道赵宝根一听完就蹦了起来,“这老头是个傻的吧?出了事不去找官老爷找你们干什么?”

  “你小点声,咋咋呼呼做什么?”邢南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报了衙门里,官老爷派人来抓野猪,他们肯定要是上供钱银的,不给钱银就是来了人也不会办事的。”

  邢南这么一说赵宝根就反应过来了,“张屋村可是出了名的穷,他们这是舍不得出银子,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来了,哼!想的倒是挺美的,南哥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们。”

  “你赶紧干活去,一激动连活都不干了,别瞎操心我心里有数。”

  赵宝根扭头看向自家地里,赵三叔一手撑着锄头,一手握拳捶打着后腰,农家人做活时常都是弯腰弓背,长年累月下来腰椎多少都会受损,赵宝根朝邢南点了点头,赶紧跑回地里继续锄草去了。

  得亏邢村长提前让邢章给邢南打了招呼,父子俩忙活完地里刚进院门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张屋村的老村长就上门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四五岁半大的小汉子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老村长找上了邢家, 邢村长只好跟着他们一块过来,这一老一少看着十分可怜,小汉子瘦骨嶙峋的都脱相了, 打满补丁的衣服都撑不起来,单薄的衣物被风一吹空荡荡的, 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村长雪鬓霜鬟, 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沧桑, 佝偻着身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叫花子上门来要饭的。

  “村长。”

  邢南把锄头放在墙角朝邢村长喊了一声,一双星眸却看向他身后的一老一少,眼神犀利的仿佛能看穿人心。

  正忙在厨房忙活午饭的卫青燕跟裴玖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都放下了手里的活, 从厨房里探出身来查看,见邢村长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人有些奇怪, 二人对视一眼后卫青燕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走出来招呼人。

  “村长来了, 快进屋里坐。”

  裴玖转身进厨房拿从橱柜里拿出茶壶, 往茶壶里加了一撮野茶叶,泡了一壶热茶。

  “村长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吗?这两位是?”邢阿爹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朝几人开口道。

  老村长步履蹒跚的向前走了两步, “我是张屋村的村长,这是我孙子, 我们、我们、我们有事想求你家帮忙。”言语之中可窥见他的忸怩不安, 饱经风霜的老人知道这样上门多有不妥, 但他也是真的没办法,只能腆着老脸求上门来。

  父子俩五官凌厉, 乍一看都觉得他们是心肠冷硬之人, 不好与之相处, 事实上父子俩都是心肠软的。

  看着孱弱的爷孙二人,邢家父子二人如鲠在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二人蹙眉沉思,神情如出一辙。

  “外头冷,有什么事进屋来说吧!”大冷的天,这一老一少衣裳单薄,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邢阿爹心有不忍暗自叹了口气,朝着几人挥手示意他们进堂屋里去。

  没听到拒绝的话,老村长心里的不安少了几分,紧绷的脸上松懈了不少,握着身旁小孩子的手也松了几分,紧跟着一块进了堂屋。

  堂屋里烧着炕,一开门迎面而来的热气让爷孙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斤柴火一文钱,一斤炭得二十文钱呢!他们打的柴只留少部分过冬用的,其余的都会挑去镇子里卖钱银,邢家这是在堂屋里点了多少火盆呀?竟然这么暖和,就连他们村条件最好的一户人家都舍不得这么烧炭。

  惊讶归惊讶,老村长还记得自己此次过来的目的,紧跟着前头的人进了堂屋。

  “阿爹、三哥你们回来啦!”

  邢小妹抱着小喜乐在炕上守着两个爬来爬去的侄儿。

  “嗯。”邢南接过自家的小哥儿抱在怀里香了一口,逗得小喜乐笑弯了眼睛,邢阿爹招呼人上炕。

  老村长连连拒绝,“不了不了,我们就不坐上去了,别弄脏了这么干净的...炕?”

  头一次见着炕,爷孙俩眼里全是惊奇。

  二人身单薄的衣服虽是破旧却干干净净的,哪里会脏了地方,邢阿爹面无表情的上前扶着老村长就坐到炕上。

  裴玖提着热菜进来,给他们都倒了一杯,卫青燕装了些瓜子花生放倒炕上的小桌子上,“家里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二人放下东西准备抱着孩子回屋待会儿,别打扰了他们说正事,裴玖伸手要抱小喜乐,邢南摇了摇头,“无事我抱着就行了,你跟哥么去做饭吧!今儿家里来了客人,多烧两道菜。”

  “不用不用,饭就不吃了,我们说完事就走。”一听还要留他们用饭,老村长心里更加愧疚难当,赶紧出声拒绝。

  “不妨事,都晌午了,等你们回去都什么时辰了,别饿坏了小孩子。”都是当阿爹的人,看到这瘦瘦巴巴的小汉子邢阿爹心里多有不忍,可怜见的,这孩子身上的衣服连点夹棉都没有,颧骨凹凸的小脸都冻的发青了,露出的手腕只比邢小妹粗一点。

  邢村长也是可怜他们,要是别人求上来,他都不会理会,直接拒绝了事,可来的是这么一老一少,他于心不忍啊!不管邢家两个小子答不答应,总得带他们走一趟。

  “是呀!老人家你瞧瞧都这个点了,孩子早该饿了,一顿便饭而已,你别嫌弃咱们家粗茶淡饭就行了,你们说事,我跟玖哥儿做饭去了。”卫青燕含笑说道。

  裴玖点了点头,抓了一大把瓜子花生塞给小汉子,“你吃。”小汉子黑瘦的手掌里全是老茧,捧着裴玖塞给他的瓜子花生,两眼呆呆的望着对他露出和善笑容的裴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垂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裴玖对这个瘦弱的小汉子动了恻隐之心,一见他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跟他相似极了,一样瘦弱的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二两肉,一样的怯懦胆小。

  见自个儿小夫郎对小汉子多了几分关注,邢南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明白小夫郎怕是看到他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两个小哥儿转身出了堂屋去厨房继续忙活了,邢阿爹喝了口热水,“老村长你说说是什么事想找我们帮忙。”

  老村长捧着茶杯,面上带着一丝愧意,“邢村长,我先跟你赔个不是,我们村里的田地不是野猪糟蹋的,是狼,是野狼,我怕、怕说了实话你会拒绝,这才撒了个谎。”

  张屋村坐落在西山山脚下,时常有野物蹿到村子里来,他们早都习惯了,以往都是小型的野物,他们召集村民一块赶走就行了。

  他们村是从十天前开始出事的,一开始只是田地里的冬麦苗被踩坏了一些,他们以为跟往常一样,是小型野物蹿出林子找吃食,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成想接连几日,地里的粮食都快被毁完了,他们这才召集了村民进山驱赶,结果绕了几圈都没见到野物的影子,他们都以为野物该是进深山过冬去了。

  等他们放松警惕就出大事了,许多人家圈养的鸡鸭都糟了害,只见一地的血,却没有尸体,夜里也总是听见了嚎叫声,他们这才怕了起来,这回闹的可不是随意就能赶走的小型野物了,那可是狼啊!谁敢去赶?家家户户只能一入夜就门窗紧闭,鸡鸭还好,抓进笼子里放进了屋里,可养的猪牛总不能也拖进屋里吧!

  他们村没有猎户,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前几日就去了衙门禀报此事,却被衙役拦在了衙门前,连门都没给进,说知晓事态了,让他们回去等消息,第二日他们村里就去了两位衙役,他们高高兴兴的把人迎进了村子,哪里想得到,那衙役是来要钱的。

  衙役说他们村里闹的狼灾,官吏会安排捕快来驱赶,却是需要村子里给出五百两安家费,狼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不小心小命都要搭上,若是不给安家费肯定是没人会来的。

  张屋村是真的穷,土地贫瘠种的粮食收成除了交税也就只够一家温饱,年轻的汉子们都外出去寻求出路了,留在村子里的人老的老少的少,青壮年的汉子加起来都没有十个,还一个个都瘦弱矮小,他们没本事赶走狼群,求到了衙门却要出钱,少一点还好,整个村子凑一下还能凑出来,可衙役一开口就是五百两。

  他们村里一共三十六户人家,家底能有个三五两银子都是条件好的,大部分都是入不敷出,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凑的出五百两银子?

  妇人夫郎哭闹了起来,衙役竟然拔刀相向,吓的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两位衙役对村民们恐吓了一番,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什么时候凑齐了五百两再上衙门去找他们。

  老村长当即就想明白了,哪怕他们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凑齐了五百两这些衙役收了钱都不会对此事上心的,顶多就是装模做样一番。

  狼群见村里没有威胁,愈发的肆无忌惮,开始还只在夜间出没,后面连白天都能看到野狼钻进牲畜棚子,吓的村民们白天黑夜都不敢出门,地里粮食也全被糟蹋的七七八八,村民们身上没有钱财,想要去外面躲避都没地可去,去亲戚家住个一两日还成,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

  老村长当了三十多年的村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村民们深陷水深火热,方圆的村子几乎都知晓了邢家兄弟靠进山打猎在镇子里开了铺子,他思来想去召集了村民们凑上了家中的全部钱银,带着小孙子腆着就求上门来。

  “我们村穷,真是穷啊!祖祖辈辈都没过上好日子,我们村里凑出来的所有钱银一共八十九两三钱十五文,只求、只求......”老村长满脸泪痕,日子苦点总能过下去,可这狼灾一闹,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邢南打断了老村长的话,“这事我会跟大哥商量的,饭该好了,老人家,咱们先吃饭吧!”

  小汉子闻言却突然跪在了邢南面前,“邢三哥,求、求求你、你帮帮、帮我们吧!我们想活下去。”

  邢南扶起他并未出声,直直的看着他,良久才开口,“这事不是我一人能解决的,狼群少则五六只,多则数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大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咱们先吃饭,等他回来再说。”

  见邢南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爷孙俩安心了一大半,邢村长低声劝慰了老村长几句,卫青燕就推开房门端了菜进来。

  邢东赶着牛车也到了村口,母子二人还在聊着订做的车厢,完全不知道家中所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哥么你说他们是来找咱家干嘛的?”裴玖从蒸屉里端出一盆干米饭, “那爷孙俩看着还挺可怜的。”

  老的老,少的少,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连单薄破旧衣衫都撑不起来, 可怜是真的可怜,卫青燕轻叹了口气, “是可怜啊!二人都眼生的很, 家里也没听说有这么一门亲戚, 还是邢村长带着过来的, 看样子也不像是来借钱的,哎!先吃饭吧!咱们也别在这瞎琢磨了,吃完晚点问问阿爹跟三弟就知道了。”

  饭菜都端上了桌, 爷孙俩看着桌上的饭菜连筷子都不好意思动。

  进门就是客,既然留客吃饭了卫青燕跟裴玖特意多做了两道荤菜, 桌上放着藠头炒腊肉、辣炖鱼块、土豆焖鸡, 炒了两个小菜, 煮了一大锅白菜蛋花汤,又捡了两样酱菜, 爷孙俩除了逢年过节舍得买上一点荤腥,平日里都是稀饭饼子配水煮青菜加上一些咸菜疙瘩。

  一大盆干米饭就放在炕上, 旁边的篮子里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白馒头, 别说小汉子了, 就连老村长都忍不住吞咽着口水,他们虽穷, 但也是知道礼数的人, 等主人家招呼了他们才动起了筷子, 筷子都是朝着两道小菜碗里去,只夹了两三筷子就捧着碗吃了起来, 荤腥的菜是一点都没去动。

  邢南看着一老一少深吸了一口气,挑着荤菜给二人碗里都堆出了小山丘,小汉子看着碗里突如其来的肉食,忍不住吞咽着,不安的看向自己阿爷。

  “快吃吧!天气寒冷一会儿饭菜都凉了,吃了饭再说事。”邢阿爹看了他们一眼,大口吃起了饭菜。

  老村长浑浊的双眼慈爱的望着小汉子,“吃吧!”

  小汉子点了点头大口的吃了起来,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在饭菜入口后睁的老大,太好吃了,他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他年少失怙一直都是跟阿爷相依为命,每日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知足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口味,他以前觉得最好吃的便是过年过节时买的一点点荤腥用水煮熟撒上一点盐,还有那一小块的饴糖,就是他觉得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了。

  小汉子吃着吃着鼻头一酸,眼眶里掉落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他愤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有人衣食无忧,有人却饭不果腹、衣不遮体,他们明明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哪怕日日辛劳却依旧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没有怨天尤人过,哪怕村里年年有人冻死饿死他们也不曾有过怨怼,只恨自己没本事,日子如此艰辛他们都不曾放弃过,不曾生起过坏心,老天爷为何要如此作弄他们?

  “怎么还哭了?别哭了,快喝口汤别噎着了。”小汉子突然无声的痛哭了起来,裴玖心里也跟着难受的紧,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面前的桌上。

  他放下碗筷,拉着衣袖胡乱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小汉子心里直骂自己不争气,不懂礼数,大家都好好的吃着饭他怎么能哭呢!却是越想越难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四堂叔来啦!”

  邢阿娘一进院子也没看到个人,估摸着家里人都在屋里吃饭,直接走了进来,瞧见炕上坐着邢村长笑呵呵的打了招呼,眼神一偏瞧见两个生人,一个陌生的小汉子正坐在炕上捂着脸,她心生疑惑面上没有显露出来,笑呵呵的说道:“原是今儿家里来客人了,我就说怎么进了院子一个人都没见着呢!”

  “秋香回来啦!大小子呢?”邢村长转头看向走过来的邢阿娘,裴玖下炕穿上鞋子,“阿娘快上去暖和暖和,我去拿碗筷。”

  “嗳!”一路坐在牛车上吹着寒风,邢阿娘脸都冻白了,上炕盘腿坐下,热气从屁股底下升起,身上慢慢的热乎了起来,“大儿卸牛车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哎呦!这怎么哭了?三儿是不是你欺负人小孩了?”小汉子刚刚捂住脸她虽有疑惑却也没想到小汉子竟然是在哭,瘦弱的小汉子脸才巴掌大,这会儿止住了哭意小脸都哭皱了,双眼通红,邢阿娘看的心软了瞪向邢南,两个儿夫郎都是性子好不惹事的,邢阿爹跟邢村长这么大年纪也不至于去欺负个小孩子,剩下的人可不就只有邢南了嘛!

  邢南很无语,闷头吃着饭菜也不辩解,邢阿娘当他是默认了欺负人的事,正要开口呵斥他,小汉子连忙结结巴巴的开口解释:“婶、婶子,大哥、哥没欺负、欺负我,我、我...饭、饭菜太、太好吃了,我、我第一次、第一次吃到、到这么、这么好的饭菜,对、对不起,是我、我失礼、礼了。”

  “真对不住,这孩子从小胆子就小,我们家穷也没给他吃上过一口好东西,让你们见笑了。”老村长心疼小孙子怕主人家怪罪他不知礼数,颤抖着双手朝几人抱拳,佝偻的身子向下弯了弯。

  “对、对不、不起。”虽是情不自禁,但到底有失礼节,本就有事相求,小汉子怕惹恼了邢家人,急得头上都冒汗了。

  “没事没事,孩子还小,咱们农家人哪有那么多虚礼,都别僵着了快吃饭,我早都饿了。”邢阿娘接过裴玖给她盛好的饭招呼众人吃饭。

  等邢东把牛车卸下来,把牛牵回了新院子过来,一见有生人正要开口询问,邢南就给他打了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只好按捺下心里的疑惑跟人打了声招呼便坐下吃饭。

  在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的说笑下,一顿尴尬的饭勉勉强强的吃完了,哄了几个孩子午睡,嘱咐了邢东、邢南看着点孩子们,邢阿娘他们自觉的去院子里忙活吃食的事了,连邢小妹也一块出去了,把堂屋留给汉子们说事。

  邢东听完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老村长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这事找我们帮忙也不妥当,我阿爹早年受了伤身体底子不好,只我兄弟二人怎么能跟狼群抗衡?”

  老村长原本就佝偻的身体还尽量崩坐端正,一听这话,他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般整个人都枯萎了,浑浊的双眼里最后一点亮光都消失了,小汉子又红了眼眶,紧握双拳浑身颤抖了起来。

  在座几人看着一老一少心有不忍却也不能瞎说大话。

  邢南:“这事还是得上衙门禀报官老爷。”

  不仅爷孙俩,连邢阿爹、邢东跟邢村长听了邢南的话都觉得不解,不等他们询问,邢南继续开口:“我觉着拦着不让你们进衙门跟去你们村子里的人可能不是衙役,咱们几人都是见过官老爷的,官老爷是个廉政清明之人,并非贪赃枉法之人,那些衙役捕快平日里虽会要些好处费,但也不至于如此过分,开口就是五百两之多,而且村里闹狼灾可不是小事,事关一村人的性命,衙役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万一出了人命他可担不起责任。”

  “那我们再上衙门一趟?”

  老村长一听他这番见解,心里也生了疑,可那二人穿的确实是衙役的官服且还配了官刀的,若说他们不是衙役,那官服跟官刀他们是哪来的?官府管控严明,私制官服跟官刀可是重罪,抓到了都是要下大狱的,他们难道都不怕吗?

  邢南语气平淡道:“自古钱帛动人心,我也只是猜测,你们村这事还是得再上衙门去,现在只是你们一个村子闹了狼灾,要是狼群没吃到亏,它们觉得人群没了威胁难保不会有别的狼群再去别的村子。”

  张屋村虽说离他们村子远,可再远也是一个镇子的归属地,难保狼群不会闹到他们村子来,邢村长顿时紧蹙眉头,思来想去他决定跟老村长一块去趟衙门,这事不处理好,万一闹大了遭殃村子就多了,总有一日也会轮到他们竹溪村的。

  “三儿说的不错,是我心不明,竟没想到这些,老村长我这就跟你一同去衙门,此事需尽快解决,狼群大都在夜间出门,现在凶狠的都敢在青天白日就蹿进人群狩猎了,现在还只是你们张屋村受了害,没准明日就是李家村、下溪村、西山村了。”

  “好好好,咱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老村长也激动了起来,邢家兄弟虽然没答应帮忙,却也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他双手撑在炕上挪动着身躯颤颤巍巍的就要下地,小汉子快速从炕上蹿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去搀扶他。

  邢南跟邢东对视一眼,二人都懂了对方的意思,“老村长别急慢慢来,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一会儿让三弟套了牛车陪你们一同去镇子里。”爷孙俩实属可怜,邢家人都是心软之人,嘴上是说着这事他们解决不了,心底却盘算着得帮上他们一把,他们兄弟虽没有本事仅凭二人就击退狼群,但将相熟的村落都联合起来一起上报了衙门,官老爷定然会给个说法。

  若是事情不如邢南所想,就再想对策,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我跟老村长先往镇子里赶,东子你去找章子来,我修书给相熟的几个村长送个信,愿意的就一同随你们进镇子上衙门寻我们一起见官老爷,不愿意的你们也无须强求。”邢村长神色严肃,他相信另几个村的村长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几个汉子都下了炕,“砰”小汉子朝几人跪下实打实磕了三个响头,他动作快的邢东跟邢南一下子都没拦住,额头都磕红了。

  “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以后万万不可再这样随意下跪磕头了。”邢东使了点劲才将他扶起,这孩子浑身就是一把骨头架子,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挺大的。

  小汉子红着眼眶,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邢家人没直接答应他们的请求,小汉子却是知道他们定然会管此事,他们村子有救了,阿爷、张阿奶、小核桃、花哥儿、李阿么......他们村子里的人都能有条活路了,眼前几人是他,是他们张屋村的恩人,他这一跪三叩诚心诚意。

  邢南不动神色的摸了摸小汉子的脑袋,眼神却是无比的温和,“别耽误事了,我这就去套牛车。”

  邢东飞快的跑了出去,去找邢章过来,顺道再去跟邢大伯说上一声,邢阿爹找来了家中的笔墨纸砚给邢村长让他写信。

  赵三婶子跟周英吃了饭都过来做活了,院子里六双眼睛看向飞速跑过的邢东,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时间院子里寂静了下来,连话都没人说了,都只低着头做着手里的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过片刻功夫邢村长已经将信写好, 邢南已然套好了牛车再院门前等候。

  这事他们也没打算瞒着,一番动静下来不算小,见他们套了牛车还要出门, 邢阿娘坐不住了,起身去到了院门外, “三儿你们这急急忙忙的是要上哪去?”

  “上镇子里去趟, 阿娘你别担心, 不是什么大事。”邢南神色淡然说话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波澜, 神态跟往常一般从容。

  邢阿娘见此就没再多说什么,吃饭时她已经知晓那爷孙俩是张屋村人,过来办事耽误了时间, 邢阿爹便做主留他们下来吃了午饭。

  看来几个汉子这会儿上镇子里去该是给他们去帮忙的,没大事就好, 邢阿娘嘱咐了儿子几句就回院子继续忙活了。

  “秋香, 三儿说了啥?”周英见邢阿娘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开口询问她。

  其余几人也转头直直的看向她,邢阿娘笑着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他们要去镇子里办事, 咱们别瞎操心了, 要真有事他们也不至于瞒着我们。”

  几人神情都松懈了下来, 刚刚见邢东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他们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心里都有了几分惶恐, 没什么事就好, 只有裴玖拧着眉头心情还有几分沉重,大概是小汉子与曾经的他有几分相似, 他见着这爷孙俩就不免多想了。

  邢东跟邢章急急忙忙的进了院子,堂屋里的几人也出来了,邢村长把信件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找隔壁几个村子的村子,嘱咐了几句话就领着爷孙俩上了牛车。

  “三儿牛车别赶太急了,注意着点。”邢阿娘起身相送,“老村长慢些走,有时间再来家中做客。”

  老村长有几分脸热,他们是来求人帮忙的,结果还在别人家又吃又喝的,多少觉得不好意思,“好好,多谢款待了。”小汉子涨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人,朝邢阿娘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便搀扶着老村长上了牛车。

  “孩他阿娘,咱们今儿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中要有什么事你就去找大哥,你跟孩子们在家不必担忧,天晚了就关门早点歇下不用等我们。”汉子都出去了,家中只有妇人哥儿孩子,邢阿爹放心不下便多说了几句。

  邢阿娘:“用不着担心家里,周云兰她不敢上门来闹,你们去忙事吧!忙完了早点回来。”

  等牛车走远只看的见一个黑点邢阿娘才转身回院子。

  吃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卫青燕跟裴玖用谷糠拌了草料去给牲畜都喂了食,又掰了新鲜的白菜叶子给怀孕的母兔子加了餐。

  领回家的三条小狗崽子现在已经长到了膝盖高,平日里就放养在新院子里守着牲畜,一见有人提着吃食进来就贴了上去,蹭着裴玖跟卫青燕的小腿疯狂的摇动着尾巴,就数小白最活泼好动,边蹭脑袋边往食盆里钻,吃了一嘴谷糠草料干巴巴的没一点味道,转头就开始吐。

  细小干糙的谷糠草料沾了口水粘在它舌苔上,它吐不干净伸长了舌头使劲甩也甩不掉,呜咽的朝裴玖叫唤着,“什么都要吃上一口,让你贪嘴,现在好了知道难受了吧!”裴玖拍了拍它的脑袋,揪着它颈部拖着它到水槽边,“舌头伸水里去,喝两口水就好了。”

  小白听懂了他的话,一头扎进了水里,水花都溅到了裴玖的裤腿上,这傻狗一头闷进去也不怕把自己跟闷死了,裴玖哭笑不得的揪着它后颈的皮把它的脑袋从水里拽了出来,“傻狗。”

  喂食了牲畜,裴玖从厨房里拿了馒头剩饭,用中午剩下的菜汤拌了拌倒进狗崽子的饭盆里,三只狗崽子吃的头也不抬,身后的尾巴疯狂的摇晃着,都有残影了。

  吃了过晚饭也不见父子三人回来,在锅里留了饭菜,邢阿娘便让几人洗洗早点睡下,不用干等了。

  裴玖点了火盆提进房里,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隙,免得孩子们被烟熏着,也不知道邢南今晚会不会回来,他哄着孩子们睡下后,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许久都没睡着,外头寒风呼啸,也不知道邢南他们夜里在哪里睡下,会不会冷?吃没吃晚饭?

  翌日清晨邢阿娘早早的起来了,父子三人还没回来,幸好昨天跟周英打了招呼,就怕父子三人今天赶不回来,一大早邢阿娘就去喊了周英,吴亮赶着牛车把二人送去镇上开了铺子,等下午了再去接他们回来。

  一宿都没回来说不担忧肯定是假的,卫青燕跟裴玖也早早就起来了,先把炕烧上,烧了热水给孩子们洗漱好喂了早饭就让他们在炕上玩,有邢小妹看着就行了。

  纪净月今儿倒是早早的就过来了,“大哥么,玖哥儿。”

  “今儿有空过来啊!都好几日没见你了。”卫青燕笑着看向他。

  赵宝根挣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头牛,还是托邢阿爹介绍上刘大户家去挑的,买回家的牛才一岁多,价格比邢家买的那头便宜了不少,只是年纪还小做不了太重的活,也不妨事,冬季里也没太多活计,买回家养到明年开春也能犁地了。

  买牛可是大好的事,第二日赵三婶子就让他们去亲家报喜了,抓了只鸡又装了二十斤粮食半篮子鸡蛋让纪净月带回娘家,还让他们在家里住两日再回来,家里现在不忙,趁着这个时间多陪陪他二姐。

  赵三婶子这是心疼他呢!他二姐合离后就回了家,村里多少都会有些不好的流言,纪净月回娘家带的礼重些也好堵了那些人的嘴,况且家里多了一口人就多了一张嘴,都不是富人家总是增加了负担,粮食不多却也是一番心意。

  他带着赵宝根在娘家住了两天,昨儿下午才回来,纪阿么昨天又给他们装了两大块腊肉许多干菜带了回来,他今儿就提了一块腊肉早早的就过来了。

  “嘿嘿!前两日回娘家陪了我二姐两日昨天下午才回来,这不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们玩了,这是我阿么做的腊肉拿来给你们尝尝。”纪净月熟门熟路的很,提着腊肉就放进了厨房。

  裴玖:“家里还有腊肉,你别总是把娘家带回来的东西送过来。”

  “玖哥儿说的不错,你啊!得亏是嫁给了宝根兄弟,叔婶都是性子好为人大方的,要是嫁到别人家早都被休了,哪有一得了好东西转身就给别人送去的。”卫青燕佯装生气瞪着他。

  纪净月摇晃着脑袋朝他们做鬼脸,卫青燕话还没说话就被他逗的破了功,他笑嘻嘻:“哎呀!一块腊肉就被你们念叨成这样了,家里还有呢!再说了这还是阿娘让我给送过来的,平日里二婶子也没少让你们送东西过去,咱们这叫有来有往,嘿嘿!”

  他说着就蹿进了堂屋,好几日没见着白白嫩嫩的孩子们了他可想的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小妹。”

  一进屋他脱了鞋子就爬上了炕,抓着孩子们又抱又亲,人家吸猫他吸娃,哦!不对他在吸福气,好早点怀上,最好也是一胎双生,嘿嘿!

  邢小妹跟着他一块闹腾,这个抱着小鱼儿,那个就抱着小平安,逗一会儿又去换小喜乐,有人陪着玩,几个孩子高兴的很,最乖巧的小喜乐都笑疯了,屋里传出一片笑声。

  院子里的裴玖跟卫青燕听见笑声萦绕在心头的担忧也少了几分,今日是个阴天,不好晒萝卜条,就把萝卜干给泡发了,只是口味不如晾晒到半干的萝卜条脆爽,大体滋味还是一样的。

  家里的食材都没剩多少了,卫青燕娘家跟纪外婆那边只留了家里过冬吃的菜,其它的都被他们收了回来,等邢阿娘回来得让她上村里去收一些。

  冬日天冷家里也没太多活计,裴玖拿了针线篮子绣起了荷包,早就想给家里人都换新的荷包跟帕子了,每天抽着功夫缝个几针,大年前一家人都能全身换新。

  邢小妹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他见裴玖拿了针线篮子噌噌噌下了炕跑回屋里拿了新衣服出来,“三哥么,你绣活好,给我新衣裳绣几朵花呗!”

  “好,小妹想绣什么花?”裴玖含笑看着她。

  邢小妹歪着头撅着嘴想了想,她这身新衣服是青色的,绣粉红的桃花跟深红的梅花总觉得不太合适,“三哥么能绣兰花吗?”

  卫青燕:“你不是喜欢桃花,怎么不让玖哥儿给你绣?”

  “新衣服是青色的,我觉得配上粉色的桃花有点怪怪的。”

  裴玖:“行,就给你绣兰花,衣襟袖口都给绣上,裤腿绣用白线祥云纹怎么样?”

  “三哥么说了算。”邢小妹笑嘻嘻的把衣服塞给她,脑袋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

  就在此时,竹溪村宁静安详,数十里外的张屋村迎来了大批捕快。

  收到邢村长信的几个村长都跟着一块去了衙门,那衙役原本还拦着邢村长他们不让进,他正是当初拦住老村长的衙役,去村子里要钱的也是他。

  衙役原名吴四元,仗着自己在衙门做事私下里勒索村民的钱财已成习惯,镇子里的人他是不敢随便动手的,可农家人胆小怕事,只要他穿着官服一顿恐吓都会乖乖掏钱。

  要说张屋村也是真的倒霉,放在以前吴四元是不敢这么狮子大张口,吴四元好赌,五日前赌上头了一口气输了近三百两银子,老村长正好在这个档口撞了上来。

  他找了另一个关系好的衙役想先捞了好处收了钱再禀报官老爷派人去驱赶狼群,没成想没把人唬住,张屋村的老村长竟然又来衙门了,他可不敢把人放进去,这要是让官老爷知道了丢了差事事小,万一官老爷发怒要治他的罪可就完了。

  老村长年纪大好唬弄,一起来的几个汉子可就没那么好骗了,不管吴四元如何巧言令色他们一口咬定就要见官老爷亲自禀报,吴四元也恼火了,招呼了一帮兄弟堵在衙门大门前跟他们对持,赶不走就想动手。

  另几位村长就在此时赶了过来,刘家村的村长与衙门师爷曾是同窗,一看这阵仗悄悄的跟另几人打了招呼,让他们拖住这帮衙役独身一人去寻了师爷。

  一听此事,师爷顿时就怒火中烧,他是举人出身,一心想要报效朝廷让百姓们安家乐业,奈何寒窗数十载都只停留在举人不得进步,而后被老师举荐进了衙门当了师爷,他也不曾忘记初心,他手底下竟然出了这样鱼肉百姓的恶人,他哪里还沉得住气,带上同窗就去找了官老爷。

  官老爷立马就升堂处理此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先驱赶狼群,吴四元跟另一个衙役被收押日后再审,官老爷与几村村长彻夜长谈商意对策,按理说邢家父子就能回家了,没想到官老爷跟赌坊老板相熟,与王老三也吃过几顿饭,从他们口中听说过邢家兄弟身手了的,又见他们人高马大的就开口将他们留下了,捕快身手虽好,但这回对战的是狼群,还是有猎户一道同行更为稳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是大批捕快实际上也就只有十来个人, 另外十来个都是别的村子里请来的猎户。

  一行人进了张屋村却没村民出来迎接,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官老爷派来的,还以为是跟吴四元他们一伙的, 瞧见人进村,老村长不在, 他们没有主心骨, 纷纷回家紧闭大门不敢出来。

  老村长作势要小汉子去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们出来, 被带队的捕快拦下, “这样也好,村民们都在家中躲避,免得错伤了人, 我们这就进山搜捕,老村长你们二人也赶紧回家关好门窗。”

  “我、我跟、跟你、你们一起进、进山。”捕快头头身形似头熊, 一脸的络腮胡, 小汉子是怕他的, 但还是鼓起勇气想跟他们一起进山,他已经十四岁了, 能保护阿爷保护他们的村子。

  捕快头头大笑一声,“用不着你, 你阿爷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你好好护好他, 等日后长大了才能护好整个村子。”这孩子看着胆小,却是个有担当的人, 不错, 日后又是一个好汉子, 捕快头头对他很满意。

  留了三个捕快跟邢阿爹他们在村子里守着,捕快头头领着其余人进了山, “各位兄弟,论打猎我们捕快可比不过你们猎户,你们巡查痕迹咱们打下手跟着垫后。”他朝众人抱拳言语真诚。

  猎户们也不推辞笑着应下,一行人分了三波,邢南跟捕快头头带了四人往西边一路扫进去,邢东跟另外六人往南边而去,另两位张姓猎户跟黄姓猎户各带上上六人分别往东北方向而去。

  才进山没多远就见林子里有不少鸡鸭的腐尸,狼群也太可恨了,抓了农家的牲畜不吃干净,白白浪费。

  一行人寻着野狼的粪便跟地上的腐尸谨慎缓慢的前行,猎户们都带上了自己吃饭的家伙,弓箭匕首捕兽夹,一路前进一路挖陷阱,若是找到狼群就能将它们引到陷阱位置捕杀,出发前衙门还给猎户都配了官刀。

  通体银亮的官刀宽五分长达一米,猎户们拿在手里掂量着喜爱不已,连时常面无表情的邢南脸上都带着喜爱之意。

  一路上挖了许多陷阱,陷阱下布下了削尖的木桩,上头盖上干草打了记号防止自己人不小心受伤,沿路放了许多捕兽夹在野草堆里,插了木棍当标记,边走边弄费了不少时间。

  邢南眼神尖锐,林中前面有一块巨石,巨石下一条灰色的狼尾露了出来,他忽然停下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缓慢的俯下身子,其他人知道他这是看到野狼了,机警的看向四周。

  野狼比人更加敏锐,在他们靠近时就察觉到了,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巨石上蹿上一匹身躯巨大的野狼,仰头长啸,十几匹野狼从四周蹿了出来,朝他凶狠的龇牙咧嘴发出低吼。

  “放花火朝后退,大家背靠背不要给狼群有机可乘。”邢南厉声道,捕快点了花火用力的相上一抛,林子里响起“砰啪啦砰啪啦”的巨大声响,狼群被突然发出的声音惊的后退了半米,花火在空中炸开出火光,白天光线好看的不少很明显,如果是夜间十里开外都能看见大片橙红色的火光,好在动静够大,分散几路的其余人听到动静都往这边赶了过来。

  邢南他们慢慢后退,“注意绕开脚下的陷阱,等支援,野狼太多我们几个人解决不了。”边退邢南边跟他们说,几人在狼群的步步紧逼下缓慢的后退,还好没有拖后腿的人,大家心里害怕却都努力撑住了。

  狼群没了耐心,一匹野狼奔速朝朝他们跃了过来,狼眼紧盯着邢南,狼吻大张露出锋利的狼牙,邢南双手紧握官刀用力一挥,”别跑别散开,我们跑不过狼群。”

  野狼侧身躲开了挥向它锋利的寒刀,朝邢南继续猛扑过来,其余的野狼蓄势待发紧盯着人群,只要有人跑开露出破绽,立马狼群就会群起攻之。

  邢南反应神速,双手紧握刀柄在野狼扑来之际奋力一击,刀锋飞快从野狼头部划过,狼血飞溅喷洒到他身上,这一刀砍瞎了野狼双眼,野狼跌落在地不停的痛苦嚎叫。

  这一击将蓄势待发的狼群吓退半步,众人得以喘息继续警惕的缓慢朝布好陷阱的位置后退,邢南浑身散发着戾气,狼血飞溅在他凌厉的脸庞上,衬的他愈发暴戾。

  见他一击制敌,身后几人士气大涨,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顿时血性上头,一个个目光尖锐的紧盯群狼,紧握手中刀柄,且退且时刻准备动手。

  巨石上的狼头领仰天长啸,狼群一拥而上发起攻击,人少狼多,支援还未赶到,邢南大喝道:“往树上爬,躲避狼群不要正面交锋。”他一手握刀一手抓住树干,一脚踩在树干上用力一蹬跃上树梢。

  “快,都上树。”捕快头头随后爬上树干,朝几人大声喊道,他当了十多年捕快,手脚功夫了的,缉拿过的恶人数不胜数,遇上狼群也不见恐慌,依旧镇定自如脑中飞速运转思考退狼之计。

  其他几人纷纷爬上树干,一名年轻捕快心慌之下慢了一步,被野狼咬住了小腿,“啊!”他吃痛下双手松开树干摔落在地。

  邢南当即一跃而下,大刀挥下砍在紧咬捕快的野狼背部,野狼松口转身凶狠的朝他龇牙低吼,围在树下的其余野狼转移阵线,将树下二人团团围住。

  “娘的,老子来也,跟这群畜生拼了。”

  野熊一般的身躯跃下树干,挥刀击中狼头,快速与邢南并肩,其余人皆是跃下树干提刀砍向群狼,狼群群起攻之,纷纷扑向众人。

  邢南分心护住身后受伤的捕快,一时不查一头野狼躲过他的刀锋,张口咬向他的小腿,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利箭呼啸而过刺入野狼眉心,野狼即刻到底抽搐,是邢东他们赶来了。

  五人浴血奋战群狼,邢东远远就看见了满身血迹的邢南,心下一沉,拿过同行猎户的弓箭抬手拉弓,一击即中,“上树射箭。”野狼倒地他朝身后几人吼道,拿起官刀大步冲向被狼群包围的邢南,这回他不能再让邢南出事了。

  “大哥。”

  邢南一脚踹在扑来的野狼腹部,与冲进包围的邢东并肩而战。

  “三弟你伤哪了?”

  “是狼血。”

  汉子们越战越勇,有箭矢远攻,狼群不好近身,得以片刻喘息,而后两支队伍纷纷到达,留有六名弓箭手,其余二十来人提刀奔向狼群。

  狼头领见事不妙仰头长啸,跃下巨石朝众人发动猛烈的攻击,群狼纷纷仰头嚎叫回应,“杀头狼。”张猎户拔出刺进狼腹的官刀朝众人喊道,握刀迎战狼头领。

  邢南躲避开扑向他的野狼,绕至狼头领左后方,捕快头头快速反应过来,看似笨重的身躯轻轻一跃,跳到狼头领右后方,一腿将咬向他的野狼踹飞二米远。

  三人同时挥刀朝狼头领砍去,弓箭手见状手中的箭矢都瞄准了狼头领,其余人将攻击他们的野狼拦下。

  狼头领身经百战,灵巧躲避开砍向它的大刀,却被箭矢击中了后腿,吃痛下狼头领激起更加凶狠的战意,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嚎,狼吻大张露出阴森锋利的狼牙,未受伤的后腿蹬地一跃扑向邢南。

  狼头领身躯巨大,足有邢南腹部高,他绕树躲避狼头领的攻击,邢东砍断对战野狼的前腿快速绕至追击邢南的狼头领后方,朝它背部砍下,狼身一侧躲开了他的攻击,朝他发出威胁的低吼,转头继续追击邢南。

  遍地狼尸,重伤的人被拖放到陷阱一边防止野狼偷袭,一番恶战大伙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余下几头重伤的野狼还在强撑,已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只这狼头领紧咬邢南不放。

  在狼头领的强烈攻击下,邢南奋力躲避早已气喘吁吁体力丧失了一大半,狼头领好似看出了已是强弩之末,攻击愈发快速凶狠,邢南紧咬牙关不欲再躲,双手紧握刀柄勉强躲过一击,侧身使尽余力砍在了狼头领背部。

  “嗷呜”狼头领受重创,依旧不肯屈服,跌撞之下强撑攻向邢南。

  邢南已经使尽全身力气,躲避不及,眼看狼头领的利齿只差半分就咬住他的喉咙,捕快头头竟赤手去抓狼头领的后腿,邢东飞速踹向狼腹,却踹了个空,巨大的野狼被捕快头头赤手拽住甩飞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邢南惊愕的呆愣在原地,狼身就近二百多斤,加狼头领攻击的力度重量少说有六七百斤,恶战一番后这捕快不仅反应快竟还有这么大力气能将巨甩飞出去。

  狼头领也早已是强撑战斗,被甩飞撞到树干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活不了多久了。

  至最后一头野狼被击杀,众人都瘫倒在地,喘息片刻后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老子没死。”

  “我们把狼群给灭了哈哈哈哈!”

  歇息了片刻,众人搀扶着下山去了,重伤的人得赶紧送去看大夫,剩下的事会安排衙役来善后。

  村民们已经知道了捕快猎户是来帮他们驱赶狼群的,一帮人下山就被村民们团团围住,他们浑身血污神情疲惫,有几人已经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村民们齐齐下跪朝他们一拜三叩。

  看着这些老的老少的少,一个个衣衫单薄全是补丁,村民们眼含泪水一句句道谢的话一句句祈求保佑,汉子们心头颤抖心头火热,只希望若有一日他们的一家老小遇难也能被人如此善待。

  “大家都别拜了,大人们都受伤了,快送他们去医馆。”老村长被小孙子扶着佝偻着身躯站在一旁,浑浊的双眼流出的泪水布满了他苍老的脸庞。

  留守的汉子们七手八脚的抬起扶起受伤的人上了牛车,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朝镇子里赶。

  村民们步步相送,跟在牛车后头走了好远好运,直到再也看不见牛车才不舍的回了村子。

  捕快头头伤的不算严重,将人都送到了医馆,嘱咐好大夫又匆匆回衙门复命了,官老爷见他们只用了一天就将狼群击杀,且暂时无一人殒命,高兴的连声道:“赏、参与此次恶战的捕快猎户统统有赏,我清溪镇的汉子果然都是铁骨铮铮有血性的,哈哈哈哈!”

  这群野狼是见张屋村没有威胁才敢光明正大的栖息在距离村庄不远的林子里,安逸了几日狼群松懈了下来,不然哪能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找到击杀殆尽。

  衙门后续安排的衙役去安抚村民们,进山收拾遍地的狼尸,医馆里的汉子们受伤轻的都包扎好赶回了家,早点回去也好叫家里人少担心一会儿,只有两名重伤昏厥的汉子被留在医馆里。

  邢南伤了胳膊跟大腿,都是皮肉伤看着严重没伤筋动骨也没伤及肺腑,邢东比他还要好上一些,身上都是些刮蹭的皮外伤,只背部在躲避野狼攻击时撞到树上撞出了大片的淤血。

  父子三人辞别了其他人也匆匆赶回家去,天都快黑了,他们一天一夜未归,留在家里的妇人夫郎该担忧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天都黑了下来汉子们还没回来, 做好的饭菜热在锅里,家里人都在等他们,一天一夜了都没回来也没托个人给家里送个信。

  “哎!不等了, 咱们先吃吧!”天都黑了,邢阿娘在院门口看了又看也没看到个人影, 回了屋里说道。

  孩子们早都饿了, 卫青燕跟裴玖给孩子们先喂了晚饭, “阿娘要不再等等吧?我还不饿。”卫青燕抱着小鱼儿坐在炕上双眼放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饿。”

  裴玖看向屋外, 外头漆黑一片,他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怀里的小平安像是感觉到阿么不安了, 小手抓着阿么的手指轻轻的摇晃,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都这个时辰了哪能不饿?咱们先吃, 锅里留着饭菜他们父子三一回来就有饭吃, 不等了, 小妹,跟我端菜去。”

  邢阿娘心里的担忧不比他们少, 但饭总要吃,总不能汉子们一日不回来他们就一日不吃饭吧!

  夜色浓重寒风呼啸, 父子三人摸黑驾着牛车心里再焦急也不敢赶的太快, 一不小心摔沟里就坏了。

  等到家已经月上中天了,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被风吹的晃来晃去。

  “砰砰砰”“砰砰砰”

  裴玖屋子里院门最近,孩子们早早的就进入了梦乡,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起先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竖起耳朵仔细再听,果然是敲门声, 他翻身下床披了外衣就出了房门。

  “可是阿爹回来了?”

  “是我们,玖哥儿快开门。”

  是邢南的声音,裴玖赶紧打开院门,卫青燕跟邢阿娘也没睡着,听到响动点了油灯都起来了。

  “你胳膊怎么了?”邢南的胳膊被狼头领利爪抓在医馆上了药包扎了起来,衣袖拉不下来,包扎的布条上氤氲开血色,裴玖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又怕弄疼了他,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灯光昏暗,裴玖直看到他受伤的手,等他瘸着腿进了院子,邢阿娘拿着油灯过来,他才看清邢南身上的血污,青色的衣裳上大片的血迹都结块了散发出腥臭,“还、还伤哪了?”

  裴玖泪眼汪汪,心慌极了,这么多血,这是伤哪了?怎么出趟门就浑身是伤呀?

  “三儿你、你腿、腿怎么了?”一走动邢南大腿上的伤口就崩开了,鲜血渗透了出来,邢阿娘看的脸都青了,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还好卫青燕扶住了他。

  三人都只披了外衣站在院子里,怕把人给冻坏了,邢阿爹开口道:“进屋去说,外头太冷了。”

  “放心我没事,就是手脚破了些皮肉,我好饿,家里还有饭菜没?”

  邢南低声开口,邢阿娘拿着油灯进了堂屋,“有有,都在锅里还热乎着,马上就能吃。”

  一进屋邢阿娘这才注意到邢东的脸上有好几道口子,刚刚注意力全被邢南身上的伤给吸引住了,“大儿怎么也受伤了?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出门时都好好的,才一日就都伤了?孩他阿爹你呢?你伤哪了?”

  邢阿娘这一下可不顾上他们吃没吃饭了,两个二人满身血污浑身伤口,心都揪成麻花了,眼眶一红就溢出了泪水。

  “我没事,都别哭,别哭啊!”媳妇、儿夫郎都哭了起来,邢阿爹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先整点吃的吧!我跟三弟都快饿死了,边吃边说,快别哭了,我们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邢东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哈。

  卫青燕擦了把眼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厨房端饭菜,裴玖有样学样,水光潋滟的双眸奶凶奶凶的瞪了瞪邢南,蹬蹬蹬步子踩的老响跟着一块出去了。

  “呵呵”邢南被小夫郎萌笑了,这是气坏了把地当他踩呢?

  “你还笑的出来?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邢阿娘红着眼眶呵斥他,转头瞥向邢阿爹,“赶紧交代你们干什么去了?”

  邢东往炕上一趟,也不管身上的血污会不会弄脏炕上垫着的毯子,“阿娘你让我们缓口气慢慢说。”

  灶膛里的火没灭饭菜都是热乎的,端了进来放在桌上,父子三人饿狠了,往炕上一座端起饭碗就狼吞虎咽,邢南伤了胳膊不好多动,幸好是左手,他夹了菜埋头扒饭,看的裴玖是又心疼又好笑。

  唬着脸给他们倒了水,又拿了双干净的筷子给邢南夹菜,“慢点吃,喝点水。”

  “嗯嗯。”胡乱应了一声邢南连头都没抬,是真的饿狠了,一整日就早上吃了四个馒头一碗稀饭,跟狼群战斗了大半日早就精疲力竭了,到医馆里上了药也只喝了几碗水就匆匆往家赶了,早就饿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

  卫青燕去厨房烧了水,等父子三人肚子里有点货了才开始说事,边吃边说,邢东跟邢南没说跟狼群恶战的细节,一笔带过,几人听的心惊胆战,那可是狼啊!还不只一头,万幸没出大事。

  “这么大的事你们、你们都不告诉家里......”邢阿娘又气又心疼又后怕,情绪复杂激动,眼泪唰唰的流淌。

  卫青燕跟裴玖垂着头低声抽泣,父子三人这会儿可是知道错了,他们也没想到会被官老爷留下,本以为将事情禀报到衙门就没他们的事了。

  已经很晚了,孩子们独自睡在屋里也不放心,汉子们都狠疲惫,邢阿娘擦干眼泪不欲多说,赶着父子三去洗漱早点歇下,明天再来算账。

  “玖哥儿,我胳膊受伤了不能沾水你帮我洗澡行不行?”

  接过小夫郎拿来的干净衣服,邢南可怜巴巴的朝小夫郎说道,小夫郎心软的很,他又受了伤,再装装委屈小夫郎一心疼就顾不上跟她生气了。

  呵呵!邢南想的倒是挺好,裴玖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受了伤都能杀狼,怎么就不能洗澡了?”心疼归心疼,这回裴玖是真的气狠了。

  那么凶险的事他们说去就去,连个信都不给家里报,说不上怪他,只是裴玖后怕,怕的他此刻手脚都是冰凉的,兄弟俩都去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家里可怎么办?孩子们都还小,阿娘年纪也大了,他跟哥么两个小哥儿要怎么活下去?

  原本对那小汉子生出的可怜之心现在也有了几分怨气,他怎么能不怨?那是他的夫君是孩子们的阿爹,是阿爹阿娘的儿子,野狼凶狠随时都能取人性命,要是、要是......

  裴玖想都不敢在想下去了,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冷哼一声转身就回了屋子,留邢南在原地风中凌乱。

  夜里躺进被窝裴玖也是侧身对着他,邢南受伤的胳膊轻轻的搭在他的腰上,“对不起。”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枕头上一滩水渍,裴玖无声的流着泪水,委屈、难过、心疼、怨气复杂的情绪全堵在他的心口,堵的他难受极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怪邢南,整个村子都被祸害了,父子三人都是心肠极好的人,事关一村人的存亡他们的做法是对的,他也不该对那小汉子心生怨气,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想要条活路,想让村子里的人都有条活路,他都知道,也都明白,这事说不清错对。

  “累了一日快睡吧!”小夫郎说的话带着重重的鼻音,该是回屋就哭到了现在,邢南心里百般滋味,最多的就是愧意,对阿娘、对小夫郎、对孩子们的愧意。

  轻啄小夫郎的发丝,“好。”

  这一夜,邢家众人除了孩子们跟邢小妹都没睡安稳,两个儿子都受了伤,邢阿娘跟邢阿爹早早起来就去镇子里看铺子了。

  裴玖醒来的时候邢南还沉沉的睡着,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看样子做梦都在跟野狼战斗,裴玖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没事了,平安归家就好,平安就好。”

  在汉子眉心亲了亲,看他松了眉头神情不再紧绷,裴玖小心翼翼的越过睡在床外侧的邢南下床穿好衣服,把孩子们都抱到了堂屋里去,汉子昨日肯定累坏了,让他好生睡一觉别让孩子们吵到他了。

  “哥么。”

  卫青燕也抱着小鱼儿出了屋子,二人眼皮都有些肿,一看就知道昨晚哭了不少时间,二人互看对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给孩子们洗漱好喂了早饭,他们就去新院子里收拾了,二人拿了竹扫把先把牲畜的粪便都扫在一堆。

  “玖哥儿我心里堵的慌。”

  “我也是,想都不敢再想,一想就后怕。”

  扫在一堆的粪便用铲子铲到沤肥堆里,“张屋村也是可怜,我这心里生了一股怨气,又不知道怨谁,堵的心口疼,他们是做了好事,万一、万一出事.....”卫青燕说着泪珠子就掉落了下来。

  平日里他总是稳重有主意的,昨夜里一看邢东后背的伤他心慌的冒了一身冷汗,整个背上青青紫紫的,连睡觉都不敢躺着,只能侧着身子,他再是明白事理心里也不由的生出了怨气。

  这事外面人听了都会说是他们做了大善事,说他们英勇了得,只有家里人后怕不已,万一,那可是一群狼啊!万一回不来,家里的老老少少可怎么办?

  裴玖心头一紧,邢南腹部大腿的伤疤狰狞,这回又添了两道,他揪心难受,眼眶溢出泪水,扯着衣袖擦干了眼泪,“哥么都过去了,他们平安回来了,都平安就好,咱们也别哭丧着脸了,阿爹、大哥南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又受了伤再见我们哭哭啼啼的肯定要自责了。”

  把粪便都铲进了沤肥堆里,裴玖吸了吸鼻子朝卫青燕笑了笑,“都说我运气好有福,年少时吃苦受难,我看那张屋村的才是真的运气好有福气,求上门就有人帮,阿爹他们也算做了件大善事,上苍有眼,以后咱们家都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嗯,不说这些了。”卫青燕也是心里憋了口气难受的紧,说出来就好受多了,擦干了眼泪朝裴玖露出了笑脸。

  打扫干净后给牲畜都喂了食,三条狗崽子可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头埋进饭盆里疯狂抢食,尾巴甩个不停,挨近一点都要吃一嘴的灰。

  早饭都做好了,屋里的二人还没醒,裴玖跟卫青燕想着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正好养养身上的伤,锅里留了些饭菜,他们吃了早饭把干蘑菇、萝卜干都泡发上就窝在炕上绣花缝补衣物。

  等兄弟二人睡醒都晌午了,邢南睁开眼,屋里静悄悄的,他赶紧翻身下床套了衣服就去找小夫郎,千万别把小夫郎给气坏了。

  邢东更急,裴玖没个娘家,被气坏了大不了就是躲赵家去找纪净月,卫青燕要是气坏了,回了娘家就不得了了,他急急忙忙的爬了起来,拉扯到背部的撞伤,痛的倒吸一口冷气,顾不上痛不痛了,套上衣服就出了房门。

  裴玖跟卫青燕做好了午饭正要去喊他们,二人就着急忙慌的出来了,一见到各自的夫郎才松了口气。

  “你没气坏吧?”

  “我还以为把你气回娘家了?”

  兄弟二人一起开了口,裴玖跟卫青燕一愣,随即噗呲笑了出来。

  “睡醒了就吃饭吧!一会儿你们兄弟俩再去找刘大夫好好看看拿些药回来吃。”人都醒了就不用喊了,卫青燕端了饭菜进堂屋。

  见小夫郎眼皮还有些红肿,邢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快去洗漱吃饭,手不能沾水我给你拧帕子擦脸。”

  裴玖含笑柔声对他说着,颊边两个酒窝深深浅浅,邢南如沐春风也傻傻的扬起了唇角。

  “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吃了饭卫青燕去请了刘大夫来给兄弟二人看伤, 邢南伤了腿少动弹的好,免得把伤口崩开了又流一滩的血。

  兄弟二人跟官府的人一起去张屋村杀狼的事已经在村里传开了,刘大夫自然也知晓了此事, 对邢家人由衷的钦佩,给兄弟二人看完了伤开了内服的汤药, 死活都不肯收诊金, “你们这是为民除害我要是收了诊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给淹了。”他瞅着兄弟二人一张老脸拉的老长。

  外敷的伤药昨日在医馆已经拿了, 刘大夫拉着张脸写了内服的药方朝卫青燕说:“大小子都是些剐蹭伤不碍事, 主要就是背上的撞伤,每日用药油推一次,化瘀消肿, 吃三日活血的汤药就成了。”

  “三小子的伤的严重些,好在都是些皮肉伤, 日日都要勤换伤药莫要沾水防止伤口化脓引发炎症, 伤口这般狰狞少不了要留疤, 流了不少血胜在年轻身强体壮的也不碍事,先吃三日汤药, 到时候我再来瞧瞧伤势。”

  说完刘大夫自顾自收了东西放进药箱,背起药箱就朝院门走去, 卫青燕赶紧跟上他去拿药, “刘大夫诊金不收就罢了, 这药材总要给钱的,你要不收钱我可不去你那拿药了。”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睛气冲冲的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几幅汤药还吃不得了?”

  “刘大夫别生气, 草药大都是你进山辛辛苦苦挖来的, 还有一些也都是你花钱去镇子里买的, 总不能请你来看诊还要你倒贴钱吧?要被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卫青燕不急不躁的慢慢说着。

  刘大夫蹙眉沉思片刻,邢家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 村子里总有那么几个眼热心窄的人说些酸言酸语,卫青燕的思量也不是没道理,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走吧赶紧跟我去拿药,一会儿我还得上林大家去看诊。”

  “嗳!”

  卫青燕莞尔一笑跟在后面去拿药了。

  看完了大夫兄弟二人被勒令待在屋里好好修养,闲不下来的二人歪歪扭扭的躺坐在炕上逗着孩子们,有人看孩子邢小妹乐的自在,跟着裴玖一块忙活家里的活计。

  “小妹今儿天气不错,家里没多少活,一会儿大伯么跟三婶子就来了,你去找月姐儿玩会儿。”自从家里开了铺子,邢小妹成天不是守着孩子们就是帮家里做活计少有闲暇的时候,十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裴玖不想拘束着她,再过两三年她年纪大了就该收收性子了。

  蓝天白云太阳当空,阳光正明媚气温也比早上高些,邢小妹见家里确实忙的过来就高兴的点了点头,挽着裴玖的胳膊,脑袋贴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谢谢三哥么,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裴玖:“去吧!”

  等邢小妹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裴玖转身进了厨房,干蘑菇跟萝卜干都是早上就放进水里泡发上了,现在已经膨胀开了,锅里烧了开水,他从橱柜里拿了红糖放进茶壶里,舀了热水冲好糖水提进了堂屋。

  “大哥、南哥,冲了些糖水给你们喝,一会儿给孩子们也喂小半杯,别喂多了,吃习惯有味道的东西就不肯吃奶果子了。”

  邢东点了点头倒了一杯糖水晾着,等没这么烫了再喂给小鱼儿吃。

  邢南:“你也喝一杯。”他往杯子里倒了糖水递给裴玖。

  “好。”裴玖含笑接过杯子吹了吹气喝了小半杯就放下了,“中午吃的饱喝不下了,一会儿大伯么跟三婶子就过来了,我先去把泡发好的干蘑菇、萝卜干捞出来。”

  邢南端着他喝剩的小半杯糖水一饮而尽,“嗯。”乌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看的裴玖脸热了起来,这人真是、真是...大哥孩子们都在呢!裴玖嗔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堂屋。

  “有人在吗?”

  “这里可是邢东、邢南兄弟二人家?”

  虚掩的院门外出来询问,裴玖顿了顿步子,正欲去开院门,身后就响起脚步声,邢东走了出来,“我去看看。”

  “怎么没人答应?难道是我们找错了?”

  “没错啊!附近就这一个院子,村民指路说的也是这边。”

  “那后头不是还有个院子吗?”

  “你傻啊!村民不都说了两个院子连在一块的就是邢家,你仔细看看两个院子是不是开了偏门的?”

  院门前几个汉子叽叽喳喳的说了不停,“吱呀”院门被人拉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我是邢东,几位兄弟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邢大哥我是小六子呀!昨天跟你一组搜山的捕快。”高高瘦瘦的汉子举着一只手兴冲冲的朝邢东说道,一见邢东双眼就开始冒光,昨日邢东一箭取了一头野狼的性命,当时他就站在邢东身后,好生佩服邢东的身手。

  他这么一说邢东就有印象了,昨天这汉子确实是跟邢东一组的,小六子比邢东还大一岁,开口就喊大哥,用他的话说人身手那么好这声大哥他喊的心甘情愿。

  邢东:“知道知道,就是不知今日几位兄弟过来所为何事?”

  “大人吩咐我们送赏银来了,嘿嘿。”小六子高高瘦瘦的跟个猴似的,笑的一口大白牙全露了出来,他拿出一个包裹递到邢东面前,“昨儿衙役去把山上的狼尸都搬运回了衙门,大人做主将狼皮狼肉卖来的银子都平分给上山的猎户,外加每人十两赏银,这是邢大哥你们兄弟的。”

  邢东没多客气接过了包裹,小六子继续兴致勃勃的说着话:“搬回来二十二具狼尸,大部分野狼皮毛都损坏的严重只有三四头皮毛完整的,狼肉味道不怎么好没什么人爱吃,一共卖了三百两银子,你们每个人分了二十两银子加上大人给的赏银每人三十两......”

  “小六子你少说点吧!咱们还要赶着去好几个村子送钱呢!”

  见他说个没完没了,另外几个人都有些急了,他们从早上出跑了大半日,只在早上吃了几个馒头饼子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只想着赶紧将赏钱送完赶紧回家去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不好意思,我这一说话就停不住了,邢大哥我们还要去另外几个村子就不跟你多说了,下回一起喝酒啊!”

  小六子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尖尴尬的笑了笑,邢东强忍住笑意,“几位兄弟怕是还没吃午饭,稍等片刻。”他转头大步进了院子朝厨房走去。

  “大哥。”

  裴玖把泡发好的干蘑菇、萝卜干都捞了出来,转头就看见了邢东站在厨房门前。

  邢东:“玖哥儿家里还有馒头饼子吗?”

  “有的,有的,前日做了许多呢!大哥这是饿了?锅里还有热乎的,你先回堂屋坐着我捞碗小菜端去。”他以为外头找来的人说了事就走了,只当邢东是饿了。

  邢东摇了摇头,“不是,衙门来人送赏银,他们都没吃中饭,你给拿些装起来我送给他们。”

  “好。”裴玖从锅里捡了十多个馒头十多个饼子装篮子里,又捞了些酱跟咸菜装了一小碗。

  邢东接过篮子给小六子他们拿去。

  几个汉子饿的厉害,却也不好意思白拿别人的吃食,邢东瞧出了他们窘迫把篮子塞小六子手里,“辛苦兄弟们跑这一趟了,这些馒头饼子你们拿着路上吃,我得回去躺着了,背上的伤痛的厉害,等我们兄弟俩伤好了就去镇子里找兄弟们喝酒。”

  “那小兄弟你快进去吧!别站着了,好好回去歇着养伤。”

  “对对对,我们这就走了。”

  “邢大哥你回去吧!这篮子我下回再给你送来。”

  小六子脸皮厚抓起白白胖胖的馒头就塞进了嘴里,笑呵呵的朝邢东说道。

  另外几个汉子看的两眼冒光却没好意思动手,邢东笑着点了点头进了院子将院门虚掩着,见人走了汉子们快速的把手伸进了篮子里,小六子提着篮子就跑,有几人抢到了馒头饼子就吃了起来,手慢没抢到的追在小六子身后骂骂咧咧的。

  卫青燕抓了药回来,特意避开了小道上打打闹闹的汉子们,等他回到家两个汉子跟孩子们都在炕上睡着了,到底是受了伤,不如平日里有精神。

  “燕哥儿回来啦!”

  赵三婶子跟周英在院子里收拾着食材,卫青燕朝他们点了点头拿着药材进了厨房,“玖哥儿你点了小泥炉把他们兄弟的药熬上,我去抓只鸡杀了,一会儿拿红枣炖了给晚上吃。”

  冬季里吃食卖的没夏日里好,有赵三婶子跟周英忙活着,他们都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卫青燕把药材给了裴玖,告诉他哪些是邢东的哪些是邢南的,然后就去新院子里抓鸡了。

  把小泥炉点上先把邢东的药给熬上了,大锅可不能用来熬药,裴玖出了厨房从后院拿了锄头,“玖哥儿你要去挖什么?”周英抬头问了他一句。

  “我去挖点黄泥砌个小泥炉。”他从房檐下取了筛斗,一手拿着筛斗一手拿着锄头就出了院子,没往远了走,门前菜地边上就有黄泥,他就在着挖了。

  挖了黄泥又捡了几块石子,用水打湿干巴的黄泥弄成泥浆,不能太稀,跟揉面团一样揉吧揉吧,搓出小泥炉的形状把石子错乱的放上去,点了火烤一烤,超不多干了就能放上罐子熬药了。

  鸡杀好了,清理干净不用剁开一整只放进锅里直接炖,放上姜片跟一把干红枣,他们现在要喝汤药,鸡汤里就不能再乱放补气血的草药。

  裴玖隔一会儿就进屋瞧瞧睡着的兄弟二人跟孩子们,小鱼儿跟小平安睡着了也不老实,怕他们闹腾起来会碰到兄弟二人的伤口,他瞧着炕上的大人孩子们都睡的香轻手轻脚的掩上房门又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铺子里生意不怎么好,邢阿娘惦记受伤的儿子们早早的就关了铺子,去肉铺买了许多骨肉,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些红枣桂圆等补气血的干货,邢阿爹闷不吭声的跟在邢阿娘身后提着东西,说往西就往西,说往东就往东,邢阿娘心里还有气,见他可怜巴巴的提了许多东西就是不搭理他。

  官老爷体谅张屋村受了狼灾,事后安排了衙役带了粮食去慰问,了解到他们村子里的土地贫瘠,产粮比其它村子低了近三成,官老爷思考再三减免了张屋村来年春耕的粮税,且日后的粮税都减半。

  张屋村的村民们感恩官老爷的清正仁慈,他们的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香回来啦!”

  邢阿爹赶着牛车停在院门口, 赵三婶子跟周英正已经收拾完食材准备回家,刚出院门就跟回来的俩口子打了个照面。

  邢阿娘扶着大坛子下了牛车,“嗳!哥么、三嫂子要回去啦!”

  “冬日里天黑的越来越早, 都弄完了就早点回去做晚饭,省的天黑了还要浪费油灯。”赵三婶子双手插在袖套里, 寒风吹过她耸了耸肩膀, 裸露的脖颈被寒风吹出了鸡皮疙瘩。

  周英把衣领拢了拢, “快进去, 这风吹的可真冷。”

  二人在小道上小步跑着,冬季里太阳再大也抵不住寒冷的气温,邢阿爹将牛车上的坛子木盆搬进了院子, 把牛车赶去了新院子里卸下,给牛喂了些草料跟水。

  “炖了鸡汤啊!正好我买了红枣桂圆, 放一把进去补气益血。”邢阿娘提着肉食干货进了厨房, 还没进厨房前就闻到了浓香。

  两个小泥炉上的汤药都熬的差不多了, 大锅里炖煮的鸡汤翻滚着飘出雾气,香味愈发浓烈, 裴玖放下手里的蒲扇,把陶罐里熬好的汤药倒了出来, “橱柜里还有一些红枣我都放进去一块炖了, 阿娘你再抓把桂圆丢进去就行了。”

  “嗳!这药是今天去刘大夫那拿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邢阿娘打开油纸包抓了一把干桂圆丢进沸腾的鸡汤里,卫青燕已经把做好的吃食都封进了坛子里, “下午请了刘大夫过来给东子跟三弟都瞧了瞧, 刘大夫说他们兄弟伤的都不算严重, 修养几日吃些汤药就成了。”

  卫青燕笑着摇了摇头,“村里都传遍了他们兄弟去张屋村帮忙杀狼的事, 刘大夫也知道了,诊金死活都不肯收,好说歹说才收了药材的钱。”

  拿着汤勺搅拌着锅里的鸡汤,邢阿娘无奈道:“明日你给刘大夫送只兔子去,他是个好人,素日里不管谁家找他看病都是尽心尽力,多少人赊欠医药费也从不上门催促,倒是他自己一家人日子总是过的紧巴巴的。”

  卫青燕应了一声跟裴玖一块端着汤药给兄弟二人送去。

  三个孩子都睡醒了,邢东侧躺在厚被褥上睡的正香,小鱼儿抓着阿爹的手摇晃了好一会儿都没把他闹醒,觉得无趣就爬去了两个弟弟身边。

  小平安跟小喜乐还不会翻身,邢南一边胳膊搂住一个,两个小崽子挣脱不开,小手扒着布玩偶往嘴里送。

  往常小平安一睡醒总要哭闹上一会儿,或许是知道阿爹受了伤,今天睡了午觉醒过来一点都没闹,乖巧的玩着手里的小玩具,乌黑的眼珠子一下转到阿爹的脸庞上,见他还闭着眼睛,又继续盯着玩具布玩偶瞧。

  “醒醒,都快吃晚饭了,醒醒神,喝了汤药吃了晚饭再睡吧!”

  裴玖侧坐在炕上摇晃着邢南的胳膊,邢南悠悠转醒,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条缝隙,一看见白嫩的小夫郎伸手就要去抱他,裴玖吓的连忙伸手挡住了他,惊慌道:“你是不是睡傻了?”

  邢东抱着小鱼儿已经喝完了汤药,他是被卫青燕一巴掌打醒的,看着弟弟俩口子眼神揶揄。

  侧身坐在炕上的裴玖小脸臊的通红,这呆子不分场合的动手动脚,真是羞死人了。

  邢南冷眼看向似笑非笑的邢东,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又装可怜,乌黑的眸子干巴巴的盯着小夫郎也布说话,嘴角微微向下,像条委屈又可怜的大狗。

  “好了,赶紧把药喝了,一会儿就能吃饭了。”裴玖受不了他的眼神,端着汤药送到他嘴边,左右两个小崽子还以为阿么再给阿爹喂什么好吃的东西,手里的小玩具小布偶也布要了,丢在一旁小手伸着就去扒拉汤碗。

  裴玖把汤碗举高了一点,“这是给阿爹喝的,你们可喝不得,乖乖的,一会儿阿么给你们吃鸡汤。”

  坐起身子接过小夫郎手里的汤药,邢南仰头一饮而尽,小喜乐眼看没戏继续去玩自己的小玩具了,小平安小嘴一瘪,眼里溢出了一汪眼泪作势就要哭闹。

  “哇!好苦啊!这么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呀?”邢南皱巴着脸做着怪模样去逗小平安,正欲嚎哭的小平安被阿爹逗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苦的东西小平安可吃不得,一会儿咱们吃香香的鸡汤好不好?”

  邢南大掌抓着小平安的小手摇了摇,小平安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汤碗,又看了看怪模怪样的阿爹,撇着小嘴不理人了,扒着自己的小玩具小屁股一挪一挪的想要越过阿爹去找弟弟。

  他连翻身都不会,想越过阿爹的身体去找弟弟简直是异想天开,邢南倒是看的有趣,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崽子挪来挪去,坏心眼的还要伸手去推小崽子。

  好不容易才挪动一小点距离,被阿爹一推,又推的老远,小平安气呼呼的朝阿爹“啊~咦~啊!啊!啊!”的发出反抗,邢南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卫青燕跟裴玖收了碗去忙活晚饭了,邢小妹赶在晚饭前回了家。

  “你跑哪去疯了?瞧瞧你这一身的泥,你哥么们洗衣裳不累吗?”邢小妹裤腿衣袖沾了些黄泥,冬天的棉衣厚实,洗起来格外费劲,邢阿娘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邢小妹低着头认错,“我跟着月姐儿去看章子叔他们挖竹鼠了没注意到,阿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她上前两步双手拽住邢阿娘的衣袖摇晃。

  “小妹快来打热水去洗洗,马上就能吃晚饭了。”卫青燕朝邢小妹招招手,邢小妹抬头看了看邢阿娘,见邢阿娘没有出言再教训她,赶紧颠颠的打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服去澡房。

  邢阿爹已经去地里逛了一圈回来,冬麦苗茁壮生长,地里的野草上回拔干净了还没长,过几日可以施肥了,冬季寒冷,冬麦苗耐寒却需要更多的养分。

  晚饭时每人一碗鲜香油亮的鸡汤,三个小崽子吃的砸吧着小嘴好不欢乐,邢东把下午衙役过来送赏银的事跟家里人说了。

  “我就说下午从刘大夫那拿药回来的时候怎么看见好几个穿官服的汉子,我还特意绕开了他们。”卫青燕想到下午回来时看到的场景。

  邢阿爹只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兄弟二人拿了十两银子给邢阿娘,邢阿娘没有多说什么收了银子放进屋里,孩子们给她的钱她都存着呢!一部分是邢小妹日后的嫁妆,余下的除了他们老俩口养老用的剩下的等他们百年之后都留给孩子们平分。

  睡了一下午,吃完晚饭兄弟二人又开始昏昏欲睡,吃的汤药有安神的成分,见状大家也没多聊什么,洗漱完就回屋早早的睡下了。

  隔了几日,兄弟二人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邢东身上剐蹭的伤口都愈合了,背上的撞伤淤青散去夜里也不用一直侧身睡觉,这日一早起来就跟邢阿娘进镇子里去守铺子。

  十一月底,趁着还没开始下雪,邢阿爹先去地里看了一圈,拿着斧子去山里砍柴,邢南想跟着一块去。

  “你胳膊跟腿上的伤才结痂,别瞎折腾了,家里又不缺柴火,你再修养几日。”后院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棚子的柴火,邢阿爹是闲不住的人,总要找些事情来做。

  邢南被拘在家中,只好带着几个孩子在炕上玩耍,倒是把邢小妹给解放了出来,这几日都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去找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玩耍。

  “大舅、二舅来啦!”

  前段时间解决了周云兰的事,家里的院门就不必再日日紧闭,卫青燕跟裴玖在院子里晾晒洗好的衣服被单,纪大舅跟纪二舅背着背篓进了院子。

  卫青燕连忙迎了上去,帮着两位舅舅将背篓放了下来。

  “大小子跟三小子人呢?”

  纪大舅放下背篓伸展了腰身。

  “大舅、二舅。”

  裴玖晾好了衣服把木盆放在屋檐下也迎了过来打招呼,“南哥在屋里,舅舅们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两位舅舅一路走来脸都被吹的皱巴巴的了,进了堂屋上了炕才暖和了过来。

  “舅舅们怎么今日过来了?”邢南坐正了身子,三个孩子围着在他身旁。

  见炕上多了两个生人,三个小崽子齐齐地看向两位舅舅,纪二舅伸手要去抱孩子,“一身的寒气,等暖暖再去抱孩子,别冻坏了小外孙们。”纪大舅拽着他往后拉。

  纪二舅讪讪的笑了笑,“老太太昨日听说你们兄弟二人去张屋村驱赶狼群受了伤,原本是她要亲自来的,这天太冷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好随意出门,你舅母舅么劝了好久才劝住她。”裴玖冲了糖水进来,卫青燕抓了些干果放在桌子上,纪大舅喝了口热乎乎的糖水。

  “我跟你二舅舅就是来看看你们,大小子怎么不在?”

  邢南:“大哥今日跟阿娘去镇子里看铺子了。”

  他接过小夫郎递给他的糖水喝了一口,“都是些皮外伤早都好了,舅舅们不用担心,回头告诉外婆过两日我跟大哥带着孩子们就去看她。”

  “没事就好。”

  纪大舅转头对卫青燕跟裴玖说道:“背篓里都是你们舅母舅么装的一些吃食,你们都收近厨房里,把背篓空出来,我们一会儿还得去趟镇子里。”

  二人应了纪大舅的话,去收拾背篓里的东西,将堂屋留给三人说话。

  两位舅舅带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一个背篓里装了榛蘑鸡蛋鸭蛋菜干跟一大袋子核桃,一个背篓里装了鸡鸭跟一袋子细粮。

  就是过年过节这些东西都算重礼了,卫青燕把东西都收进了厨房里,让裴玖去新院子里抓了两只兔子过来,把家里的三样酱菜都装了坛子分了两份,上回邢阿娘买了四斤红糖,卫青燕包了两斤分了两份,又从院子里的水缸里抓了两条大草鱼。

  裴玖跟卫青燕收拾了回礼正欲收拾食材准备做午饭,邢南跟两位舅舅就出来了。

  “大舅、二舅吃了饭再走吧!”两位舅舅大早就来了,这会儿时辰还早,卫青燕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

  “今儿就不吃了,我们赶去镇子里还有事要办,下回再来吃玖哥儿的手艺。”舅舅们去背背篓,没想到背篓跟来时差不多重,“怎么又装了这么多东西?”

  “没装什么,就拿了家里养的兔子跟鱼,舅舅们带回去给家里添个菜。”卫青燕开口道,裴玖在一边附和着点了点头。

  两位舅舅推拒不过只能背着重重的背篓赶去了镇子里,邢南要去送两位舅舅,被严词拒绝,舅舅们说他身上还有伤,站在院门前赶着他回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邢阿爹挑着一担柴就在两位舅舅后脚回了家, “阿爹回来了。”卫青燕上前帮邢阿爹扶着柴火堆放在院子角落里,“舅舅们上午过来了,刚走没一会儿。”他拍了拍手掌沾染上的灰土朝邢阿爹说道。

  “怎么没留下吃了饭再走?”邢阿爹掸净身上的灰土接过裴玖倒来的热水喝了下去。

  裴玖小声说:“舅舅们还有事, 要赶着去镇子里就没留下吃饭了。”

  邢阿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裴玖转身舀了一勺热水掺到木盆里, 天气这般寒冷, 再用冷水洗手人都要冻的受不了, 家里的汉子们勤快, 后院的柴火够够的,每日都烧着热炕热水,不必抠抠搜搜的省着一点柴火。

  用温水抹了把脸洗净了双手, 邢阿爹就进了堂屋,“小乖孙们想不想阿爷呀?”他坐在了炕上, 身上还冒着寒气没去抱孩子们, 皱纹层叠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小声的对爬在邢南身上的孩子们说话。

  小崽子们一见到阿爷就不要阿爹叔叔了,小手松开了邢南的衣服, 望着阿爷咿咿呀呀的就想爬过去,小鱼儿爬的快, 一溜烟就爬到了阿爷腿边, 小手拍打着阿爷的大腿想要阿爷抱他。

  小平安跟小喜乐不会翻身, 小胳膊小腿爬起来也慢,等阿爷抱起着小鱼儿举高高才慢慢悠悠的爬了过去, 两个小崽子看着被举起了的哥哥瞪圆了眼睛, 伸着小手也要抱。

  邢阿爹乐呵呵的一个个抱起来举高高, 屋里充满了三个小崽子“咯咯咯”的欢笑声,俗话说隔代亲, 邢阿爹就是这样,对儿子女儿们大都是严肃寡言的,对着小孙子们可就不一样了,一口一个小心肝小宝贝稀罕的不得了,也不敢板着脸怕小孙子们不喜欢,不跟他亲了。

  “你舅舅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外婆听说我跟大哥受了伤不放心,喊舅舅们过来瞧瞧。”邢南倚靠在厚被褥上侧躺着,“刘癞子快咽气了,他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一个,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大舅舅说他们村里的长辈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找王家人给刘癞子送送,好歹他们也算是亲家,再说刘癞子还是被王宝儿给伤的。”

  纪大舅、纪二舅过来瞧瞧两个外甥的伤势顺便将此事告知了他,王家养出王宝儿这么个毒妇,又惹出这么多糟心的事,两位舅舅怕村里的长辈们找上王家后,王家又拎不清的来找邢南闹事,遂先过来把事情告诉他们,也好避开那烂心肝的王家人。

  邢阿爹都不用多想就知道了两位妻兄的意思,“嗯,照你舅舅们的意思,咱们这段时间别往大林村走动,等事结了再去看看老太太。”

  两位舅舅正是这个意思,王家人肯定不敢再上竹溪村来闹,就怕在大林村碰上了又拎不清状况整些幺蛾子,临近过年的日子,别沾上晦气。

  ——

  果真才过了两日刘癞子就咽了气,大林村的村长带着几个年轻的汉子去了下溪村,跟张村长提前打了招呼,此事原本过错方就是王家,虽然刘癞子是个混不吝的,但到底是条人命,人都咽气了,只让王家人好生去送他一程,大林村要求也不算过分。

  王家人自是不愿意的,王阿娘跟王大媳妇在院子里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大林村的村长跟几个汉子们冷眼看着,等他们闹够了压着人就去回村了,下溪村自是不会有人阻拦的,王家人整出这么多糟心的腌臜事,下溪村的村民们见着他们都绕路走,谁也不想跟他们扯上半分关系。

  王阿爹跟王大倒是老老实实的没多说什么,他们家日子越来越难过,王大年纪轻轻的不过二十出头,两鬓已经生出了些许白丝,面容憔悴苍老没有一丝活力,更别说王阿爹了,四十出头的人瞧着跟个六七十岁的人无差。

  他们自是悔不当初,父子俩日日闷头做事,不敢再行将踏错一步,王阿娘跟王大媳妇倒是日日如常,争吵不休,三五不时倚门咒骂,路过的村民无一人理会,全当她们是空气。

  被压着去了大林村,王阿娘跟王大媳妇也闭嘴不敢再骂骂咧咧,下溪村的村民只当她们是空气,视而不见不搭理,这可是大林村,要是再惹出事端少不了又是一顿好打,遂二人也老实了不少,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刘癞子烧了一日香,隔日规规矩矩的把刘癞子送上了山。

  知道王家人在村里子,纪老太太嘱咐一家老小少往村里走动,免得碰见那一家人沾了晦气。

  王家父子二人也拘着王阿娘跟王大媳妇,就怕她们脑子拎不清再去惹事,索性也安然无事的度过了一日,没想到刘癞子的事临了,他们才刚出大林村,迎面就碰上了纪大舅母,王大媳妇不认得她,王阿娘确实认得的,正欲拦人高声咒骂,被王大手疾眼快的给拦下了。

  王阿娘哪里能甘心?她把所有事情都怪到了邢南头上,要不是他进山打猎受伤,她怎么会悔婚?谁舍得自家姑娘出嫁就当寡妇?又怪邢南伤好了却娶了别家的小哥儿,不肯休了夫郎娶王宝儿,还强逼着王宝儿嫁给了刘癞子,害了王宝儿一辈子,也害了他们一大家子。

  她恶毒的看向纪大舅母,嘴里低声发出阴毒的咒骂,纪大舅母余光瞥见王家四人,不欲与这烂心肝的一家人有什么牵扯,冷哼一声快步离去,王阿娘愈发不忿,挣脱开王大就要跟上前。

  “阿娘你闹够了没有?还嫌咱们家日子过的不过差吗?”

  王大冷声低吼道,眼里布满了血丝,王阿娘再拎不清也知道后半辈子得靠儿子养老,王大发了怒她也不敢再追上去,眼神如同阴冷的毒蛇望向纪大舅母离去的背影,嘴里还嘟囔不停的发出阴毒的咒骂。

  王阿爹自知管不住自己婆娘,叹了口气佝偻着腰身蹒跚渡步,王大眼神冰冷的看眼自己阿娘又看了眼自己媳妇,转头跟上王阿爹,婆媳二人被王大看的打了个冷颤,王阿娘不甘的转头看了一眼随即也跟了上去。

  道路两旁的草木干枯,寒风刮过枯黄的树叶瑟瑟飘零,四人穿梭于一片萧瑟之中,却无一人对他们生出怜悯之心。

  被拘在家中多修养了两日的邢南彻底闲不住了,邢小妹跟小伙伴们疯玩了小半日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三哥,章子叔他们今日又要去挖竹鼠。”

  “除了章叔都还有谁?”

  邢南站起身来伸展筋骨,身上关节发出“咔咯咔咯”的声音,他躺的浑身骨头都难受了,挖竹鼠又不是什么累人的活,他正好跟着一块去活动活动身体,再躺下去人都要躺废了。

  “宝根哥哥、远哥哥他们都去,三哥你也想要去么?”邢小妹歪着脑袋看向邢南,“三哥么肯定不准你去,你要偷偷去了三哥么会担心的。”邢小妹心想:三哥么不仅会担心,还会生气。

  “你三哥要偷偷去哪?”

  邢南还没说什么,裴玖提着水壶进来了,不清不楚的听见了邢小妹说的后半句话,圆溜溜的小鹿眼瞅着邢南眨巴眨巴,说不出的可爱。

  邢小妹作势爬上了炕去逗三个小侄子不回裴玖的话,侧着脑袋偷偷的去瞧站在堂屋里的二人。

  “我能偷偷去哪啊!小妹说章叔他们下午去挖竹鼠,我就问了一嘴。”汉子嬉笑的说着话。

  把装着热水的茶壶放在桌子上,裴玖撇怕撇嘴,“你真不想去?”家里的汉子都是闲不住的性子,邢南被拘在家里躺了五六日了,早就待不住了,一身精力没处使,夜里都发泄到他身上了。

  邢南点了点头,“我身上的伤都好了早无大碍了,日日在家躺着骨头都躺懒了,挖竹鼠不废什么劲,我跟着一块去瞧瞧活动活动行不行?”他瞅着小夫郎的脸色,要是小夫郎皱眉他立马就躺回去,可不能再惹小夫郎生气了,不然晚上又不理人了。

  汉子脸色红润,身上的伤结痂都脱落的七七八八了,裴玖知道他闲的浑身难受,点了点头同意,“你跟着挖一会儿活动活动就成了,别一活动开就停不下来,伤口上还有些痂没掉,要是崩开了,到时候又留大块的疤。”

  “我晓得的,我先去跟章叔说一声,下午他们去的时候过来喊上我。”

  邢南伸手捏了捏小夫郎修长的指尖,嘴角上扬乌黑的眼眸里全是笑意,裴玖无奈一笑轻轻拍开他的手掌,“去吧!说完赶紧回来午饭快做好了,顺道去地里喊阿爹回来吃饭。”

  “好。”

  汉子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卫青燕在厨房里从窗户口瞧见他颠颠的走了过去,带起一阵风,把地上的灰尘的扬飞了起来,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浑身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三弟怎么这么高兴?他干啥去了?”

  裴玖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无奈道:“在家躺烦了,小妹回来告诉他章叔他们下午去挖竹鼠,他央着要一块去,这不紧赶着就去章叔家打招呼了,让人去的时候来喊上他。”

  “三个小崽子还不够他玩的呀?瞧瞧他走路都带风。”

  “都是闲不住的,大哥伤还没利索就要去守铺子拦都拦不住,南哥还是被阿爹阿娘压着才老老实实的躺了几日,我见他躺的人都郁闷了,去活动活动也好,胳膊跟腿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让他出去撒撒风,省的一身的精力没处使。”

  裴玖话音一落,卫青燕就捂嘴笑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什么叫一身的精力没处使?哎呦!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臊死个人了。

  他臊的满脸滚烫,白皙的脸蛋全涨红了,连着耳根子跟脖颈都泛起红晕,卫青燕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玖哥儿也太不经逗了,他什么都还没说就笑了两声,人已经羞臊的跟个鸵鸟一样,脑袋都要埋进地缝里去了,卫青燕笑得肚子都酸了,都是两个孩子的阿么了,还这么害羞。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吃了午饭邢章等人就过来喊邢南了, 邢阿爹看他修养了几日身上已无大碍就没多说什么,邢南跟着人一走他也去新院子里做事了。

  昨日砍了几根竹子回来,家里的背篓、篮子、箩筐等竹制品被邢阿爹一一检查了一番, 轻微破损修补修补还能继续使用,损坏严重的就当柴火烧了再编几个来用。

  一家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下午邢东先赶着牛车去了木匠铺子, 定做的车厢已经完工了, 今儿一大早木匠师傅就遣了徒弟来通知。

  长方形车厢如同一个小房子, 圆弧顶, 两边留了四四方方的小窗户挂上布帘就能挡住寒风,车厢简朴没有繁琐的雕刻工艺,价格也公道, 全实木做工,边边角角严丝合缝做工精细一共二两银子。

  换好了新车厢, 邢东爽快的付了钱, 推着板车牵着牛回了自家铺子, 把老板车放在铺子的后院里,收拾好东西母子二人高高兴兴的乘着牛车回家去了。

  门帘跟窗帘木匠铺子是不给配的, 得回家后自己做了挂上,邢阿娘坐在车厢里面带喜悦, 车厢简陋却能遮风挡雨, 她四处摸摸拍拍, 大部分寒风被挡在了车厢外,穿过未遮挡得厢门窗口吹进来的寒风并未让沉浸在喜悦中的邢阿娘赶到寒冷。

  邢东驾着牛车穿过村子, 瞧着新车厢, 村民们唏嘘不已, 有羡慕的也有眼热的。

  “大小子这是新做的车厢呀!瞧着就暖和,日后去镇子里婶子少不得要蹭你们家的牛车呢!”

  “大冬日坐板车上镇子里, 手脚是轻快了,就是冷风刮的脸都要皲裂,还是车厢好,往里头一坐,遮风挡雨舒舒服服的就到镇子里了。”

  “还是秋香有福气,我们活了大半辈子连个牛板车都买不起,人家现在都跟城里人一样坐上车厢了。”

  母子俩不管听见什么都笑呵呵的,捡着好话回了几句,酸言酸语的话就当听不见,没必要去较真。

  邢南提溜着两只竹鼠前脚进了院子,后脚邢东就赶着牛车停在了院门口。

  “燕哥儿、玖哥儿快出来看看咱们家的新车厢。”邢阿娘下了牛车兴高采烈的进了院子喊儿夫郎们来瞧家里新买的大件。

  赵三婶子跟周英起身过来瞧热闹,“呦呵!跟城里人用的一样呀!”

  二人敲了敲车厢,“呦!都是实木做的,可不便宜吧?”周英笑眯眯的朝邢东问道。

  “来了来了。”

  两个小哥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看着停在院门外严严实实的车厢二人都笑弯了眼睛。

  正欲炫耀自己挖了两只竹鼠的邢南被晾在了院子里,满脸的郁闷,邢小妹从堂屋走出来,“三哥,我去看看新买的车厢,你快进去看着小侄子们,别让他们摔了。”

  杀人诛心,邢南闷闷不乐的把敲晕了的竹鼠随手丢在了院子里,转身进屋去看着几个小崽子。

  等大伙都看够了新车厢回了院子里就看到地上丢着两只捆绑好的竹鼠,“三儿去挖竹鼠了?”

  邢阿娘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三儿、三儿。”她边说话边走进了堂屋里,“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怎么就去挖竹鼠了?伤口没崩开吧?胳膊大腿疼不疼?”

  “阿娘那点伤早就好了。”邢南十分无奈。

  “你也是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不好好养着万一落下了病根等年纪大了有你好受的。”邢阿娘絮絮叨叨个不停,邢南前一回受了重伤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胸闷心悸,总担心他身子没养好。

  邢南被她念叨着也不多言,几个小崽子见到阿奶都伸手要抱,邢阿娘爬上炕暖暖身子就不管邢南了,白白嫩嫩的小可爱们在这,谁还管那黑脸的汉子。

  ”阿娘你别生气,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裴玖提着茶壶进来给邢阿娘倒了一碗热水,“昨夜里我看了南哥的伤口都好的七七八八了,所以他今天要出去活动活动我就没拦他。”

  喝了口热水,邢阿娘抱起小喜乐搂在怀里香了一口,“哼!他都当阿爹的人了,做点什么事还要人看着他呀?玖哥儿你可别帮着他说好话了,惯的他。”

  小喜乐见阿奶不逗他了,抱着阿奶的脖颈小脸使劲往上凑,吧唧一口亲在了阿奶的下巴上。

  邢阿娘立刻眉开眼笑,抱着小喜乐好一顿稀罕,“行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别杵在那挡着光线了,我都看不清小心肝了。”邢阿娘伸手搂过小平安跟小鱼儿,“大半日没看到小宝贝们了,我可得多看两眼。”

  邢南笑着摇了摇头喊上小夫郎一块出去收拾起抓回来的竹鼠。

  “三小子厉害,每回去挖竹鼠都能抓到好几只。”赵三婶子看着小俩口蹲在厨檐下,邢南杀竹鼠扒皮清理内脏,裴玖则舀着清水给帮他冲洗。

  前段时间邢章跟赵宝根几人也去挖了一回竹鼠,挖了大半日,半个竹林都被他们翻了个遍,就抓着了两只竹鼠,分都不够分的,索性就拿回邢章家把竹鼠给炖了,几个汉子打了打牙祭。

  邢南:“这回也挖到多少,去了四人抓了八只,正好一人分了两只带回家。”

  赵三婶子知道赵宝根下午也一块去挖竹鼠了,乐呵呵道:“哟!那我也有口福了,一会儿回去就给炖了。”

  “大伯么一会儿走的时候你把这只竹鼠带上。”把两只竹鼠扒了皮收拾干净,一只被裴玖拿进厨房今晚做了吃,一只放在篮子里被邢南提着放在厨房檐下。

  收拾完竹鼠,无所事事的邢南又绕去了新院子里,邢东拌了草料给牲畜在喂食,“大哥。”

  早上才铲干净了牲畜的粪便,这会儿只用喂了食就成,邢东回头对邢南说:“今日玖哥儿许你出门活动啦?”

  这几日裴玖看他看的紧,只要见他出了屋子就赶紧凑了过去,就怕他闲不住找活干把伤口崩开了。

  “伤都好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软了。”邢南蹲下身子摸了摸三只狗崽子的脑袋,一下没反应过来吃了一嘴的灰,三条狗尾巴都摇出了残影。

  “呸呸呸”邢南推开三条狗崽子站起身吐掉一嘴的灰尘,每条狗都被他踹了一脚,“傻狗。”

  他脚上没使力只是虚踹了一脚,三条狗崽子不疼不痒的还以为邢南在跟它们玩耍,“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塞一只的叫唤着朝邢南身上蹭的更加起劲。

  邢南手上用了点力道,三只狗头被拍的啪啪作响,狗崽子吃痛低声呜咽躲开了,邢南朝着躲远的三只狗崽子笑的得意。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狗崽子计较,邢东嗤笑一声,“走了,你是闲久了,连狗崽子都不放过了。”

  晚饭吃上了香喷喷的辣炒竹鼠,邢阿爹跟邢东还小酌了两杯,邢南被裴玖拦着,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喝,偷偷在桌子底下伸手捏了小夫郎好几下,小夫郎都懒得搭理他。

  洗漱好裴玖拿了伤药给他擦拭,伤口结痂后在长肉总是痒的不行,夜里睡觉裴玖就抓着他两只手搂在怀里,怕他睡着了去抓,抓破了留的疤更大。

  这止痒祛疤的药还是他坐月子时邢南给买的,剩下的小半罐子都被他用到了邢南身上,“这药用完了,明儿你再上刘大夫那去拿两盒。”

  邢南想着他一个汉子又不怕留疤,就不想浪费这个钱,“别浪费这个钱,明日我跟阿娘去守铺子,我瞧着柜子上的手脂面脂都快用完了,明儿我再买几盒回来,这回给你买牡丹香的好不好?”

  牡丹面脂卖的价格贵些,裴玖只跟这邢南去过一回胭脂铺子并不清楚各种面脂手脂的价格,所以也没反驳邢南的话,朝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怎么就浪费了?好好的一身皮肉左一块疤右一块疤你瞧着好看呀?你明儿跟阿娘去守铺子,我去找刘大夫拿药就成了。”

  邢南跟邢东兄弟二人跟别人一样成天日晒雨淋的,皮肤却没有跟村民们一样黝黑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常年打猎劳作,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宽肩窄腰大长腿,个高体壮的,裴玖尤其喜爱邢南腹部紧实的肌肉,夜里睡觉总爱把手贴在他的腹部,每每翻云覆雨之时看到他横跨胸腹的那道狰狞的疤都忍不住心疼,抚摸时都不敢用力就怕摸疼了他。

  邢南沉着双眸不出声,裴玖以为他不乐意,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着:“我不管,我明儿就去买药,反正钱放哪我都知道。”

  邢南低笑一声搂过侧着身子的小夫郎,“我这一身皮肉都只有你看的着,你想怎么养都行,你喜欢就好,瞧瞧你这小模样,难不成还生气了?”

  “没生气。”裴玖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你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咱们一辈子还长,千万不能留下病根,我每回瞧着你身上的疤都心悸的很。”

  “晓得了。”邢南心窝子又酸又涨,搂着人躺进了被窝里,“存的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拘着自己,花了就花了,我继续挣就行了,明儿我再去扯两块布,让阿娘再给你多做一身新衣裳。”

  把被角掖在身下,裴玖乖乖的滚进了邢南的怀里,“阿娘给做了新衣裳,家里人都有呢!用不着再做了,等明年孩子们大些再买几块布给孩子们做就成了。”

  “行,你心里有数就成。”

  下午活动开了身体,精力也都使了出来,邢南这会儿也有些困乏了,蹭了蹭小夫郎的脸颊,亲了一口他的脸蛋就准备睡了。

  裴玖却被他的连番动作给吓的挪了挪身子,警惕道:“你还不困吗?”不怪裴玖如此,实在是汉子被拘在家中修养了几日,成天躺着一身的精力无处使用,一到了夜里可不就都用在他身上了。

  连着几日裴玖这小身板真的吃不消了,邢南被小夫郎这么一问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将他紧紧搂进怀里,“睡吧!我好困。”

  小夫郎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熟客们许久不见邢南来铺子里, 今日见着他少不免多问了几句,邢南开始还有耐心一一回复,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索性就躲去了后院寻耳根子清静。

  邢阿娘无奈的笑着给熟客们解释,“这孩子性子不如他大哥爱说笑, 就是在家中平日里也是寡言少语的, 大家伙别介意哈!”

  常来的客人早摸透了兄弟二人的性子, 老大随阿娘是个活泼的性子, 跟谁都能谈天聊上几句,小的这个则是沉闷些像阿爹一样话少,有人问话才会简洁的答上几句, 大多数时候都是闷头做事。

  相熟的客人一点也不介意,拿了包好的吃食照常笑呵呵跟邢阿娘打趣了几句。

  快到中午时, 铺子里就没什么客人了, 邢南跟邢阿娘打了招呼要去胭脂铺子买面脂手脂, 抬腿跨出铺子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邢阿娘, “阿娘我去买面脂手脂你喜欢啥味的?”

  正在柜台里拿着账本对账的邢阿娘闻言一愣,随后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跟上回一样的就成。”

  小儿子是个话少的, 素日里说不出什么哄人开心的话, 偶尔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总能让人心头一暖。

  邢南淡淡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上回买的面脂是梅花香跟桃花香的, 手脂则是最便宜无色无味的。

  小妹喜欢桃花那就还给她买桃花香的面脂, 除了给小夫郎买牡丹香的面脂, 阿娘跟哥么就还是买梅花香的面脂。

  兄弟二人在胭脂铺子已经买过好几回东西了,每回都能买上好些东西, 铺子老板自然高兴,都是一条街道上经商的,这回邢南买了好面脂手脂,铺子老板特意送了他四小盒唇脂。

  四小盒并排着都还没有他手掌大,也是铺子里最便宜无色无味的唇脂,老板说冬日里天干物燥,不仅手脸容易皲裂,嘴唇也是一样,要是干裂开吃饭都吃不香。

  他想到去年冬季时小夫郎水润的唇瓣有一段时日干裂的厉害,干巴巴的起了一圈皮屑还裂开了口子,吃饭喝水,稍稍动作的大些刚闭合的口子又裂开了。

  邢南接过老板送的唇脂道了声谢,要是这唇脂用着好下回再来买几盒大的。

  经过首饰铺子时邢南顿足,给小夫郎买的簪子跟手镯平日里小夫郎都没带过,只在过年时节妆点一番,他进了首饰铺子挑了两根绸缎发带,又给邢阿娘和邢小妹各买了两朵绢花,大哥么的话就算了,让大哥自个儿来买吧!

  付了钱,邢南的目光被柜台二层上的饰品吸引住了目光,粉红色的发饰,那发饰不过一指宽,上头绣着缠枝花苞,枝梢上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雀儿,可见绣工是有多精细。

  “那发带多少钱银?”邢南食指指向发圈垂眸朝老板问道。

  老板扭头看向他指的饰品和善一笑,这汉子是看上了绣工精细的发饰,想买了讨心上人的欢心,可这发饰却是给小娃娃用的,一指宽的发饰长五寸,两端缝上暗扣,绑在小娃娃脑门上,尾部的暗扣可以调节大小。

  “小兄弟这发饰是给小娃娃用的。”身穿粗布麻衣的邢南定是不会知道这发饰的用处,舍得给小娃娃买饰品的大都是城里富裕的人家,一根绣工精细的发饰价格诚然是不会便宜的。

  汉子虽长相出众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

  老板也不是什么奸商没想诓骗邢南,如实相告:“这发饰是绑在小娃娃脑门上的装饰,绣工十分精细,小兄弟一打眼瞧错了也不稀奇。”

  邢南确实不知道这是给小娃娃用的,发饰十分精美,他只看一眼就觉得小夫郎带起来一定很好看。

  他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尴尬,随即一想,给小娃娃用的?那正好买回去给他的乐哥儿带。

  小喜乐已经三个多月了,五官长开了许多,瞧着就是各翻版的裴玖,白白嫩嫩的小脸蛋,配上这粉色的发饰肯定更加可爱。

  “这个多少钱?”

  老板还真被他问住了,惊讶的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实相告后这汉子竟然还问起了价格。

  到底经商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老板很快就收起了几分惊讶笑呵呵的报了价格:“二百文,小兄弟我可没跟你喊虚价,这可是绸缎。”

  老板踮着脚把柜台二层的发饰拿在手中拉开给邢南瞧,“你瞧瞧这雀儿活灵活现的,这可是绣庄最好的绣工师傅花了五日绣出来的,我这店里总共就两条,红色那条鲤鱼撒子的昨儿就被刘员外的夫郎买了回去。”

  凑近了瞧,发饰更是精美,邢南越看越觉得跟他的乐哥儿搭配,“帮我包起来。”他没还价,老板确实没喊虚价,且不说这是绸缎,但看这精美的绣工也值二百文了。

  回铺子的路上邢南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心里想着这发饰戴在小喜乐的脑门上定然非常好看。

  邢阿娘见他乐滋滋的样子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好事,也懒的多问,铺子里吃食也买的差不多了。

  母子二人收拾妥当关了铺面就赶回家了。

  一到家,邢南手脚麻利的卸下了盆盆罐罐,又将牛车牵去新院子卸下车厢给牛棚下的食槽水槽都加满后大步流星的赶去看他的乐哥儿了。

  他笨手笨脚的给小喜乐带上发饰,又没带正,歪歪扭扭的,一边拉耸着都快耷拉到眼皮上了,一边又挂在小喜乐绒细的头发上。

  小喜乐被箍的难受,两只小手不停的在脑袋上扒拉,邢小妹看不过去了,推开邢南把发饰理好。

  还真别说,粉嫩的发饰紧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绣工精美,小雀儿栩栩如生,衬的小喜乐愈发可爱白嫩。

  “真好看,咱们乐哥儿带上发饰更漂亮了。”

  邢小妹抱着小喜乐就要去给哥么们阿娘瞧,把坐在一旁的邢南给抛到了脑后,小鱼儿跟小平安也得了一样的待遇。

  “哟!咱们乐哥儿今儿可真俊呀!”不等邢小妹开口,她抱着小喜乐一出来院里的人眼光都落在了小喜乐的脸上,卫青燕起身凑近了去瞧,“这带子可真好看,一点点宽竟然还绣上了小雀儿,戴在乐哥儿头上真好看。”

  几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凑近了来瞧,“三小子买的吧!眼光真好,绣工这般好肯定不便宜。”赵三婶子眯着眼睛看的仔细。

  邢阿娘这会儿也知道邢南在乐滋滋的乐个啥了,感情是给小喜乐买着了好东西,她从邢小妹手里抱过小喜乐,“你阿爹话不多倒是个会疼人的。”

  她跟邢小妹都得了一对漂亮的绢花,连着手脂面脂被她一块拿进了屋里。

  几人瞧着一小会儿,夸赞了几句就继续做活了,冬季里天黑的早,早做完还能趁着天没黑透回家做了晚饭,省些灯油。

  夜里吃过了晚饭,邢阿娘把邢南买的手脂面脂分给了卫青燕跟邢小妹,拿了两对绢花出来,暗紫色的是给她买的,邢阿娘这个年纪带大红大绿的不合适,青绿色点缀着黄色花蕊的是买给邢小妹的。

  邢小妹接过绢花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管天都黑了,油灯不够亮堂,蹦跳着跑去阿娘屋里拿了铜镜出来带上了绢花,美滋滋的转了几个圈圈,夜里躺着床上睡觉都捧着两朵绢花舍不得撒手。

  哄着小鱼儿入睡了,邢东拉着夫郎钻进了被窝里,大脑袋贴着夫郎蜜色的颈部可劲的蹭,“明儿我也给你去买两朵绢花。”

  面脂手脂就罢了,左右家里人都要用,小叔子给哥么买头花发带可就说不过去了,卫青燕知道这个理,邢东更是知道。

  他暗想道:三弟话少瞧着就不像是个知情懂趣的人,没想到还会买东西哄人,他可不能被比下去。

  “你可算了吧!我一个小哥儿带什么绢花,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卫青燕推开他作乱的大脑袋,舒舒服服的枕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不欲理会他,突然撒什么欢,拱来拱去的被窝里的热气都被他拱没了。

  邢东想了想确实没几个小哥儿成天带头花的,他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不闹腾了,想着明天上饰品铺子去问问,小哥儿带什么发饰方便又好看。

  洗漱完哄了孩子们睡着,裴玖坐在梳妆台上抹着邢南今日买回来的牡丹面脂。

  打开盒盖一股浓香袭来,熏的裴玖打了个喷嚏。

  以前用的桃花面脂跟梅花面脂都是淡淡的清香,打开盒盖凑近了才能闻出味道来,擦在脸上香味也都是若有似无。

  牡丹面脂香味也太浓了,要是擦在脸上怕是几米远都能闻到香味,别把孩子们给熏坏了。

  裴玖皱着眉头小声抱怨道:“这也太香了,要擦脸上我都不敢抱孩子们了。”

  邢南倒是没想到这回事,原本他也觉得面脂太香了,但他听胭脂铺子老板介绍牡丹面脂的功效,头头是道,又是润肤又是养颜的,说小姑娘小哥儿都喜欢,加上价格也贵,他便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想着自个儿小夫郎定然也会喜欢的。

  “那过两日我再去买桃花面脂行不?”他偷偷觎了小夫郎一眼,去探小夫郎的神情。

  暗黄的灯光下,裴玖睁着大大的圆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侧头瓮声瓮气的问他:“那这个还能不能退了?”

  一盒梅花香、桃花香的面脂要八十文钱呢!牡丹面脂肯定更贵,裴玖可舍不得浪费这么多铜板,他已经开了盒盖还用手抹了一点,要是不能退他可要心疼坏了。

  邢南:“盒盖都打开了该是不会给退的,留着等日后孩子们大些你再用也是一样的。”

  看着手里小小一盒面脂,裴玖心痛不已,小脸都皱巴成一团了。

  邢南走过去搂住他轻声说:“你夜里擦了睡一觉,第二日起来香味肯定就没这么浓了,应该也熏不着孩子们。”

  “真的?”小夫郎抬起头半信半疑的瞅着他。

  浅棕色的双眸映着跳动的灯火水润光亮,灯下看美人,邢南还能把持的住?

  好言好语哄着小夫郎擦好了面脂手脂,他搂着人就滚做了一团。

  裴玖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被他忽地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皮抬起对上了汉子黝黑的双眸,倒映着他模糊的脸庞,汉子眼里像是生起一簇烈火,要把他给烧化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翌日清晨

  裴玖被一阵阵腰酸背痛唤醒, 缓慢的坐起身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捏着着拳头敲着后腰。

  床外侧的邢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就看见小夫郎幽幽的盯着他。

  他唇角上勾着对人傻笑,裴玖看他这傻样捏着拳头的手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两下。

  这汉子越来越坏了, 哄着他擦了脸脂手脂, 又哄着他这样那样...老说一会儿就好, 结果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好。

  小夫郎气鼓鼓的, 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大骗子。”

  邢南“嘿”的一声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问:“我怎么就是大骗子了?骗你什么了?”他眼神揶揄,料定小夫郎会害羞。

  果然, 小夫郎雪白的脸蛋生起了红晕,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骗我擦了面脂睡一觉醒来就没什么香味了。”

  说着他愈发觉得自己有理没说错, 梗着脖子抬头气呼呼的瞅着坐起来高自己大半个肩膀的汉子, 又圆又大的眼睛这会儿瞪的更大了。

  “哈哈。”邢南被他可爱的样子取悦了, 大声的笑了出来,凌厉的双眼也半弯了起来, “怎么就是骗你了?你自己闻闻现在香味还重不重?”

  裴玖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垂着头耸着肩膀嗅了嗅, 香味还真不浓了, 只剩一丝丝甜腻的清香。

  裴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 “哼”了一声伸手捞过衣服穿上,越过他下了床套上外裤, 看都不看他一眼。

  睡在小床里的两个小崽子眼睛都没还睁开就发出了动静, 小喜乐两只小手从小被子里挣扎了出来, 小手挥动着要人来抱。

  小平安大声的嚎哭了起来,跟条毛毛虫一样在被窝里浑身蠕动, 小喜乐被他尖锐的哭声吓了一大跳,睁开眼睛撇着小嘴呜咽的哭了起来,委屈极了。

  知道小平安的性子,他就是在干嚎,眼泪是一滴也没有,每日醒来都要闹出好大一番动静。

  裴玖快步到了小床边,抱起委委屈屈小声呜咽的小喜乐,闻到了阿么的气味,小喜乐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从红红的眼眶里流出来,小脑袋埋进阿么怀里,小手紧紧攥住阿么的衣领子,可把裴玖给心疼坏了。

  干嚎了好一阵的小平安见还没人来抱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弟弟依偎在阿么的怀里,顿时就不乐意了,撇着嘴就要继续干嚎。

  “你快起来哄哄小平安,嗓子都要嚎劈叉了。”

  身量纤细的裴玖可不比邢南,邢南可以一手一个一溜烟就把两个孩子稳稳当当的抱起来,他可抱不稳。

  “臭小子天天就会干嚎,眼泪是一滴都不见,看你把弟弟给吓的。”邢南迅速套好衣服抱起小平安,捧着他的小屁股拍了两下。

  有人抱了,小平安就收住了干嚎声,被阿爹拍两下又不疼,还笑呵呵的去揪阿爹还没绑起来的长发。

  邢南见儿子没脸没皮的,撅着下巴去蹭他白嫩的脸蛋,两日没刮胡茬了,短短的胡茬刮在小平安脸上又痒又麻,他呵呵呵笑着扭动着小身子,小脑袋退了又退,怎么也躲不过阿爹的胡茬攻击。

  等邢南逗够了他,裴玖已经抱着小喜乐打了热水给擦干净了小脸,刚刚哭了一会儿,小脸都皱了,挖了一点没有香味的面脂给他抹了小脸蛋,又是水水润润的小可爱了。

  邢南懂事的抱过小喜乐,把混小子递给他阿么,贴着自家小哥儿粉白的小脸蛋就香了一大口。

  小哥儿面皮生的太嫩,被他的胡擦一蹭就出现了细细的红痕。

  小喜乐瘪着嘴两只小手搭在阿爹脸上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推他,邢南以为小哥儿在跟他玩,退一点又蹭上去亲他的小脸蛋。

  好了,终于把小喜乐给整哭了,小哥儿可委屈坏了,哥哥一大早就吓他,现在阿爹还要起伏他。

  小喜乐哭的鼻尖红红的,两只小手捂住自个儿的小脸蛋,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出眼眶,小嘴瘪着,红红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哭的不出声,委委屈屈的,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坏。

  “好哥儿好哥儿,阿爹错了。”

  邢南心疼不已,恼怒自己怎么这么欠呢?小哥儿都不乐意了他还拿胡茬去蹭小哥儿的嫩脸,小脸都刮红了。

  裴玖抱着洗漱好的小平安一把就塞到了他阿爹怀里,一个小坏蛋,一个大坏蛋。

  一见着阿么,小喜乐捂着脸蛋的两只小手就伸向了阿么要抱,跟阿么一模一样浅棕色的眸子里全是委屈。

  裴玖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大圆眼瞪着父子俩,裴玖是觉得自己表情够凶狠了。

  却不知在邢南跟小平安看来他就像是一只被惹急的兔子,瞪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凶狠,反而是软萌软萌的。

  哄好了小喜乐,给两个小崽子喂了奶果子就把他们抱到堂屋的炕上去了。

  邢南拿着粉色的发饰非要给小喜乐带上说好看,小喜乐还在埋怨他欺负自己一点也不配合,邢南只得作罢,别又把小哥儿给惹哭了,小夫郎也得跟他急眼。

  收拾完新院子吃了早饭父子俩就去地里施肥了,等人出了门裴玖才想起昨日去刘大夫那拿的药夜里忘了给邢南抹上,等他跑到院门口去唤人,早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他转身回了院子心想今天夜里一定得给邢南抹药。

  寒风吹又吹,转眼就到十二月中旬了。

  从昨日开始下雪,刚开始零零散散的雪花飘落,刚落下就融化了,到了夜里雪越下越大,早上一打开房门就是一片雪白,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雪还在继续下,没有停下的征兆。

  这么厚的雪不好驾着牛车上路,一打滑就得车翻人伤。

  所以今日邢阿娘没上镇子里去看铺子,兄弟二人徒步挑着做好的吃食跟牲畜上镇子里去了。

  邢阿爹则是一起身就去地里了,这么大的雪就怕把地里的冬麦苗给压坏冻坏了。

  炕灶里的火从进入十二月份就没灭过,前几日父子三人趁着空闲挖了黄泥买了些青砖在炕头砌了个炉子。

  邢东去铁匠铺里定做了个铁炉盖,往灶口上一放就能遮盖的严严实实露不出半点烟灰,放上罐子就能烧水煮汤,也不用一大早起来烧水了,方便的很。

  院子里的积雪老厚一层,抱着孩子们去堂屋时,孩子们头一回见到白茫茫的一大片,闹着不肯进屋里,这可不能由着他们,穿的再厚实也抵不住外头的寒冷,大人们强硬的把几个小崽子抱去了炕上,拿着小玩具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给哄住。

  交代了邢小妹看守着孩子,邢阿娘打发裴玖去厨房做早饭,她则是跟卫青燕二人拿了铲子开始铲院子里的积雪。

  裴玖底子弱,人又生的瘦小,虽说进了邢家好养胖了许多,但他身量就在那摆着,小胳膊小腿小脸蛋的,别雪还没铲干净倒是把他给冻坏了。

  等裴玖做好了早饭,院子里的积雪也铲走了一大半,邢阿娘跟卫青燕都干出了一身薄汗。

  喊人进屋先吃了早饭再忙活,邢小妹撒丫子朝外头跑去喊邢阿爹回来吃早饭。

  院子外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落在积雪上的脚印又被落下来的雪花给覆盖上了,一点痕迹都瞧不见。

  枯黄的野草结上了一层冰凌子,光秃秃的树干全被冰住了,像是穿了一件透明的衣服。

  邢小妹一路跑到地里一路撒欢,跑两步弯腰捏上几个雪团子砸一下树干又砸一下枯草,再跑两步又去踩几脚结了冰凌子的野草,发出阵阵“咔擦咔嚓”的响动,还伸手去折低矮的树枝,拿在手里丢来丢去。

  等喊上阿爹一块回家,瞧见一片雪白,她轻身一跃,在厚厚的积雪上打了几个滚,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邢阿爹看她玩的开心就没制止她,站在一旁看着她在雪地里撒欢,唇角勾起,褶皱的眼角都是笑意。

  等邢小妹玩了一会儿,脸蛋都冻红了,鼻尖也红,鼻腔一吸一吸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她玩心上来了,邢阿爹喊了回家也不理会,赖在雪地里不肯走,邢阿爹走过去一手捞起她夹在腋下大步的朝家走去。

  “咯咯咯。”邢小妹挂在阿爹臂弯上笑的停不下来,“阿爹阿爹,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骑大马,咯咯咯!村里的孩子们都羡慕我呢!”

  怎么能不羡慕?别说邢小妹是个姑娘了,就是村里的小汉子们也没几个骑过自己阿爹大马的,邢东、邢南都没骑过。

  邢阿爹失笑道:“你现在还想骑大马不?”

  邢小妹扭着身子侧头抬起惊讶的看向邢阿爹,“想啊!阿爹这般高,骑大马可威风了。”

  她话音刚落,脚尖就挨到地面了,邢阿爹送了手臂把她稳稳的放了下来。

  邢小妹立马蹬蹬蹬的跑开,弯着眉眼:“阿爹,我都十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等回家你带小侄子们骑大马。”

  她是家中幼女,父母兄长皆是对她宠爱有加,进门的两个哥么对她也跟对亲妹子一样,平日子一家人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阿爹竟然真的要给她骑大马,那可不能呀!阿爹年纪啊大了,肺腑还受过伤,她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累坏了阿爹。

  父女俩牵着手回了家吃了早饭。

  邢阿娘跟邢阿爹拿着铲子去新院子收拾了,原本不准裴玖去铲雪,怕他身子骨差容易冻坏,卫青燕也跟着劝了几句。

  裴玖好说歹说几人才同意,嘱咐他冷了就赶紧回屋,铲个雪冻坏个人可不值当。

  好在前院里大半的雪都被邢阿娘跟卫青燕铲出去了,剩下的一小半二人没一会儿就都铲完了。

  院子里的积雪全被铲的堆在了院门外,堆了两堆高高的,跟小雪山似的。

  拿着竹扫帚再扫一边,院子里就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雪渍了。

  瞧着院门外的两堆小雪山,卫青燕跟裴玖也起了玩心,二人滚着雪球堆了两个雪人,就是手艺确实不咋地,歪歪斜斜的看不出个人样。

  他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看,兴致勃勃的喊了忙活好的阿爹阿娘来看。

  邢阿娘看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大雪球笑的眼角都溢出了眼泪,连不苟言笑整日板着个脸的邢阿爹都笑的脸抽抽了。

  邢阿爹无奈道:“大小子跟三小子雪人堆的好,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堆。”

  “那堆十个,正好堆上咱们一家人。”

  裴玖鼻尖红红的笑弯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兄弟二人下午回了家才喝了热水就被各自的夫郎拖着去院子外头挖雪堆雪人。

  不过一个时辰院子外头就立了十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雪人儿, 六大一小并排立在院墙下,用烧火棍描了眉毛跟眼睛,捏了小雪球儿做鼻子, 拿匕首雕了红红的胡萝卜做嘴巴。

  赵三婶子跟周英过来时也站在一旁看他们规整了许久,站在雪地里冻手冻脚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进院子里做活去了。

  连着下了四五日的鹅毛大雪, 外头的雪人儿就在院墙下立了四五日, 但凡有人路过都要驻足观看一会儿夸赞几句。

  等雪停的第二日就开始化雪了, 雪人儿也慢慢的融化成了一滩水渍。

  出了几日太阳家家户户都洗洗刷刷, 把衣裳被单等趁着这几日太阳大洗洗干净好晾晒,被子褥子拿着掸子敲敲打打拍掉灰尘被太阳晒的暖烘烘的,夜里钻进被窝用不着半刻钟就能热乎起来。

  过了小年雪又开始下了, 许多铺面都贴了停业告示开始备起了年货,小年第二日邢家小铺也贴上了告示, 等出了十五年节再营业。

  许多铺子都是如此,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节能休息段时间。

  邢阿娘带着儿夫郎们到镇子里花了一整日的时间采买年货,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卫青燕跟裴玖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一大早邢南便套好了牛车,邢阿爹跟邢东在家看着几个小崽子, 邢小妹带着灰白色的袖套高高兴兴的上了牛车,昨夜里她可是兴奋的一宿都没睡踏实, 等牛车上了官道, 道路不再过于颠簸,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的倚在邢阿娘腿上睡着了。

  原先家里就三个棉袖套,今年一进入冬季, 邢阿娘就留了兔皮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兔皮袖套跟皮靴子、围脖, 反正家里养着兔子, 不过多费些时间针线罢了。

  她跟邢小妹的袖套皮靴子围脖都是白灰色的,卫青燕跟裴玖则是纯白色的, 家里的汉子们都是黑色的,几个小崽子还用不上袖套,邢阿娘便给小崽子们做了小靴子小帽子给小围脖,一整套装备上,小崽子们一个个都虎头虎脑可爱极了,谁见了都要去抱着好一会儿稀罕。

  等采买好回了家,天都快黑了,小崽子们往日从没有跟阿么分开这么久,从吃午饭开始就闹腾了起来。

  留在家里看孩子的父子二人实在哄不住还是去喊了周英过来才将三个小捣蛋鬼给堪堪哄好。

  小崽子们耳朵尖的很,听到了自个儿阿么的声音就不老实了,邢阿爹赶紧喊人进屋,他跟邢东、邢南去搬东西。

  这一日把留在家里的父子二人都快给愁秃头了,小崽子们怏怏的,一见着自个儿阿么就委屈巴巴咿咿呀呀的比划了起来。

  卫青燕跟裴玖也想孩子的紧,上炕暖和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寒气驱散后才敢去抱小崽子,邢小妹也蹬蹬蹬的跑进堂屋上了炕,正好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崽子。

  腊月二十八杀了鸡鸭邢家一大家子就去大林村看纪老太太了,原先纪家舅舅们来过一趟就说了过几日带着孩子们一道去看老太太,只是家里做着生意事情繁多一时间也没得空。

  眼下铺子歇业了,索性就一家老小都去给老太太瞧瞧,纪老太太快七十岁的人了,瞧着身体还算硬朗,但大大小小的病痛也是不少的。

  今年秋季开始又开始咳嗽,反反复复的吃了一个多月的汤药才止住,只是这人却是瘦了一大圈,气色也憔悴了许多,纪老太太不许儿子儿媳儿夫郎们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小女儿,省的女儿外孙们着急担忧,他们日子才好没几日,铺子家里都需要人手做事,要得知她生病了,孩子们都是孝顺的,少不得要来跟前侍疾,又要耽误家里的事。

  “外婆、外婆,小妹来看你啦!”

  牛车停在了纪大舅家院子外,一身粉嫩桃红的邢小妹头一个跳下了牛车,一蹦一跳的进了院子,头上两个发髻跟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形一晃一晃的,发髻上系着小铃铛,摇晃着叮叮当当的作响。

  纪天的媳妇刘小娟扶着纪老太太站在堂屋门口,老太太身形愈发佝偻,满头白发已然瞧不见几根黑丝,脸上的褶皱沟壑没多少血色,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也变的浑浊。

  依旧不曾改变的是她脸上慈爱的神色温和的笑容,她朝着俏丽的小人儿招了招手,“小心肝快走进些给外婆瞧瞧。”

  邢小妹乖巧的依在老太太身侧,搂着她的胳膊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逗的老太太笑容不断,脸蛋都多了几分红润。

  堂屋里点了四五个火盆,老太太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点了这么多火盆,又穿了厚厚的袄子腿上还盖着裘皮毯子手还是冰凉冰凉的。

  父子三人大框小框的从牛车上搬下来,鸡鸭鱼兔子、干果糕点还带了三匹布,是昨日在镇子里邢阿娘特意买的。

  抱着孩子们下了牛车赶紧进了屋,纪大舅母收拾了一张小榻放在堂屋里,小榻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又铺上了兔子裘皮,柔软暖和,正好能让小崽子们自个儿在上头玩耍。

  邢阿娘看着才几月不见就苍老了许多的老太太,鼻头一酸,眼睛就泛起了水雾,她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扭头擦拭着眼角。

  “阿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几分沙哑。

  老太太浑浊的双眸看向她,朝她伸出一只手,干瘦的手,手背已经长满了老年斑,手掌指腹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邢阿娘紧握住老太太的手,蹲下身子跟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她的腿上,盖着裘皮毯子的双腿硌人的很,全是骨头,邢阿娘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意,俯在老太太腿上低声哽咽,肩头一颤一颤好不伤怀。

  看的屋里众人纷纷鼻头一酸抹起了眼角。

  娟姐儿冲了糖水过来,抓了干果糕点放在桌上,见一屋子人都红了眼睛也不敢出声,倒了杯糖水端给老太太便乖巧的站在一侧。

  “都当阿奶的人了,当着小辈们哭你也不害臊呀!”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抹着小女儿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指腹摸过脸颊刮的生疼。

  “大好的日子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做什么?老太太我是年纪大了,身体还好着呢!还等着抱曾孙孙呢!”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倒是让一众人稍稍宽怀了些,“快把曾外孙们抱过来给我瞧瞧,可把我给想坏了。”

  赶紧抱了小崽子们一个个给老太太瞧了个遍,小崽子们也很给面子谁来抱都“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屋里的气氛顿时就被他们带动了起来。

  邢阿娘跟纪二舅么带着小崽子们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邢小妹依在老太太身旁撒娇卖乖,逗的老太太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纪大舅母带着儿媳去厨房里忙活了,卫青燕跟裴玖跟着一块去帮忙。

  趁着兄弟二人来了,正好把年猪给宰了,一行汉子跟强抢民女的土匪一般冲进猪圈抓了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就拖了出来。

  纪天杀猪下不了手,抓猪他可是一把好手,大肥猪被拖出猪圈,他拿了草绳三五两下就把大肥猪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纪河跟在大人们身后拍手叫好,纪二舅伸手就给他吃了一个肉枣子。

  纪河委屈巴巴的,他就拍了下手叫了声好怎么就被自个儿阿爹打了?

  这会儿可没人理他,捆好的猪架在院子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半个多时辰一头大肥猪就被拆骨分肉收拾妥当了,还得是邢家兄弟,要他们村的屠子来,没一两个时辰可收拾不出来。

  纪大舅家的年猪杀好了时间还早,索性就帮纪二舅家的年猪一块给收拾了。

  等收拾好正好吃午饭。

  堂屋里开了两桌,汉子们围坐一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妇人夫郎围坐一桌聊着家常逗弄小崽子们好不欢乐。

  刚宰杀的大肥猪猪肉新鲜极了,下两块嫩豆腐放一把酸菜煮出来满满一大盆又鲜又香又开胃。

  猪肝猪肺猪心加大料猛火翻炒,口味十足,是汉子们最中意的一道下酒菜,喝一口酒夹一筷子菜。

  纪大舅母一大早就去村口等着买了两条鲫鱼,清蒸的鲫鱼放上一把翠绿的葱丝几根黄色的姜丝,热油淋下去滋滋滋冒出了鲜香,淋上少许酱油,老太太吃的十分爽口,小崽子们用鱼肉拌了小半碗饭也吃的美滋滋的。

  蘑菇炖小鸡、土豆闷兔肉、辣呛猪耳、红烧猪肘子、干萝卜蒸腊肉、韭菜炒鸡蛋最后炒上一道解腻的白菜苔,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吃了饭一家人喝了些茶水给汉子们醒了醒酒,又要匆匆赶回家去,今儿都二十八了,家里里里外外都还等着收拾。

  跟老太太道了别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抱着小崽子们先上了车,邢小妹依依不舍得松开老太太的胳膊一步一回头的朝院门外停着的牛车走去。

  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又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往车上塞,拦都拦不住,纪河屁颠颠的跟在两个表哥身后嘟嘟囔囔着要跟着一块去竹溪村。

  纪二舅被他烦的不行,上手就要给他再吃个肉枣子,邢东拦住了舅舅,“让小表弟一块去玩两日也无事,等年三十吃了午饭我再把他送回来。”

  有了大表哥这句话,纪河麻溜的爬上了牛车,从车窗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的跟阿爹阿么挥手。

  被纪二舅狠狠的瞪了一眼,纪河讪讪的把脑袋缩了回去,“你们别惯着他,混小子闹腾的很,都要说亲的人了成天就是疯玩一点都不懂事。”

  “河小子过了年才十五,半大的小子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二哥你就别说他了,让他跟着去玩几日,家里也好热闹热闹。”

  天色也不早了,纪二舅匆匆嘱咐了纪河几句也不多留他们,路上积雪厚,一行人又带着孩子,还是趁着天光大亮早早回家去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到了邢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卫青燕跟裴玖进了厨房去做晚饭,邢阿娘从柜子里找了干净的被子褥子要去西侧房那边铺床。

  “小姑姑你别忙活了,夜里我睡炕上就行, 热乎乎的暖和的很。”

  纪河可是惦记这炕好一阵子了,两位表兄还未曾娶亲时每每一到了冬季他就要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住一段时日, 每回小住就爱睡在炕上, 这炕又宽又暖和他喜爱的不行。

  央着他阿爹阿么要在家中砌火炕, 闹的纪二舅俩口子烦了就是一顿混合双打。

  纪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清水镇人, 家里的院子是标准的南方小院,要砌火炕还得把墙拆了重新砌上,费工夫又费钱银。

  都是自家人, 纪河说睡炕就让他睡炕,邢阿娘便把被子褥子都放到了炕上。

  吃了晚饭一家人洗洗就睡下了, 大林村距离不算远, 一家老小来回两趟也是累人的, 再说明儿就年二十九了,要早早起来收拾屋子里里外外。

  翌日

  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 洗漱好先吃了早饭,父子三人把房梁上的灰尘打扫干净贴了对联新窗纸, 邢阿娘跟儿夫郎们收拾明天做菜的食材。

  小崽子们在炕上爬来爬去, 一会儿看看进来的人, 一会儿又扒拉扒拉炕上的小玩具,纪河无所事事逗着三个小崽子, 有了小叔叔陪着玩, 小姑姑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会儿上厨房去转转一会儿又跟在阿爹兄长们身后溜达溜达。

  贴好了新窗纸屋里光线更亮了,院门上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 贴上了红纸对联,过年的气氛愈发浓烈。

  裴玖腾出手来回屋拿了绣篮子出来,里头放着编织好的十多个彩色的流苏花结,”小妹你把这些挂到窗户上去,瞧着也喜庆。”

  去年家中也挂了,只是不如今年做的精美,邢小妹领了活挎着小绣篮子挨个窗户去挂流苏花结了。

  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吃了午饭下午就闲暇了下来,纪河是在家里呆不住的,央着两位表兄带他出去玩。

  邢南抱着小崽子坐在暖和的炕上看着小夫郎才不想去外面受冻,邢东也是个呆不住的,从卫青燕手里要了二十文带着小表弟上村口李屠夫家买炮仗去了,邢小妹也跟着一块去了。

  家里是买了许多烟花,但要夜里放才好看,白天放就浪费了。

  李屠夫家在村口,院墙开了个窗户平日里除了卖猪肉也卖些杂货,到了年节会进些便宜的炮仗来卖,一文钱两个小炮仗,村里的孩子们都会来买。

  邢东带着弟弟妹妹一口气买了四十个炮仗,玩心上来了,刚走没两步就把炮仗插在雪堆里要放,嘿!没带火折子放不了。

  正好不远处就是李大家,李狗蛋一看就明白了,从家里抽了根线香点燃给送了过去,“邢大哥给你。”

  “狗蛋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点炮仗?”

  邢小妹望着他递过来的线香瞪圆了眼睛。

  “我在家门口看见你们买了炮仗,手里也没拿火折子。”李狗蛋腼腆一笑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纪河乐呵的接过线香大大咧咧的道了声谢,拿着线香就去点炮仗,邢小妹还在跟李狗蛋说话没主意到。

  “啪啦”炮仗在雪堆里炸开,雪渣飞溅到邢小妹的头发跟衣裳上,邢小妹气的转身就去拽纪河要打他。

  “纪河你太坏了,衣裳弄脏了阿娘又要骂我。”

  纪河反应极快,邢小妹手刚朝他伸过去就跑开了,还要对着气呼呼的邢小妹做鬼脸,这下邢小妹更气了。

  从地上抓了把雪朝着纪河砸去,他蹦跳着一躲,雪球砸在了地上迸溅开来,他身上是一点都没沾到。

  “略略略,砸不着我吧!”

  纪河双手扯着嘴角对着邢小妹做鬼脸,“你、你、你...”

  邢小妹脸都被他给气红了,快速的捏一个雪球砸他又捏一个继续砸,连砸了十来个雪球都没砸中,小手倒是冻了通红。

  邢东拉过她哄着:“小妹别气了,大哥这就收拾这小兔崽子给你报仇。”小妹是姑娘,冰天雪地里冻着了对身子不好。

  混小子还不知道他大表哥要上场给小妹报仇,还在不远处站着洋洋得意的做着鬼脸。

  邢东默不作声背对着他弯下腰身快速的捏了几个大雪球,一转身就朝纪河砸了过去,一个两个三个,接连砸了五六个雪球。

  纪河堪堪躲开了两个,其余的都砸在了他头上脸上胳膊腿上,衣襟上都沾满了雪渣。

  “啊!大表哥你欺负人。”

  砸在头上的雪球碎开落进了他衣领子里,冻得他原地蹦跳,气急败坏得纪河双手抓了把雪跑过来砸邢东。

  邢东腿长拉着邢小妹三两步就躲开了,两把雪全给砸到了站在他们身后得李狗蛋身上,被砸中的李狗蛋愣住了,他这受的可是无妄之灾。

  纪河眼看误伤了,讪笑着给人道歉:“小兄弟对不住啊!我要砸大表哥来着,没想到他身后还有人,嘿嘿!”

  纪河比李狗蛋高了一头,他笑嘻嘻的勾着李狗蛋的肩膀伸手拍掉他头上衣服上的雪渣子,“狗蛋哥哥你快让开。”

  说时迟那是快,邢小妹的声音才刚落下,几个雪球就朝着纪河背后砸了过来,连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李狗蛋一起被砸了个痛快。

  “好兄弟,他们两个人,咱们也两个人,可不能被他们给白砸了,快捏雪球砸向敌人。”

  纪河激情慷慨的说辞把李狗蛋唬的一愣一愣的,被他拉着就捏起了雪球,跟邢小妹、邢东对砸了起来。

  村里的小孩子们也纷纷参与了进来,连挑水路过的赵宝根都放下了水桶担子捏了个超大的雪球朝人群砸去。

  大大小小的火拼起来没有队友没有敌人,见人就砸,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雪渣子,活像在雪堆里打了几个滚。

  赵三婶子还在家里等着用水,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赵宝根还没回来,这憨憨挑水挑到哪里去了?

  她出了院子来找人,刚走了没多远就被雪球砸在了身上。

  大大小小的人都纷纷愣在了原地,坏了砸错人了,婶子要去告状他们少不了要挨顿好大,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溜烟全跑没影了。

  余下五个人站在雪地里,手里捏着的雪球滑掉在地上。

  “阿娘你咋出来了?”

  赵宝根小心翼翼的偷瞄赵三婶子的神色,一有不对劲他就准备赶紧跑路。

  赵三婶子可不给他这个机会,三步并一步踮起脚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老娘在家等着你挑水洗东西,你倒好水桶丢一边跟小娃娃打起了雪仗,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阿娘、阿娘你轻一点轻一点,耳朵要拽掉了。”赵三婶子用了十成力度去拧他的耳朵,痛的赵宝根龇牙咧嘴,他偷偷的朝邢小妹招了招手向她求救。

  邢小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赵三婶子,“婶婶你别拧宝根哥哥了,快给我拍拍雪,雪渣都掉衣服里去了,好冷啊!”

  鼻尖脸蛋都冻红了,邢小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可爱极了,赵三婶子松开了赵宝根的耳朵,赶紧弯下身子给邢小妹拍净身上的雪,别把人给冻坏了。

  趁着赵三婶子的注意力转移,赵宝根麻溜的担起放在一旁的两桶水,“东哥我先走了哈!”说完他担着水走的飞快。

  等赵三婶子把邢小妹收拾好早就看不到赵宝根的人影了。

  “大小子快带着小妹回去,衣领子袖子裤腿都湿透了,要冻伤寒了可你阿娘不收拾你们。”

  “嗳!这就回这就回。”

  赵三婶子这会儿才注意道邢东身侧的小汉子,“小河也来啦!一会儿上婶子家去玩。”

  纪河年年都会来竹溪村住上一段时日,又是个嘴甜爱玩闹的,村里的大人孩子几乎都认识他。

  “好勒!婶子看着是越来越年轻了,皮肤又白又嫩的。”

  这混小子嘴巴是真的甜,能把人哄的眉开眼笑,赵三婶子被他这么一哄也不生赵宝根的气了,“婶子都老了,是你宝根哥哥见你姑姑哥么们用了面脂冬日里脸上也不皲裂了就给家里也买了两盒,还真别说用了之后脸是白滑了不少也不干裂了。”

  “还是宝根哥哥孝顺。”

  家里还得收拾,赵三婶子聊了几句嘱咐他们赶紧回家也匆匆回院子里去了。

  李狗蛋拿来得线香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邢小妹跟他说了几句话忽地跑到了邢东身侧,“大哥哥给我些炮仗,我拿给狗蛋哥哥当他给我们送线香的谢礼。”

  邢东摸了摸邢小妹的头拿了十个炮仗给她,“快去吧!让狗蛋赶紧回家把衣服换了别冻伤寒了,咱们也要赶紧回去,你身上衣服都湿了。”

  “嗯嗯。”

  给李狗蛋拿了炮仗三人也赶紧回家了,邢东跟纪河还好,身强体壮的汉子冻一会儿也不会坏,邢小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停了雪仗这会儿就感觉到冷了,手脚都冻麻了,还是邢东给背回家的。

  果然一进家门就被邢阿娘逮着一个个教训了一顿,给邢小妹烧了热水洗洗换上干净的衣服还给她煮了一大碗姜汤灌下去,邢东跟纪河也跑不了,二人捏着鼻子灌下去一大碗。

  进屋暖和了一会儿,邢南又喊他们一块拿了渔网去大溪里撒网捞鱼。

  邢小妹还想跟着去,被邢阿娘念叨了一通,拘着她在炕上好好坐着不准她再出去疯玩,再去冻一冻肯定就要得风寒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年三十吃了午饭邢东便驾着牛车把纪河送回了上林村, 纪河可是老大不乐意,在小姑姑家里玩的乐不思蜀一点也不想回家去。

  可大过年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纪二舅俩口子就他一个独子, 邢东再宠他今日也不会惯着他的小性子,揪住他的衣领拖上牛车就给送了回去。

  雪一直下个没停, 路上积雪老厚, 驾着牛车都只能缓慢行走, 等邢东一来一回送了人到家院门外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亮了。

  年夜饭也做好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团圆饭,兄弟二人拿着烟花到院子外放了起来。

  今年买了两个十炮的大烟花,放在院门前的空地上点燃, 随着“啾砰”声烟花窜上夜空炸开出五颜六色的花火,在夜幕下绚丽多彩。

  村民们也都出了屋子来看烟花, 连着放了两个, 大伙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有人赞叹,有人羡慕也少不了有人眼红。

  烟花可不便宜, 拿在手里小小的一个就要十文钱,放在地上能亮好一会儿的少不了要二三十文, 这么大两个能把夜空都衬亮的起码要一二两银子吧?

  确实不便宜, 两个大烟花一起二两银子, 加上二踢脚这些小的一共花了三两银子,买的时候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都心疼了好久, 今夜看到这么美丽的烟花却觉得值了。

  三个小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大人抱了出来, 初始听见巨大的响声差点要被吓哭了, 却被炸开在天际的瑰丽烟花迷住了目光,惊奇的望着天空。

  等大烟花放完了, 不仅大人们意犹未尽,三个小崽子也咿咿呀呀的挥动着小胳膊表达他们还要看烟花的心情。

  大烟花可是没有了,二踢脚跟小烟花倒是不少,不过小崽子们可不能在外面呆久了,邢阿娘抱着小喜乐进了屋里,卫青燕跟裴玖也抱着孩子进了屋。

  “你们都去玩吧!我跟你们阿爹看着孩子就行了。”

  在邢阿娘、邢阿爹的眼里他们也都是孩子。

  卫青燕跟裴玖笑着点了点头放下孩子又继续去放烟花了,小崽子们可不乐意了,阿爹阿么都坏,只顾着自己去玩。

  小崽子们委屈的不行,被阿爷举高高骑大马哄着玩了好一会儿才喜笑颜开。

  烟花都放完了几人才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堂屋,裴玖进厨房煮了些姜汤让大家都喝了一点,在雪地里玩了这么久,喝点姜汤驱驱寒气。

  堂屋里点了大灯,不似油灯灯光昏暗,大灯烛明亮的光线把堂屋里照的如同白昼。

  一家人窝在炕上喝茶聊天嗑瓜子。

  月上柳梢头,外面热闹的气氛逐渐冷却慢慢寂静了下来,小崽子们抵不煮困意打着哈欠进入了梦乡。

  裴玖跟卫青燕抱着孩子们回屋去睡,邢小妹也迷迷瞪瞪的被邢阿娘抱着放回了床上。

  “你也睡吧!哥么跟阿娘也该睡了,有阿爹大哥跟我守岁呢!”

  裴玖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拍了拍床外侧,“我还不困,你过来坐盖上被子暖和些。”

  他掀开被子一角,邢南顺势坐下,他把被角搭在邢南腿上,温软的身躯倚靠在邢南胸口。

  守岁要守一整夜,就这么枯坐着又冷又寂寥,裴玖心疼汉子想陪他一块说说话也好度过这漫漫长夜。

  小俩口轻声轻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高挂夜空下的月亮都累的躲进云层中休憩去了,已经到了后半夜,裴玖困乏的眼睛一闭一闭,说一句话打好几个哈欠,脑袋贴在邢南的胸膛上蹭一下又蹭一下。

  他已经困的不行了,还在强撑着,邢南无奈的笑了笑,大手捂在他的眼睛上,他眼皮动了动,睫毛跟小刷子一样打在邢南手掌心,酥酥麻麻的。

  “睡吧!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

  慵懒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跟催眠曲一般,裴玖含糊的呜咽了两声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邢南轻缓的扶着他的身子把他放进被窝里,掖了掖背角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又去小床那边看了看孩子们,见孩子们都睡的香,邢南脸上带着为人父的慈爱笑意亲吻了两个孩子,在他们的小枕头底下放上了压岁钱。

  房中枯坐乏味,邢南也是困的,他出了房间打算拿冷水洗个脸清醒清醒,一出屋子就看到了站在堂屋门前的邢阿爹跟邢东。

  “阿爹、大哥怎么都站在外头?不冷吗?”

  邢东双臂环抱在胸前,“还好,坐在炕上暖呼的紧,直犯困,我跟阿爹出来走走清醒清醒。”

  “玖哥儿才睡下?”

  “困得都不行了还要陪着我说话,刚刚才睡着。”想着小夫郎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邢南目光柔和了下来带着几丝温情的笑意,“我独坐着有些困倦准备洗把脸好清醒一番。”

  邢阿爹:“离天亮没多久了,咱父子几个说会儿话就过去了。”

  站在门口冷风一吹人都精神了些,邢南也懒的再去打水洗脸,父子三人站在门口聊了会儿天就进屋里去了,吹一会儿冷风清醒清醒就成了,寒天冻地的站久了人是受不了的。

  屋里点着大灯,院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漆黑的夜幕下远远近近忽明忽暗的灯火如同天上高悬的星光。

  落满白雪的树木不堪重负,细小的枝丫断裂开掉发出细微的响动后无声的掉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天边发出微光,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大开院门,烧纸点烛放鞭炮,寂寥的黑夜褪去,黎明降临。

  父子三人开了院门接财神,祭拜了祖宗神灵,鞭炮声声吵醒了孩子们。

  邢阿娘睡的早,天一亮就起来准备早饭了,父子三人熬了一夜,吃了热乎的早饭好回屋去补觉。

  小鱼儿被接连不断“霹雳巴拉”的鞭炮声吵的睡不香了,哭闹了一会儿,被卫青燕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怏怏的窝在他的怀里。

  鞭炮一点上,邢南就赶紧回了屋里,两个孩子小夫郎一个人可哄不住,他抱起被吓哭的小喜乐轻拍着小崽子软软的背脊,小喜乐委屈巴巴的止住了眼泪,小嘴瘪着泪眼朦胧的直把小脑袋往阿爹厚实的胸口埋。

  小小的软弱的一团,邢南的心都软成了棉花。

  小平安闹的不行,他吓醒后被裴玖哄住了,一听见外头别家的炮仗声又咿咿呀呀的挥动着小手想要阿么带他去外头玩,他虽然还小,但还记得昨晚上看到漂亮的烟火。

  闹腾的不行,小身子一扭一扭的裴玖都要抱不住他了,邢南腾出一只手在小平安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两下,“大年初一就闹你阿么,混小子你乖一点,不然还揍你。”

  “干什么呢?哪有大年初一就打孩子的,他就是好奇心重,闹一会儿就乖了。”

  小平安是怕阿爹的,被打了两下就老实了,瘪着小嘴对着阿么装委屈,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裴玖可心疼了,拍开了邢南的大手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好个小崽子,才丁点大就会告黑状了,邢南脸色无虞,心里却暗暗计划着日后要如何管教小平安这个小捣蛋鬼。

  吃了丰盛的早饭,父子三人被赶进屋里补觉,三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半盏茶功夫都不到就睡着了,还小声打起了呼噜。

  三个小崽子都穿着大红色的新袄子,小鱼儿跟小平安两个小汉子的袄子上绣了小老虎,小喜乐的袄子上绣着几只小兔子,小兔子还抱着小胡萝卜,可爱极了。

  小崽子们在炕上玩的小脸红扑扑的,虎头帽跟围脖就脱了下来,鲜艳的红袄子配上红红的小脸蛋,小崽子们是越瞧越好看。

  桌子上摆放上各类干果糕点饴糖,一会儿就该有小孩子们来拜年了。

  邢小妹穿着新衣裳让卫青燕给她梳了发髻,围上围脖带上袖套就出门去着玩伴了,要好的几个小孩子结队上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去拜年,条件好的人家都会准备上孩子们爱吃的糕点糖果等着他们上门来拜年,大方些的人家还会给个一两文铜板当压岁钱,就是条件差的,也会在这日准备上花生瓜子一类自家种的干果。

  没一会儿一波接一波的孩子们就上门来拜年了,孩子们说着吉祥话朝大人们鞠躬,邢阿娘笑呵呵的端着干果糕点给孩子们吃,胆子大的孩子两只手抓不下了就往兜里塞,这日孩子们出门都会带上一个小布兜,一家一家吃过去人都要撑坏了,每家吃上几口,其余的装进自己的小布兜能留着吃好久。

  村里到处都是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上这家拜了年又蹿到另一家,村里到处都是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身影。

  当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气氛里时,邢文一家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刘掌柜当初被周云兰给哄住了,邢阳欠了公账中的钱银这才拖了又拖,一拖就是三个月,眼下年都过了,刘掌柜也转过弯了,周云兰那事肯定是办不成的,等出了年节酒楼东家是要查账的,要查出来他跟邢阳都得玩完。

  在刘掌柜上门找邢阳之际,刘翠丽还是为了他苦苦哀求自己的老父亲,没能看清邢阳的本质,刘掌柜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舍不得她吃苦受罪,退了一步,只要邢阳一家凑出一半的银子来就成,其余的刘掌柜自己补上。

  邢阳顿时心里就有了主意,他老丈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刘翠丽对他死心塌地,刘掌柜怎么也不能不管他的事,他日子过不好了,刘翠丽跟孩子还能有好日子?

  邢文俩口子得知刘掌柜的意思后买了二亩地又把家中所有值钱的当了凑足了一半的钱银给还上,这事才算过去了。

  却没想到邢阳养的那外室竟然在大年初一挺着肚子上门来了。

  这外室原本是青楼里的小倌人,花名叫小团儿,原名张小团,长相算不得鼎好,也是个清秀的小哥儿,在青楼学了一身狐媚的本领,但他这姿色有钱的汉子看不上他,没钱的他又看不上人家,最后还是勾搭上了邢阳才从楼里脱了身。

  邢阳在镇上给他租了个小院子,将他养了起来,起先他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也算是觅得良人了,时间久了才知晓,邢阳这人全仰仗着他媳妇一家,自己是一点本事也没有,后来他老丈人发现了他们珠胎暗结的事,他可不想被人打上门,收拾了细软银两当日就跑了。

  张小团也不怕邢阳,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寻找自己,要让刘翠丽知道了,他的保命符才真的是没了。

  张小团跑到隔壁镇子租了个院子,可他没有经济来源,带来的银子花一文就少一文,他本是打算再回楼里,好歹是吃喝不愁,却没想到在年前发现自己有孕了,这才又找上了邢家来。

  他不敢上镇子里去找邢阳,他不怕邢阳可怕刘掌柜呀!

  “叔婶,我这肚子里可是你们的孙子啊!你们喊阳哥来一问便知。”

  张小团戚戚然然的落泪,软声侬语叫人看了好一番心疼。

  几人对持在邢文家院子门前,在怒目横瞪的周云兰的对比下,这小哥儿显的愈发楚楚可怜。

  第一百三十章

  周云兰吊着一双三角眼瞪着眼前的小哥儿, 她对张小团的话半信半疑,难得的没有开口咒骂。

  她对儿媳刘翠丽是看不上的,长相丑陋, 要不是看在她是家中独女能帮衬邢阳的份上,当初周云兰是绝对不会同意邢阳娶刘翠丽, 儿媳生的丑就算了, 生下的孙子也随刘翠丽, 脸上有一块黑斑。

  周云兰对自己那丑陋的孙子十分不喜, 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邢文好面子,在外头只说自己的儿子娶了镇子上好人家的姑娘,在镇子的酒楼里做事, 一家人都住在镇子上,甚少让小俩口带着孩子回村。

  要让村民们看到丑陋的儿媳跟孙子, 他的脸还往哪搁?村民们定要说他一家人攀附富户。

  俩口子这会儿被人找上门来懵了, 却又有几分窃喜, 要是这小哥儿肚子里真是邢阳的孩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小哥儿长的清秀, 生出来的孩子必然也是白白净净的。

  想着他们就先把人领进了门,大年初一人来人往的, 被村民们瞧见了传出什么闲话就不好了。

  张小团原以为想进邢家的门少不得要来一番卖惨, 特意寻了大年初一过来, 想仗着年节的好日子,人来人往的也多逼的邢家不得不让他进门, 没想到他才说了几句话, 邢阳的父母就让他进门了。

  等进了院子, 周云兰领着人进了堂屋上炕就开始问张小团的家事以及二人是如何勾搭上的,半点矜持都没有, 说的话直白的很。

  青楼里出来的人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张小团两分真七分假的说了自己的身世:“我原是跟着阿爹阿么从家乡来投奔亲戚的,来的路上遇上了山匪,阿爹阿么被他们活活打死,我那会儿才十一岁,他们见我年纪小留了我一命,我到镇子上找到了表舅后被收养,没两年表舅去了,表哥就把我卖给富家当小厮,后来认识了阳哥,他对我太好了,我俩情投意合,情不自禁之下才有了孩子,我却没想到阳哥、阳哥他竟然已经成亲了。”

  张小团哭的凄惨伤心,任谁一看都觉得他没说假话,是个被邢阳骗了的可怜人儿,他侧着头捏着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红红的眼圈、红红的鼻头,周云兰越看越满意,觉得这小哥儿明眸皓齿模样清秀,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是个白净可爱的。

  她心里已有定数,哄了张小团几句好话后出了屋子让邢文赶紧去镇子里找邢阳回来,虽说周云兰已经信了张小团七八分,但还是得找了自己儿子得了准话才行。

  家里牛已经卖了凑钱给邢阳还了钱,邢文只好上村长家去借牛车,说周云兰生了急症去镇子里找邢阳请大夫。

  邢村长不爱过问他家的事,见着他也没个什么好脸色,挥了挥手让邢章把牛车牵出来。

  “阿爹,昨儿还见周云兰在村子里瞎逛,才一夜功夫就病了?”邢章莫名觉得邢文说的不是真话。

  邢村长淡淡的说道:“只要他们不瞎折腾,什么事都跟咱们没关系。”

  话音刚落邢村长背靠着双手进了院子,邢章看了看远去的牛车没再多问也跟着进去了。

  “醒啦!”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鹅毛大雪今儿上午停了,耀眼的太阳悬挂高空,裴玖穿着白色的新衣在院子里扫雪,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扭头看见邢南从屋里走出来。

  乳白色这身新衣是后头做的,邢南没听小夫郎的劝,上布庄买了一匹白棉布,正好给二人一人做了一身。

  邢阿娘看到白色的棉布时头都是大的,他们乡下人日日做着活计,穿白衣服怎么合适?刚穿上就要弄脏。

  邢南可不管,他就觉得白色衬小夫郎,还朝邢阿娘撒了个娇,这才把邢阿娘哄得在年前给他二人赶着做了一身新衣裳。

  二人上身同款白袄子,外头套着一件烟青色棉马褂,袖子领口绣了青竹,下身黑色棉裤,衣服是邢阿娘做的,绣样都是裴玖亲手绣的,他绣工好,家里人衣服上的绣样都过了他的手。

  裴玖围着纯白色兔皮围脖,梳了高马尾辫子,额头上的碎发都被编成麻花辫缠在了马尾辫上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下巴埋在柔软的兔毛里头,显的脸小了一大圈,一双清澈的小鹿眼又大又圆,浅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皙的脸蛋上被寒风吹出了两坨红晕,朝邢南勾起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粉嫩的唇瓣一点都没干裂,水水润润的,还得多亏了胭脂铺老板送的唇脂。

  精致的小哥儿就是在冬日裹上厚厚的袄子也不显得臃肿,纤细修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好一个少年郎。

  邢南不由跟着他勾起了唇角,乌黑的眸子染上光彩,凌厉的五官柔和了起来,“嗯,我来吧!”

  三两步走到小夫郎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扫把继续清扫院子里的雪渣,早上的积雪已经被父子三人收拾一次了,这会儿雪停了地上就没多少雪渣。

  “好,我帮阿娘做饭去,一会儿就能吃午饭了。”

  裴玖小步走去厨房,雪渣是不多,却是容易脚底打滑。

  邢阿爹跟邢东也陆续起了床,去新院子里看了看收拾了一番,一家人围着在炕上的桌子前吃了午饭。

  小崽子们吃饱喝足在炕上又暖和,都用不着大人们哄,扒拉了几下小玩偶就睡着了。

  冬日里难得闲暇,一家人凑在炕上聊了会儿天,邢阿爹惦记地里的冬麦,拿了棍子就去地里了。

  邢小妹吃了饭就跑没影了,小侄子们不用她带,家里又没活计要做,她能跟小伙伴们一起玩雪,乐呵的不行。

  邢阿娘跟卫青燕、裴玖坐在炕上缝缝补补聊着天,邢东跟邢南还挺无聊的,无所事事的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夫郎们跟阿娘的话题他们又插不上。

  “东哥、南哥新年好啊!”

  赵宝根一进院子就大声嚷嚷了起来,纪净月跟在他后头双双来找他们打发时间。

  “宝根新年好!”兄弟俩出来跟他打招呼,看到纪净月笑着贺好:“月哥儿新年好!祝你们俩口子今年生个大胖小子,嘿嘿!”

  邢东的话说的直白,纪净月心里高兴,脸也羞红了,朝着他们点了点头钻进了屋里去。

  赵宝根倒是不害羞,傻乐的很,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东哥南哥,难得闲暇去我家喝酒去,我喊了章子他们,一会儿就都过去了。”

  确实是难得的闲暇时间,邢南有些犹豫,他答应过小夫郎绝对不会喝多酒,但今天这个阵仗,估摸着真去了肯定要喝不少。

  见他皱起眉头,赵宝根还以为他们有事要做,“南哥可是一会儿还有什么事?”

  邢南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屋里就传出了小夫郎的声音,“去吧!少喝点别喝醉了。”

  “晓得了。”邢南抿嘴应了一句,眼里带着笑意,三人勾肩搭背的就去喝酒了。

  裴玖也不是一口酒都不让他喝,只是那回他怀着身子被喝醉的邢南给吓着了,现在胆子可比以前大多了,而且邢南是个心里有数的,酒品也好,喝多了顶多抱着小夫郎挨挨蹭蹭几下,黏糊一会儿就自己睡着了。

  等汉子们到了赵家,赵三婶子也不留在家里了,拿了绣棚也上邢家去打发时间了。

  邢大伯跟邢阿爹在地里碰着面了,抖落了冬麦上的积雪,兄弟俩也约着上邢大伯家喝酒唠嗑去了,顺道还去喊上了邢村长、赵三叔跟李大几人。

  聚在村口打牌摇骰子的人也不少,也不怕冷,搬了桌子板凳就在村口的大树底下玩了起来,他们也不会玩大,就玩个一两文钱打发打发时间,要是玩的大了,立马就有人去通知村长。

  邢村长也是操碎了心,什么事都得管上一管,赌可不是好事,一年到头村民们累死累活的才挣几个钱呀?赌一把就没了,不过他们玩玩一两文铜板来打发时间,邢村长也不会管的,年节闲暇总要寻些乐子松快松快不是?只要不过分就行。

  赵家院子里七八个年轻的汉子都不怕冷,直接在院子里开喝了起来,桌上的菜都凉透了,赵三叔起身要给他们去热菜。

  邢阿爹跟邢大伯就在这会儿进了院子,“赵三弟你别管这群混小子了,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要吃就自个儿去热,走,上我家去,咱们也喝酒去。”

  赵三叔被邢大伯拽着胳膊就给拉走了,年轻的汉子们看到邢大伯安静如鹌鹑,人一走立马又你一嘴他一舌的说了起来。

  家里菜都是现成的,周英给热了热就能直接吃,不想看这些汉子喝酒扯淡,周英母子俩给家里两个小崽子裹严实了抱着去找邢阿娘他们唠嗑。

  夫郎妇人们全聚在了炕上吃着瓜子喝着热茶聊一会儿天又绣两针,时间是一下子就过去了,天暗下了几分赵三婶子他们都辞别回家了,邢小妹都回家了,就是这几个在外头喝酒的汉子还不见人影。

  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邢阿娘想着他们晚饭也不会回来吃了,领着儿夫郎女儿孙子们也不等他们了,热了饭菜就能吃晚饭,他们回来要吃饭热一下就好。

  等汉子们回来家里晚饭都吃好了,小崽子们都洗漱好带回屋了。

  闻到父子三人身上的酒味,邢阿娘皱了皱鼻子,让他们都去洗澡,别回屋熏坏了孩子们。

  三人都喝的迷蒙上头了,朝着邢阿娘嘿嘿傻笑,笑完还能自个儿打水进澡房,像阿娘看的是又好笑又好气。

  回屋哄孩子的裴玖跟卫青燕听到他们的对话收拾了干净的衣物给送了出来,邢南死活不接,他很认真的说不换衣服,明天去外婆舅舅家拜年要跟小夫郎穿同款的新衣服,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夫郎。

  迷迷瞪瞪又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几人逗的哭笑不得,裴玖哄了好几句,在答应他明天也换青色的衣裳后才终于让邢南拿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澡房。

  裴玖心道:看这呆子明天酒醒后害不害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年初二

  积雪融化可要比下雪天冷太多了, 连鼻子呼出的气都成了白烟,纪河天才刚亮就跑到村口等人了,这会儿天都大光了还没等到邢家的牛车。

  他脚上穿的黑色棉鞋都被地上融化的积雪湿透, 脚丫子被冰冷、湿哒哒的的棉花包裹住,比赤脚站在雪地里都冷, 冻得他围着村口的大榕树打转。

  出来的急急忙忙, 连袖套围脖都没给带, 套上袄子就跑了出来, 纪二舅么在后头拉都拉不住他。

  这会儿冻得他嘴唇都青了,搓着手使劲跺脚,嘴里嘟嘟囔囔着:“姑姑他们怎么还不来?我都快冻僵了。”时不时伸长了脖子朝进村的大路瞅两眼, 被冷风一吹又赶紧缩了回来。

  纪河正低头捧着已经冻僵的手哈着热气,侧耳听见车轱辘的声音, 他立马伸长了脖子去瞅, 终于, 在他内心的千呼万唤下远处缓缓驶来一辆牛车。

  他撒丫子朝牛车奔跑过去,双脚早已经冻得僵硬都快没了知觉, 后脚踩前脚踉跄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牛车缓缓的停在摔趴的纪河跟前,邢南站在牛车一侧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小表弟, 身上大半的衣衫沾着地上的泥水, 头发脸上都糊上了一块一块的黑泥, 双手撑在地上,两条腿搭在一块姿势怪异跟打了结似的, 努力昂起头颅, 滑稽又搞笑。

  邢南跟他对视着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车厢里的几人不明所以,对他忽然停车就有了疑惑, 又听见他莫名的大笑都忍不住探出头来查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众人都笑出了鹅叫声,笑的浑身抽抽,牛车都跟着震了好几下。

  邢阿娘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河小子你这是干啥呢?拜年也用不着行这么大礼呀!”

  坐在她身侧的裴玖怀里搂着小平安,笑得肩膀不停抖动,睡的正香的小平安被阿么给抖醒了,努力伸着小脑袋想朝外去看。

  纪河被揶揄打趣了也不气恼,傻兮兮的干咳了一声,朝着站在身旁的表哥伸手嘿嘿一笑:“表哥快拉我一把,手脚都冻僵了起不来。”

  他一手的泥,邢南并不是很想搭理这个小表弟,瞬间止住了脸上的笑,十分嫌弃的伸手握住纪河脏还算干净的手腕,跟拔萝卜一样,把人从地上轻轻松松的给拽了起来。

  被当萝卜拔的纪河心里使着坏,刚被提溜起来脚能活动开就跟八爪鱼一样想去扒拉着邢南,刚刚他可是看到了表哥嫌弃他的样子。

  坏还没使成就被邢南轻轻松松的给压制住了,邢南比他高了一个肩膀,手长腿长的,一发现他的坏心眼,两条胳膊就给他钳制住了,把他稳稳当当的禁锢在离自己跟前半米远。

  纪河不甘心,手被抓住了他就伸长了腿去勾跟前的人,邢南一抬脚挡住了他,“再不老实就把你扔旁边的沟里去。”

  大榕树不远处有就是一条臭水沟,隔着五米远都能闻到臭味,纪河可不想去里面扑腾一遭,老老实实的收起了自个儿的坏心眼不再瞎闹了。

  一身都是泥水,冷风一吹就结出了黑乎乎的碎冰碴子,邢阿娘怕把孩子给冻坏了招呼人赶紧回家去。

  邢南上了牛车坐在一侧跟另一侧的小表弟隔的老远,一脸的嫌弃,纪河嘟着嘴抱怨:“表哥你咋能这样?我这是为了等你们才冻僵了手脚站不稳摔的,你还嫌弃我。”

  “你还好意思说,过了年都十五岁了还跟八九岁的小娃娃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大冷的天出来等什么?咱们驾着牛车就能到家门口用着着你来村口接呀?”邢南直视着前方看都不带看他一眼。

  纪河自觉没劲,低着头搅动着几根脏乎乎的手指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念叨着啥。

  等到了家门口,人还没下牛车呢!纪河就被纪二舅揪住耳朵拽下了车,看他一身的泥水,跟在泥塘里来回打过滚一样,纪二舅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捞起院门后的烧火棍。

  纪河立马变成滑不溜秋的泥鳅,小身板一扭从纪二舅手底下逃脱了,一下子跑的老远,纪二舅抄着棍子追着就要去打他,被邢阿娘给拦住了:“二哥先让河小子去把衣服换了,一会儿人都要冻坏了,等他换了衣服你再打也不迟。”

  “没听见你小姑说的?还不赶紧去洗洗把衣服换了,你以为你是条泥鳅啊!大冬天的给滚一身的泥,哼!”纪二舅瞪着院子一角的纪河气的肝都疼。

  纪河弱弱的朝他阿爹说:“那你先把棍子丢开。”

  “你赶紧给老子滚回屋去洗洗。”纪二舅对着纪河咆哮,这混小子早晚要把他老子给气死,纪二舅气冲冲的丢了手里的烧火棍,纪二舅么赶紧拽着这混小子去屋里换衣服。

  纪老太太在堂屋里等着小女儿一家来拜年,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想出去看看,被孙媳妇给拦着不让出去。

  老太太身子愈发不利索了,起身都要人扶,屋里点了四五个火盆,老太太还是冷的直打哆嗦,身上裹了两件厚厚得袄子,带着裘皮帽子,腿上还搭着裘皮毯子都不顶用,可不敢再让她出门吹点冷风。

  好在没一会儿邢家人都进屋了,推开房门里头还挂着厚实的布帘,进屋出屋都有门帘挡着风,拨开布帘迎面一阵暖风。

  “快进来都快进来。”

  老太太坐在垫了两层褥子的躺椅上,还想起身去迎接,邢阿娘抱着小喜乐走到她身旁,“阿娘你别起身。”邢阿娘把小喜乐抱到她跟前,“咱们乐哥儿好几日没见到老祖母了,今儿知道要来见老祖母笑了一路呢!”

  小喜乐朝着老太太笑弯了眼睛露出粉嫩的牙床,牙床上冒出了点点幼齿,看的人心生怜爱。

  老太太接过小喜乐放在自个儿大腿上,干瘪粗糙的手指摸了小脸又摸小手,怎么都抹不够。

  裴玖懂事的把小平安也抱了过去,老太太左摸摸又摸摸高兴的不得了,暗沉的脸上多了几分气血,浑浊的双眼早几月就不太能看的清楚了。

  她干枯如同树枝的手掌不停的摸着孩子们,感受着他们的温度、柔软,要把温暖细滑的触感牢牢的记在自己的脑海里。

  “好、好、好,孩子们都好好的。”

  老太太咳嗽了几声,一声声沉闷的咳声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扣住了喉咙,听的一屋人心酸,站在一侧的孙媳妇刘小娟端了痰盂跟热水,等老太太吐干净了让她含着热水漱漱口。

  等老太太舒服些了,一个个跪着给老太太磕头拜年,老太太像是知道自己已是弥留之际,挨个细细的摸了过去,摸孩子们的眉眼鼻梁唇角脸蛋额头,怎么也摸不够,嘴里呢喃着“好、好”

  干瘪粗糙的触感划过了所有人的脸颊,众人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阿娘还有大小子一家呢!下午他们就过来了,你再好好看看摸摸。”

  邢阿娘握住老太太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她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哭腔,心头已是酸胀发闷。

  “好、好,等大小子,我的大小子原才这么丁点大,现在都当阿爹了,好啊!好啊!”

  老太太许是有些乏了,软软的窝进被褥里,蜷缩着腰背,干枯寂寥,脑海里浮现出孩子们孙辈们幼时的模样,转眼又到青葱年纪,一幅幅画面老太太都记得深刻。

  见老太太睡着了,给她盖上了厚厚的被子,众人擦了泪水,大过年的好日子不该沉浸在厚重的气氛里。

  纪大舅母率先露出了个笑容:“时辰也不早了,弟夫郎咱们赶紧做饭去,小妹、妹夫大小子下午才过来,今日都住一宿别赶夜路了。”

  “好。”一旁沉默的邢阿爹应了声,轻轻的拍了拍邢阿娘的背脊。

  明儿大年初三是要上邢大伯家去拜年的,只是老太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合该多陪陪老太太的,这么些年老太太过的不容易。

  年纪轻轻夫君病逝,一个女人家幸幸苦苦的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等孩子们成亲生子后又操心着孙辈,邢阿爹没在自个儿亲阿娘身上感受过的爱意,在跟邢阿娘成亲后都在老太太着感受到了。

  话题慢慢岔开,气氛也逐渐恢复,纪河要带邢小妹去外头放炮仗,邢小妹怏怏的不肯出去要在屋里守着老太太。

  纪大舅母几个长辈去厨房围着灶台忙活了,裴玖带着孩子们在屋里玩耍,刘小娟陪着他逗逗孩子偶尔说上一两句,二人都是文静话少的性子,守着孩子们也不觉得无聊。

  邢小妹乖巧的爬俯在老太太的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老太太捏着腿,闷闷的不说话,裴玖知道她心里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心里也难受的紧。

  直到吃午饭老太太都还在睡着,众人也不好惊醒她,锅里给热着些清淡易消化的饭菜等老太太醒了再吃。

  今儿早上是先送了邢东他们到卫家才过来的,吃了午饭邢南赶着牛车去接兄长一家,纪河屁颠屁颠的也要跟着去,这会儿倒是忘了先前对邢南嫌弃他的不满,一口一个表哥喊的又甜又响。

  邢东俩口子带着孩子刚进院子,老太太就醒了,仿佛是有心灵感应。

  在路上邢南已经给他讲了老太太的身体状况,邢东一进门就跪在老太太跟前磕了三个头,“外婆,祝外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卫青燕抱着孩子跪在他身旁,眼里已然泛起泪花,紧咬着下唇未曾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邢东的嗓音已是哭腔,明明前几日见老太太还算健朗,这才几日啊!老太太就如同失去精气的枯树一般了,亲眼见着干瘦老矣的老太太邢东或是再也忍不住,高大的汉子跪着都比坐在躺椅上的老太太高了大半个头。

  他俯在老太太的膝头无声痛哭,只有不停颤抖的肩膀能看出他的悲痛。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摸着他的脑袋慈爱的笑着:“小时候你就爱这样,咳咳...心里委屈了难受了就要趴在外婆怀里才哭,咳咳...咳咳咳...”

  老太太咳得沉闷难受,邢南扶住老太太的肩膀缓慢的轻拍着她的背部给老太太顺气。

  干瘪的手上搭在了邢南的手上,“三儿,别瞧着你大哥成日里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不当回事,他啊!从小就惯会隐忍,心软懂事又坚强。”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不说,他就爱把事都憋在心里不愿意让你们操心。”

  老太太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大外孙了,最放不下的也是这个大外孙。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一年邢东才八岁, 邢家刚分家不久,也是一年冬季,俩口子带着俩孩子来给老太太拜年。

  直到那会儿邢阿爹跟邢阿娘都没跟老太太说分家的事, 还是老太太偶然间看见大外孙躲在墙脚根捂着嘴偷偷哭才知道的。

  八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上只有一把干瘦的骨头,哭的双眼红彤彤可怜极了, 老太太这么要强的人都忍不住心疼的落了泪。

  老太太搂住他心疼的不行, 邢东不安的小声央求老太太:“外婆你别告诉阿爹阿娘行不行?”

  小小的孩子, 眼里全是不安, 老太太怎么能忍心不答应他?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偷偷的哭?为什么不能让你阿爹阿娘知道?”

  邢东倔强的不肯开口,老太太软硬兼施磨了他许久才让他讲了心里话,才八岁的孩子嘴就能这么紧, 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邢家分家闹的难堪,邢大伯跟邢阿爹都是重情义之人, 却忽略了自己的夫郎、媳妇、孩子。

  周英跟邢风, 邢阿娘跟邢东、邢南几人在祖屋里住时受的委屈不止一点半点, 经常是莫名其妙的就换来邢老太太的打骂。

  小小的孩子看着自己的阿娘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心里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他只想自己能快快长大,好能保护阿娘不再受欺负。

  阿爹跟大伯要去外头做工时常不在家, 阿娘跟大伯么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 邢老太太只带邢阳不管他们。

  小小的邢东每天就带着两个弟弟, 只要不被打骂,他们就觉得很开心了。

  有一日三叔买了烧鸡回家, 四岁的邢南从来没吃过烧鸡忍不住凑近了去瞧, 却被三婶周云兰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邢南痛的哇哇大哭。

  那是邢东第一次没有隐忍,他看着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小弟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们被欺负的画面, 他已经失去二弟了,不能再让小弟受到伤害。

  瘦小的邢东抄起棍子打向周云兰,打的她痛呼不已,他才八岁,要不是趁着周云兰不注意还不一定能打着人,一旁的邢文跟邢老太太反应过来立马就去夺他手里的棍子,邢老太太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的小邢东鼻血直流。

  小邢南哭喊着挡在哥哥面前,“不要打哥哥,是三儿不乖,不要打哥哥。”

  这可是邢文的亲侄子,他半点没有心疼,反而一脚踢开了才四岁的邢南,两个幼儿被三个大人轮番虐打,直到邢阿娘跟周英做完地里的活回家才看到两个孩子身上的伤。

  邢阿娘悲痛的嚎啕大哭,周云兰却还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小邢南害怕他们再欺负阿娘,“阿娘怪三儿不乖,你别哭,三儿不疼,一点都不疼。”

  半边脸肿的老高,身上都是成片的青青紫紫哪里会不疼,邢阿娘觉得天都要塌了,欺负她就罢了,怎么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邢阿娘怒气冲冲的出了屋子与周云兰撕打了起来,邢老太太还要去帮忙被周英拖住了,周英也是心寒了,都是亲孙子怎么就能忍心下手?

  这回邢阿娘跟周英都不肯罢休,喊人给在镇子里做工的兄弟二人送了信,兄弟二人急急忙忙的一回家就看到浑身是伤的两个孩子,又惊又怒更多的是心疼。

  邢阿娘跟周英再也忍不住将这些年来受过的欺辱一口气倒了出来,兄弟二人怎么能不心寒?他们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做苦力,家中的夫郎、媳妇、孩子却受尽了欺辱。

  邢大伯跟邢阿爹也终于看清了这个家,所谓的亲情血脉不过只有他们二人真心对待罢了。

  小邢东以前是恨邢阿爹的,他恨邢阿爹没有好好护着他们,恨邢阿爹太听邢老太太的话。

  还是邢大伯细细的将他们从前的事跟小邢东说了他才慢慢的对自己阿爹有了改观,原来阿爹也吃过那么多的苦受过那么多的罪。

  从那以后小邢东就下定了决心,他要好好护着阿爹阿娘跟弟弟,他要坚强,要努力变的强大,叫别人再也不能欺负他们一家。

  “外婆,我大伯说了坚强的汉子是不会哭的,所以我不能哭,我哭了就不是坚强的汉子了,以后也不会变的强壮,我不想这样,只有强壮起来我才能保护阿爹阿娘跟弟弟。”

  小邢东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说的话绕来绕去,老太太却懂了他的意思,从那以后邢东果真再没当着别人的面哭过,只有实在难受了才会俯在老太太膝头上无声的落泪。

  邢东成日里大大咧咧,却是爱极了家人,他从不抱怨,不诉苦不将自己柔软的内心袒露出来,因为他是大哥,他是阿爹阿娘的儿子,他是夫君,他也是一个阿爹,他的责任就是护着一家人。

  老太太拉着邢南的手搭在邢东手上,“三儿,你大哥懂事的太早,他心里的苦太多了,现在你也长大了,日后你要帮他分担,别再让他一个人扛着了。”

  “外婆,我晓得了。”

  邢南紧紧握住邢东的手,兄弟二人相视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情谊。

  邢阿娘却早已哭成了泪人,当年她失去了二儿子心头悲痛以至于时常忽略另外两个孩子,她心痛又自责,邢阿爹虚虚搂住她,侧头抹着眼泪。

  老太太说了不少的话,整个人萎靡了许多,纪大舅母赶紧岔开话题,“老太太,锅里热着青菜肉糜粥,你说了这么久该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再聊。”

  刘小娟见婆母给自己打了个眼色,立马去厨房端了粥跟小菜过来,伺候着老太太吃了小半碗,见老太太确实是吃不下了,才把碗筷撤了下去。

  吃完没一会儿老太太又睡了过去。

  众人也不吵她了,晚饭改去纪二舅家吃。

  汉子们吃肉喝酒,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则不停的劝慰着邢阿娘,又说了许多的俏皮话这才让邢阿娘堪堪露出了个笑脸。

  “大儿,是阿爹对不住你们。”

  邢阿爹一口饮尽杯中酒,眼眶猩红。

  “阿爹别说了,咱们好吃好喝讲点开心的事,那些事都过去了。”邢东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笑嘻嘻的勾搭着邢南的肩膀:“三弟今儿咱们跟舅舅、阿爹可要喝个痛快,你别又喝到一半就不喝了。”

  邢南很无语,就那么两回罢了,他可不想喝多了惹小夫郎不高兴。

  一提起喝酒,卫青燕就想到了昨儿夜里邢南的蠢样,把这事说了出来,众人哄笑了起来,邢阿爹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邢南臊的脸都红了,裴玖抱着孩子瞅着他吃吃的笑,“哎哎!都赶紧喝酒了,都说要喝个痛快,这才两杯就都去说话了,满上都满上。”

  邢南一巴掌拍在纪河后脑勺上,“还杵着干嘛?快去倒酒啊!”

  纪河撇了撇嘴,倒酒就倒酒打人干什么?又不是他在说,真的是无妄之灾。

  夜里要留宿,纪大舅母吃完了饭带着刘小娟便去收拾客房了,纪大舅家的院子有两间客房,夜里裴玖带着孩子们跟邢小妹睡一间,卫青燕带着孩子跟邢阿娘睡一间,喝酒的汉子就都睡纪二舅家,省的还要人扛来扛去。

  夜色渐浓,孩子们都打起了哈欠,夫郎妇人带着孩子们回屋去睡了,一整日又是赶路又是情绪波动太大早就疲乏了。

  喝酒的汉子们是一个比一个精神,把穿开裆裤年纪的事都拿出来说了,纪河被拘着不准喝酒,也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听饿了还从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当夜宵。

  一顿酒喝到月上中天,还是纪二舅么看不下去过来催了好几遍几个汉子才悻悻作罢回屋去睡了。

  隔天是大年初三,吃了早饭邢家众人就拜别来老太太往竹溪村赶,中饭是赶不上了,赶个晚饭还是可以的。

  这头邢大伯跟周英没得信,在门口望了又望也没见着二弟一家人,中饭时间都要过了,赵三叔一家都在屋里坐着了,周英便让吴亮上家里去看看,结果家里也没人。

  转头一想昨天大年初二是去邢阿娘娘家拜年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该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住了,邢大伯大手一挥说不等了,他们先吃,一会儿吃完了再去看看。

  化雪的天,道路上的泥水都结成了冰碴子,车轱辘一压上全是咯吱咯吱声,车里载着孩子家眷不敢赶得太快,等到了村口午饭早吃完了,都该忙活起晚饭了。

  一行人便直接去了邢大伯家,将纪老太太的事给说了,周英拉着邢阿娘边安慰边落泪,纪老太太是个好的长辈,邢大伯一家也受过纪老太太不少恩惠,每回邢阿娘回娘家,纪老太太都会给她带些粮食菜干鸡蛋的回来两家人分,特别是在刚分家的那两年,兄弟俩都穷,又有孩子要养,纪老太太送来的粮食可是帮了不少的忙。

  聊了好一会儿邢阿娘才想起给邢大伯家的年礼还在家里头,不放心孩子们去拿她跟邢阿爹又回家了一趟。

  邢大伯让吴亮去喊赵三叔一家来吃晚饭,吴亮去的时候赵三婶子已经在做晚饭了,老俩口就没去,让赵宝根跟纪净月去了,小俩口乐呵的很,赵宝根喜欢跟邢家兄弟混在一块,纪净月也喜欢跟裴玖、卫青燕呆着。

  吃了晚饭就没多留,酒也是浅浅的喝了几杯,明日都要上他们家去拜年,昨日留宿在纪家,家里现在冷锅冷灶的,还得先回家收拾收拾。

  一行人趁着月色赶回了家,烧了炕灶,厨房里的灶膛也烧上了热水,挨个排队去洗漱,邢阿娘跟卫青燕还在厨房收拾食材,裴玖料理了三个小崽子哄着他们睡下才腾出手来去帮忙。

  等忙活完躺在床上已经是后半夜了,幸好过年就是忙拜年接客这几日,不然他们怕是连年节都不想过了,比平日里干活都要累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忙忙碌碌的人情往来一直到大年初六一家人才真正的空闲了下来, 邢家还算好的,亲戚少跑跑就这么几天,有些亲戚多的人家直到出了年节亲戚都还没走完。

  阳光明媚, 外头积雪早已融化,泥泞的道路也都晾干了, 冰碴子融化露出粗糙本体的树梢上偶尔有一两只鸟儿短暂逗留鸣叫两声, 被强制赖了会儿床的裴玖推了推禁锢着自个儿的汉子, “该起了, 日头高照都晒屁股了。”

  不愿睁眼的邢南把大脑袋闷进小夫郎肩颈蹭了蹭含含糊糊的开口:“今儿又没事,再睡会吧!”

  低沉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光洁的皮肤被汉子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热气吹的做痒渗出了鸡皮疙瘩, 勾的裴玖心跳加速,噗通噗通跟胸腔内有个小人儿在不停的蹦跶似的。

  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小夫郎的回答, 邢南从他温柔滑嫩的颈窝露出半张俊脸, 一只眼睛半眯着, “孩子们都还没醒,用不着起这么早, 今儿就好好歇息一日吧!阿爹阿娘不会说什么的。”

  一头乌黑的长发搭在邢南脑后的枕头上,几根调皮的发丝散落在他的高挺的鼻尖, 凌厉的眼睛半眯着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冷硬, 一派慵懒作态, 裴玖被他的皮相迷惑了心智,低头亲在了他的鼻尖上, 鬼使神差的伸出粉嫩湿滑的舌尖轻舔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一触即逝, 邢南咻的抬起了大脑袋, 眼睛睁大,攥住正要逃离的小夫郎纤细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凑着小夫郎白净的脸蛋又亲又咬,从额头亲到眉眼、鼻尖、唇角,流连在颊边的酒窝,吸了一口脸蛋上的嫩肉,牙尖叼着已经泛上红晕的嫩肉稍用点力,就留下了浅浅的两排牙印。

  “哈哈哈,痒痒,别闹了。”

  裴玖被他又亲又咬,脸上的痒痒感都蔓延都心窝里了,在他怀里挣扎着笑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邢南一手扣住他扭动的腰肢,一手扣在他脑后不让他躲开,二人嬉笑打闹的动静有点大,把小床里睡着的两个小崽子给吵醒了。

  屋里顿时充满了小平安的嚎哭声,邢南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小夫郎,嘴里嘟囔着抱怨:“混小子专会挑时间。”

  裴玖翻身下床边穿衣服边哄着孩子:“阿么来了,小平安嗓门可真大,别嚎了,一会儿把你弟弟也给闹哭了。”

  小喜乐吸吮着白白胖胖的大拇指,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爱哭鬼哥哥,一脸的嫌弃样,裴玖穿好了衣服抱起小平安看着小喜乐的小脸,噗呲笑了出来,“才丁点大的小人儿脸上都能瞧出嫌弃的样子了。”

  他伸着手指戳了戳小喜乐的脸蛋,小喜乐立马给了阿么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夫郎都起来的,邢南肯定不会再赖在被窝里,穿好了衣服来抱他的心肝小宝贝。

  “就这闹腾的混小子谁看了都得嫌弃,还是我的乐哥儿最乖,快让阿爹香一个。”

  邢南撇了眼停住假哭的小平安,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喜乐香了一大口,短硬的胡茬刮在小喜乐的脸蛋上逗的他“咯咯咯”的直笑。

  “别蹭他了,一脸的胡茬,再蹭两下该刮疼了。”

  裴玖笑看着亲近的父子俩,刚刚那一脸的胡茬可把他给痒痒坏了。

  邢南腾出手在自个儿下巴上摸了一圈,确实有点扎人。

  邢阿娘他们都吃过早饭了,两个儿子跟儿夫郎都还没起,她就把饭菜都热在了锅里,老俩口慢慢悠悠的把家里都收拾好一块上地里转悠去了。

  裴玖刚给小崽子们收拾好卫青燕也抱着小鱼儿出来了,几人洗漱完吃过了早饭晌午都快过完了,邢小妹在外头玩了一圈回家,“你们今儿起的可真够晚的。”

  “你又上哪去疯了?”

  邢小妹脑门上还冒这点点细汗,邢南拿着拨浪鼓在逗小喜乐,只侧眼瞧了她一下。

  “才没有去疯,大溪那边有人在撒渔网捕鱼,我跟月姐儿就去瞧了会儿热闹。”她一路小跑回来有些渴了,径直走进厨房喝了一大碗水。

  “还没出年节怎么就去捕鱼了?”卫青燕好奇的问了一句。

  邢小妹摇头,她哪知道呀!不过是瞧着人多跟月姐儿去凑了会儿热闹,撒网捕鱼的都是些年轻的汉子,她跟月姐儿两个姑娘家远远的瞧几眼还成,可不兴凑近去搭话平白惹来闲话,名声都要不好了。

  在地里转悠了一圈的邢阿爹邢阿娘回来了,“都杵在院子里不冷吗?”一进院门,大人小孩都在院子里待着,虽说高空悬挂着金光璀璨的大太阳,但这大寒天里阳光的温度抵挡不了干冷的气温跟凛冽的寒风。

  大人就算了,冻一会儿还成,三个都没满周岁的孩子也抱在外面玩耍,这当阿爹阿么的真是心大。

  邢阿娘拧着眉头从邢南手里夺过小喜乐,“小崽子才丁点大,冷了热了不会说,冻坏了怎么办?”

  几人讪笑着不敢答话,卫青燕跟裴玖抱着孩子跟着邢阿娘进了堂屋,屋里烧着炕,一进门就热风扑面,把孩子们放在炕上热乎一下就把他们的帽子围脖给摘了,裹在外面的厚棉袄也给扒拉了下来。

  小崽子们没了束缚,小胳膊小腿伸蹬的欢实。

  吃了午饭没一会儿赵三婶子跟纪净月过来家里唠嗑,赵宝根也颠颠的跟在后头,“东哥、南哥村口来了个贩子在卖树苗,你们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赵家院子里有颗柿子树,是赵三叔在赵宝根出生的那年给种下的,现在每每到了秋季树枝丫上都能挂满橙红的柿子,沉甸甸的,压的树枝弯曲好似一不经意说话太大声点就能把树枝给惊断了。

  卖树苗的货郎挑着两箩筐树苗在村口叫卖,赵家离村口近,赵三叔听到外头热闹让赵宝根去看看卖的是什么,他们家挑着买了一棵石榴树苗,石榴多子,寓意人丁兴旺多子多孙,赵三叔乐呵呵的把树苗用土胚暂时养在厨房里,他们家没砌炕,厨房日日生火做饭烧水,里头温度是最高的,不至于把石榴树苗给冻坏了,等立了春就能栽种到院子里,日后等赵宝根跟纪净月的孩子大了,石榴树苗也该能挂果了。

  听赵宝根这么一说,邢东没什么想法,邢南倒是瞅了瞅自家空荡荡的院子觉得买两棵树苗栽种起来也好,夏日能赏花,秋日能结果,像去年他们去刘大户家抓猪崽子那回正好是夏天,高墙瓦院里两颗桃树或是含苞待放,或是争奇夺艳,随风飘舞的漫天花瓣弥漫着一股幽香,在树下纳凉躲闲真真是妙极了。

  邢南勾着他大哥的肩膀一块跟赵宝根上村口去了,邢阿娘在后头喊着:“咱们也买棵石榴树苗啊!”

  “晓得了。”

  邢南扭头大声的回了一句,声音欢快,可以见得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想象着等孩子们长个几年能满地撒欢的时候,今年种下的树苗也该能开花结果了,夏日的时候小夫郎带着孩子们在树下纳凉戏耍,秋日的时候就能吃上树上结的果子。

  越想他脚下的步子越快,生怕去晚了一步货郎带来的树苗就会被人全给买走了,被落了好远的邢东哭笑不得,“三弟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树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人跟你抢。”

  “大哥、宝根你们快跟上,去晚了好树苗都没了。”

  邢南扭头朝身后说道,脚下的步子是一点都没减速,身后的二人无法,小跑着追上了他。

  他们到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围着货郎,叽叽喳喳的大都是来瞧个热闹,像邢东说的树苗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大伙就来看看,会买的人少之又少。

  围了一圈的村民见了兄弟二人主动让出了空间,邢南挤了进去挑挑拣拣的买了四颗树苗,两棵石榴树苗,两棵桃树苗。

  等立了春,两棵石榴树苗栽种到后头的新院子里,两棵桃树苗就栽种在前头院子,正好一边院墙下种一棵。

  邢南美滋滋的提着用草绳绑好的四棵树苗,他力气大用不着邢东帮忙,他脚步轻快的朝家去,邢东跟赵宝根闲着也是闲着,跟邢南说了声俩人去大溪边看人撒网捕鱼去了。

  外头一派和谐,村民们都还沉浸在年节的欢乐气氛中,邢家三房可就有些闹腾了,不过这回他们是关上门闹,院门紧闭着只偶尔传出几句高声的咒骂,村民路过他家门口都是匆匆而过,生怕大好的日子碰上不讲理的周云兰惹了晦气。

  大年初一邢文就去镇子里通知了邢阳家里来了个清秀的小哥儿,邢阳一听就知道是自个儿偷跑了的外室,他恨的牙根痒痒,却不能表露出来。

  这才刚刚让老丈人消了点气,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事,邢阳忍下心中一口恶气没多说什么,只让邢文回去告诉周云兰先好好安抚张小团,等他忙完这几日再回家去。

  见自个儿儿子这样,邢文心中便有了底,自觉的那小哥儿说的都是真话,回家后俩口子想着每几个月就能有个白白净净的大孙子了,每日喜气的不行,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张小团,周云兰收敛了她一身的刻薄相,三人相处之间面上倒是挺温馨的,只是都在心底里打着小算盘。

  等邢阳忙完了镇子里的事一回来,该戳破的谎言都戳破了,邢文跟周云兰一听张小团竟然是青楼里出来的立马就变了脸,拿了扫把棍子就要把人赶出门,青楼里出来的小倌谁能知道他肚子里折孩子是谁的?

  张小团可一点都不怕事,他既然敢来那肯定是留了后招。

  “你们要敢碰到我半分,明儿一早刘家就能知道所有的事。”

  他昂着头颅高傲的睥睨着三人,要不是肚子里有了邢阳的孩子,他哪里能看的上这一家农户?没钱没权也罢了,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邢阳再是怒火中烧也不敢发出来,邢文跟周云兰可不是被吓大的,他们俩口子向来无理扯三分惯了,周云兰骂骂咧咧的拿着扫把朝张小团身上挥,张小团尖叫一声“啊”,堪堪躲开了挥来的扫把。

  “阳哥我肚子里头真是你的孩子,我是有错不该偷跑,但我怕啊!当初我要是不跑咱们的孩子早没了。”张小团闪身躲在了邢阳身后,眼尾泛红眼眶里流出两行清泪,双手扯着邢阳的衣袖,楚楚可怜的哽咽着:“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本想第二日给你个惊喜,哪知道刘掌柜的人找上了门来,我...我要是不跑咱们的孩子就没了,我一心爱慕于你,这是我们的骨血,我没有别的法子了,阳哥你信我,你信我。”

  邢阳被他哭诉的心软了,到底是自个儿的枕边人,他原就喜爱小哥儿这楚楚可怜万分依赖他的模样,此时也对张小团的话信了有五分,但张小团带着所有银两偷跑的事还是在他心里留了芥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去的。

  张小团伺候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眼就能瞧出邢阳此时在想什么,他索性身量一软,整个人贴在了邢阳的胸膛上,双手捧着已经挺起的肚皮,双眼缓缓闭合,嘴里哽咽着发出虚弱无力的声音:“阳、阳哥,我好、好痛,孩子、孩子、我们的孩子...”

  邢阳慌忙搂住他,朝一旁的阿爹阿娘大喊:“快请大夫,请大夫,团哥儿你别吓我啊!”

  周云兰吓的脸都白了,村里见过这小哥儿的人也不少,她可不想再闹出人命来,她不过是想把人赶走罢了。

  院子里一阵慌乱,谁都未曾注意到紧闭双眼一脸苍白的张小团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邢南一人兴冲冲的提着树苗回了家, 屋外寒冷他提着树苗放在了堂屋的一角,“你大哥跟宝根去哪了?”去的时候三个人,只回来了邢南一人, 邢阿娘从炕上下来凑近去瞧树苗便开口问了他一句。

  “他们上大溪边去凑热闹了。”邢南指着两棵不过他腰间高的树苗对邢阿娘说:“这两棵是石榴树苗,我捡着最精神的两棵挑了回来, 枝头还冒着绿芽呢!”他眉眼间露出几分得意。

  见他跟个孩子一样, 邢阿娘眼梢也爬上了笑意, 炕上几人都下来围着树苗瞧, 纪净月摸上那小小的一片嫩芽,“还是南哥会挑,宝根比你先去都没把这棵好的给挑回去。”

  “这两棵是啥树?”眼神掠过石榴树苗看向旁边的两棵, 裴玖眉眼弯弯的侧头看向邢南好奇的问他。

  邢南更是得意了,“是桃树苗, 等立了春两棵石榴树苗就栽种到新院子, 桃树苗就种咱们前头院里, 正好院门两侧贴着院墙一边一棵。”

  也不知道邢南又想到了什么,棱角分明的一张酷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愉悦, 卫青燕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哪傻乐个什么劲,“买了几棵树苗就乐呵成这样了?你出门捡到银子啦?”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没。”他脑海里正浮现出小夫郎站在盛开的桃树下, 漫天飞舞的花瓣随风轻落在他的发梢肩头, 小妹带着孩子们围绕着桃树嬉闹, 小夫郎清浅的眼眸跟随着来回跑跳的孩子们,眼里如同盛放着璀璨星河, 树下摆放着圆石桌, 阿爹跟大哥坐着, 桌上还有一壶飘散着水雾的热茶,阿娘坐在另一侧缝补着旧衣物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 哥么手捧一杯热茶轻轻的踢了一脚眯眼享受的大哥。

  越想邢南身上散发出的愉悦气息就越浓重,把屋里几个人都给看稀奇了,这人傻了不成?

  裴玖伸手去摸他的脑门,微凉的掌心贴在邢南的大脑门上,他才从自个儿的臆想里抽出了神识,不解的问小夫郎:“咋了?”

  “你才是咋了,杵在这盯着几棵树苗眼睛都要粘上去了,奇奇怪怪的,我看看你是不是冻坏了。”他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不常有的揶揄。

  其他几人都直愣愣的瞅着他,眼里带着戏谑像是在看一场好戏,邢南生起了几丝尴尬,握拳抵在嘴角轻咳了一声:“咳,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果子。”

  几人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话,浅笑着回了炕上,逗孩子的逗孩子,聊天的聊天,裴玖才转身刚刚贴上邢南脑门的那只手掌就被轻轻的捏了一下,耳边响起邢南的低语:“你笑话我,等晚上有你好看的。”

  说完他便疾步出了屋子,裴玖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的为今晚担忧,一个大汉子肚量怎么的这般小?不过是逗了他一句还要记仇,要不等吃了晚饭他就说屋里冷带着孩子们睡炕上?

  柴劈好了,圈养的牲畜都喂食过了,前后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里邢阿爹也去瞧过了,出了屋子邢南也没活计可做,他便晃晃悠悠的上大溪边去找他大哥跟宝根憨憨了。

  刚走上小道迎面碰上了邢文拽着刘大夫,邢文一脸焦急,刘大夫被他拽着跑的上气都快接不上下气了。

  小道不宽,最多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一侧是水渠,一侧是低洼的田地,邢南侧身冷冷的瞥了一眼邢文,只朝他身后的刘大夫打了招呼。

  刘大夫气都喘不上了,哪还能说出话来,邢文又拽着他向前跑,他只好对邢南伸手摆了摆以作回应。

  看了眼二人急匆匆的背影,邢南便继续朝大溪边走去,不知道那一家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管他的,反正只要他们不把主意打到自个儿家来就成,要是还敢再对他们耍些泼皮无赖就别怪自个儿下手狠了。

  还没出年节村民们都忌讳在喜庆的日子里寻医,除了人命关天的大病这段日子几乎是不会有人去看大夫的,刘大夫难得的清闲了下来,闲来无事也到大溪边去凑热闹。

  他才刚到只见几个年轻的汉子刚撒下网,就有人急匆匆的来寻他了,还不等刘大夫多问上一句就被人拽着跑了起来,大溪边到处都是大块小块的石子,绊的他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又被焦急的邢文拉着跑了起来,这会儿刘大夫才看清拽他的人是邢文,心里顿时就冒出了一簇怒火,邢文跟周云兰俩口子成天的瞎闹腾,大过年的日子也不歇停,刘大夫再好的性子也来了脾气,正要出口训人却听到邢文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要命了,要...了,...一尸两命...”

  断断续续的话只听清了几个词,这几个词也足以让刘大夫心头的怒火熄灭了下来,这会儿他比邢文还要急。

  二人脚不停歇的跑进了院子,还没缓过气又被邢阳给拽进了屋里。

  屋里床上躺着个脸上苍白的小哥儿,盖着厚厚的棉被都能看出高耸的腹部,刘大夫心生疑惑,邢阳娶的是个姑娘家,他家怎会躺着个身怀六甲的小哥儿?刘大夫平日里不是看诊就是上山采药吗,甚少在村子里溜达,所以并未见过张小团。

  到底是医者仁心,刘大夫只疑惑了一瞬,立刻给人把起了脉,不一会儿功夫刘大夫眉头皱了起来,旁边看着的三人看刘大夫面色严肃,吓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周云兰越想越怕,畏畏缩缩的颤着音问:“刘大夫他、他可是、可是还、还有救?”

  她心里并无半分愧意,只是害怕张小团在她家出了事,且这事瞒不下去,村里有许多人都见过张小团,有几个跟她臭味相投的夫郎妇人还问过这小哥儿是他们家什么人?周云兰虚荣的很,不仅没瞒着还洋洋得意的夸大其词说是邢阳的妾郎,周云兰害怕张小团要真救不回来肯定会拖累他们一家。

  刘大夫却没搭理他,松了松手指再搭上小哥儿的脉搏,这就稀奇了,这小哥儿脉搏稳健,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康健的很,胎相也稳,难道是他把错了?

  带着心中疑惑刘大夫连把了三次脉都是一样的脉象,他忽地心中明了,脉象没错,这小哥儿是在装病。

  但他摸不准这小哥儿为什么装病,还不等刘大夫开口,床上的张小团幽幽的睁开了眼睛,他心里也慌,大夫来来回回把了几次脉,肯定看出来他是装病的。

  他虚弱的开口:“阳哥、阳哥,孩子、孩子没事吧?”苍白的脸上一双泛红的双眼,眼角淌出一行清泪,声音气若游丝可怜极了,“周婶子你别打我,别打我,放过我们的孩子吧!”

  张小团一番话让邢阳心疼不已,刘大夫皱着眉头却也没将装病的事说出来,想来这小哥儿装病也是被周云兰逼的没法子了,不怪刘大夫作此想法,谁让周云兰无赖惯了,谁能对她生出好的想法来?

  “小哥儿身体并无大碍,胎相很稳,用不着吃药,气血有些虚弱,受不打骂惊吓,平日里不要让他情绪波动太大,多吃些补气益血的好好养养。”

  说完刘大夫就离开了他们家,这一家的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周云兰连送都没送一下刘大夫,好似忘了是他们请的大夫,更是连诊金都未付给刘大夫,她就是故意的,要她给一个青楼的小倌出银子看病想都别想。

  邢文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浊气,浑身发软的坐在凳子上,邢阳侧坐在床边低声安慰着抽泣的张小团,邢阳自认是个聪明俊才,不然当初张小团也不会自己出了一半的银子赎身给他当外室,被张小团一番软语哭诉下来原本只信五分,现在是完全相信了。

  张小团面上可怜委屈,心里冷哼着,哼!蠢货。

  听了刘大夫的诊断周云兰心里的害怕忌惮没了,双手叉腰刚开口骂了一句“小贱蹄子”就被邢阳给吼住了:“闭嘴,阿娘你别骂了。”

  深吸了两口气邢阳才把语气缓和了下来:“阿娘,刘大夫说了团哥儿受不得惊吓,他肚子里还怀着你大孙子呢!这事就当过去了,日后团哥儿在家住着,你好好待他。”

  “啥?你要留一个青楼的小倌在家?要让人知道了我跟你阿爹还要不要脸了?”周云兰被邢阳的话气的都要升天了。

  邢文也是不满,却没开口,有周云兰这张嘴在,他习惯了躲在后头,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等周云兰闹够了他再出来示弱的说上一番好话,谁也揪不住他的错,千般万般不好的都只有周云兰。

  张小团微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邢阳,“阳哥,我、我跟你走,去哪都成,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周婶子不喜欢我,我害怕...”

  “一个青楼出来的腌臜东西老娘不喜欢你还有错了?还敢给我儿子上眼药,看老娘不掀了你的皮。”说着周云兰伸手要去扯张小团的头发。

  邢阳一把推开周云兰黑沉着脸怒道:“阿娘你能不能别闹了?”

  “阿爹把阿娘拉开,跟个疯婆娘一样除了撒泼还会干什么?”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周云兰的心,她万般娇惯宠爱养大的孩子怎么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周云兰呆愣在原地,被邢文拉着出了房间都没回过神来。

  床上的张小团脸埋在邢阳胸口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随即小声咕哝着:“害怕,阳哥我害怕,你别留我一个人。”

  “团哥儿乖不怕,阿娘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你不用害怕。”邢阳搂着张小团劝慰了几句,“团哥儿镇子里你是肯定不能跟我一块去,要让我那老丈人知道了咱俩都落不了好,你先在家中好好养胎,阿爹阿娘那我会跟他们去说,等日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今日你也看到了,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阿娘当着你的面都能下手打我,你若是不在我哪有好日子过?”张小团边擦眼泪边抽泣,泪水从眼眶流过脸颊汇聚在他尖尖的下巴上,瞧着好不可怜,“你在镇子里跟刘翠丽恩恩爱爱,就这么打发我?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你留着我也只是怕我跟你鱼死网破,算了,我这就走,走的远远的,只是苦了我这还未出世的孩子啊!”

  他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离开,邢阳忙抱住他,“我信你,我真的信,好哥儿你别闹了,大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好?那丑妇我多看一眼都恶心,我只有跟你才是恩恩爱爱呀!”说着邢阳的手还探进了被子里捏了一把张小团的屁股,脸上带着猥琐下流的笑。

  张小团含着水光的双眸含羞带怯的望向邢阳,苍白的脸上浮现两坨红晕,软声侬语的诉说了一番情谊,邢阳被他勾的魂都快没了,前不久还在争论打骂,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又巫山云雨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小哥儿手段了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寂寥的院子里周云兰蹲坐在屋檐下冰冷的石阶上无声的流出两行热泪, 邢阳的一句话实实在在的刺痛了她的心,为人母谁能受得了被自己的亲儿子骂疯婆娘?

  结发老妻在默默心痛伤怀,邢文却无半分上前安慰的意思, 自顾自进厨房给自个儿倒了碗热水喝下,跑了这么远又累又渴, 他才没心思管周云兰。

  周云兰哭了没一会儿, 邢阳屋里传出了糜烂的声响动静, 气的她也不哭了, 起身要去踹房门,好一个浪荡货,果真是窑子里卖的腌臜货, 刚刚还要死不活的,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人给勾搭到床上去了。

  邢文皱着眉头拉住她, “别去, 再闹下去阳儿跟我们离了心不正如了那贱人的意?”

  他话是这么说, 心里却想着那个汉子能逃美人关?那小哥儿清隽秀丽,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他看了都有几分心动,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反正是做小的, 有什么关系?

  被邢文这么一说, 周云兰顿住了步子, 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却到底没去踹房门, 里头的动静听的她一把年纪的人都面红耳赤, 索性回屋躺下顺气去了。

  事后邢阳跟邢文跟周云兰长谈了一番, 左右不过是张小团单纯被骗进了青楼为他守身如玉,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要老俩口好好待张小团等等, 说完了张小团的事,邢阳又把他心里的计划说了出来,刘掌柜只有刘翠丽一个女儿,刘翠丽对他又是死心塌地的,过几日让周云兰装病,他再跟刘翠丽诉苦卖惨,刘翠丽便会回娘家去求她阿爹,刘掌柜肯定不会撒手不管刘翠丽,能哄多少银子是多少银子。

  周云兰听完邢阳的话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心想:光哄些银子有什么用?不还是要被刘家俩口子管着?最好就是那老俩口人没了,刘家的房田钱财就只能留给刘翠丽,刘翠丽一个妇道人家,最后得来的东西那就全是邢阳的了。

  她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邢文父子俩惊愕的看向她,邢阳只想谋财,绝对狠心不到还要害命,邢文也没这个胆子,但周云兰说的天花乱坠,把日后的美好日子都给计划好了,父子俩到底是胆子小,死活不同意。

  最后还是按邢阳的计划来行事,当天下午邢阳哄了张小团几句便急匆匆的赶回了镇子里。

  大溪边捕鱼的汉子们忙活了一天收获满满,凑热闹的村民们有好一些瞧着活蹦乱跳的鱼都去买了,邢南、邢东跟赵宝根也买了几条鲫鱼回家炖汤。

  回去路上邢南还跟邢东说了来的时候碰见邢文的事,邢东跟他一个意思,只要不来他们家整幺蛾子,爱咋地咋地。

  晚饭喝上了鲜香奶白的鲫鱼汤,回来时邢东还特意去村口李屠夫家买了两块嫩豆腐,从大年三十开始顿顿吃的油腻,今儿喝上一碗清淡鲜香的鱼汤,一家老小都满意的很。

  夜里裴玖还是没逃过,被狠狠的给折腾了,跟案板上待宰的鱼一样,被人捉住了命脉,一会儿炖汤,一会儿红烧,一会儿煎炸,炖的浮浮沉沉,烧的表皮红彤彤的冒着热气,这面煎完了换一面。

  中途还把可怜的小平安给闹醒了,这回裴玖可学聪明了,让汉子自个儿去哄孩子,不然又得跟上回一样,太羞人了。

  邢南气的人都要炸了,又没法子,小平安这混小子哭声嘹亮,再让他嚎两声别说小喜乐被吵醒,一家人都要被他给嚎起来。

  他披上衣服黑着张脸,抱起小平安一模,好小子,尿床了,小被子都给尿湿了,他只能耐着性子把小床里的被子褥子都给换了,换好尿布哄着小祖宗睡下,还好小喜乐睡的跟个小猪崽子一样,哥哥这么闹腾都没醒。

  收拾好混小子邢南急不可耐的钻进了被窝,一口咬在小夫郎修长的脖颈上,叼着一块细肉来回研磨,真跟条大狗一样,这里咬一口那里舔一下,闹的小夫郎直打哆嗦,又哭又笑的,浑身滚烫都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等被人收拾干净塞进被窝里,整个人都软的跟没了骨头似的,红肿的双眼连条缝都挣不开,被人揉吧揉吧揣进了怀里,意识早不知道飘都哪里去了。

  闲暇的日子没过几天,出了年节铺子就要开张了,冬日里太阳再大也不好晾晒萝卜条,初十开始一家人就开始拾掇起食材来了。

  赵三婶子跟周英天天来串门,邢风跟纪净月也是在家呆不住的,成天跟着一块过来,一起说说笑笑的做事也不枯燥。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一日,三家人一同上镇子里去热闹了一番,顺道把铺子给收拾了。

  还未入夜,天际红霞层层叠叠,一片一片的赤红如同浪潮,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笼高挂门前,巡街的队伍穿着艳丽的服饰,或高举花灯,或低拿绣球围绕着舞动的狮子沿街而来。

  一行人寻了个干净的摊子一人点了一碗元宵边吃边看,孩子们一整日都沉浸在对新鲜事物的惊奇里,知道夜幕深重月上枝头再也抵不住困倦之意窝在阿爹阿么怀里沉沉的进入了香甜的美梦里。

  翌日

  母子三人天还没俩就出发去镇子里了,今年头一天开张,两个人怕是要忙不过来。

  家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平常,邢小妹一起床洗漱好就去瞧自己的小侄子们了,邢阿爹先将新院子收拾干净,卫青燕跟裴玖一起拌了草料谷粮给牲畜喂食。

  三只小狗崽子过了个年长大了一圈,毛发紧贴着肉嘟嘟的身子,可爱又搞笑,跑起来甩着舌头一颠一颠的,生怕它们脚下不稳要摔地上打滚,这憨蠢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是能跟着去打猎的。

  吃过早饭邢阿爹就去地里伺候冬麦了,冬麦生长期比稻谷长许多,中间还要施肥三四次,邢阿爹挑了一担沤好的肥到地里,先把冒头的杂草锄干净才开始施肥,勤快些的村民也都在田地里干活了。

  “正子哥,听说周云兰重病人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啊?”

  前几日邢阳大张声势的请了一个生人来,还是从前年从隔壁镇子里嫁过来的一个妇人认了出来,才知道邢阳请来的人是大夫,村里人看病一般都是找刘大夫,刘大夫实在看不了的才会上宝春堂去,村民们好奇心重,有人去问他,他只说是周云兰身体不适,也没得到个正经的回答。

  好奇心驱使,一个村民今儿就忍不住问了邢阿爹一嘴。

  旁边的村民对着问话的人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人早八百年都断亲了,能知道点什么?

  问完了话这人才知道自己冒失了,讪笑着:“嘿嘿,瞧我这脑子怕是给冻傻了,正子哥你别介意啊!”

  “没事。”邢阿爹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给冬麦施肥。

  旁边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扯起了闲话。

  “我才放现你这人蠢的可以。”

  “哎哎!我这不一下没想嘛!可不兴骂人啊!”

  “就周云兰快不行那事是不是真的?”

  “这谁知道啊!我家那口子前儿上刘大夫家给我阿娘抓药问了一嘴,人刘大夫什么都不知道。”

  “请的是隔壁镇子里的大夫,刘大夫怎么会知道?”

  “啊?没请过刘大夫啊?”

  “可不是,说也奇怪怎么没请刘大夫直接就给请了隔壁镇子里的大夫呢?”

  “指不定是周云兰作妖惯了,怕刘大夫对她有意见。”

  “我媳妇说那大夫不是给周云兰看病的,是给一个小哥儿。”

  “他们家哪来的小哥儿?你媳妇怕不是在做梦哦!”

  “哎呀!我媳妇亲眼见到的,他们家住着一个小哥儿,只是平日里都不出门,听说刘权他夫郎也看到过。”

  ......

  从村民们的闲扯里邢阿爹给听了个大概,不过他也没在意,他的想法跟两个儿子一样,只要不上他们这来整幺蛾子,爱咋地咋地。

  周云兰病重的事在村子里越传越玄乎,大家这才发现已经快时日未曾见过她到村子里转悠了,又想起大年初一时邢文上村长家借牛车的事,那会儿邢文就说是周云兰得了急症,看样子周云兰重病得事八成是真的。

  周云兰病重是不是真的邢家人是一点都不关心,纪家确是出了大事。

  半夜里一家人睡的正香,院门被人拍的“嘭啪”作响,新院子里的三只狗崽子连番嚎叫,一家人都被吵醒了。

  邢南第一个起身去开院门,门外站着的纪大舅跟纪天万分焦急,“三哥,阿奶、阿奶快不行了。”纪天颤抖着哭腔,在微亮灯光的照映下一双猩红的眼眸像是一只恶鬼。

  后面起身赶来的邢阿娘闻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先是满脸震惊,几息后转为悲痛,她喉咙里发出如同小兽痛苦的嘶吼声。

  邢阿爹连将双臂环住她,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紧紧的搂在怀里,红着眼眶艰难的开口:“阿娘、阿娘...”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纪大舅抹了一把眼泪,“你大嫂夜里守着阿娘,半夜里阿娘忽然咳嗽,吐了一口血痰,阿娘、阿娘便不省人事了,二弟去请大夫了,我先通知你们,赶紧收拾过去,别、别落了最后一面。”

  “把你们夫郎孩子们都喊起来,收拾收拾咱们去见老太太。”

  邢阿爹搀扶了已经站立不住的邢阿娘进了堂屋,纪大舅跟纪天一起帮忙搀着,裴玖跟卫青燕早听到院子里的对话,穿好了衣服,给孩子们也裹上了厚厚的棉袄,带上兔皮帽子,外面好裹了一张小被子。

  卫青燕把收拾好的小鱼儿让邢东抱着,他得去看看阿娘。

  裴玖俩口子抱着孩子们进了堂屋,见邢阿娘整个人瘫软在炕上,眼泪直流却紧紧咬着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唇角流出一丝鲜红的血液,身上只穿着亵衣披着外套,卫青燕接过邢阿爹拿出来的衣服要给邢阿娘穿。

  原来的时候卫青燕一只手就能捞起邢阿娘,这时邢阿娘却是死沉死沉的,卫青燕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是强忍着,他颤手在裴玖的帮助下终于给邢阿娘穿好了衣物,裴玖早已哭成了泪人。

  邢小妹只敢环住邢阿娘的胳膊低低的抽泣,一家人赶到大林村时天已经大亮。

  一行人进门时大夫刚好出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纪二舅么擦着眼泪把大夫送出了门。

  进了房门,老太太虚弱的倚靠在床头,侧着脸对着房门,一见着小女儿一家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太太像一节枯枝一般的手臂颤颤巍巍的伸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好,好,孩子们都来了,都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所有人都进了门以后, 她望着门口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芳华年纪女儿家的羞涩笑意,那道高大的身影她一刻也未曾忘记。

  十七岁那一年,八月二十八日, 高大的汉子一袭红衣,憨厚的脸上浮着两坨红晕, 周围人声嘈杂, 那人眼眸里却只有她一人, 他双手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 大掌牵上了她,手心里冒着汗,腼腆却又郑重的对她说:“我来接你了。”

  “你来啦!”

  “嗯!我来接你了。”

  汉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温柔, 依旧年轻,眼角没有一条皱纹, 他厚实的大掌覆在她干枯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好好看看孩子们, 跟孩子们好好道别。”

  老太太抬着手摸过了每一个人的脸颊,浑浊的双眼里满是不舍慈爱, 最后摸过了小喜乐,她的手臂缓缓垂下, 带着笑容老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你们阿爹来接我了。”

  “阿娘, 阿娘”

  “阿奶。”

  “外婆。”

  大人们失声痛哭, 一句句深切的呼唤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小崽子们发出了宏亮的哭喊,好似知道再也见不到疼爱他们的曾外祖母了。

  再是悲切, 痛哭之后大伙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操办老太太的后事, 要让她走的安安心心。

  邢东、邢南带着纪天去镇子里采买白喜事的食材纸钱香烛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顺道上铺子里贴告示,老太太喜丧, 穷苦的人家都是办三天法事,他们按规矩办七天。

  三个汉子都红着眼眶,坐在牛车上沉默不语,纪天时不时抹一把眼睛,眼角都被他的衣袖搓破了一块皮,露出内里粉红的嫩肉,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的悲痛早就盖过了一切。

  一阵冷冽的寒风刮过,邢东脸色青白,额头鼓冒着青筋紧咬着牙关,邢南吸了吸鼻子,没有牵着住牛绳的那只手轻轻的拍在了邢东的肩膀上。

  那手像是拍在了他筑起的盔甲上,轻轻一拍就将无比坚硬的盔甲拍的粉碎,失去了坚硬的外壳,忽地放声嚎哭了起来,悲伤疼痛,邢东只觉得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尖刀,还被人握住拧了一圈。

  寒风像是懂了三个汉子的悲痛,带着他们难过又竭力压制的嚎哭呼啸着去了远方,向那远方之人传达。

  三个汉子你嚎一句我接一句,官道上来往的人瞧见了,有理解的人好心朝他们大声喊道:“节哀!”,有不理解的三三两两嘀咕着,眼神瞟一下又瞟一下,到底是顾及三个汉子的高大身量只敢偷偷打量,偷偷私语。

  纪二舅上清水寺去请法师来做超度法事,清水寺在山顶上,修了人行的阶梯也修了上山的大道,牛车、驴车、马车都能行驶到寺庙门口,纪二舅却将牛车停在了山脚下的茶棚里,给了五文的看守费用,一步一步的爬上阶梯,一共四千九百阶,每行一步,邢二舅便向佛祖祈愿一句:阿娘、阿爹来世幸福美满,平安一生。

  纪大舅跟邢阿爹在列通知的亲戚友人名单,邢大伯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竟这么早就赶了过来,正好帮上了大忙,纪大舅跟邢阿爹心内悲痛,恍恍惚惚的做事,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邢大伯拍了拍两个汉子的臂膀,接过了他们手里的活,一个一个的跟他们核对名单。

  卫青燕带着三个小崽子在堂屋的小榻上,榻上摆满了他们爱玩的小玩具,有老太太做的,也有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做的。

  只是小崽子们怏怏的没有一点精神,眼角红彤彤的,小鼻子一抽一抽,没一会儿就要哭喊两声,卫青燕只好挨个抱着去哄,他亦是忍不住落泪,刚止住的眼泪,又跟着哭闹的孩子一块流了出来。

  刘小娟跟裴玖在厨房忙活着午饭,早饭顾不上吃了,再是难过悲痛中午还是要吃的,不然如何顶得住,还有许多事要做,也不能让老太太走的不安心。

  裴玖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的滴落在灶台上,还有几滴落进了菜里,他尝一口菜都是苦涩的味道,那么好的老太太怎么说没就没了?

  老太太温热干燥的手掌温度他都还记得,老太太音容笑貌都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家人少了一个,那个会温柔的抹他脑袋的慈爱老人再也见不到了。

  看着泪流不止的裴玖,刘小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给他擦了眼泪,二人相对无言,望着裴玖眼里流露的悲伤,刘小娟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老太太是极好的人,她嫁进纪家前还怕跟好友一样,到了夫家会被婆母欺负,却没想到嫁进纪家才是她的好日子,老太太和善明理,婆母慈爱通情,连带着近亲都是些性子极好的人。

  家里没有什么破落规矩,老太太待她跟待自己亲孙女一般,教导她为人处事,也会开阔她的思维,还会同她嬉笑。

  纪老太太人缘极好,村里许多人家都不用去喊,看到纪家院门口挂上了白布便来主动帮忙了。

  屋里,邢阿娘瘫软着身子趴在床头,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无声的流着眼泪,纪大舅么端了热水给老太太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身子,换上了福禄寿衣,黑红双色的寿衣还是老太太去年未曾病倒前自个儿上镇子里去挑的。

  “小妹你别太难受,别把眼睛哭坏了。”纪二舅么把邢阿娘从床头扶到凳子上坐着,让她靠在自个儿身上,子女亲人的眼泪不能落在逝去之人的尸身上,活着人的悲痛和眷恋会通过眼泪禁锢着逝去之人的神魂,让她留念人间无法安心往生。

  棺木是早几年就开始制作的,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在老人家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就开始请人制作棺木,一副好的棺木制作工艺耗时长久,要先挑选木材,再请寿材店铺的老师傅上门制作,每隔三个月老师傅便会上门来给棺木上漆,一层一层的红漆,连上几年,肉眼看去便成了锃亮的黑色,穷苦的人家花不起银子也耗不起时间,大多是买上一副劣质的棺木,更甚有连劣质棺木都买不起的人家拿草席一裹仓促入了土。

  老太太的棺木是五年前就开始选木材制作的,早已完工,每年老师傅都会在七月时来给棺木补上清漆,今年开始就用不上了,再也不用来补清漆了。

  来帮忙的汉子们都知道白喜事的章程,帮着在院子里打上了棚子,老太太已经收拾好入了棺,一头白发被纪大舅母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双手叠放在腹部,老太太面容安详嘴角含着点点笑意,老太太走的安心,更是庆幸她生前未曾多受病痛的折磨。

  来帮忙的妇人夫郎们抢了家里的活计,洗菜做饭收拾桌椅,请来的法师刚过晌午就到了,铺上蒲团便开始诵经超度。

  连着七日,两个孙子两个外孙轮流守夜,一个个神形萎靡憔悴,擦了唇脂养护的嘴唇大寒天都没开裂,却在这几天都豁开了口子。

  小崽子们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任大人们怎么逗哄都没点笑意。

  迎来送往,第七日正午时分,正阳高照,光秃秃的树梢冒出了绿芽,枯瘪的野草挺直了枝叶,暖黄的阳光撒在大地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所有人瞻仰了老太太的遗容后沉重的棺盖合着沉闷的隆隆声缓慢盖上,披麻戴孝的子孙们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这一刻他们才打心底认清老太太是真的没了。

  一捧黄土一行清泪,迎来送往,有婴孩啼哭,也有人老去。

  立春那日,邢家兄弟二人将买来的树苗栽种了下去,家里萦绕着悲痛的氛围也被树苗富有生机的嫩芽撕开了一道裂口。

  “嫩包都长成小树叶了。”

  裴玖抱着小喜乐站在一旁观看他们栽种,邢小妹提了水桶拿水瓢给栽种好的树苗浇水,挂在枝丫上的水滴被阳光照耀的发出炫光,他低声感叹。

  小平安在邢阿娘怀里伸着小手指向树梢,纯真干净的眼眸里带着好奇,邢阿娘紧了紧臂弯轻笑一声,她眼角好似有多了几条细纹,鬓间的白发又多了几丝,嘴角豁开的口子结了痂就快长好了。

  邢家小铺在老太太下葬第二日就恢复营业了,赵三婶子跟周英还是一样,日日吃过了午饭就来做工。

  这几日邢风跟纪净月都来的勤,俩人都是大大咧咧爱逗趣的性子,慢慢的驱散了寂寥又深沉的悲伤。

  快三岁的朗儿走路已经相当稳健,跟只小蜜蜂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跑蹿,小鱼儿马上就要一岁了,愈发不爱呆在炕上,一见到朗儿就要跟在他后头跑,还不肯要人抱着,非要自个儿跑。

  邢小妹只能抓着他两只小胳膊带着,可把她累的不轻,“你这混小子精力也太旺盛了,我胳膊都酸了,咱们歇会吧!不跟着朗儿跑了好不好?”

  朗儿听见了自个儿的名字,颠颠的绕过地上的木盆凳子跑到了邢小妹身边,“小姑姑歇,朗儿不跑。”

  “一头的汗,过来让阿么摸摸身上出汗没?”

  邢风一招手朗儿就乖乖的走了过去,伸手探进衣领子一模,好家伙,里衣都要湿透了,邢风拉着张脸教训他:“阿么有没有跟你说过跑出汗了就要歇会再跑?里衣都湿了,天还没暖和起来,生病了怎么办?”

  “朗儿错了,阿么别生气。”

  小崽子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软软糯糯的嗓音,邢风哪里还舍得教训他,幸好过来的时候给带了尿布跟里衣,“下回再这样就要打手心了,记着了没?”

  “记着了,跑出汗就不能跑了。”

  邢风抱着小崽子进屋里给他换了件里衣。

  被邢小妹抓着的小鱼儿眼睛跟着朗儿转,两条小腿用力的蹬在地上,想要跟着朗儿一块走,却又被小姑姑抓住动弹不了,急得他:“个,个。”喊个不停。

  “臭小子,阿爹阿么都不会喊,成天就会个、个、个的叫,我看你一会儿就跟着朗儿回家算了。”卫青燕都被这小崽子给气笑了,见天的教他喊阿爹阿么阿奶阿爷,一个都不会叫,就会跟在朗儿屁股后头“个、个”的喊。

  赵三婶子:“啊呦!我们小鱼儿这么喜欢哥哥不怕你阿么生气嘛?”

  听见自个儿的名字,小鱼儿扭过脑袋去看赵三婶子,眼睛里大大的疑惑,看样子是只听懂了自个儿的名字。

  守铺子的邢东跟邢阿娘这会儿也回来了,邢东刚踏进院子,小鱼儿就欢快了起来,“啊,啊,贴、贴。”两只小胳膊在小姑姑手里挣扎着。

  小奶音一出来可把邢东给高兴坏了,放下手里的罐子,抱着小鱼儿举的老高,“小鱼儿在喊阿爹,小宝贝快再喊一句。”

  “阿贴、贴,咯咯咯。”被举高高的小鱼儿扑腾着手脚,咧嘴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邢东抱着他香了一大口,臭小子总算是会喊阿爹了,一旁的卫青燕看的眼热不已,阿爹都会喊了,啥时候才能会喊阿么呀?

  邢阿娘拍了一下邢东的背,从他手里夺过小鱼儿,“牛车还在门口停着,赶紧把东西都收进来把牛车给卸了。”

  “嘿嘿,这就去。”

  “小鱼儿看,那是你阿么,快喊阿~么~”邢阿娘抱着小鱼儿指着卫青燕哄着他喊人。

  小鱼儿这下很给面子的朝卫青燕伸着小手,“阿、猫、阿、阿、猫,咯咯咯。”

  卫青燕激动坏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好在没把地上的木盆给打翻,这一声不标准的阿么,叫的他眼眶都红了一圈。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弟, 小鱼儿今儿喊我阿么了。”卫青燕美滋滋的对刚进门的的邢南嚎了一嗓子,

  邢南肩上挑着一担柴火被这一嗓子嚎的抖了个激灵,手里拿着的柴刀差点没拿稳, 在他前面回家的邢阿爹也被卫青燕嚎了好大一嗓子,父子俩神色微妙, 裴玖透过厨房窗户瞧见了在那捂嘴偷笑。

  赵三婶子跟周英忙活完领着孩子们回家去了, 院子里一家人神色迥异, 卫青燕跟邢东俩口子可劲的逗着小鱼儿, 小鱼儿被他们逗烦了,唬着张脸撅着嘴死活不肯再开口,邢小妹对大哥跟大哥么幼稚的行为十分无语, 不想看下去了,守着另外两个小侄子逗乐。

  吃晚饭的时候俩口子还不死心, 逗的小鱼儿哭闹起来才罢手, 惹得邢阿娘没好气的训了他们两句, 俩口子只顾着嘿嘿傻乐,浑不在意。

  冬麦已经成熟, 趁着这几日春雨细微村民们都开始抢收,麦穗沉甸甸的挂在枝头, 麦秆都被压弯。

  赶着收了麦子邢南几人进了趟山, 这回赵宝根也是跟着一块去了, 有了上次捕猎狐狸的经验,赵宝根抓起兔子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只要被他瞅见的兔子没一只能从他手里逃跑。

  几个汉子满载而归之时, 赵家迎来了大喜事, 纪净月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把赵宝根给乐的傻了好几天。

  赵家就赵宝根这么一根独苗苗, 得知纪净月有孕后,赵三叔跟赵三婶子激动的老泪纵横,立马烧纸点香祭拜神灵列祖列宗。

  “都三个月了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月哥儿你肚子里这孩子太乖巧了。”卫青燕想到自个儿怀着身子时又吐又呕吃不好也睡不好不由得对着纪净月得肚子感叹。

  裴玖笑了笑没说话,他怀的是双生子,孕后期更是艰难,下地走动两步都要喘上好久,纪净月拿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哎!我这反应就是太能吃了,一顿能吃两大碗,刚吃完没一会儿又饿了,我怕是怀了个吃货。”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大孙子怎么就是个吃货了?能吃是福知道不?”赵三婶子斜了他一眼,嘴角却怎么也弯不下去,她抱怨道:“这孩子一点都不注意自个儿的变化,要不是我瞧着他最近吃的太多了,怕他吃坏了肚子喊了刘大夫给他把脉,我看他得到快生了才能发现自己有孕,收麦子的时候跟着一阵忙活还摔了一跤,得亏我大孙子是个结实的,不然有你们后悔的。”

  纪净月想想也是后怕,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皱着眉头双眼放空了起来,裴玖伸手在他面上晃了晃都没一点反应。

  “想什么呢月哥儿?手里的糕点都快掉地上了。”裴玖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纪净月回过神愁眉苦脸的跟他小声说:“玖哥儿你说我摔那一跤真没把孩子摔坏吧?”

  那回他挑着麦子回家时脚底一滑摔在了水渠里,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肚子隐隐作痛了两天,那会儿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身孕,还以为是吃的太多吃坏了肚子也没怎么在意,本来都忘了这么一码子事,刚刚赵三婶子一说他就想了起来。

  他再小声也防不住赵三婶子就坐在他身侧,就离了一掌宽,赵三婶子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刘大夫都说了你跟孩子都好的很,嘀嘀咕咕的乱说些什么,赶紧把手里这块糕点吃了,可不许再吃了,刘大夫说了你不能胡吃海喝,玖哥儿你帮我盯着他。”

  “嗯。”裴玖点了点头笑看着纪净月,一副盯紧他的样子。

  纪净月把手里剩下的半口糕点塞进嘴里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小哥儿生产远比姑娘家艰难,吃的太多孩子个头太大容易难产,赵三婶子不是舍不得给他吃,主要还是为了他身体着想。

  “我就知道你们都在这呢!”来人正是邢村长的大儿媳李红花,他们俩口子带着孩子在县里讨生活好几年没回来了,去年一家人都回来过年了,还没出年节邢成才就回县里了,李红花便带着两个孩子村里多住一段时间陪陪家里老人。

  “红花婶子快进来坐。”卫青燕收拾出一条板凳让人坐下,裴玖去厨房拿了个小碗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李红花瞧着院子里几个小哥儿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唇红齿白的越看越欢喜,“瞧瞧咱们家这些小汉子娶的夫郎,一个个小模样俊的我眼都花了。”

  “就数你这张嘴最甜,你家小哥儿跟姑娘咋没带过来?都好几年没见了。”周英比她大了十来岁,李红花刚嫁过来的时候最是亲近这个同族的大哥么,割草挖野菜都要跟着一块搭伴去,虽是好几年不见了,二人之间没有一点生份。

  李红花笑眯眯的喝了口水,“俩孩子回乡下就玩疯了,跟月姐儿一块不知道去哪疯了,还是小妹乖巧,咱们小妹是越长越漂亮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她转头视线落在了裴玖脸上:“这是三小子夫郎吧!长得可真俊,就是县里少见这么好相貌的小哥儿,三小子是走了什么大运不成?”

  卫青燕她是认识的,邢东成亲的时候还是她帮着一起给缝的喜被,赵家离着她家近,纪净月也是跟他见过几面,只有裴玖是头一回见,去年过年他们回来的晚,大年三十当天才到的家,过了年邢家又因着纪家老太太的事忙碌了一阵子不好出门,所以才到今日才见上面。

  裴玖被她夸的耳根子都红了,抿嘴腼腆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胆子虽说慢慢养大了点,但还是不怎么敢跟生人说话,一双清澈的小鹿眼染上了几分局促,更是增添了几分稚嫩。

  从婆母跟弟媳口中得知裴玖是个腼腆文静的性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在自己家中都这么局促,李红花也不逗他了,跟周英等人叙起了旧来。

  裴玖可算是松了口气,麻溜的端起木盆进了厨房,都忘了赵三婶子叮嘱他要看着纪净月别让他再胡吃了。

  “大哥么、大嫂、三嫂子。”吴翠丽着急忙慌的跑进了院子里,喘着粗气喊人,跑出了一脸的汗,卫青燕上前扶她坐在凳子上:“出了什么事让小婶婶跑这么急?”

  吴翠丽端了李红花喝剩下的半碗水喝下才缓过气,“周云兰家出大事了,阿爹跟章子都过去了,阿娘让我来报个信,让你们别过去,躲着点他们,别到时候那不要脸的又闹上你们家来。”

  “不是说她病重吗?怎么还能整幺蛾子?这是病好了?”赵三婶子露出鄙夷,都病的起不了身还能整事的也就只有周云兰这么个腌臜货了。

  吴翠丽:“就她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是病重的,比我家的牛都要健壮。”

  来之前她偷摸去看了一眼,周云兰堵在她家院门口,拦着不让人进院子,院子里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有人看不过去想强闯进去,被她一把就给推开了,哪里又一点生病的样子?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谁生病还能长胖?

  周英蹙眉,心神有点不宁,他是真的烦透了周云兰,“她家又整了什么事?”

  吴翠丽摇了摇头,“具体啥事我也不晓得,是她隔壁家的李奶么一大早听到她家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到中午吃饭都没停,李奶么洗碗时听到了好大一声惨叫,怕是住在周云兰家的那个小哥儿出了事,他担心那小哥儿又不想沾上周云兰那不要脸的货,这才去家里喊了阿爹过去看看。”

  “小哥儿?她家什么时候有个小哥儿了?”

  卫青燕不解,邢文跟周云兰就邢阳一个儿子,她家哪来的小哥儿?

  赵三婶子鄙夷道:“这事我知道,我家隔壁住的就是王大娟,成天爱倚靠在大门边跟几个多嘴的唠八卦,说是远方亲戚家的小哥儿借住,她周云兰能有这么好心?王大娟有回说漏了嘴,说是邢阳的夫郎,我当时也纳闷,邢阳娶的是个姑娘怎么变成夫郎了?后来仔细一想,呵,什么夫郎,肯定是背着他媳妇找了个小的。”

  “啊!咱们村还有纳妾郎的?”纪净月惊的嘴都张大了,他只听说过镇子里、县里有钱的富家老爷才会三妻四妾,确实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不过是他娘家大林村,还是他夫家竹溪村。

  农家人能有些富余不容易,甚少有人能娶的起妾郎,就算娶的起也养不起啊!一家老小吃喝就靠那么几亩地,再说了好人家的姑娘、小哥儿哪能给人做小?白白坏了一家人的名声。

  裴玖原本是在厨房侧耳偷听,一听到赵三婶子的话也按捺不住出来听八卦了。

  李奶么担心的还真没错,张小团正躺在院子里哭天喊地,他身下一小摊血渍,院里就他一个人,邢文早就不见了人影,周云兰堵在门口不许人进门,张开双手挡在大门前,谁敢上前,她就发疯一般的嚎叫胡乱踢打,一时间连强壮的汉子都不敢上前。

  原本周云兰也是听了儿子的话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张小团,前几日邢阳还托人给家里送了五两银子,周云兰心里那点气也消的七七八八了。

  今儿一大早她正在厨房忙活早饭呢!虽说没有杀鸡宰鸭,但好歹舍得买了两个大骨棒炖了起来,没想到她端了炖好的汤一出厨房门,就看到邢文跟张小团在院子里嬉笑,张小团的手竟然还搭在邢文的肩膀上。

  周云兰瞬时火冒三丈,手里的汤碗“啪砰”砸碎在地上,滚烫的骨汤飞溅四散,“你们在做什么?好你个娼货,不亏是青楼里出来了,半刻都离不得汉子啊!阳儿才走了几日,你这个贱人竟然连公公都要勾搭了。”

  她猛扑过来甩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张小团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张小团被她打了直冒泪光,戚戚然热的望向邢文,我见犹怜的可怜样立刻激起了邢文的保护欲。

  邢文伸手把还要打人的周云兰推道在地,她一屁股墩摔在地上,尾椎痛的不行,眼眶红了起来,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邢文,只是她那一双吊梢三角眼,怎么看都是刻薄相,活像个怨妇,让人多看两眼就心生厌恶。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娼货对我动手?”

  周云兰一手撑在地上, 一手指着邢文,那手颤抖个不停,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邢文竟能为了这个小贱蹄子跟她动手。

  “我哪里动手了?团哥儿怀着身子,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我不过是挡了一下, 他要是出了事, 你如何向阳儿交代?”邢文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周云兰, 没有一点怜惜,像是在看一个陌生。

  邢文这等薄情之人,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曾真心对待过, 还能期待他对周云兰有多深的感情?

  手都搭上了,他还有脸提阳儿, 周云兰怒火更是猛烈, 余光瞥到邢文身后的张小团嘴角勾出嘲讽, 她顾不得疼痛唰的从地上爬起,猛的撞开邢文, 揪住来不及反应的张小团的长发,抬手又是一巴掌。

  邢文被撞的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没来得及拦住周云兰打下的这一巴掌, 张小团哪里是她的对手, 被她打的耳朵里隆隆的,邢文赶紧抓住周云兰的胳膊:“够了, 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呵!我看你才是发疯了, 赶明我就上镇子里去跟阳儿说道说道, 说说你跟这下三滥的腌臜货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的。”周云兰紧咬牙后槽皮笑肉不笑的一字一顿,面目狰狞可怖, “

  邢文太清楚周云兰的性子了,这事她还真是能做的出来,邢文侧目看了一眼张小团,这会儿张小团再是楚楚可怜,邢文也不敢护着他了,他还得靠儿子养老,怎么也不能为了个小哥儿就把儿子闹离心了,周云兰要发疯,就让他疯吧!一个小哥儿挨几下打也不妨事,等周云兰出了气就行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就跟他勾勾搭搭了,不过是挨的近了点,是你看花眼了。”说着他便松开了周云兰的胳膊,“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

  说完邢文转身出了院子不知道去哪瞎晃荡了。

  这下张小团傻眼了,刚刚还跟自个儿打情骂俏开黄腔呢!被这疯婆娘说了两句就不管了?他还是不是个汉子了?

  “周婶子别打了别打了,我肚子好痛,真的好痛。”自知敌不过周云兰这个乡野农妇,张小团双手捂住凸起的肚皮委委屈屈的示弱了起来。

  周云兰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原本就看不上他,要不是为了邢阳早就把张小团给赶出门去了,张小团越是哭的梨花带雨,她就越是来气,勾着她儿子还不够,连她夫君都不放过。

  张小团被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两边脸颊被扇了好几个巴掌,长发也被周云兰揪下来一大把,张小团边躲边求饶,“周婶子我真的没有勾搭邢大叔,你别再打了。”

  “你当老娘的眼睛是瞎的吗?今儿老娘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三搭四。”周云兰可劲的朝他脸上招呼,半长不短的指甲在张小团脸上刮出好几条血印子,“没了这张脸看我的阳儿还愿不愿意护住你,呸!肮脏的下贱胚子,跟老娘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汉子没一个可靠的,要是这脸真被周云兰给弄花了,他还怎么勾住邢阳的心?张小团迸发出全身的力气把周云兰推了一个趔趄,“杀人啦!杀人啦!疯婆子要杀人了,救命啊!”

  张小团看准时机,一边高声叫嚷一边朝院门跑去,只要能跑出这个院子,外面都是来来往往的村民,量周云兰也不敢当场发疯。

  没成想周云兰一稳准身子就拽住了他的衣角,他能想到的事周云兰也能想到,周云兰使劲往后一拉,张小团被扯的往后一倒,摔在了地上,“啊!”

  这一下摔的可不轻,张小团下身立刻晕出了鲜血,周云兰还要动手,却看到他下身渗出了血迹,一下子就慌了神,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拍响,“里头出什么事了?闹这么大动静。”

  张小团摔的肚子绞痛不已,听见门外有人跟看到救星一样,扯着嗓子大声呼救:“救命啊!要杀人了,救...呜...呜呜...”

  周云兰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喊叫,千万不能让人进来,要让这小贱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云兰狠了心下了死手,拼命捂紧张小团的口鼻,张小团憋的脸色涨红,双手死命的抓住周云兰的手掌想要挣脱开,那双吊梢三角眼像条毒蛇一样猩红,冷冷的盯着他,张小团心惊胆战,周云兰这是想弄死他呀!

  张小团被周云兰打的躲来躲去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这一摔又摔动了胎气,肚子翻滚绞痛,他再怎么拼命也挣脱不开,院门外的人还在叫门,周云兰根本不去理会,双手死死的捂住张小团,直到张小团没了动静,她才浑身瘫软的跌坐在一旁。

  “周云兰你再不开门我们就撞门了。”

  院外的邢村长不耐烦的踹了一脚大门,周云兰连忙爬起来扒拉了几下自个儿乱糟糟的头发,深吸了几口气强行镇定下来,院门被连着踹了好几脚,周云兰冷冷的看向地上躺着的张小团,该死的破烂货,要不是他瞎叫嚷,自个儿才不会下狠手,都怪他不安分老实。

  张小团脸色青年白胸口没了起伏,周云兰心惊却也镇定了下来,都怪他自个儿找死,她欲将张小团的尸体拖进柴房藏起来,踹门声却越发急促。

  周云兰也顾不上藏尸了,可千万不能让人看到张小团的尸体,她强装镇定的大声道:“踹什么踹?老娘好好在家睡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踹我家院门?青天白日的想要打劫不成?”

  门外的邢村长被她倒打一耙气的都快吐血了,脸色比煤炭还要黑,他身旁的邢章低声咒骂了一句,“外头是村长,周云兰你别再废话了,快开门,再不开就真撞门了。”

  真当外面的人都是聋子不成?那么大的呼救声谁听到见啊?

  院子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越是安静,院外的人越是焦急,别是她家住的那小哥儿真出什么事了。

  周云兰只好先去应付外头的人,“来了来了。”她打开一条门缝钻了出来立马又把大门牢牢的关上,她挡在院门前,“不过是家里小吵小闹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把村长给喊来了?”

  “村长你看这都是我家的家事,不过是吵吵几句嘴你怎么还上门来了?难不成以后哪家俩口子拌个嘴打个孩子你还要上门去管啊?”

  “哼”邢村长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家这是小吵小闹?一上午这么大动静就算隔壁村都能听的见,刚刚的呼救声是不是借住在你家的小哥儿发出来了?他人呢?”

  周云兰背上冒起了冷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他跟我拌了几句嘴,没站稳摔了一跤,这会儿回屋歇着去了。”她不敢跟邢村长对视,眼神左撇右撇的,头上冒着冷汗一脸心虚的样子。

  邢村长见过的人多了去,一眼就看穿周云兰在心虚说谎,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就是村长也不好去管,邢村长只能警告周云兰:“最好是你说的这样。”

  邢村长的眼神跟支利箭一样,周云兰心慌的很,掐着自个儿手心的软肉才勉勉强强扯着嘴角开口:“没事,没事,都散了吧!”

  见院子里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站在门外的村民们没热闹可瞧都准备转身离开,周云兰鬼鬼祟祟的推开一点门缝正要侧身进门。

  院子里忽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周...杀..人...”

  村民们还在嘀嘀咕咕,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那微弱的声音,周云兰心里有鬼,刚打开门缝就听到了张小团的声音,她赶紧又把门给关上。

  还有一人也听见了,那便是邢村长,他年轻时也算的上打猎的一把好手,现在年纪大了,身手不必从前,却也是耳聪目明,他顿住步子,转身就看到周云兰哆哆嗦嗦的紧紧抓住门叩。

  “周云兰。”

  邢村长大喝一声,吓的周云兰魂魄都要升天了,她白着脸没敢出声,要是放在往常,这会儿周云兰早就闹起来了,周云兰这会儿正心虚自己杀了人,哪里敢闹?

  “阿爹,我、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呼救。”邢章此话一出,要离开的村民都止住了步子,屏住呼吸伸长了耳朵去听,还真听到了细微的呼救声。

  周云兰脸色更加惨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你们听错了,都快走,堵在别人家院子门口算什么事啊!”她紧拽住门叩发出尖锐的声音,心里越虚,声音越大。

  “让我进去看看。”邢村长皱着眉头冷冷的看向她。

  周云兰铁了心死活不开门,不管张小团死没死,都不能开门,周云兰开始撒泼咒骂,村民们一脸的厌恶。

  邢村长可不惯着他,让邢章直接闯进去,他也不是非得管周云兰的事,就怕那小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出了他这村长也脱不了责任。

  “救命,啊!”

  院子里的张小团只是被捂晕了过去,在周云兰出门后就清醒了过来,只是腹痛难忍,缓了还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这会儿腹部更是疼痛,张小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的呼救,他不想死。

  “是那小哥儿的声音,周云兰别是把人打坏了?”

  “那小哥儿有身孕,怕不是要一尸两命了。”

  “有身孕?”

  “我上回亲眼瞧见的,肚皮都隆起了。”

  好一番僵持,两个汉子才堪堪制住周云兰,周云兰不停的咒骂着,邢村长等人推开院门就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小哥儿面无血色。

  刚刚那声呼救已经用尽了张小团所剩无几的体力,他强撑着不敢失去意识,直到院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他眼里出现一丝光亮而后便陷入了黑暗。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邢村长喊了两个壮夫郎把地上的小哥儿给抬进了屋里, 赶紧让人去请了刘大夫,周云兰看人没死也不心虚了,拦着抬人的两个夫郎不许人进门, “他一身脏乱,别给我弄脏了屋里。”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话给气笑了, “柱子家的你给我按住周云兰, 一会儿再来收拾她, 邢文人呢?”邢村长指挥了一个三十多岁黑壮的妇人。

  那妇人身量不比汉子差, “好勒!”应了声上前揪住周云兰的衣领,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拎开了,给拎只小鸡仔一样。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强闯了我家院子, 现在还要强闯进屋子,抢劫了, 杀人啦!没天理啊!都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你们也不怕遭雷劈吗?救...”

  黑壮的妇人一手紧紧的钳住周云兰两条胳膊, 一手撤下身上的围兜堵住了她那张臭嘴,唧唧哇哇的听的人烦躁。

  邢村长朝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刘大夫瞧过了小哥儿, “怎么能对孕夫下这般狠手?肚子里的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我先给开一副止血的药, 赶紧熬了喂下去。”

  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 张小团的脸上除了被抽打的红肿跟指甲盖挠出的血痕外, 口鼻处还浮现了清晰的指印,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这是被人给下死劲捂的, 只要不蠢都能想明白, 周云兰是真的想要了这小哥儿的性命。

  邢村长没审问周云兰, 他知道审问也没有用,周云兰嘴里不会有一句实话, 除了哭爹喊娘就是无理搅三分,听过刘大夫的话后,邢村长让人把周云兰给绑了,嘴也给堵的严严实实,等这小哥儿醒了自能得知真相。

  刚刚去找邢文的人回来了,三四个汉子把村子绕了个遍也没找到邢文的踪影,邢村长便让人上镇子里去寻邢阳回来。

  一副汤药灌下,张小团悠悠转醒,床前守着两个夫郎,他一睁眼就慌乱的撑起身子去拉床前的两个人,“救命,周云兰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

  “别怕,别怕,周云兰被绑住了,没人伤害你。”两个夫郎的孩子都快跟张小团一般大了,见他惊恐害怕的样子心酸不已,心里咒骂周云兰这个畜生真不是个东西,太恶毒了,心都是烂的。

  靠近门边的夫郎朝院子里招呼了一声,“村长,人醒了。”

  在两个夫郎连声安慰下张小团终于镇定了下来,红肿的脸上遍布血痕跟指印看不出他原本清秀的相貌,格外的凄惨。

  “小哥儿你别怕,他是咱们村村长,是来帮你的。”邢村长走进房门,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相貌,吓的张小团紧攥住一个夫郎的手腕身体颤抖,被攥住的夫郎赶紧出言解释。

  张小团这次是真的害怕了,他没想到周云兰真的能狠毒到痛下杀手,他只想过舒服日子,可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他自知道在这个家中是待不下去了,还不等邢村长询问就将事情因果断断续续的说了出了,张小团并未勾搭邢文,反而是邢文一大早见双华年纪的张小团站在院子里身形靓丽,恬不知耻的上前逗笑了几句。

  张小团在青楼里长大,早已习惯了各种汉子的调戏,遇上邢文逗弄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下意识便跟他调笑了起来,只不过他把自己的回应给隐瞒了下来,只说是邢文跟他谈笑了几句,就被周云兰不依不饶的痛打了一顿,没想到最后差点连命都丢了。

  屋内几人听完无不唾弃周云兰,只有邢村长眼明心亮,见张小团说到后面有些闪烁其辞,他便知道这小哥儿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话不可全信。

  “我知道了。”邢村长起身平淡的回了一句,他心里计算着这事不能闹大,不然整个村子的名声都要被这一家子毁坏,周云兰跟张小团二人都是嘴里没几句实话,得等他们家主事的汉子回来,再看怎么解决这事。

  眼见邢村长的一条腿已经跨出房门,张小团红肿的双眼竭力睁大,他差点命都没了,村长竟然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知道了”,没有一点要为他做主的意思,就不怕他闹到衙门?

  这一家子的事本来就没人愿意沾上,要张小团是个好的,邢村长肯定会为他做主,只不过听了张小团半真掺假的话,又见他眉眼之间毫无一丝正气,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不用细想都知道他没打什么好算盘。

  邢村长私心里是真不想管这一家的腌臜事,全是为了整个村子的名声着想才捏着鼻子在这坐镇等主事的汉子回来。

  “村长,你要为我做主啊!你就这样走了,周云兰真的会杀了啊!”邢村长踏出了房门,张小团慌神了,村长一走就没人压住周云兰,他可怎么办才好?“对,我有银子,我给你们银子,你们送我去镇子上,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

  “哎哟!小哥儿你别激动,村长哪能不管你呀!你快好好躺着,大夫说了你动了胎气,孩子都不一定能保住。”

  “已经让人上镇子里去找阳小子了,你别慌,村长汉子一个怎么能一直待在小哥儿的屋子里,他是出去等你们家主事的汉子了。”

  两个夫郎轮番好言相劝,衙门可不是好去的地方,别说小哥儿现在伤重着,不好动弹,要真让他去了衙门,这事闹起来他们村的名声就全坏了,以后谁还敢跟他们村结亲?出了伤人命的大事,别人见着他们不绕道走就算好了。

  张小团到底被安抚了下来,心里仍是忐忑,只能期待邢阳赶紧回来。

  被绑着堵了嘴的周云兰猩红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院子里的人,跟要吃人一样,只是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不过多时,邢阳跟去找他的汉子们一块回来了,也是正好邢阳今日抽空要回来看看张小团,在半路就遇上了去找他的汉子们,不然哪能这么快就来了。

  一进院子邢村长就跟他讲了事情经过,说的是他们来敲门之后的事,前面的事他不好说,张小团的话不知真假,索性就让邢阳先去房里看看那小哥儿。

  张小团一见邢阳便是好一番哭诉,只是那张清秀的脸全花了,没了楚楚可怜的劲头,看着可怖的很,邢阳一时间也生不出怜惜的心来。

  他也想息事宁人,便好言好语的哄着张小团改了话,只说是他跟周云兰闹矛盾吵嚷着动了手,怒气上头下手也就一下子没了轻重,一点也不许他再提周云兰想杀他的事。

  张小团哪里能肯?却见邢阳满脸阴骛,他也只能低头先应下,人生地不熟的,他不敢相信外头的村民会护住他,只能事后再想法子偷跑,这里是肯定不能待了,一家子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再待下去性命难保。

  邢村长一听张小团改了先前说的话,心顿时沉了下去,既然这小哥儿已经自己有了决断,那他就不必再多管闲事了,冷冷的横了一样状态疯癫的周云兰,转而朝屋里的张小团说了最后一句忠告:“你既然心里有了决断,这便是你们的家事,我也不便多管。”

  说完他招呼着所有村民一块走了。

  “阿爹,这事真的就不管了?”邢章疑惑的开口。

  村民们也你一言我一语:

  “就这么走了?那周云兰再动手怎么办?”

  “那小哥儿一脸的伤哪里就是小打小闹了?”

  “嗨!人小哥儿都亲口说了,你管他家的事做什么?不怕周云兰缠上你,三天两头上你家去闹啊?”

  邢村长:“好了,不要再议论了,都各自回家管好自个儿家的事。”

  村长发话了,村民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三三两两嘀嘀咕咕的走远了。

  邢村长这才对邢章说道:“那小哥儿被邢阳劝着改了说辞,到底是他们的家事,人也好好活着,我怎么管?你多动动脑子,那小哥儿都说无事了,咱们外人还能强压着去管不成?好了,回家去吧!”

  一番话说的邢章似懂非懂,邢村长脸色不怎么好,他也就没再开口多问。

  人是都散了,就是被绑着的周云兰被遗忘在院子角落里,邢阳在屋里哄了张小团许久,临快天黑了才想起周云兰,这才给人送了绑,他先是对周云兰说了几句好话,后又低声威胁了她几句,他对张小团有情谊不假,却是更爱自己。

  刘家的事还没搞定,张小团手里有他的把柄,他不敢赌,软话硬话跟周云兰说了个遍,“阿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啊!现在张小团还不能出事,他在镇子里留了后手,他要是出了事,肯定有人去我老丈人那报信,咱们的计划就白费了,别说银子了,咱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周云兰听到这才悻悻的答应不再对张小团动手,“那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随你怎么样。”

  周云兰:“你真舍得你那心爱的小哥儿?”

  “不过是个青楼里出来的小哥儿有什么舍不得?等银子到手我再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儿媳妇,阿娘你真当我信了他的话不成,不过是先稳住他,留着他在家里,好过他去镇子里乱说话,你这回真不该闹这么大,幸好村长没有多说什么。”

  邢阳扶着周云兰坐下给她倒了碗水,“还好没把这事闹开,我看张小团肯定起了疑心,这段时间你跟阿爹好好盯着他,千万别叫他给偷跑了。”

  周云兰这才露出了个笑脸,她就说自己儿子也不是个蠢人,怎么会栽在一个青楼里的小倌身上,“好啊!连我都被你骗了过去,我还真以为你对那小哥儿情真意切,天天忍气吞声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就怕惹你不高兴,害的我们母子离了心。”

  “委屈阿娘了,再忍忍,等事成了,我再给你出气,到时你想让他生就生,你想让他死就死,谁也寻摸不到咱们的把柄。”

  见邢阳早有了算计,周云兰心里的怒火也下去了一大半,想着以后该怎么变着法子磋磨张小团,才不能叫他轻轻松松的就死了,合该在她手底下生不如死,想着张小团以后的惨样,她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却不知张小团正趴在房门上偷听他们的讲话,待屋里没了动静,张小团赶紧拖着沉重的步子躺回了床上装作睡着了,邢阳进来看了一眼才放心的走了。

  邢阳一走,张小团就睁开了眼睛,眼里发出狠戾的光,要不是今天留了个心眼,他还真当邢阳对他有情有义,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张小团轻轻抚摸着阵阵发疼的腹部,他狠戾的双眼泛起一丝难过,他的孩子命不好,下辈子再投个好人家吧!

  ————

  邢阿娘跟邢东两个人到家时瞧见了院子里坐着的李红花高兴的不得了,好几年没见了,赶紧上前去问候了几句家常。

  “都好都好,两个孩子也跟着我在家多住些时间,这会儿不知道上哪疯去了,赶明儿再带过来给你瞧瞧,在县里住着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银子了,吃一把青菜都要花银子去买。”俩人拉着手坐在一条凳子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今儿家里人多,都没闲着,聊着天,这个帮一把手那个帮一把手,这会儿吃食都做好了。

  纪净月瘪嘴捂着肚子,想来又是饿了,先前拿出来的糕点花生瓜子都吃完了,卫青燕又上屋里抓了些端了出来,裴玖收拾好吃食又烧了一壶热茶,反正时间还早,在院子里歇闲唠会嗑再做晚饭也不迟。

  一院子的夫郎妇人,邢东很由眼力见的收拾好坛坛罐罐,拿了柴刀上山去找砍柴的邢南了。

  聊着聊着吴翠丽就说了周云兰那边闹出的事,邢阿娘听完后脸色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反胃,今儿邢阳的媳妇刘翠丽打铺子跟前过还去跟她打了招呼,刘翠丽是个好的,除了相貌差了些,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温婉心善又知书达理,也不知道命里犯了什么煞偏偏遇上了那么一家子人。

  几人谈论起刘翠丽来,越说越是气愤,开始还骂邢阳,骂周云兰,后来气狠了又开始抱怨起自家的汉子来。

  幸好邢东有先见之明上山砍柴去了,要是留在家里,一群的火力都得集中在他身上。

  第一百四十章

  纪净月要吃第三块糕点时, 赵三婶子拦住了他,“好哥儿你都吃一下午瓜子花生了,再吃下去要上火得, 这块糕点咱不吃了,跟阿娘回家去, 晚上给你炖鱼汤吃。”

  听到有鱼汤喝, 纪净月偷腥的猫一样舔了舔嘴唇放下了手里的糕点, 其余几人见时间也不早了, 就一块走了。

  人散了没一会儿,邢东跟邢南挑着柴回来了,跟会算似的。

  夜里钻进了暖和的被窝, 裴玖依偎进邢南的怀里跟他讲下午听来的事,“你说那小哥儿真是邢阳的妾郎吗?”

  邢南好笑的紧, 小夫郎什么时候也变八卦了?嘟嘟囔囔的眼里还闪烁着好奇的光。

  “有这么好奇?要不我明儿去帮你问问?”他戏谑的挑起小夫郎的下巴朝他挑眉道。

  裴玖伸手打落他的手, 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烦人,不跟你说了, 睡觉。”他气呼呼的瞪了一样身后的汉子,侧身钻进被窝里, 把脸都给捂进被子里了, 只露出毛绒绒的头顶。

  邢南揉了一把, 果然手感很好,乌黑的长发软软滑滑的, “生气了?”

  “没, 你别说话, 我困了。”被子里发出瓮声瓮气的软糯声音。

  邢南把他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捂着闷不闷?气性越来越大了。”被挖出来的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是不看他, 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才没有,是你不好好跟我讲话。”裴玖伸手扯住被叫把下巴圈在被子里,捂住头还是很闷的。

  “我怎么没好好跟你讲话了?你好奇那小哥儿的事,我便说明儿去帮你问问,这话哪不好了?”

  这话是没毛病,可搭上他戏谑的语气跟挑眉的动作就跟在嘲讽自个儿八卦一样,可裴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反正每次逗嘴都是他赢。

  邢南不敢再逗了,惹急眼了小夫郎明天就不理人了,他从床上探出半边身子吹灭了油灯,钻进被窝抱住温温软软的小夫郎低笑了一声:“睡吧!明儿给你带烤鸡回来吃。”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睡姿,满意的轻哼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邢南不仅买了两只烧鸡回来,还买了小夫郎爱吃的卤猪耳跟奶黄糕,小鱼儿已经可以不用人扶着慢慢的独立行走,就是最多只能走个三四步。

  邢南带着吃食一进院子,小鱼儿就闻到了吃食的香味,小鼻子比后头几只狗崽子的鼻子还要灵,他挣扎着跑向邢南,没走两步就身形不稳的摔在了地上,摔倒了也不哭,昂着小脑袋朝邢南:“树、树,次、次。”

  邢南一只手从地上抱起他,“咋今儿摔了没哭?”

  “这不是闻到你手里东西的味了,光惦记着吃的,那还会哭。”卫青燕好笑的接过小鱼儿,拍掉他身上的灰尘,“狗鼻子都没你灵,这么老远就能闻到味道。”

  小鱼儿不老实的在卫青燕手里扭动着小身子,“次、次。”扭头望向邢南手里的吃食小手焦急的不停挥动。

  邢南挑眉把吃食拎到他面前来回晃动,在他小手要够到时,大手一抬高,小鱼儿就抓了个空,被他来回逗乐几次,小鱼儿急的冒出了眼泪花。

  裴玖抱着小喜乐走到邢南身边,伸手拍在了他高举的胳膊上,“小鱼儿都要哭了你还逗。”冷不丁被小夫郎翻了个白眼,邢南讪笑,把吃食放下,打开抱着糕点的油纸包,捏了一块糕点喂给小鱼儿吃。

  吃到了美味的糕点小鱼儿的泪水一下子就憋回去了,小嘴砸吧着笑眯了眼睛,一转眼就忘记了刚刚三叔对他的逗弄,乐呵呵的又伸手要三叔抱他。

  “才刚被你三叔逗过,有了吃的就忘了啊?”

  赵三婶子最近对小崽子们是越瞧越喜爱,想到年底的时候她自个儿的亲孙子就要出生了,面上的笑意愈发慈善。

  “小谗鬼一个,谁有好吃的就跟谁亲,以后可得盯紧他,别一个不小心就被拍花子一口吃的给骗走了。”卫青燕用手指揩掉他嘴角沾上的糕点碎屑,有些苦恼的说道。

  小鱼儿听不明白阿么的话,还乐呵呵的傻笑着。

  两个小汉子都是爱动爱闹的,体重增加了许多,不肯老实的待在炕上玩耍,总要大人们抱着四处走,前几日邢阿爹给做了三个学步架子,用小竹子做成四四方方的形状类似凳子的样式,中间是镂空的,上下四根竹子固定打磨光滑,小崽子们可以当扶手,学步架子中间部分架了块小板子,小崽子活动累了还能坐着歇会。

  有了学步车可算是让家里的大人们解脱了,最高兴的就属邢小妹了,她不用再天天守着几个小侄子了,只要在两个哥么忙的时候帮把手带带小崽子们,其余的空暇时间能去找小伙伴们玩耍。

  不过还没等她多高兴几日,又被邢阿娘给拘在了家里,过了年算十一岁的大姑娘了,总是成天往外跑,性子一点也收不住,邢阿娘拘着她在家里做绣活,就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

  邢小妹放下了绣篮子,一蹦三跳的抱起正在跟学步架子较劲的小平安,“三哥我闻着烧鸡的味道了。”她讨好的笑着。

  “嗯,凉了,等晚饭时热了再吃。”邢南朝桌子上放着的糕点抬了抬下巴,邢小妹撇了撇嘴,她想吃的是烤鸡腿,算了算了,先吃块糕点吧!她拿起一块糕点先给小平安喂了一口,小平安砸吧了两下就不爱吃了,这混小子也是个馋肉的,平日里连糖水都不爱喝,家里要是炖了肉汤,他倒是比谁都喝的欢快。

  邢南捏了块糕点喂给他的小喜乐,裴玖索性就把孩子塞他怀里了,小喜乐倒是不爱多动,也不喜欢扶着学步架子学走路,就爱撒娇要大人抱着他,家里就他一个小哥儿,又是个惯会撒娇卖乖的,难免都对他多偏爱几分,一天里有大半天都被人抱着。

  “咱们乐哥儿也不能偷懒,阿爹喂了这块糕点咱们就走两步,你瞧瞧你二哥哥都能走上几步了,你不好好学走路,日后你哥哥们会跑会跳了,可就都不带你玩了。”

  小喜乐吃着糕点圆呼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阿爹的嘴,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疑惑,理解不了阿爹说的意思,小脑袋一歪就着阿爹的手又咬了一口糕点安安静静的吃着,两腮鼓鼓跟只小仓鼠似的,可爱极了,邢南不由得勾唇不再念叨,他的小哥儿这么可爱,不爱动就不爱动吧!

  周英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打趣道:“三小子还真是偏疼乐哥儿,对着他话都能多说几句。”

  “谁让咱们家就这么一个小哥儿,惯会撒娇卖乖的,谁能不偏疼他呀!”卫青燕把小鱼儿放回学步架子上,让他自个儿捏着糕点慢慢吃,抱起木盆进了厨房。

  牛车还没卸,邢南抱了一会儿小喜乐就把他也放学步架子上了,小喜乐满脸的不乐意,糕点也不吃了,白嫩的小手揪住阿爹的衣袖想要被抱。

  邢南心一软,步子都移不开了,院外的邢阿娘等了好一阵都没见他出来,进院子来喊他:“三儿,赶紧把坛坛罐罐给卸下来,牛都渴的打蹄子乱转了。”

  “嗳,来了。”

  裴玖扭头对邢南说:“你赶紧去卸车,不用管他,都抱一天了。”

  邢南这才一步一回头的出了院子。

  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的院子里几人啧啧称奇,“再冷的汉子有了孩子夫郎都生出了牵挂,不过几步脚的距离,让三小子给整成离别似的,还一步一回头。”赵三婶子手里的活都做完了,她抱着木盆放到厨房檐下,双手在围兜上擦干净,在小喜乐软乎乎的脸蛋上摸了两下。

  小喜乐伸手就要抱,“哎呦!真是个小人精。”赵三婶子瞧着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抱起来香了一大口。

  “何止是三小子,我看是家里大人都被这小人精拿捏住了。”周英放下木盆也走了过来,在小喜乐脸上香了一口,小喜乐很给面子的对着阿奶跟奶么笑的讨喜。

  邢小妹佯装委屈,“哎呀!以前都是最疼我的,现在都偏疼小喜乐了,看来我在这个家里已经不受宠了。”

  邢阿娘走过去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哪里学的阴阳怪气?你还不受宠?我看是你太闲了,以后每天绣两块帕子,别想着偷懒,今天的帕子绣完没有?”

  “好阿娘,我就逗句嘴,一天一块帕子够了,要绣两块我夜里都不用睡觉了。”邢小妹赶紧抱着邢阿娘的胳膊撒起娇来。

  “哼!”邢阿娘强忍住没笑,拾起她快绣好的帕子看了看,绣工比先头精细了些,邢小妹不是个偷懒的人,就是性子太过活泼了,拘着她做绣活也是想磨一磨她的性子,别成天就爱往外头蹿。

  今日纪净月没跟着赵三婶子一块过来,做完活逗着小喜乐玩了一会儿赵三婶子就要回去了,家里有个孕夫,心里总归在惦记着。

  周英也跟着一块走了。

  赵家院子里,纪净月吃了午饭就开始犯困,赵三婶子一出门他就关了院门回屋睡午觉去了,一觉睡到了半下午,还是被外头吵嚷的动静给吵醒了。

  赵三婶子走到院门前,就瞧见纪净月探着身子盯着林家院门。

  “月哥儿,你做什么呢?”

  纪净月心思都在林家院子里,没注意到后面来人了,身后冷不丁冒出句话,把他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家婆,拍着胸口,“阿娘你走路咋没动静?吓我一跳。”

  “是你瞧的太入迷了。”赵三婶子回了他一句,也伸长了脑袋去瞧林家院子,“他们家又闹什么事了?你现在有孕在身,少凑他们家的热闹,万一冲撞了你怎么办?”

  “我也刚出来,你去了邢二叔家我就关了院门回屋睡午觉了,被他们摔打的动静给吵醒了有些好奇,这才出来瞧了一眼,还没瞧到呢!阿娘就回来了。”

  纪净月还想凑近去看,“哐当”“砰啪”林家院子里发出一阵打砸的动静,赵三婶子拉着纪净月就回了自家院子,她皱着眉头:“回院子里去。”

  林家有个王大娟,隔三岔五就要闹的家宅不宁,他们家热闹没什么好瞧的,纪净月一个孕夫可不敢让他往前去凑。

  纪净月懂赵三婶子对他的关心,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回了院子。

  林家这一闹,闹到别家晚饭都吃完了还没停,也不知道是王大娟又惹出了什么奇葩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二日下午, 赵三婶子跟纪净月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邢家二房。

  俩人顶着黑眼圈满脸疲惫,纪净月连连打着哈欠,裴玖赶紧搬了凳子出来给他坐, 担忧道:“这是怎么了?夜里没睡好?”

  怕纪净月是因为怀着身孕身体不适,还不等纪净月回答, 裴玖又道:“要不要喊大夫来瞧瞧?你脸色也太差了。”

  纪净月打着哈欠赶紧摆了摆手, 赵三婶子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林家闹了一晚上, 我们被吵了一宿没睡好,有人去劝了就歇停一阵,没一会儿就又闹起来了, 又是叫骂又是打砸的,烦死个人了。”

  卫青燕:“玖哥儿你领着月哥儿上西边屋里去睡会, 被子都是干净的, 赶紧去睡会儿, 瞧瞧这眼眶黑成什么样了。”

  最靠西边的那间屋子是用来做客房的,前段时间用过的被面枕套都拆了洗干净晾晒好, 床上铺着的都是干净的,纪净月顾不上客气, 这会儿他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裴玖牵着他把他领到了西边客房, 纪净月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嘟囔了一句:“我...好困, 睡醒了再跟你说。”话音刚落人就沉沉的睡着了。

  裴玖摇头给他掖好了被角转身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三婶子你要不也去睡会儿?要做的活也算不上多,我们能忙的过来。”卫青燕见赵三婶子精神不济, 哈欠打的也是一个接一个。

  赵三婶子摇了摇头, “我还好, 年纪大了觉也不多,刚刚是被月哥儿给传染的, 他一打哈欠我也忍不住跟着打,我就不睡了,这会儿睡了到夜里又要睡不着了。”

  闻言卫青燕也不强求,“林家出了什么事还给闹了一宿?没人去管管?”

  赵家院子在村中央,林家就在隔壁,四周都住着人,半夜里闹的动静太大肯定是有村民去问的,他一家闹得大半个村的人都没觉睡。

  只不过上门去说的村民一走他们家就又闹起来了,夜里又冷,刚说完钻进暖和的被窝,林家又吵了起来,村民也实在不想折腾,拿被子闷了脑袋,能睡的就睡了,靠的近的家里,例如赵家,堵了耳朵都没用,劝又劝不住,只能活生生熬了一宿。

  要说这林家能闹出这么大动静,除了王大娟也没别人有这本事了。

  赵三婶子也是早上起来才知道的,王大娟今日一大早就被林大捆了手脚堵了嘴一封休书给送回下溪村娘家了。

  “还不是王大娟给闹的......”

  这事也跟周云兰脱不了干系,周云兰把张小团打成重伤,张小团只能卧床休养,周云兰怎么会去好好伺候他?每日能给他做上两顿饭都算顶天了,连大夫开的药都没给他熬上一碗。

  邢阳自打上回来了一次,这两日都在镇子上,张小团也不敢再闹,他自知这样下去别说逃跑了,连命都要搭上,他肚子里的孩子本就保不住了,周云兰又不给他请大夫,刘大夫开的药也丢在一旁不给他吃,这样拖下去他的身子早晚药拖垮,自从邢阳跟她细谈之后,周云兰把原话告诉了邢文,俩口子现在看着张小团跟看守犯人一样。

  好不容易有个王大娟凑上去找周云兰唠八卦,这二人也是臭味相投,自打前几日周云兰差点害了人命之后,打她家门前过的人都没几个,也就王大娟还能上她家来唠嗑。

  这就给了张小团机会,他趁着中途周云兰上了个茅厕的功夫搭上了王大娟,给了王大娟二两银子,让王大娟去找大夫拿药,夜里熬好药偷偷给他送过去,并许诺王大娟等他好了再给五两银子。

  王大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立马就给答应了,她只想周云兰是个刻薄的,连副药都舍不得给这小哥儿吃,她自觉得还是做了件好事,等周云兰上了茅厕回来她就道家中有事匆匆走了,周云兰也没留心。

  王大娟拿着银子就去找刘大夫拿了药,当天夜里就熬好给张小团送了过去。

  结果第二日就出事了。

  张小团人不见了,周云兰在张小团屋里发现了一个碗,村里人家里的用具一般都做了记号,周云兰一看碗底就知道不是自己家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大娟昨日来过家里,周云兰拿着碗就闹上了林家。

  说是王大娟拐骗了她家的人,不把人交代出来要把王大娟送官,周云兰不过是吓唬她,她根本就不敢上衙门,只是吓一吓王大娟。

  果然给王大娟吓住了,她立马解释是周云兰刻薄虐待张小团,所以张小团才找她帮忙买药,她只是见那小哥儿伤重的可怜,好心帮忙才给送了一回药,绝口没提收了银子的事。

  她好心?还真没人信,周云兰更加不信,觉得肯定是王大娟收了好处帮着那小哥儿逃跑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人找回来,要让他进镇子找上刘家,他们就全完了。

  邢文在周云兰来闹之前就上镇子里去找邢阳了,这会儿周云兰一个人再怎么闹,王大娟就是死不承认。

  闹了一上午除了叫骂就是打砸,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从王大娟嘴里撬出来,一听有人要去喊村长,周云兰也不敢耽误了,她放下狠话,要是小哥儿找不回来,就要送王大娟去衙门讨说法。

  说完周云兰就赶紧溜了,绕着村子的角角落落四处去寻州张小团的踪影。

  王大娟见周云兰走了立马就松了气,想到自个儿兜里还剩一两半的银子更是洋洋得意,没发现林大跟林阿奶的脸都黑了。

  院子里被砸的破破烂烂,王大娟竟然还面带喜色,林阿奶黑着脸让林大写休书送赶王大娟出去。

  这样的人他们家是不敢再留了,周云兰家才出了那么腌臜的事,王大娟竟然还能上赶着去跟这样恶毒的人打交道,他们家可供不起这样一尊大佛。

  以前留着她还期望她会悔改,是林家太过心软了,再留着她,是真的要害了林家一家子,那小哥儿找回来还好,找不回来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他们家头上,一大家子人都不用做人了。

  王大娟自然是不肯,她手里有银子更是有底气,也不忌惮林阿奶了,叫嚷着朝林阿奶毒骂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成天就知道寻我的错处,我哪里做错了?我是好心帮了那小哥儿,不然小哥儿命都要被周云兰给磋磨没了,你个天杀的还让我夫君休我,有没有天理了?你也不怕天打雷劈?老不死的就爱找茬,对我没一点好脸色,我嫁进你们林家十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给你们家生了两个孩子,你还不满意,成天挑拨离间坏人夫妻情分,怎么有你这样烂心肝的人,我的命好苦啊!老不死的怎么还不下地狱啊~”

  王大娟越说还越心酸,一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林阿奶针对她。

  “够了。”林大对着王大娟怒吼。

  林阿奶已经被她气的两眼翻白,林二的媳妇儿赶紧去给林阿奶掐人中,好不容易才让老人家缓过气来。

  林大气的上前一巴掌抽的王大娟摔倒在地。

  王大娟索性也不忍了,爬起来就跟林大对打了起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打过汉子,被打了几下又开始寻死觅活了,冲进屋里拿了绳子就要上吊。

  怕闹出人命,林二跟林三又赶紧去拽她,人碰到她,王大娟就大喊非礼,吓的两个老实的汉子赶紧又松了手。

  林家的孩子都还小,被这个阵仗吓得一个个在院子里哭闹不停。

  歇停没多久,王大娟又开始闹,反正她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反反复复的闹到了天都快亮了,最后还是林大狠下心,喊了两个弟弟制住王大娟拿绳子捆了起来,一大早就去找了村长,把事情都给说了,邢村长叹气不已,喊邢章套了牛车,陪林大走了一趟。

  卫青燕听了事情经过惊叹道:“哼,王大娟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只是苦了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有个这样不明是非的阿娘,日后怎么抬头做人,哎!林阿奶没事吧?”

  “没事,早上请了刘大夫瞧过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动了气,好好休养几日就行,没了王大娟这个惹事精,林阿奶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三婶子心中感慨,林阿奶原先性子温和,与人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从不跟人闹什么矛盾吵嘴,也是被王大娟给逼出了个泼辣的样子。

  裴玖把晾晒好的萝卜条收了起来,他听的认真,没有开口说话,心中仍是庆幸自己的好运,歪打正着嫁了个好夫君,连着家里人跟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好性子好相处的人。

  “照我说前年的时候就该把人给休了,王家那事就是她给撺掇的,心肝都黑了,还期待她能白回来不成?林大是个老实的,林家阿奶也心软了,让人求了两句就算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每回一提到王大娟,周英就来气,王家人都得了报应,就她没一点事,三五不时还敢凑到人跟前来酸言酸语,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

  “你还给气上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左右跟我们也没点关系。”赵三婶子笑呵呵拍了拍周英的手,扭头朝裴玖说:“玖哥儿你听听是不是小喜乐哭了?”

  两个小汉子在院子里扶着学步架子乱窜,只有小喜乐吃了午饭安安静静的在屋里睡午觉。

  裴玖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听了一下,果然屋里传出来了细微的哭声。

  他放下簸箕赶紧进屋去看孩子了。

  邢南吃了午饭带着邢小妹到大溪边下了渔网,快五月份了,气温一日日回暖,邢南想着抓些鲫鱼用来凉拌吃,要是抓的多,就做上一些放铺子里去卖,看看现在要吃的凉菜的客人多不多,多的话就能把这道吃食也加上了。

  兄妹俩运气还不错,渔网只放了一个多时辰,捞上来的鲫鱼有六七条,草鱼也有大大小小的十多条。

  等鱼上网的时间里,他们正好到山坡那里挖了些野菜小笋,挖了慢慢一背篓,兄妹二人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大哥么、三哥么,今晚吃凉拌鲫鱼,还挖了小笋给好多野菜,可以炒个野菜大杂烩,嘿嘿。”

  人还在院门口,声音先传进来了,都是些小谗鬼,指不定两个贪吃的侄儿就是随了邢小妹这个小姑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卫青燕翻开邢小妹的背篓一看, 好家伙,满满一背篓的野菜,小笋跟蕨菜占了一大半, 野水芹跟野苋菜也不少,“今年都没去挖野菜, 看着我都要流口水了。”

  纪净月睡了大半个下午也醒了, 一出房门就蹿了过来, 盯着背篓里的小笋眼里冒光, 鲜嫩小笋独特的口感,光看着他都开始吞咽口水了。

  “一会儿都分些回去尝尝鲜,明上午咱们一块去挖野菜成不?”卫青燕对着院子里几人说道。

  裴玖抱着小喜乐点了点头, 今年还没上山去过呢!都在忙活家里的事了。

  赵三婶子跟周英都笑呵呵的说好,约好了明天吃了早饭就一块上山去。

  卫青燕一人给捞了两条鱼, 一条鲫鱼一条草鱼, 分了些野菜装篮子里, 在纪净月的强烈要求下多抓了几把小笋给他放进篮子里。

  食材都整理好了,纪净月迫不及待的拉着赵三婶子就要回家做晚饭去, 搞的赵三婶子哭笑不得。

  大伙都能理解,怀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 想吃一样东西的时候真的就是抓心挠肺。

  邢小妹更是勤快的很, 小半框小笋已经被她剥的差不多了, 坚硬锋利的笋衣被剥下露出青白的笋肉,院子里飘着淡淡的一股清香, 那是鲜笋独有的气味。

  外表乌黑的蕨菜洗干净后用开水汆烫几下, 捞出来过两遍井水把黏糊糊的汁水搓洗干净, 切段凉拌,撒上些许香油味道脆爽鲜香。

  邢阿娘跟邢东二人今日回来的晚了些, 天都暗下来大半了才到家,在路上还不觉得饿,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香,肚子就打起鼓来。

  “好香啊!今儿炖了鸡汤?”

  香味最浓郁的便是小笋炖鸡汤,腻人的荤香味混合了小笋独特的清香,缠绕在人鼻尖久久不能散去,汤里头还加了干蘑菇提鲜,馋的人直咽口水,邢东放下罐子迫不及待的探了半个身子进厨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冒热气的灶台,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卫青燕微微笑着:“昂,香吧!用小妹扯来的小笋炖的。”

  “赶紧把车给卸了。”邢阿娘走近他身后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少不了你吃的,快把东西卸了把牛给安顿了。”

  “阿娘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裴玖把装了凉拌鲫鱼的碟子端给邢小妹让她端去屋里,菜都做好了,就等着阿娘他们回来开饭。

  邢阿娘乐呵道:“嗨!天暖和了,有几家食肆今儿都上咱们铺子里来订吃食了,跟他们谈价格跟供货的日子又去找街口的书生写了契书这才耽误了时间。”

  “真的?都要些什么吃食?明日我们也好准备起来。”这消息把裴玖给高兴坏了,铺子从去年入冬开始生意就不大好,大冷天的人都爱吃点热乎的,他们铺子卖的又全是些酱菜凉食,所以这几个月除了爱吃的老熟客都没什么客人,挣的银子除去租金跟成本剩下的也没多少,一家人嘴上没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焦虑的。

  现在天气回暖,铺子的招牌也打响了,大酒楼客栈都是不需要他们铺子里的吃食,许多小食肆倒是看见了商机,邢家小铺的吃食味道好,价格也算不上贵,他们买上几斤就够一天的用量了,面条、饼子、包子馒头这些主食搭上一小碟酱菜爱吃的人可太多勒,几样酱菜能又能当零嘴下酒,爱喝酒的客人也不用吃了主食还要再另寻个地方喝酒去。

  “量是不多,辣鱼酱跟蘑菇酱五家食肆每日各要两斤,香辣萝卜要的多些,每日各要了五斤,估摸着咱们地窖里的大萝卜要不够用了,等明儿大哥么跟三嫂子来了你俩问问他们家还有没有。”邢阿娘帮着把鸡汤盛了出来。

  卫青燕思考一番后道:“大伯么他们家该是也不多了,现下离萝卜收成的日子还早,赶明儿喊东子再上我娘家去问问,去年冬季我阿爹跟大哥种了不少,应该能顶上两个月。”

  “成,你喊东子带上银子去,你大哥家的孩子今年上书院去没?”卫建江今年也十一岁了,早过了开蒙的年纪,前几年卫家没什么余银,这两年好了些便想着把孩子送去书院识字,去年卫青燕在家里提了一嘴,邢阿娘也记下了这事。

  卫青燕点点头笑道:“去了,出了年节便送去书院了,每十日能回家休沐两天,上回我大哥还托人送信来,说是书院里的夫子夸江小子聪明呢!”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家里从前实在是穷的很,能吃饱饭都算好了,哪里还有银子送他去读书识字,还好这两年风调雨顺,朝廷亦是没有战乱,地里收成好,税收也未增加,家里便存下了些家底,这才有能力把孩子送去书院。

  “那就好,等咱们家几个小崽子再大些都送去书院。”

  镇子里的书院也收小哥儿跟姑娘,只是每年的束脩要高上一两银子,且小哥儿、姑娘跟汉子不在一个学堂,由书院另聘的夫子教学,一般只有富贵人家舍得送小哥儿、姑娘去,农家人能供的起一个小汉子已经算很好了,哪还舍得花银子送小哥儿、姑娘去书院呀!

  裴玖闻言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他想阿娘说的都送去书院是不是他的小喜乐也能去读书识字?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邢阿娘看了他一眼便懂了他的心思,笑道:“咱们家供的起,不管是汉子还是小哥儿到了开蒙的年纪都送去书院。”说着她便端着馒头米饭出去了。

  裴玖又惊又喜,心脏怦怦跳动的厉害,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嗳!”

  四菜一汤,两道凉菜凉拌鲫鱼跟凉拌蕨菜,炒了蒜炒野苋菜跟辣椒炒鸡蛋,加上一大锅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笋鸡汤,一桌子菜香的人口水直流。

  三个小崽子都被香的坐不住了,用浓香的鸡汤泡了饭,鸡肉被炖的软烂入口即化,三个小崽子吃的脸都要埋进碗里了,一人吃了大半碗,撑的直打嗝。

  裴玖嘴角一直上扬着,连吃饭都忍不住傻笑,邢南看的稀奇,不知道小夫郎在傻乐什么。

  等夜里二人躺在被窝里他才问:“瞧你从吃饭就傻乐到现在,跟我说说遇着什么好事了?”

  “嘿嘿,阿娘说咱们乐哥儿以后也送去书院读书。”

  裴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弯弯的双眼亮晶晶的。

  邢南:“就这事?”

  “啊?”裴玖被他这一句给问懵了,拧着两条秀气的眉毛问他:“那还有啥事?”说完后他才想到另一件事,转眼眉头松开又笑了起来:“哦!还有铺子里增加了订单,现在天气暖和起来,铺子里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邢南存心要逗他,忍住笑意黑着脸继续问:“就没了?”

  “昂,没了。”

  裴玖抬眸看他没点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皱起了眉头,难道还有别的好事?他的小脑袋瓜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

  看他皱巴着小脸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邢南再也忍不住了,低低笑了一声,“还有我今天挖了那么多野菜抓了那么多鱼,你都没夸我一句。”

  裴玖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故意逗他。

  但他现在心情好,才不跟这恶趣味的汉子计较,他轻哼一声,白白软软的手掌在汉子胸口拍了一下,没用什么力道,却拍的汉子心里发痒。

  邢南抓住小夫郎拍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里把玩,”以前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我,自打有了两个小崽子,你心里都要没我的位置了。“这话说的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

  素来冷硬的汉子说起情话来真的是要酸死个人,裴玖心软,只好哄哄这个大孩子了,他吧唧一口亲在邢南的侧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嗓音软软的道:“你在我心里排第一位。”

  邢南乐了,他就是随口瞎咧咧了两句,哪里会真的跟自个儿的小崽子去攀比,没想到小夫郎还认真的哄他,邢南心里一片湿软,忍不住抱着人腻歪了好一会儿。

  汉子的大掌在裴玖腰间摩挲,裴玖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闹了,“不闹了,明儿你要早起跟阿娘去守铺子,我跟哥么也要上山去挖野菜,早点睡吧!”让他再闹下去又要折腾大半夜,明儿他可不想起不来。

  小夫郎不愿意,邢南再有想法也乖乖听话了,团吧团吧抱紧小夫郎亲了一大口,“睡吧!”

  翌日

  上山挖野菜到底是没去成。

  邢南跟邢阿娘早早去了镇子里守铺子,家里几人收拾好院子吃了早饭还没出门,村子里就出了大事,邢章提着铜锣边走边敲,让所有村民都集合到晒谷场。

  晒谷场一时间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裴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村民,抱着小喜乐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被人挤到了怀里的孩子。

  邢阿爹让他们抱着孩子站到人群边,喊邢东好好护着他们,邢阿爹自个儿挤进了前面去。

  上百号村民,孩子们跑跑跳跳吵吵闹闹,大人们一言我一语,跟八百只鸭子同时在叫一样,吵的人脑袋都要炸了。

  “怎么突然把人都聚起来了?出什么大事了?”

  “不会是要增收赋税吧?”

  “啊?这才好了多久,没战乱没灾祸的怎么就要增收赋税了?”

  “我一大早就看到衙门的人进村子了,不会真的是要增收赋税吧!”

  “好不容易存点粮,能吃饱饭又要增收赋税还让不让人活了?”

  村里最穷苦的几家一听有人说增收赋税瞬时就哭了出来,家里地少,人口又多,好不容易这两年风调雨顺收成好,家里有了点点余粮,要真的增收赋税又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哎哎!村长都还没说话,不一定就是增收赋税。”

  “是啊是啊!吴家的你先别哭啊!”

  村民们吵吵嚷嚷个不停,来的晚些的纪净月被赵三婶子跟赵宝根护着,卫青燕一看到他们就招呼他们过来这边,他们站这边人少些。

  “三婶子你知道出什么事了不?”

  赵三婶子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们正在吃早饭,章子就去喊了,这不刚吃完就过来了。”

  看人差不多都齐了,站在前面的邢村长让邢章敲锣喊人安静。

  “安静点都别吵吵了,让村长说话。”

  “那边那几个还在吵吵,要不让你们上来说?”

  “李嫂子别哭了抱好你家还小崽子别给摔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邢章喊了嗓子都快冒烟了, 村民们才堪堪安静了下来,还有几人凑着脑袋在哪嘀嘀咕咕着。

  “大家都安静安静,我说两句。”

  邢村长一开口, 这才真的安静了下来。

  “这几位是衙门派来的官差...”

  邢村长身侧站了几个彪形大汉,领头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还有他身边站着那个个子高但瘦的跟麻秆一样的汉子, 正是跟邢南他们一块去张屋村驱赶野狼群的人。

  领头的捕快名叫张雄, 名字跟他的身形很是搭配, 高瘦的小六子远远就瞧见了邢东,只是这会儿还有公事在身,不方便去跟他交谈。

  一听到官差, 村民们顾不上听邢村长后面的话急匆匆的你一句我一句就问了起来:

  “村长衙门派官差来做什么?”

  “不是真的来增收赋税吧?”

  “哎呦!这还让人怎么活呀?”

  邢村长被他们吵嚷的头都是大的,不等他开口, 一旁的张雄大声呵斥:“都给老子闭嘴, 跟一群鸭子一样叫唤个什么?”

  张雄做了十多年的捕快, 一身的凶煞之气连凶狠的杀人犯见到他都胆颤心惊,震慑这些村民还不是一二三的事, 他一出声村民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跟鸵鸟一样, 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底下, 生怕惹了他不快被抓去坐牢。

  待村民们都老老实实的不吵嚷了, 张雄朝邢村长抱拳客客气气的道:“还请村长继续。”

  邢村长对他满是赞赏,张雄虽有身带凶煞, 可眉眼之间一派正气, 为人不骄躁, 明理谦让,是个好人才啊!

  清了清嗓子, 邢村长继续开口:“大家不用担忧,几位官差并不是来增收赋税的,今儿把大家召集过来乃是有人上衙门击鼓鸣冤,状告邢文一家谋财害命,官老爷便派了几位官差前来捉拿疑犯上堂。”

  “谋财害命?”

  “谁去告的官?莫不是住他们家的那个小哥儿?“

  “哎呦!可别坏了咱们村的名声,我家大姑娘今年都开始说亲了。”

  邢阿爹跟邢大伯闻言皱起眉头,兄弟二人对视无言。

  捉拿疑犯便直接上邢文家去抓人,怎么还把整个村子的人给召集起来了?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林家众人更是心惊,就怕王大娟掺了这事拖累到他们家,一个个站着原地局促不安,惊慌的全身发凉。

  或是看出了村民们的疑惑,张雄犀利的看向人群,“官老爷派我们兄弟几人前来捉拿疑犯,哪知我等今日上门,疑犯家中却空无一人,这才特意请了村长将大伙都召集起来,可有人知道邢文及其发妻周云兰,其子邢阳的下落?若有知情不报者可论从犯处置。”

  此话一出林家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其余村民纷纷看向邢大伯跟邢阿爹,虽然兄弟二人跟邢文断了亲,但怎么着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看我们做什么?村里谁人不知我们兄弟二人早与邢文断了亲?还能是我们把人藏起来了不成?”

  邢大伯黑着脸沉声道,原本看向他们的大部分人都讪讪的移开了视线,却有个别眼红邢家二房开了铺子挣了钱过上好日子的人嘀嘀咕咕:“断亲那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没准就是邢二家两个汉子在镇子里得了风声给人报信,让人跑了的。”

  这人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平日里也不曾跟邢家有过什么来往,却不知怎么就对邢家有着偏见。

  他嘀咕着声音不算大,邢大伯跟邢阿爹却是听的清清楚楚,邢阿爹怒瞪向他:“有本事就大声说出来,有官差在此,我们兄弟二人不怕当面对质,免得有人私底下说出些风言风语坏我们两家人的名声。”

  那汉子名叫刘三水,家在村尾,家中五口人,夫妻二人生养了两个汉子,上头还有一个老阿娘,家里条件贫困,比李大家还要穷上几分。

  刘三水的老阿娘拉着他不许他再胡乱说话,刘三水今儿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甩开刘阿奶的手梗着脖子大声嚷嚷:“说就说,你们家在镇子里开了铺子,有关系又有钱,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提前得了风声偷摸着告诉了邢文一家,好让他们躲了出去。”

  “呵,你这话说的可有证据?”别说邢阿爹跟邢大伯了,连邢村长都给他的话气笑了,这人平日里老老实实的,怎么突然就撒起疯来了?

  张雄自是记得邢阿爹,邢南跟邢东跟他一块驱赶野狼去,兄弟二人有勇有谋,为人皆是正派,哪能轻易就忘记了去。

  “你可有证据?若是空口无凭平白诬赖良民可是要打板子的。”张雄平静的看向刘三水,语气淡淡。

  张雄曾在官老爷那听过一嘴邢家的家事,他相信邢家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刘三水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身上冒起了冷汗,张着嘴想要硬咬邢家,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口。

  他原本就是胡言乱语,不过是记恨邢家罢了,这事还要追溯到前年邢南进山被大虫重伤的事上,那日先是李大砍柴路过瞧见了重伤昏死在地的邢南,随后刘三水也路过瞧见了,只是他比李大慢了一步,等李大报完了信,他才走到邢家门口。

  他自认也算的上是邢南的救命恩人,只是比李大慢了一步,后来帮忙抬人帮忙请大夫他也出了力,凭什么邢家就只认李大是救命恩人,不仅逢年过节有送重礼,而他什么都没得到,最让他记恨的便是去年邢家食材不够,向村子里那么多家购买了食材,却唯独他媳妇上门去问的时候就说食材够了不买了。

  见邢家日子过的越发红火,他家却是连点荤腥都吃不上,他就越是怨恨,怨恨邢家帮了别家却不帮他。

  张雄见他不说话,冷哼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能生养出邢东跟邢南兄弟二人那般正派良善之人的人家,怎么也出不了你嘴中知法犯法包庇疑犯的人来。”

  村民们没人敢再乱嚼舌根,张雄扫视众人,“邢东、邢南兄弟二人不顾自身安危毅然与我等上山杀狼护住了一方平安,连官老爷都对他们赞许有加,可不是你们无凭无据可以肆意编排的。”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村民们皆是连连点头应声附和。

  张雄并不是偏帮着邢家人,而是不想让好人寒心,公道自在人心,问罪须有实证,若是邢家真有人知法犯法他亦是不会手软。

  刘三水讪讪的不再开口,身边的村民都挪动了步子离他远点,看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是个烂心肝的,诬蔑人的话张口就来,大家都心道离他远些,省的下回被诬蔑的就是自己了。

  这点插曲总算是完结了,张雄带了七位捕快来,指挥了四位捕快对村民们进行查问,另外三位捕快和邢村长选出来的三个汉子往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去查看。

  村民们心里边叫苦连天同时也咒骂邢文一家子,平白耽误了一天的活计,没准还要拖坏了村子的名声,这一家子烂了心肝的东西,真真是坏进骨子里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

  等捕快们查问完所有村民,去挨家挨户搜查的人也都回来了。

  排查搜索了大半日也没有关于邢文一家的半点线索,日头高照早都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村民们还好,回家就能做了饭吃,张雄带着兄弟们也打算先回镇子里去交差,白白忙活了大半日,捕快一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邢村长也不好叫人直接走了,“各位大人辛苦了大半日,不如到老汉家吃了饭再走?”

  “我等还有公事在身,既已盘查完我等还需先回衙门向官老爷复命,多谢村长好意,饭就不吃了,若是哪位村民有了线索还需劳烦村长上衙门通报一声。”张雄拒绝了邢村长的留饭朝他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等邢村长把人送走,村民们才敢散去,一个个排着胸口如释重负,带着孩子赶紧回家做饭去了。

  小六子还挺遗憾,他都还没来的及跟邢东说上几句话,他一个人走在最后面,偷摸摸的朝邢东挥了挥手,对他做着口型说:“下回再来找邢大哥聊天。”

  他精灵古怪的样子让邢东忍不住发笑,朝他点了点头,邢东心道下回来可别再是为了这些破事了。

  三个小崽子早饿的哇哇哭闹了,连最乖巧的小喜乐都眼喊泪包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大人们都要心疼坏了,带着孩子们赶紧回家先给喂了奶果子让孩子们垫垫肚子。

  哄好了孩子,卫青燕跟裴玖又赶紧做了几样简易的吃食,热了馒头饼子没费时的去蒸干饭,放荤油炒了一大盆白菜,捞了咸菜疙瘩切丝用干辣椒炒了一大碗,煮了个蛋花汤又盛了些酱菜,一家人对付着吃了一顿。

  吃完就得赶紧收拾食材,昨儿新增了雇主,每日的吃食要多做上十来斤,已经耽搁大半日了,太阳都开始偏西了,得赶紧把萝卜条晾晒起来。

  赵三婶子跟周英吃了饭就来了,好在家里人手够多,几人赶紧先把萝卜洗净切条晾晒,邢阿爹跟邢东也把鱼给收拾了。

  “那一家子要被抓了会被下大牢吧?住他家那小哥儿前脚刚失踪,后脚官差就来抓人了,难不成真是那小哥儿去衙门报的官?”赵三婶子边做着手里的活计边说话,她觉得那小哥儿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一个人告上衙门。

  卫青燕跟裴玖侧耳认真听着,周英摇了摇头,“说不清,过的衙门的事咱们还是少说几句,省的又被人空口诬陷。”

  想到刘三水上午说的无赖话他就来火气,什么胡话都敢乱说,幸好来的官差都是公正明理之人没有听信刘三水的一派胡言。

  赵三婶子知道他还在为上午的事气着就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家中琐事。

  镇子里,张雄带着兄弟们回了衙门复命,打街边过时正好路过邢家小铺,邢南刚给客人收拾好一只兔子。

  张雄停下了步子,身后的几个汉子也停了下来,铺子门口站着几个官差,好些要买吃食的客人都没敢进门,还以为铺子出了什么事。

  邢南扭头就见门口站了一排人,几人背着光看不清相貌,却是能看清身上穿的官服,还以为有人来找事,他蹙眉走了到门口才看清人来。

  “邢家兄弟好久不见啊!”

  张雄抱臂跟他打了声招呼。

  邢南点点头,“好久不见,不知张捕快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能就是过来瞧瞧吧?他是不信的。

  小六子蹿了出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前一句佩服后一句犯事,邢南消化了一会儿才把事情给捋顺。

  张雄一巴掌拍在小六子后脑勺上,“说个话都说不清楚,唧唧歪歪的,人都要被你给绕晕了。”

  “嘿嘿!我这不是见到邢兄弟激动的嘛!大哥你可别再拍我脑袋了,你手劲那么大,我脑瓜子都要被拍坏了。”

  邢南:“人跑了可有线索?”

  张雄摇了摇头,“盘查过后,我们兄弟几个又在村子外围寻了一圈,未曾找到踪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半日的功夫他们跑不了多远。”邢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叙旧的话可否日后再说,你们站在这,客人都不敢来了。”

  “哈哈哈,耽误邢兄弟做生意了,我们这就走。”张雄重重的拍了自个儿脑门一下,大笑道。

  邢南一句话提醒了他,那小哥儿可是交待过邢阳曾在镇子里给他租了宅子,既然村里没人,镇子里邢阳家也没人,那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曾经租给张小团住的宅子了,嘿!他怎么就没想到。

  张雄带着兄弟们大步流星的回衙门去了,赶着去问张小团宅子的位置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堵在门口的官差一走, 客人们一溜烟都进了铺子,好奇心驱使,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浑然忘了自个儿是来买吃食的。

  “大嫂刚刚铺子门口站好几个官差吓得我都不敢进来了,他们来做什么呀?”

  “你家小儿子是不是跟官差认识?刚刚他们还在一块说话来着。”

  “来盘查铺子的?”

  邢阿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问的头都大了, 向邢南投去求救的目光。

  邢南无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与几位官差算的上相识, 他们正好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大伙赶紧说说要买什么,剩下的吃食不多了。”

  客人们这才想起自个儿是来买吃食的,好奇心一上来把正事都给忘了。

  这批客人一走铺子里就闲了下来, 吃食已经卖的差不多了,邢南趁着没人将刚刚得来的消息告诉了邢阿娘。

  听的邢阿娘眉头都要皱成麻花了。

  她一直知道老三那一家子心肠坏, 却没想到他们不仅坏还歹毒。

  “吃食也没剩多少了, 咱们这就回家。”

  官差上村里去搜查也不知道孩子们吓着了没有, 她惦记着家里的几个小崽子心神不宁。

  等到了家,赶紧进屋里去看几个小崽子, 几个小崽子有些恹恹的精神不是很好,邢阿娘心疼坏了, 挨个抱了过去, “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啊!”

  “阿娘你别担心, 都没吓着就是中午饿了一会儿,几个小崽子闹脾气呢!”卫青燕给她倒了一碗温水进来。

  一旁的邢小妹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三个小崽子还好, 一直被大人抱在怀里倒是没受什么惊吓, 邢小妹倒是被刘三水闹出的动静给吓着了,不单说她一个人, 就是卫青燕跟裴玖当时也被吓了好大一跳。

  就怕官差当时信了刘三水的话,要捉拿家里人去审问。

  耽误了大半日的功夫,等忙活完明儿要卖的吃食天都黑完了,邢东打了灯笼把赵三婶子跟周英送了回去,外头漆黑一片,不放心他们单独回家。

  邢阿娘要留他们吃饭了再走,二人惦记着家里的孩子跟怀孕的纪净月也不好强留。

  等邢东送了人回来就能开饭,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以往最贪嘴的邢小妹也只扒拉了小半碗饭就说吃饱了。

  瞧着她蔫头巴脑的,邢阿娘夜里不放心她一人睡,怕她做噩梦,拿了枕头去陪小女儿,邢小妹软软的窝进邢阿娘的怀里心情不怎么好。

  “阿娘刘大叔为什么要针对咱们家呀?”

  她小小的脑袋瓜不能理解,明明过年那会儿刘叔还摸着她的头多给了她两三块饴糖,笑的更是慈祥和善。

  邢阿娘:“小脑袋瓜净想这些做什么?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乖,别瞎想了好好睡觉。”

  母女俩上床前就熄灭了油灯,黑暗的屋子里邢阿娘神色不明,抱着邢小妹轻拍着她的背脊。

  邢小妹精神不济,窝在阿娘怀里暖和又安心,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两个小崽子都蔫巴了,今儿你们吓坏了吧!”

  往常回了屋里,两个小崽子都要跟阿爹玩上一阵才肯乖乖的被哄睡,今儿两个小崽子都没点精神气,窝在阿爹阿么怀里神情恹恹的打着哈欠,连邢南故意伸手去戳他们的脸蛋都不给反应。

  两个小崽子这几个月长开了些,脸颊边都随了阿么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只有笑起来才能看见,不像他们阿么那么明显,一点面部表情就能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以往只要邢南用手指头去戳小崽子们的小脸蛋,总能把他们逗得露出小酒窝来,今儿一个个都倦了,邢南来回戳了好几下,小崽子们被戳烦了干脆把小脑袋藏进了阿么阿爹怀里。

  裴玖莞尔:“是被吓着了,人又多又吵,那几个官差生的嗓门又大,最爱哭闹的小平安都被吓的躲进大哥怀里不吱声,还是后来饿坏了才哭闹了几声。”

  吃了午饭孩子们都没睡午觉,小喜乐窝在阿么怀里舒舒服服的被阿么摇晃着,眼皮耸塌着,张嘴打了个哈欠,脑门贴在阿么胸口蹭了蹭呼吸轻浅平稳。

  “你呢?吓着没?”

  他的小夫郎胆子小又怕生,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块大半日肯定也好受不到哪里去,邢南一手抱稳小平安,一手摸了摸小夫郎白皙的脸蛋,小夫郎一脸的疲惫,上午受了惊,回家又忙活着没停下一刻,邢南乌黑的眼眸泛起心疼。

  裴玖朝邢南露出个笑,他都是当阿么的人了,总要更大胆一点,不能孩子们害怕他也跟着受惊,他摇摇头:“没吓着,就是累了。”

  邢南怀里的小平安也安稳的睡着了,他把小平安慢慢的放到小床上,才刚松了一只手小崽子就不安的扭动了起来,小眉头皱巴着,小嘴一瘪似是要哭闹,邢南赶忙又将他抱进怀里,小崽子这才舒展开来,呼吸平稳。

  “都一块睡大床,他们受了惊,夜里怕是要做恶梦。”

  把两个孩子塞进被窝里,俩口子赶紧脱了外衣躺进去,才刚离了一会儿人,两个小崽子都扭动着小身子不安的呜咽了起来。

  小崽子们睡在中间,一人搂着一个轻拍着哄,感受到了阿爹阿么的体温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小崽子们总算熟睡了。

  裴玖累极了,哄着孩子自个儿眼皮一点一点的,还在强撑着,也没撑多久跟着小崽子们熟睡过去。

  半夜里,小崽子们都哭闹了起来,房里都点起了油灯,几个小崽子哭咽的可怜,可把大人们都给心疼坏了,半夜起来烧了热水给擦脸。

  邢小妹被噩梦给魇住,发了热,冒了一身的冷汗,不安的伸手蹬腿,嘴里呢喃着:“不要...不打阿爹...没有...不打...”

  邢阿娘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把人叫醒,一摸身上烫的厉害,邢阿娘担心的眼泪直流,“孩他爹,孩他爹,你快起来,快去喊大夫。”

  “怎么了?怎么了?”

  邢阿爹外衣都没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鞋都只穿了一只,一只脚赤着踩在地上。

  床上的邢小妹满脸通红,紧闭双眼不安害怕,眼角的泪水滑过耳际,枕头上湿了一大片,“阿爹....不打...呜呜...乱说...”

  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凌乱的塌在额头上,邢阿爹心疼坏了。

  上午闹了那么大一通,听了刘三水的诬蔑又听了官差说要打板子,她的梦里,阿爹被官差抓去打板子,浑身都是血,就跟三哥当初重伤时的情景一样,她哭喊着朝阿爹扑过去,却怎么也够不到,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传来的都是阿爹的惨叫。

  阿娘跟哥哥哥么们都不见了,周云兰就站在打阿爹的官差身边笑得恶毒又得意,她急坏了,却定在原地,怎么跑也跑不动。

  “小妹,小妹。”

  待她终于醒来,睁开眼睛,床头边站阿爹,三哥跟哥么们抱着孩子站在床侧担忧的看着她。

  邢小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哭着断断续续的说道:“阿娘...不、见了,大哥...三、三哥也...不见、了...阿爹、痛,血...好多、多血...呜...”

  她浑身酸软胀痛,挣扎着坐起扑进邢阿爹的怀里,哭的伤心极了。

  邢阿爹环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做梦,阿爹阿娘跟你哥哥们都在呢!没事了,别怕别怕,我们都在。”

  哭了许久邢小妹才停下,意识终于从梦境中抽出,这才觉察浑身难受。

  她哑着嗓子说:“我身上好痛啊!”

  这会儿都上午了,昨夜里邢小妹被梦魇住发了热怎么都叫不醒,邢东去请刘大夫,从村中过发现许多人家都点了灯,正打村长家门前过,就见刘大夫跟着邢章进了他家院子。

  邢东赶紧跟了上去,“章叔,这么晚你家也请大夫?谁病了?”

  “嗐!还不是上午的事,家里三个孩子睡了没一个时辰都哭闹起来,哄了半宿都哄不好,只能请大夫来看看,你咋这么晚出来?”

  大夫进了院子就被吴翠丽请房去,邢章打着灯笼站在院门边,“村里好几户家里孩子都在闹,刘大夫还是我在林家门口等到的,他估摸着忙活一宿了,你家孩子也闹了?”

  “嗯,那我在这等着。”

  等请刘大夫到家,天际冒出微亮,诊脉开药后,刘大夫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另一家。

  “你发了高热,锅里热了米粥,你吃点垫垫肚子,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卫青燕把小鱼儿放到学步架子上去厨房给她端粥盛药。

  铺子得要人看着,刘大夫看诊过后邢阿娘跟邢东就赶去镇子里守铺子。

  母子二人刚进镇门,贴告示的地方乌泱泱的围了一堆人。

  “这么多人聚在这干啥?”

  一堆人把前行的道路都给堵了,邢阿娘从车厢出来好奇的去瞧。

  人群外围正好有个相熟的客人,“大妹子今儿来的晚啊!”

  以往他们都是天还没亮就从家里出发了,今日因着担忧邢小妹出门晚了些,邢阿娘笑着说家里有事才来晚了。

  胖乎乎的婶子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十分自然的凑到了牛车前,“那你们还不知道吧!衙门抓了几个杀人犯,正在升堂问审呢!”

  邢阿娘疑惑道:“衙门升堂怎么这边这么多人?”

  “嗨!衙门那边人更多,咱们镇子好几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事了,都瞧热闹去了,我这也是挤不进去才往这边来的,那边牌子上还贴着悬赏的告示呢!昨儿才贴的,没想到今儿就给抓到人了。“

  闻言邢阿娘立马就想到了邢文一家人,她看向邢东,母子俩想到的一样,邢阿娘没再接话,说要赶着去开铺子,跟邢东从人堆里挤了过去。

  他们想的没错,被抓的是邢文一家子,正是从邢阳租的宅子里抓到人的。

  三人跪在公堂之下喊冤呢!

  跪在另一边的正是张小团跟刘家二老,可怜的刘翠丽气急攻心,病的连床都下不了,硬撑着虚弱的身子,要亲眼看邢阳的下场,官老爷见她孱弱又抱着个年纪尚小的孩童心生怜悯便给她赐了坐。

  她坐在一侧,面无血色,怀里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亲人,不解又害怕,小手紧紧攥着阿娘的衣服,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跪着的张小团憔悴不堪, 腹部平平,他怨恨的瞪着一旁的三人。

  那晚他喝下王大娟偷偷送来的药后睡了一个多时辰,半夜醒来身子爽利了些许堪堪能下床走动。

  趁着夜黑风高, 他只拿了银子首饰偷跑了出来,别的东西不是他不想带, 他自行走动已经很是艰难, 根本没办法带上重的东西。

  他不敢从大门走, 怕开门的动静吵醒屋里熟睡的人渣, 院子墙角有个狗洞,张小团身量纤细,不然还真爬不出来。

  外面乌漆嘛黑, 夜里的春风湿冷刺骨,他就着一点月光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官道上, 每走一步都扯的腹部生疼。

  天一亮他便钻进官道边野草丛生的林子里, 粗粝的树枝, 锐利的野草跟刺人的荆棘蹭乱他的头发,刮破他的衣裳肌肤,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天一亮那两个人渣就会发现他偷跑。

  张小团强撑着一口气, 在看到镇门那一刻他却是再也撑不起了,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心好的路人送到了医馆。

  他腹中胎儿本就难保, 强撑着赶了这么远的路, 就是神医也无回天之术。

  张小团自医馆醒来心中只有憎恨, 丝毫不顾及自个儿刚刚小产虚弱的身体,到青楼巷寻了熟人拿了证据上酒楼去找刘掌柜了。

  他还未被恨意冲昏头脑, 他是青楼出生的贱籍,他一人上衙门鸣冤官老爷必定不会只听他一人所言,且邢阳身后还有刘掌柜撑腰,他肯定讨不到好处,只有把邢阳的靠山搞定他才能报仇。

  刘掌柜对邢阳养外室的事清楚的很,只是没有抓住他的把柄,又舍不得独女伤心这才一只隐忍不发,张小团亲自把刀送到了他手里,他怎么会不用?

  而后张小团将自己偷听到邢阳一家欲想谋财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刘掌柜气的砸了桌上的茶壶杯子,连声道:“好、好、好。”

  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他的独女对邢阳情深意重,他跟老婆子虽不满意这门婚事,却从没有刻薄刁难,更是一直帮衬邢阳一家,没想到帮出了一家子的白眼狼,竟要谋害他们老俩口,真要他们事成了,他跟老婆子没了,独女跟外孙还能有好日子过?

  摔茶壶的动静惊到了门外的伙计,怕出事,伙计赶紧敲门问出什么事了,刘掌柜听到伙计的声音才镇定下来,顺了气平静的说:“无事,不小心撞摔了杯子,好好看着别让人靠近。”

  刘掌柜一介商人自是精明,刚刚只是被气昏了头,现在反应过来对张小团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张小团自有说法,“奴家知道自个儿身贱,说的话怕是没几人会信,刘掌柜大可回去试探他一番,便可知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如何试探?”

  “刘掌柜回去便说奴家今日找上门来了,但你事务繁忙所以没空见奴家,奴家便留了书信给你。”张小团搅着手中的帕子,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咳咳咳,你带一封书信回去,那畜生定然怕我在书信中将他们密谋之事捅出来,必会趁机去偷书信。”

  刘掌柜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差看门的伙计拿来笔墨纸砚。

  拿着张小团落款的信封步伐匆匆的朝女儿家去。

  刘翠丽听后亦是大惊,在老阿爹的劝说下同意试探邢阳。

  果真如张小团所言,邢阳回家后从刘翠丽口中得知了书信的事,他心慌意乱来不及深思,立马找了借口上老丈人家去偷书信,被刘掌柜喊来的伙计当场抓了个正着被绑了丢进柴房等第二日送去衙门报官。

  刘翠丽气急攻心,当场便晕厥了过去,趁着刘家兵荒马乱竟然邢阳钻了空子逃跑。

  逃跑得邢阳正好遇上进镇子找他报信的邢文夫妻,三人不敢回村子,跟着邢阳躲到了当初租给张小团住的宅子里,他们不是没想过直接离开清水镇,只是三人都出来的匆忙,身上只有半钱银子,想着先躲几日,等风头过了,他们再偷偷回村里拿了银子跑路。

  人证物证具在,这一家人还在嘴硬死活不肯承认,周云兰更是拿出了她撒泼打滚耍无赖的特长,在公堂之上咒骂打滚。

  把官老爷都给气笑了,斥掌嘴,打到她不敢再胡言乱语才停下。

  “本官再问一遍,你三人可认罪?”

  高坐之上的官老爷面目严肃,正气凌然。

  邢阳心道:完了。

  邢文急忙矢口否认:“请官老爷明鉴呀!这一切都是周云兰逼我们父子俩的...”

  被抽的脸颊红肿的周云兰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汉子。

  “啊!邢文、你、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她口齿不清的说道,嘴里飞溅出血沫,发疯一样的挣扎着朝邢文扑去,却被身后的捕快牢牢钳制住。

  “哦!周云兰是如何逼迫你们父子二人的?”

  官老爷尖锐的眼神好似能看穿人心,邢文被他看的不敢抬头,“她、她是,村里人人都知道她无赖泼皮,我本有两个哥哥,都被她给闹得断了亲,从、从她进我家门开始,我、我们一家就都...”

  “不要浪费口舌说这些无关之事。”听他越扯越远,官老爷不悦的眉头紧皱。

  “青天大老爷,她逼迫我们谋财害命,我们不从她便要将我们一同毒害,都怪我胆小怕死才同意了她的计划,大老爷明鉴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邢文本就是薄凉之人,出了事只想逃脱惩罚,所有罪责都往周云兰身上推,而邢阳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惊愕住,后来便闭口沉闷一言不发,默认了他阿爹的做法,让他阿娘一个人担下,总比三个人一起好。

  周云兰看着父子俩心如死灰,她目光沉沉的看着垂头沉默的邢阳,胸膛如同刺入万剑般疼痛,最后她沉默着不再反驳邢文的话。

  “周云兰,邢文所说你可承认?”

  公堂上回荡着官老爷威严的声音,周云兰如同没有生气的傀儡娃娃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邢文心急如焚,恨不能按着她的头让她点头答应,这个蠢妇,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只有保住他们父子二人,她才能有出路。

  “青天大老爷,小人没说半句假话,当年这毒妇可是亲手把我那才两岁的侄儿推进大溪之中活活溺死的,这毒妇心肠歹毒,要是我们父子不听她的话,也要遭她的毒手...”

  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就被邢文急不择言的捅了出来,他只想赶紧把罪责都推给周云兰,一股脑把所有恶毒腌臜之事都吐露了出来,生怕官老爷不相信他的话。

  周云兰冷笑:“邢西是我推进水里的,他们父子俩也是受我逼迫,张小团也是被我打的,我、都、认。”

  周云兰闭眼,眼睛流出一行热泪,这么多年她做的那些腌臜事都是为了眼前的父子二人,最后关头,被抛弃的也是她,她心肠再恶毒,最后还是为了自个儿的骨肉担下了所有罪名。

  堂外哗然,挤在一堆的百姓唏嘘不已,本是谋财欲害命的案件,没想到还能牵出十多年前的一桩命案。

  ”堂下肃静!”

  “威武~”

  “威武~”

  百姓们纷纷闭嘴不敢喧哗。

  “好啊!竟还有人命在身,你们父子知道此时为何不报官?被害孩子是哪家的?还不统统上报。”

  说是谋财害命的大罪,只是三人还未得手,人命还在,就算下判三人也是坐牢,最不济便是流放蛮荒之地,如今牵扯出一桩命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邢文被吓破了胆子,他不懂朝廷法律,一看这么大阵仗以为他们犯的是砍头的重罪,这才忙着想把自个儿跟儿子摘出来,却没想到他慌乱之下捅出来的命案才是真正的重罪。

  官老爷一发话,他便迫不及待的将往事吐露的一干二净。

  官差上门之时,邢阿爹跟邢南不在家,邢小妹还病着在房中卧床休养。

  见到官差可把裴玖给吓坏了,以为是官老爷听了谁的诬蔑来抓他们的。

  等官差说明来由,院里人都震惊住了。

  周英留下安抚两个年轻的夫郎,赵三婶子赶紧去找上地里锄草的邢家父子。

  在镇子里守铺子的邢阿娘跟邢东先行得了官差召唤,铺子里的客人们感叹唏嘘,邢阿娘浑身瘫软刹时如同丢了魂,两个上了年纪的婶子手疾眼快扶住她才没让她瘫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听完官差的转述,邢东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两个婶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木讷的转头,身体颤抖着扶住邢阿娘。

  邢阿爹一人跟着官差去了衙门,留下邢南守着家里。

  “天杀的畜生怎么就能对那么小的孩子下的去手啊?”

  周英捂住胸口哭的肝肠寸断,小邢西那么乖巧,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温软可爱,他越想心里越是痛苦。

  卫青燕跟裴玖脑袋里跟装了浆糊一样,一团糟乱,二人抱着孩子沉默着,赵三婶子搂住周英的肩膀劝慰着他。

  一旁的邢南抱着小崽子垂着头颅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冷气息。

  小崽子有些害怕这样的阿爹,不安的扭动着小身子,温软的小手轻轻抓住阿爹的手指头,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瞅着阿爹眨巴眨巴个不停,小眉头紧皱。

  官差带着邢阿爹从村子里走过,好些村民都看到了,以为真的如刘三水所是他们包庇了犯事的三房一家子,等人一出村子,村民们议论纷纷争相相告。

  传到刘三水耳朵里,他得意万分,心中冷哼,昨天官差还不信他说的话,怎么样?今日不是照样得来拿人问审?

  他心里头高兴,连地里的活都不干了,扛着锄头大摇大摆的往村子里走去,逢人便要说上几句,有对他点头附和的,亦是有相信邢家为人的对他嗤之以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村里的流言传播的飞快,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知道邢阿爹被官差给带走了。

  一些胆子大想看好戏的还上邢家院门前去瞧,院门大开着,他们也不进去, 就在院门口张望,说起闲话来也不藏着掖着, 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见一样。

  赵宝根跟赵三叔在地里干活, 一听这事放下手里的活上邢家去了, 纪净月原本在屋里睡得正香,院门外一群人叽叽喳喳吵的人心烦意乱,他气冲冲的打开院门还没开口赶人。

  “哟!宝根夫郎在家呐!邢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没过去安慰安慰你的好朋友啊?你婆母呢?在家不?”

  说话的是刘三水的媳妇, 她也是个爱嚼舌根的,家里都穷的四面墙漏风, 还有闲心跟人打哈哈扯八卦, 昨儿因为刘三水多说了一句, 村里好些人见着她都不搭理,没想到只过了一上午风向就变了。

  纪净月皱起眉头。

  阿娘出门时都好好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邢家出什么事了?

  他不喜院门外这几个多嘴舌的妇人、夫郎,沉着脸不理会他们, 反手锁上院门步伐匆匆的上邢家去了。

  “你们站在别家院门前比谁嗓门大吗?”

  赵宝根老远就听到那些人嘴里的污言秽语, 拉长了脸大步走过去。

  “话也不能说了?”

  “就是, 关你什么事?咱们本来嗓门就大,你不爱听就走远些。”

  赵宝根气的要去赶人, 纪净月正好打小道上过来, “阿爹、宝根。”

  “你怎么过来了?”

  “别搭理他们, 快进去看看。”纪净月瞥了一眼站在一堆的三五人,赵宝根上前去扶住他胳膊, “你怀着身子瞎跑什么?”

  “就几步路,哪里就瞎跑了?”

  纪净月语气不悦。

  赵宝根知道他担心玖哥儿不再多说,以往总是挂着憨笑的人冷冷的看了一眼一旁凑堆的人扶着纪净月进了院子。

  都是些妇人、夫郎,赵三叔不好跟他们斗嘴,进了院子反手把院门关上,“砰嚓”好大一声,院门外的几人被吓了好大一跳,横了眼瞪住关闭的院门,没人搭理他们,自觉无趣,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走了。

  “你们怎么来了?”

  周英哭岔气倚靠在赵三婶子身上,她皱眉看向纪净月。

  这孩子,这边里外一团乱,他怀着身子不好好在家待着过来添什么乱。

  近日村子里不安生,他怀着身子,赵三婶子不敢让他出来随意走动,出门前还好生叮嘱了他,纪净月知道赵三婶子是在担心他,上挑的圆眼看看她又看看一旁脸色不是很好的几人没开口说话。

  赵三叔:“他们说官差把正子给抓走了?”

  “是谁在胡言乱语?”

  邢南跟两个夫郎身上笼罩了一层乌云,周英又哭的这般伤怀,赵三叔一时间也信了村民们的话。

  赵三婶子横了他一眼,冷冷道:“周云兰那几人被抓进衙门,供出当年小邢西的死不是意外,这才遣了官差来喊人,那些烂舌根的东西,不明不白的瞎说,都是些遭天谴的东西,我呸!”

  “什么?”

  赵三叔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赵宝根比邢南还小一岁,对邢西的事一无所知,邢家人自然不会主动去提起这悲伤的往事,纪净月更是疑惑,“小邢西?”

  赵宝根这一下脑子倒是转的快,邢东,邢南,东西南北,邢西可不就是早逝的邢二哥么,“是邢二哥?”

  “我可怜的西小子,才那么点大...”周英眼底悲痛,声音嘶哑着低声抽泣。

  所闻之人无不胸口酸闷。

  卫青燕扯出难看的笑,“都坐着说话,我去倒些茶水来。”

  赵三叔回过神摆了摆手,“不用忙活。“

  心里悬着一口气,哪里还喝的下吃的下。

  纪净月坐到裴玖身边,“玖哥儿你没事吧!”

  裴玖摇摇头,心疼的看向垂头沉默的邢南,他从坐下就没动过,跟石像一样没有一点反应,可裴玖却能懂他的心情。

  当初他得知阿娘死因时,愤怒、难过、悲痛、憎恨、震惊等情绪一瞬间涌进心口,涨的整个胸腔都密布着针扎的疼痛,脑子一片浑噩。

  忽地邢南的眼睫轻颤,粗粝的手心钻进了一片温软。

  小夫郎的手骨架均匀修长,比他的手掌小上许多,他虚虚一握,就能把小夫郎的整只手包裹住。

  “乐哥儿到叔么这来。”

  纪净月贴心的从裴玖怀里抱过小喜乐,赵宝根懂事的把邢南怀里的小平安抱走。

  裴玖柔声:“我去给你倒些热水喝好不好?”

  汉子身强体壮,平日里浑身都是滚烫,这时他的手掌竟然冷冰冰,手心的茧子糙粝刮人,裴玖心疼的眼圈冒红。

  他这样沉默着心里该憋的多难受,若是能发泄出来还好,偏生邢南又是个内敛寡言的人。

  邢南抬起低垂的头颅,许久不动,身体僵硬,骨骼碰撞发出轻微摩擦的声音,他漆黑的眼眸似深夜化不开的浓雾,糅杂的情绪常人难懂,唇色没了平日的红润,干哑的嗓音:“好。”

  小夫郎泛红的眼眶让他被悲愤撑满肿胀的胸腔像被细针给戳了口子,憋堵在胸腔里浑浊的气一丝丝从针眼里冒了出来。

  “别担心,我没事。”

  一开口,声音干哑低沉,像枯枝划过地面突兀的刺啦声。

  哭累了的周英怔怔看着紧闭的大门,两边太阳穴抽疼的厉害,大哭一场,把心里的郁结之气发泄出来。

  捏了帕子擦干泪水,擤了把鼻涕。

  裴玖冲了壶热糖水,给每人倒了一杯。

  纪净月怀着身子饿的快,卫青燕从屋里拿了些糕点,还是上回邢南从镇子里买回来的。

  喝下热乎乎的糖水,周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舒坦了些。

  裴玖安静的坐在邢南身边,双手握住他的大掌,喝了热糖水,他的手掌也慢慢回温。

  往日要是有这么多人在,以裴玖害羞胆小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动作,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握汉子的手,别人还没看过来,他就能羞得去找地缝钻了。

  感受到小夫郎的担心跟关怀,邢南憋闷的胸腔闯进了一只软萌的幼猫崽子一般,沉浸在往事里的思绪被毛绒绒抓挠了出来。

  几人无言端坐等待,小崽子们不喜太过寂静的院落,咿咿呀呀的指使着大人们一块玩耍。

  “咚咚咚”“咚咚咚”

  院门被拍响。

  端坐的几人直愣愣的站起来,邢南快步打开院门,却是邢大伯跟邢风他们带着孩子在门外。

  “大伯。”

  邢南先是松了一口气,心又被悬起,声音冷硬中带着细微的颤音。

  邢风跟吴亮抱着小崽子先行进了院子。

  邢大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伯在呢!”

  官差来的时候邢大伯跟吴亮在山上砍柴,回来路上听了村民们的闲话,赶紧回家放下东西就来了,他们不信村民们说的话,进了院子就询问起来。

  赵三婶子把官差的话转述的七七八八。

  邢大伯气的紧握双拳,头冒青筋,怒目圆瞪着猩红的双眼,后槽牙狠咬,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院子一角,小崽子们凑在一起玩闹,稚嫩欢快的嬉笑声打破了笼罩在大人们身上的黑雾。

  “我去衙门看看,你们在家不要多想,好好带着孩子们等我们回来。”

  邢大伯担心二弟怒气之下在公堂之上做些傻事,他这个弟弟木讷却犟的跟头牛一样,家人就是他的底线,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什么都好说,若是碰了他的底线,跟上回一样,要不是几个汉子拉着,邢文非得被他打个半死。

  吴亮:“阿爹,我跟你一块去。”

  邢大伯点点头,望了邢南一眼,转身出了院子。

  还真如邢大伯所想。

  邢阿爹跟官差进了衙门,赤红着双眸,一双空拳打向邢文,竟是四五个捕快使了全力都没能将他压制住。

  “救...命,救...”

  宛如铁块般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在邢文的脸上,牙齿混了血沫从他嘴里喷出。

  官老爷:“住手,公堂之上岂能容你撒野,快将人制住。”

  捕快们赤手空拳捉不住邢阿爹,抄起杖棍打在他的背上。

  邢阿爹仿若没了痛觉,跟发了疯的野狼紧咬猎物的的喉咙,宁死也不松手,邢文被他按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再打下去就要没命了。

  邢阳早被吓的爬到柱子后蜷缩着身子,生怕发了疯的二伯注意到他,竟一点也不过自个儿阿爹的死活,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公堂上乱作一团,刘翠丽跟张小团却是浑不在意,死死的盯着邢阳的一举一动。

  真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默认他阿爹把罪责都推给阿娘,现在又贪生怕死一点父子情分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他阿爹被打,连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只顾着自个儿躲了起来。

  邢大伯拨开人群看到乱作一团的人,顾不上的不得罪官老爷,赶紧上前拦住挥动杖棍的捕快而后死死抱住还要动手的邢阿爹。

  邢阿娘又惊又怕,恨不能让邢阿爹就地把那畜生打死,但棍棒打在邢阿爹身上时她急得眼泪直流,“住手,住手,别打了,孩他爹你快松手。”

  见状,吴亮跟邢东一拥而上,三人死死抱住邢阿爹的身体跟双手,捕快们也赶忙上前帮忙,这才把人给拉开。

  地上的邢文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左眼红肿出一个大包,脸上硬生生挨了五六拳,吐在地上的一滩血迹里散落几颗牙齿,他瘫倒在地,连痛苦的□□都发不出来。

  周云兰冷眼旁观,好似被打的是个陌生人一样,眼底还有一丝痛快。

  “混账东西,竟敢在公堂之上撒野,是一点都没把本官放在眼里。”

  官老爷高坐,怒视堂下被几人环抱的邢阿爹。

  “恳请官老爷莫怪,杀儿仇人近在眼前十余年,我们却是一无所知,我夫君一时得知被冲昏了头才冒犯了老爷,求求老爷不要责怪他。”

  邢阿娘跪伏在地,脑袋磕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在地上,哭泣求饶混着声声闷响,百姓之中亦有人能知她痛苦悲伤,从而垂眸落泪。

  “求大人莫要责怪。”

  “求大人莫要责怪。”

  众多百姓替邢阿爹出言求饶。

  官老爷十分赏识邢东、邢南兄弟二人,也体谅痛失孩子的父母之心,并无过多责怪。

  “罢了,本官谅你夫妻二人十余年痛失爱子,不治你扰乱公堂之罪,且肃静听审,莫要再喧闹打砸,公堂可不是你们能随意放肆的地方。”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邢阿娘额头红肿,泪眼朦胧谢恩。

  看着老妻,邢阿爹一口气松下,僵直的身躯疲软下来。

  见他松了力道,环住他的众人才放心的松了手,邢阿爹跪在邢阿娘身旁,将她环住,捕快纷纷归位,其余等人赶紧跪下听审。

  躲在柱子后面的邢阳被捕快拖拽了出来,身下一滩腥黄。

  他爬在地上,丢人又惊恐,不敢抬头,他自持清高,常年来维持的脸面早已全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都快黑了, 我做饭去。”

  枯等了一下午,卫青燕难掩倦色,起身进了厨房。

  赵三婶子随后进去帮忙。

  “三哥。”

  邢小妹上午吃了安神的汤药,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被子捂的严严实实发了好大一身的汗, 浑身黏糊糊的难受的紧倒是没有早上那会儿的酸痛了。

  她睁眼, 屋里昏暗, 对昨儿夜里做的梦还心有余悸, 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子出了房门。

  层层叠叠的赤红云层与院落中的暗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悬挂在屋檐下的两盏大灯笼随风摇曳, 院中坐着的高大汉子,背影是她熟悉的, 刚刚大病一场, 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 都脆弱的很,气虚着唤了一声兄长, 小跑着过去。

  已经枯坐许久,邢南张开双臂接住邢小妹, 嗓音干哑:“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可是饿醒了?”

  坐在一旁的裴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入手是汗液的粘腻感, 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我去房里给小妹拿件厚衣服, 别刚一点又受寒气, 一会儿把汤药给熬上。”

  “小妹身上还难受不?头还疼不疼?”

  天一暗下来纪净月跟周英几人把孩子都给抱进屋里去, 孩子们都还小,夜里容易受惊, 纪净月把几块糕点都给吃了,这会儿还不是很饿,走出来瞧了瞧邢小妹,见她脸色还好,神情有些不安。

  邢小妹轻摇头,软软的窝在哥哥的怀里,精神还是差了许多,恹恹的不想说话,纪净月也就不再多问。

  穿上裴玖拿出来的厚衣服,邢小妹又窝进了哥哥怀里,病了一场倒是粘人的不得了。

  “吱呀”

  大门被推开,邢南环住怀里的小妹蹭的站了起来。

  是阿爹阿娘他们回来了。

  “阿爹、阿娘。”

  邢阿娘被邢阿爹环住肩膀步伐虚散,要没个人扶着怕是一步都走不安稳,昏黄的灯光照的几人神色朦胧,邢南堪堪开口,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除了纪净月留在屋里看着孩子们,大伙都赶紧迎了出来。

  “怎么样?官老爷怎么判的?”

  周英上前扶住邢阿娘,瞧见她额头上一片红肿,神色黯然,眼里没有一点光彩空洞的失神,鼻头一酸,眼泪唰唰的落下。

  赵三婶子连手上的油渍都顾不得擦干净,迎上去扶住她另一边,心里暗自低叹,所有担心的话语竟是一句都问不出口。

  俩人扶着她赶紧进了屋里,卫青燕倒了热水进去。

  邢阿娘一离去,邢阿爹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生气,跌坐在地上。

  四十多岁的汉子,抱头痛哭起来,一声声悲怆,划破夜色的沉寂,听闻之人无一不落泪共鸣。

  本就受惊不安的邢小妹跟着嚎啕大哭,挣开哥哥的双臂,爬伏在阿爹的背上哭的岔了气,她以为梦里的事成了真,一双小手抖擞着在阿爹背上四处摸索,一点力都不敢用,就怕摸到伤口跟血迹,“阿爹、阿爹,哪、哪痛?呜呜...别、别吓、吓小妹...”

  邢东弯腰将她抱起,邢小妹蹬腿挣扎,胳膊肘子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也感觉不到疼,嘶哑的嗓音尽量柔和道:“小妹,小妹乖!别怕,阿爹没受伤,都没事,你别害怕,让阿爹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乖,大哥抱着你,别害怕。”

  邢小妹被阿爹的声声悲泣吓的失了神智,昨儿夜里的梦魇又缠上了她幼小的内心,在邢东怀里没有一点章法的蹬腿挥舞着两条纤细的胳膊,一会儿打在邢东脸上,一会儿打在他的胳膊上。

  邢东只好先抱着她进屋里去。

  “都怪我,都怪我,啊!”邢阿爹抬起手狠狠的抽自个儿的巴掌,这头才刚把邢小妹送进屋里,几个汉子一时没留意,等邢阿爹抽了四五下,几个汉子才钳制住他。

  “二弟,二弟,别...不、不怪你,怪大哥,怪大哥。”

  邢大伯钳制住弟弟的一条胳膊,铁骨铮铮的汉子赤红的眼泪落下悔恨的泪水。

  都怪他啊!年少时他没护好弟弟,成了家后更是因为他的步步退让,让三弟更是贪心,当周云兰跟阿娘更加肆无忌惮,都怪他,怪他没能早点转过弯,害了自个儿的夫郎孩子,还害了二弟一家。

  邢大伯悔恨自责,当年早该分家,早该分家的。

  兄弟俩抱头痛哭,邢南抓住阿爹的胳膊无声的落下泪水。

  二哥没的时候,他还在阿娘肚子里,从他出生起,阿娘便时常在他耳边呢喃自语:

  “天都黑了,二小子怎么还不回家?”

  “二小子今儿又不在家,上哪疯玩去了?”

  “三儿,是不是阿娘生了你,你二哥哥便觉得阿娘不疼他了,这才不回家的?”

  “要是没三儿,二小子早就回来了,都怪三儿,你来的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你把二小子还给我。”

  “二小子你怎么变小了?”

  “不对,你不是二小子,你是谁家的孩子?”

  自打小邢西没了,好长一段时间邢阿娘的精神都是时好时坏,有时候分不清邢西跟邢南,有时候又呢喃着责怪邢南来的不时候,要是她没怀上身子,就不会忽略邢西,就不会让他落了水。

  邢阿娘的自责禁锢着她自个儿,也禁锢着邢南。

  邢南幼时,她时常会叫着二小子,怀里却是抱着邢南,她强硬固执的不准邢南出门,不准他水边,不准他哭,不准他闹。

  偶尔还会发疯似当着幼小的邢南的面打砸谩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分家,邢阿娘才慢慢好起来,却在幼小的邢南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创伤。

  七八岁时,小邢南已经记事,他便时常去问大哥:

  “大哥,我是邢南还是邢西?”

  “二哥是因为我才不回家的,对吗?”

  “阿娘是不是不想要南儿了?”

  “大哥,阿娘是不是讨厌南儿?”

  “大哥,都是南儿的错。”

  小小的邢南受伤了不敢跟阿娘哭诉,开心了不敢跟阿娘撒娇,他从小就聪慧,阿娘对着他的喃喃自语他许多都能听懂,听的多了,他便觉得都是自个儿的错,才会让阿娘难过,才会让他的二哥哥不肯回家。

  邢阿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做工,就算回了家也是沉默寡言,甚少跟两个孩子说上些什么暖心的话,一家人看似和睦友爱,内里却各有各的悲痛神伤。

  周云兰一时的恶意,却害了两家人许多年。

  屋里的邢小妹被周英跟赵三婶子哄了许久才哄住,邢阿娘怔怔的抱住她,空洞的双眼流淌着泪水,无声无息,看的人分外揪心。

  院里抱头痛哭的兄弟二人,先回过神来。

  裴玖给人倒了热水喝,又打了清水让人洗把脸,又跟卫青燕赶紧忙活着晚饭。

  哭到脱力的邢阿爹被邢南跟赵宝根扛回了屋,刚把他放到床上,邢南耳边就响起了邢阿爹沧桑嘶哑的声音,“对不起,三儿,是阿爹对不起你们。”

  父子二人赤红着眼眶对视,赵宝根也伤怀,吸了吸鼻子转身出去。

  邢南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怪吗?幼时应该是怪过的,怪阿娘不爱他,怪阿爹不在乎他,不,也许他是不怪的,他能懂也能理解阿爹阿娘痛失爱子的无解痛楚,特别是当他有了小平安跟小喜乐之后,他是不怪的,只是曾经留下的伤痛,总不会那么轻飘飘的就随风而去。

  邢南第一次将人高马大的自个儿蜷缩着倚靠进阿爹的怀里。

  “阿爹,不是你跟阿娘的错。”

  在孩子们年幼时,他时常这样抱着大儿子跟早逝的二儿子,也时常这样抱着最晚出生小女儿,却甚少拥抱过他的三儿。

  邢阿爹双臂环住邢南宽阔坚实的肩膀。

  他的三儿长大了,长的肩宽腿长,人高马大,再不是曾经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一小团。

  他眼眶氤氲升起水雾,仿佛看到幼小的邢南小跑着向他而来,张开瘦弱的胳膊想要阿爹的抱抱。

  可他没有回应幼小的孩子,他是看到了孩子眼里的失落跟泪光,他却没有回应,或是他也曾怨怼过,若不是邢阿娘怀着他,就能对小邢西更上心。

  他们是为了躲避内心的自责愧疚,为了让自己内心的痛苦少一些,才无意识的把错误归结到懵懂的幼童身上,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懵懂的幼童已经分外懂事,他已经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向阿爹阿娘索取,不会向阿爹阿娘撒娇分享自己的快乐趣事,更不会向阿爹阿娘哭诉。

  他就那么安静的一个人慢慢的长大了。

  他们是爱孩子的,可他们悔悟太迟了,伤了孩子的心太久了。

  邢阿爹浑身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孩子的爱意跟歉意,邢南却从肩膀上颤抖的双手上感受到了阿爹的难过。

  他粗粝的大掌,轻轻的拍着阿爹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像他哄慰两个小崽子一样。

  父子俩相拥,爱意无言,却溢满了他们的胸膛。

  邢阿娘怔怔的失神,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如同当年刚失去小邢西一样的状态。

  周英怕她再陷进去,连忙让吴亮去请了刘大夫。

  知晓源由后,刘大夫唏嘘感叹,给人扎了针安了神,先让人睡了过去。

  邢小妹被阿爹阿娘这么一惊又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的被人喂下小半碗米粥吃了些药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月哥儿该饿了,三婶子你们先吃着,天色也不早了,吃完赶紧回家去,月哥儿有身子早点回去歇息,今儿跟着我们担忧别累坏了啊!”

  卫青燕强打起精神喊人吃饭。

  谁都没胃口,也知道这事一时间解决不了,顾及着纪净月的身子,赵家几人匆匆吃了几口打着灯笼先回家去了。

  “夜里有事就去家里喊人,别强撑着啊!”

  赵三婶子跟周英抹着眼睛出了院子,二人边走边嘱咐。

  裴玖没点血色的脸上扯不出笑意,将人送到院门外:“三婶、伯么你们路上注意点,别太担心,阿爹阿娘都安顿好睡下了,有事大哥跟南哥会去喊你们的。”

  “嗳!别送了,快回去吧!”

  邢阿娘扎了针安然的睡在了炕上,怕再惊动了她,不敢大动作把她挪回屋里去。

  屋里的邢阿爹也让邢东哄着给喂下了安神的汤药,他担心邢阿娘不愿一个人在屋里睡着,邢东便扶着他去了炕上。

  等老俩口都安稳的睡着了,卫青燕让邢东带着孩子睡,他得陪着邢小妹,怕夜里再起高热把人给烧坏了。

  几个小崽子早困的挣不开眼睛了,索性三个小崽子就都挤在一块睡,夜里有什么动静裴玖也能及时顾着。

  兄弟俩坐在堂屋门前守着,阿爹阿娘要是夜里惊醒也好有人照顾。

  夜深人静,邢家除了三个小崽子跟高热烧的迷迷糊糊的邢小妹,没一个能睡得着。

  等孩子们熄了灯,邢阿娘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今日这么一遭,那是扎一针就能安神的,邢阿爹自然是懂她的,伸手搂住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老俩口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相互依赖无声的痛哭。

  “大哥...”

  兄弟俩坐在屋檐下,邢南抬头望着那半隐半现的月亮。

  邢东抬起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三...周云兰恶毒残害幼童,胁迫邢文与邢阳欲谋财害命,被判秋后问斩。”

  “邢文、邢阳呢?”

  “邢文为从犯判收缴家财流放边疆三千里,他走不到那苦寒之地,邢阳,哼!他入监三年,放心,大哥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的,这些事用不着你忧心。”

  邢东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有大哥在,你自好好过你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边微亮, 兄弟俩在屋檐下坐了一夜,站起来舒展身体,活动四肢。

  今儿铺子是没法开了, 但供给几家食肆跟楼里的吃食要送去,做生意不能失信于人。

  “三弟, 我一个人去送货就成了, 你得在家守着。”

  “嗯。”

  卫青燕跟裴玖都是到了天快亮时才眯了一会儿, 屋里透进光亮, 俩人就爬了起来。

  邢小妹该是哭累了,夜里还好没再起高热,卫青燕起床给她掖好被角, 又摸了摸她的头,体温正常, 卫青燕总算松了口气。

  兄弟俩已经把吃食都装好车, 一夜没睡, 二人一脸憔悴,眼底一片灰青, 眼白缠绕着鲜红的血丝,卫青燕担忧道:“赶车慢着些, 送了货别急着赶回家, 困了就在铺子里睡会儿, 家里有我们,你别担心, 到镇子里吃点东西, 身上有银子没?”

  “有, 我都晓得,你别担心, 我先去了。”

  卫青燕看着牛车的远走才缓慢回了院子。

  “孩子们都还没醒,南哥你上屋里守着孩子们眯会儿。”

  裴玖站在房门口望向邢南,他侧目看着紧闭的堂屋大门,才一夜,下巴上就冒出了一圈青茬,裴玖心疼他,拧巴着两条秀气的眉毛轻咬唇角,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来,他头一回被自个儿的蠢笨气的肝疼。

  好在邢南只淡淡的看了一眼,清冷的嘶哑声:“嗯。”

  他神色疲惫,却朝着小夫郎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

  裴玖赶忙进厨房跟卫青燕烧了热水做上早饭,把邢小妹跟邢阿娘的汤药点了小泥炉给慢炖了起来。

  才刚把药罐子放到小泥炉上邢阿娘就进了厨房。

  “阿娘。”

  “阿娘。”

  这一夜之间邢阿娘仿佛老了十岁,鬓边白发丛生,额间散落的发丝根部也冒了白,肤色枯黄暗沉,眼底乌青深重,布满血丝的双眸红肿不堪,卫青燕跟裴玖心酸不已,昨日出门时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二人声音微颤,忍不住鼻酸。

  邢阿娘早已平静下来,她温和的笑了笑,“饭都做上了,大儿跟三儿上镇子里守铺子去了?”

  卫青燕摇摇头:“东子把定好的吃食给各家食肆跟楼里送去,铺子,铺子歇几日,咱们轻快几日。”

  “成,每日忙忙碌碌不得闲你们也累,歇几日就歇几日。”说着邢阿娘转身出了厨房。

  裴玖紧步跟了上前,“阿娘,你上哪去?”

  “牲畜圈棚还没打扫,我去收拾收拾。”

  她未曾回头,往后院走去,裴玖欲要跟上拦住她。

  阿娘定是一夜未曾入眠,他得拦着阿娘让她歇息下来,心里不痛快,又这般强撑熬着,身子哪里吃得消。

  一只手拉住了裴玖的胳膊,他回头一脸疑惑。

  “让阿娘去,有事做就不会总想着,总想着那事了。”卫青燕叹息一声送开手继续忙活着早饭。

  邢阿爹在炕头坐着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活动开四肢,从柴房扛起锄头从院子里走过。

  “阿爹。”

  裴玖坐在小凳子上守着两个小泥炉,轻轻的喊了一声。

  邢阿爹如往日一般语气并无起伏:“我去地里锄草。”

  裴玖:“早饭马上就好,阿爹吃了早饭再去吧!”

  邢阿爹垂眸见儿夫郎眼里的担忧,顿下步子,“嗯,我去牲畜圈棚看看。”他放下锄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家里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忙忙碌碌三餐四季,没有人再提起邢西的名字跟那一家子的判罚,大家心照不宣的回避着。

  铺子连着歇了五日,邢家这事在镇子里都传开了,相熟的客人们都能理解他们一家人的心情,这事放谁身上都不会好过,歇几日能缓过来就好,就怕郁结之气长埋于心,生生把人给拖坏了。

  铺子歇业,楼里的吃食还好,每五日供一次不妨事,几家小食肆却是每日要供货,邢东便跟几家食肆老板说好先供上五日的货,等家里事情完结开了铺子便按契书日日供货。

  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几位老板并未为难邢东,反而多多宽慰了他几句,这世道总归是好人多。

  家里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却也只清闲了两日,培育的秧苗成片绿意,又到了插秧农忙时节。

  邢小妹高热反复了两日才退下,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带着点婴儿肥的下巴现在都溜尖,精神却是比前几日好上了许多。

  第二日送了食肆的吃食,邢东立马就赶回了家。

  屋檐下放着两张躺椅,邢阿娘跟邢小妹各躺一张,身上盖着薄被子,二人皆是昏昏欲睡,调皮的小平安这几日就爱粘着阿奶,阿爹阿么来抱都不肯,一离开阿娘就扯着嗓子干嚎。

  他这会儿倒是乖巧的很,安安静静的的爬在阿奶怀里,浓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着,含着自个儿的大拇指嘬。

  邢东卸下牛车进了院子,见阿娘跟妹妹好似睡着,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打算把小平安抱走,好让阿娘好好睡一会儿,阿娘眼底黑青,这两日他起夜总能听到阿娘阿爹屋里辗转反侧的叹息声。

  老俩口除了第一日发泄了一通,便把难过悲痛都憋在了心里,不想让孩子们担心,白日里当着孩子们的面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

  邢东刚抱起小平安,邢阿娘就睁开了眼睛,“回来啦!”

  “嗯,阿娘你睡会儿,我抱小平安去溜达一圈,别让他吵着你了。”

  邢阿娘笑笑:“咱们小平安乖着呢!哪里会吵阿奶,软软的一小团,我抱着还挺暖和的。”

  小平安对着她咧嘴傻笑,伸手要抱。

  邢东便把小平安又放回了邢阿娘怀里。

  “你阿爹、三弟去地里施肥了,润一润土地,后日就能插秧了。”一旁的邢小妹倒是睡得沉,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把她吵醒,生了两日病到底是身子虚了些,好在精神还不错,能吃也能睡。

  邢东:“我去地里看看。”

  他拿起院子角落的锄头上地里去了。

  调皮的小鱼儿拉了一尿布,卫青燕给他换洗的时候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知道是邢东回来了,等换洗好抱着孩子出来也没见到个人,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

  “阿娘,东子人呢?我刚听到声音还以为他回来了。”

  “是回来了,跟我说了两句又上地里去了,他们汉子总是闲不下来。”

  邢阿娘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身影蹦跶着就进了院子,“邢二婶、大哥么我来啦!”

  这么活泼的人除了纪净月还能有谁?

  他这一嗓门把睡的正香的邢小妹都给惊醒了。

  邢小妹睁开眼睛瞪大,撅着嘴气呼呼的说道:“月哥哥你声音也太大了,我正要吃烤鸡腿就被你一嗓子给喊醒了。”

  纪净月笑语盈盈:“好小妹别气别气,明儿我就让你宝根哥哥上镇子里给你买烤鸡吃。”

  “真的呀?”一听有烤鸡吃邢小妹立马变了脸,直起上半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纪净月。

  “我还能骗你不成,明儿肯定让你吃上鸡腿。”

  邢小妹站起身一溜烟跑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月哥哥最好了。”

  卫青燕揶揄道:“哟!这会儿又是月哥哥最好啦!”

  “嘿嘿!都好,大家都对小妹最好了。”

  眼前活泼可爱笑容灿烂的小女儿,让邢阿娘心里一软,露出了一丝笑意。

  “玖哥儿上哪去了?”纪净月环顾院子也没看到他的好朋友。

  卫青燕:“乐哥儿闹着要看兔子,玖哥儿带着他去新院子那边转悠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我找他去。”纪净月捏了捏小鱼儿跟小平安的小脸蛋蹦跳着往后院走去。

  邢小妹赶紧跟上他:“我也去。”

  “月哥儿你慢着点,怀着身子你可别瞎蹦跶,慢慢走。”

  一蹦一跳的把卫青燕给惊得够呛,都要显怀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样大的动作震到肚子里的小崽子怎么办?

  纪净月回头手指扒拉着下眼皮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知道啦!”听了他的话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小喜乐看了会儿小兔子就闹着要走了,小兔子是很可爱,可是新院子里养了许多牲畜,就算是日日打扫,那味道也是呛人的,他咿咿呀呀的指挥着阿么朝大门走。

  “小调皮鬼,不带你来看兔子要闹,看了兔子还要闹。”裴玖白玉般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三只狗崽子围在他身边撒欢,“汪汪汪汪”个不停,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吵的人脑袋都是大的。

  裴玖拔高了点声音呵斥道:“别叫了,脑袋都让你们给叫昏了。”

  他声音清脆软糯,拔高了音量也是软软糯糯的,没一点震慑力,狗崽子们不但不怕他,反而叫的更加起劲。

  “玖哥儿。”

  “三哥么。”

  二人刚踏进院子,狗崽子们一见到人就围扑了上去,把纪净月给吓的一脚没踩稳,差点给摔了。

  “一个个要翻天了不成?还当自个儿是小崽子见着人就往上扑,要摔倒了月哥哥,看大哥、三哥不扒了你们的皮吃狗肉。”

  邢小妹连忙扶稳纪净月,气势汹汹的指着三只狗崽子。

  狗崽子们知道自个儿做错了事,垂下尾巴脑袋,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咽不敢再撒欢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这边院子味道大,乐哥儿都闹着要走了,走吧!上前院去。”

  裴玖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喜乐喊人一块出去,转头凶巴巴的瞪了狗崽子们一眼,“不许再闹了,差点把月哥儿都给吓摔了,等南哥回来再收拾你们。”

  他们上新院子来回走了一趟,赵三婶子跟周英都在院子了。

  卫青燕到了热茶抓了瓜子花生出来。

  小鱼儿一见着朗儿就不得了,不肯扶着学步架子,蹬着两条小短腿就要跟着朗儿后头跑,“个、个。”

  “小兔崽子,一见着朗儿就会开口叫人,平日里要哄半天才肯开口喊句阿爹阿么。”卫青燕笑骂道。

  小鱼儿学步快,走起路来跟只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却也稳当,朗儿牵着他满院子的溜达,手里的小布偶往前一扔,两个小崽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捡起来继续扔,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就这么一扔一捡能玩上大半日。

  小川子跟小平安还走不了几步,看着两个哥哥跑来跑去急的小手去扯大人的衣服,想要人抱着他们一块去玩。

  邢小妹上午眯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抱着小平安凑去过跟几个小侄儿玩闹戏耍,邢风被小川子闹的无法只能抱起他一块去,抱的没了耐心就给他扔学步架子上,小川子也不恼,一步一走,慢吞吞的推着架子去追哥哥们。

  朗儿带着小鱼儿扔一会儿小布偶又跑过来跟两个小弟弟玩一会儿,院子里充满了小崽子们的欢声笑语。

  裴玖觉得小喜乐实在太懒惰了,他的几个哥哥都慢慢的学着走路了,就他懒懒的,成天撒娇卖乖要抱,这怎么行?现在不好好学走路,以后大了更懒怎么办?

  他狠狠心不理会小喜乐的撒娇耍赖,把他往学步架子上一放,“去,跟着哥哥们走几步。”

  小喜乐委屈极了,瘪着嘴眼里就含上一泡泪花,可怜巴巴的盯着狠心的阿么。

  朗儿是最喜爱这个白团子一样的小弟弟,瞧他一沾地,领着弟弟们就过来逗他玩,捡起丢开的小布偶塞小弟弟手里,“弟弟丢,丢。”他抓着小喜乐的手去丢小布偶,然后再颠颠的捡回来让小喜乐继续扔。

  小喜乐也跟着玩开了,“咯咯咯”的笑着等哥哥把小布偶捡回来再扔。

  “家里有小崽子就是热闹啊!”赵三婶子喝一口热水慈爱的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小崽子们。

  周英打趣道:“等明年你家大孙子出生你就知道烦了,每天闹个不停,脑袋都是大的。”

  赵三婶子:“闹点好,总比家里冷冷清清来的欢快。”

  纪净月跟只小松鼠一样咔擦咔擦的嗑瓜子剥花生,没错,他又饿了。

  邢阿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小崽子们时不时回一句话,晴空万里,微风拂动,亦是能慢慢抚平经年的伤痛。

  但总有些不识好歹的人,还能舔着脸上门来打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哟!家里这么热闹。”院子大门半掩着挡风, 干瘪黑瘦的妇人直接推门而入。

  在村里串门就是别人家院门大开着,都会先在门口招呼声,等主人家请了人再进门, 这妇人倒是好,半掩着门呢!她不声不息推了门就不请自来。

  院里众人目光都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周英不满皱起眉头。

  刘三水他媳妇过来做什么?

  想到这两日村子里的风言风语, 周英阴阳怪气道:“那能跟你家比, 那是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人来人往, 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妇人名黄桂枝, 她被周英阴阳两句也不恼,笑眯眯的开口:“还是你们邢家热闹呢!咱们小门小户的比不了,比不了。”

  她心下冷哼, 昨日有在镇子里做工的村里人都听说了,邢文一家都下了大狱, 这不就赶巧了嘛!前日邢正家的被官差喊了去, 邢文一家就判了刑, 她可是特意去打听了,邢家的铺子从昨儿就没开门, 肯定是他们包庇疑犯官老爷罚的。

  马上就要成破落户了,还笑的出来。

  “刘家的你来做什么?”邢阿娘冷冷的看着她。

  来干什么?自然是来看你们家笑话的, 哼!让你们当白眼狼, 不报恩就算了, 连自个儿家的菜都不买,呸!

  黄桂枝也就心里想想, 这话自然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家还收不收菜?听说你们家铺子关门了,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还给你们留着菜呢!你们要不收这菜我也好告诉人家,别白白把菜都给放坏了。”

  “哼!你倒是打听的仔细, 谁跟你说我家铺子关门了?我记着我家可不收你的菜,谁要问便自己上门来,难不成还有人请了你来问?正好,你告诉我是谁家,我这就亲自上门去说说。”

  邢阿娘皮笑肉不笑的冷声道。

  真当她是个软柿子,是个人就想来捏上一把?

  黄桂枝哪里说的出谁家,她就是想上门来打打邢家的脸,出出一肚子的怨气。

  被邢阿娘这么一怼,她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刘三水俩口子以往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平日里被人挤兑几句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今日敢上门还是被村中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夫郎给撺掇来的。

  进门那会儿,黄桂枝还有点底气,这会儿心里是想了几十句嘲讽的话,可嘴里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支支吾吾的憋的脸都红了,见院里人都盯着她,心里又羞又恼,破罐子破摔一般挤出一句话来:“你管是谁家问的,就你家包庇疑犯的事全村都知道了,也不觉得害臊,当日竟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跟我家三水对质。”

  卫青燕气的抄起墙角的扫把就去赶人。

  缓了两日,眼见阿娘的心气顺了一些,家里人是半句都不提这事,这人倒好,不明不白就上门来瞎咧咧,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哎哟!你干什么?说不过就动手有没有王法了,哎呦喂!疼死我了,我要喊人了,你快住手。”

  一时间谁也没想到卫青燕能抄起扫把打人,黄桂枝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逃窜中不慎一头撞到了大门上。

  “砰”的好大一声响。

  黄桂枝被撞懵了,狼狈的样子让卫青燕嗤笑一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捂住脑门哇哇大叫:“杀人啦!你们邢家都是一路货色,来人啊!救命啊!邢家人又要杀人啦!”

  “闭嘴,还真是好笑,你自个儿送上门来找打,又是你自个儿撞门上的,杀什么人?你喊,你大声喊,多喊些人来,倒是让人来瞧瞧,我们邢家是怎么得罪你了,大白日的就上别人家来撒疯,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卫青燕是性子好少与人有冲突,要真论起吵嘴来,邢阿娘都说不过他。

  “你们家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我说什么了?不就说了你们家包庇疑犯,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啊!”黄桂枝越说越觉得自个儿有理,扒拉开大门就朝院外大声嚷嚷:“快来人啊!快来看看这邢家是怎么欺负老实人的,哎呦喂!要人命啦!听不得人说实话,人都要被打死了,快来人呀!”

  邢家屋院这块偏,来往路过的村民都是做活路过,黄桂枝这么一喊还真让她喊来了几个不明所以的人。

  一院子人都被她给气笑了。

  卫青燕上去要去跟她理论个黑白明白,邢阿娘起身拉住他,走到黄桂枝面前。

  “刘家的,看在咱们一个村,素日里无仇无怨的我好生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打听的半清不楚,全凭自个儿臆想在这诬蔑人,你就不怕损阴德?”

  “呸!谁诬蔑你们了?”

  有了几个村民在,黄桂枝胆子又大了起来,腰背也挺的老直了,梗着脖子叫嚷:“邢文一家都被下了大狱,官老爷判的还能有假?哼!你们邢家都是一路货色,你家汉子刚被官差带走,邢文一家就被抓了判刑,敢说不是你们包庇疑犯被官老爷给罚了?铺子都关了,还不承认,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们家倒是厉害,说不过就动手。”

  “大伙瞧瞧,我头上这包就是被她家儿夫郎给打的。”黄桂枝抻着头给院外的几个村民看,“大伙可要给我评评理啊!这一家子太欺负人了。”

  村民们见她头上红肿的大包还真信了她的话,正要附和的说上几句,不远处邢家父子三人正朝家里走来。

  几个村民可不敢吭声了,五大三粗的汉子,这要被打一顿可不得了。

  “评什么理需要站在我家院门前?走,我这就带你找村长评理去。”

  黄桂英刚叫嚷开就被洗衣裳的李阿么给听到了,邢家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李阿么就跟他们家做了邻居,算是看着邢阿爹三兄弟长大的,他对邢阿爹跟邢大伯的为人那是一清二楚,一听有人找事他赶紧就去地里喊了人过来。

  邢阿爹黑着脸往她面前一站,把她面前的光都给挡的严严实实,黄桂枝抖了个激灵,连个屁都不敢放。

  “村里的风言风语怪我没有早点去管,孩他娘你别气,燕哥儿来扶你阿娘回去,我这就带着疯婆娘去找村长。”

  “嗳!”卫青燕上前扶着邢阿娘的胳膊,“阿娘,有阿爹在,咱们不跟这种人置气。”

  邢阿娘深深的看了一眼邢阿爹,嘴角微扬,笑中带着苦涩,若是早些年邢阿爹能做到这般而不是一昧的沉默寡言就好了,她没说什么由着卫青燕扶着她回了院子。

  “南哥。”

  裴玖探出半个身子巴巴的看着邢南。

  邢南柔声道:“没事,你回去陪着阿娘,关好院门。”

  “不是要评理?走吧刘家婶子,别耽误了大伙吃中饭的时间。”邢南冷眼看向她,语气生硬。

  黄桂枝原本还有几分气势,见着他们父子三人早吓破了胆子,不想跟着他们去找村长,却又不敢不跟着,哆哆嗦嗦的走在三人中间,煎熬的不行。

  几个凑热闹的村民饭也不赶着回家吃饭跟着一块去了。

  邢家这事昨日邢东便上邢村长家说的一清二楚,邢村长原想等着这几日先让村民们忙完地里的活,再把这事给说清楚,哪里知道刘三水家的脑子这么不清醒,被人撺掇几句就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了。

  正好到了晌午吃饭的时间,家里饭菜都端上桌了,邢村长从屋里走出来怒瞪黄桂枝,让邢章大声吆喝了两句,村民们都凑到了院门口来听听村长要说什么。

  刘三水被邢村长差人喊了过来,他也是稀里糊涂的,到了村长家院子前的空地见着黄桂枝都还不知道发了什么事。

  邢村长先将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转而呵斥刘三水俩口子一顿。

  村民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邢正家的才是真正的苦主,又得知邢文一家被判的刑罚,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冒,心下又怕又愧疚。

  刘三水跟黄桂枝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怕是近日都不敢往村子里走。

  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夫郎被黄桂枝给供了出来,那几人压根都没敢出来,村长中气十足,骂人的声音躲在屋里都听的明明白白。

  邢阿爹这回做的狠,得知是哪些人后竟一家一家上门去说,说的几家人臊的面红耳赤。

  家里的汉子等他一走就教训起惹事的媳妇、夫郎,邢阿爹这回是真的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这么多年总算是开窍了。

  等回了家,邢阿爹又恢复成了往常的寡言少语。

  赵宝根跟个活宝一样绘声绘色的给大伙讲邢阿爹的英勇事迹,邢阿娘脸上的郁色随着他的讲述也褪去了几分,眉眼间捎上了几分笑意。

  纪净月在旁边配合着赵宝根,俩口子可真的一对活宝,笼罩在家中的黑色气压硬是被二人一通表演给驱散的七七八八。

  明日一早就要开始插秧了,一家人吃了晚饭洗漱后都早早睡下。

  邢阿娘今日吃了安神药倒是睡着了,不同前两天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想起就抹着眼泪,邢阿爹见媳妇沉沉睡去,长舒一口浊气,他就怕老妻憋着一口气,把自个儿的身子给憋坏了。

  “南哥。”

  哄了孩子们睡下,俩口子躺在被窝里,裴玖忽然伸手握住邢南粗粝的大掌,软糯的唤了他一声。

  “嗯?”邢南没有一丝睡意,这两日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闪动着幼年时的片刻,他不曾表露出内里的情绪,不想让小夫郎为之担忧伤怀。

  日日睡在枕边的人,丝毫改变都能被轻易的被察觉出来。

  前天邢南就是一夜未曾入睡,昨天夜里好不容睡着却梦呓着听不清的语句,裴玖心疼,他的汉子铁骨铮铮,连重伤时都不曾喊过一声疼,不曾露出过迷茫的神情。

  裴玖很自责,怪自个儿胆小蠢笨,连安慰人都不知从哪说起,一直以来都是邢南护着他,心疼他,他觉得自个儿真的太没用了。

  裴玖翻身侧躺着,环着汉子的胳膊紧紧抱住,思索了许久,久到邢南都以为他睡着了,“你不要难过,我跟孩子们会心疼。”憋了这么久,他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先是一怔,随即身旁的汉子沉声笑了起来,胸腔随着他的笑声颤动,裴玖脑门抵住他的胳膊被带着一块颤动。

  忽而,他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他的汉子笑了。

  “嗯,有你们在,我不难过。”

  裴玖忽然很想知道身旁汉子幼年之事,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了口:“南哥,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好。”邢南翻身侧躺着跟小夫郎面对面,他将人拢进怀里,下巴抵在小夫郎毛绒绒的头顶。

  都是往事,阿爹阿娘很好,大哥大哥么、小妹也很好,他还拥有了如此乖巧软糯的小夫郎跟两个小白团子,往事再提起最多也只有感慨两句,再无蚂蚁噬心的丝丝抽痛。

  “我记事起......”

  第一百五十章

  邢南讲了许多幼年时的记忆, 有疼痛,有难过,有不解也有欢乐。

  小夫郎安安静静的的窝在怀里听他的述说, 让他觉得无比的平静跟安心,一字一句平淡无起伏, 直到月上梢头, 小夫郎呼吸清浅平稳, 他打了个哈欠也沉沉睡去, 梦乡甜美又安宁。

  翌日

  天还没亮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烟囱冒出袅袅炊烟,跟随春风飘散, 抬头望去,天空中依旧繁星点点, 冒了一点点边边角的金色太阳光让天空更是瑰丽。

  “还有一个馒头, 你们两分了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卫青燕把最后一个馒头掰开塞给兄弟俩,他们接过半个馒头两口就下了肚, 挑着育好的秧苗往地里去。

  “阿娘你跟小妹在家看着孩子们,我们走了。”

  几个小崽子还在熟睡, 裴玖亲了亲孩子们的额头, 跟卫青燕一块跟上前面的汉子们。

  还是跟往年一样, 今日先去帮邢大伯家插秧。

  等他们到地里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村民们都在地里忙活开了。

  “大伯, 亮子。”

  邢东挽起裤腿赤脚踩进田里, 几人打了招呼便埋头苦干。

  “你注意着点脚下, 别踩到碎石伤了脚。”邢南抻直了胳膊让小夫郎打着他的胳膊踩进田里,“你跟哥么慢慢做不着急, 累了就上树荫底下去歇会儿,别累坏了腰。”

  “知道了,你快去吧!”

  裴玖催促他去做活,高大的汉子杵在这念叨了好一会儿,好多人都看了过来,裴玖被人看的耳根都发热了。

  插秧就得赶早赶晚,趁着太阳不大的时候,晚春的太阳到了正午时分也是晒人的很,幼嫩的秧苗就怕给晒坏了。

  一干起活,时间就过的飞快,邢阿娘来送水的时候都过了半个上午。

  “都歇会过来喝口水。”

  “嗳!就来。”

  夫郎、妇人们交错的招呼声不绝于耳,纪净月提了半桶水缓步走过田坝站在自家田地前。

  赵宝根都不用人喊,两条腿蹬着湿泥朝人走去,“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嘛!”还好赵三叔跟赵三婶子离他远,溅起的泥水吧嗒又落回了田地里,没给飞溅到人身上。

  “又不重,我活动活动人也舒坦些。”纪净月给他舀了一碗水,“阿爹阿娘,过来歇会喝口水。”

  瞅见裴玖站在田坝上喝水,纪净月迈开步子朝他走去,“玖哥儿。”

  “嗳!你挺着个肚子慢些走,小心脚底打滑。”田坝上被人来回的踩,坑洼泥泞,看他走过来,裴玖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纪净月咧嘴笑:“嘿嘿!没事,你们可真快,一亩地都快弄完了。”

  “咱们人多肯定快些。”

  裴玖一手握拳捶着酸疼的腰。

  还真是过惯了好日子,才干了小半日的活就累的不行,以前在裴家的时候,他可是能连着插四五日秧。

  自从嫁进邢家还真没做过什么重活,从怀了身子就更加无所事事了,连些轻快的活计都被家里人拦着不让做,他心道:真是被娇惯了。

  邢南见他站在那一直捶腰,怕他累坏了身子,小夫郎原本底子就差,后又怀了双胎比别人吃了不少苦,邢南低声道:“你回去帮着阿娘做饭,下午就别来了。”

  “没事,我就是好日子过久了把身子都给养娇贵了,以前我可是能连着插四五日的秧呢!”他脸上还带着小得意,想以前在西山村他可是出了名的能吃苦,能干活。

  邢南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一笑,“行,那你慢着点做,累了就上一边去歇着,别撑着。”

  “嗯,我晓得。”

  纪净月是想来跟裴玖聊两句天,结果天没聊成,全听他们小俩口讲小话去了,感情他站在这是个隐形的?

  “玖哥儿我走啦!”

  “啊!行,你慢着点走,仔细脚底下的路。”

  赵三婶子提着水桶跟纪净月一块回了做饭。

  也不知是大伙干劲太足还是发泄情绪,今年两家的田地插秧别往年早了一天就都弄完了,第一天下地裴玖给累的够呛,回家吃饭都不想抬手。

  邢阿娘跟邢南劝着他不让他再下地,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倔了一口气,第二天依旧跟着下了地,搞的邢南心慌慌,还以为自个儿说错什么话了惹得小夫郎不高兴了。

  第二天夜里俩人躺在被窝里邢南忍不住问他:“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裴玖累的连话都不想说,闻言也是大大的疑惑,“没,你怎么会这么想?”懒洋洋的瘫在床上,说话声都小小的,好似大一点声音就得费他多少力气。

  邢南知道他是累极了,坐起身来给他捏捏胳膊捏捏腿,“昨晚吃饭时让今天不要下地你还不肯,我看得出来你在较着劲,难道是别人说了你什么?”

  他轻轻松松的把小夫郎翻了个面,轻缓的按着小夫郎的细腰。

  宽大的手掌稍一用力,酸胀的腰部又痛又舒坦,裴玖听了他的话噗呲笑了出来,染上了几分□□的意味,“啊!你轻点。”

  “没人说我什么,我就是跟自个儿较劲。”说着裴玖不好意思了起来,他觉着自个儿虽然蠢笨,但以前好歹还能吃苦做活,现在倒好,连苦都吃不了了,干点活就累的不行,他就觉得自个儿挺没用的,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

  邢南也是被他给逗笑了,傻夫郎,还能自个儿较劲的,真是可可爱爱奇奇怪怪。

  地里的活刚忙活完邢阿娘就要去镇子里开铺子。

  “歇这么多天了再不开门别人还以为咱们铺子不做了。”

  邢阿娘脸色如常,家里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有事做忙起来也好,免得空闲下来想些伤怀的事。

  被判流放的邢文这日被两位官差押着动身前往边疆之地。

  他身上的囚服脏乱遍布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蓬头垢面,隔了几日脸上的伤势更加严重,跟面目全非没两样,就是邢老太太见了都不一定能认出人来,他脖子上带着木枷,前面的官差牵木枷上的锁链,邢文踉踉跄跄在后面跟着,稍慢一步便会被官差狠狠拖拽。

  刚出镇门走上官道,远远的就驶来一架牛车,挥动鞭子赶车的汉子正是邢东。

  囚犯跟官差的的队伍各位的引人注目,距离还远,邢东的目光却让邢文感觉到如芒刺背,他侧脸低头朝着另一边,牛车缓缓驶过他身侧。

  邢东冷漠又平静,对他视而不见,邢文害怕的两腿打颤,就怕邢东突然跳下牛车再打他一顿,他可真受不住了。

  邢文这人也是奇了,说他胆小懦弱却连人命关天的大事他都能视而不见冷漠相对,要说他胆大妄为却又贪生怕死的很。

  牛车进了镇门,邢文忍不住扭头看去,青紫红肿的脸上看不出他的神色,不知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的心中可有悔意。

  到了铺子门口停下牛车,“阿娘,到了。”邢东朝车厢唤了一声,邢阿娘侧靠在车厢上摇摇晃晃的磕着眼皮似睡非睡,车厢停止晃动她就睁开了眼睛。

  把铺面收拾妥当后邢东招呼了一声上何大叔摊子上去买早饭,对看到邢文的事闭口不提。

  平静又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一晃眼小平安跟小喜乐都到一周岁了。

  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院子里人行交错欢声笑语,大孩子们带着小孩子满院子的撒欢,孩童们银铃般的欢笑声悦耳动听。

  今天桌上好几道菜都是裴玖掌勺的,纪家舅舅们刚进院子就嚷嚷着要吃玖哥儿做的菜,边说还边砸吧砸吧嘴,惹得大伙都笑开了怀,王三叔跟刘大户也跟着起哄,邢大伯也想来着,被大伯么瞪了一眼讪笑着没敢吭声。

  这么大好的日子裴玖自然是要让大伙都吃的开心,小崽子们被叔叔姑姑们带着嬉戏用不着管,他进厨房做了几个拿手好菜。

  一道蒜香炸羊排,将腌制好的羊排裹上鸡蛋液再沾上面粉放进油中炸至金黄,蒜末辣椒碎花椒粉过热油炸香后调味淋在金黄的羊排上阵阵辣香味飘散开来,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末,红黄绿,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麻辣手撕兔跟凉拌鲫鱼都是家里吃惯了的,知道家里汉子们都爱吃重口,裴玖最后给做了道酸辣猪三样,猪肝、猪大肠跟猪五花,猪肝滑嫩,大肠弹牙有嚼劲,猪五花肥瘦相间酸辣开胃,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做好这道菜裴玖就被阿娘、婶子们赶出了厨房。

  “猫、猫。”

  两个小崽子好一会儿没看见阿么了,一见阿么的身影蹬着小腿颠颠的朝人扑去。

  上个月两个小崽子就开始会开始喊人,第一次开口是在夜里睡觉前,把裴玖跟邢南激动的后半夜才睡下。

  小平安扶着学步架子走的还算稳当,没一会儿就蹭到了裴玖腿边,爱偷懒的小喜乐才扑腾了一米的距离,急的眉头都给皱巴了起来,追不上哥哥,小叔叔跟小姑姑还在旁边笑也不来抱他,小嘴一憋就要哭。

  邢南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赶忙上前抱起他的小心肝,小喜乐顺杆就爬,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阿爹下巴蹭了几下,委屈巴巴的喊:“德、德。”小眼神直溜溜的盯着阿爹,用眼神控诉不等他的哥哥跟笑话他的小叔叔跟小姑姑。

  真是个小机灵鬼,话都说不清就会告小状了。

  “阿爹知道了,一会儿再去教训他们。”

  邢南抱着他走到小夫郎身边,小喜乐美滋滋的低头看向扶着学步架子的哥哥,小表情得意的很。

  一副哼哼!我有阿爹抱,你没有的样子。

  小平安也不甘示弱,扯着阿么的裤腿:“猫、猫抱。”

  裴玖莞尔弯腰抱起小平安。

  俩口子一身青色衣裳,夫郎隽美曼妙,夫君英俊高大,二人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穿着一样的嫩黄色小衣,九分相同的样貌,粉嘟嘟的小嘴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咧嘴笑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白白胖胖的宛如两个白玉团子。

  一家四口只站在那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院子里众人无不多看几眼。

  哦豁!也有例外的,纪净月就不看他们,正在大块朵颐呢!吃的脸颊鼓鼓,坐在另一桌的赵宝根隔一会儿就要来看看自个儿夫郎。

  越发圆润的脸蛋显的纪净月年纪更加的小,高高耸起的肚皮顶在桌子边边,坐在他身旁的赵三婶子光顾着照顾他了,一会儿给他倒水,一会儿用手挡着他的肚皮,对这个儿夫郎是宠溺又无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好想吃月饼啊!”

  纪净月躺在邢家院子里的躺椅上, 手里揣着块咬了一口的核桃糕,嘴角沾了些碎糕点,他一手搭在隆起的腹部, 望着天上的云朵双眼放空。

  院子里做活的几人听着他的嘀咕忍不住发笑,看朵云都能想到吃的。

  赵三婶子倒是挺担忧的, 还有三个多月就到生产期了, 纪净月是越来越能吃, 每回她要拦着就顶不住小哥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又怕他吃太多腹中胎儿长太大不好生产,心里是那个愁啊!

  每隔五六日就要请刘大夫过来给他瞧瞧,搞得赵三叔跟赵宝根都跟着她一块发愁, 只有纪净月成天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吃吃喝喝。

  裴玖抬眸笑道:“还有三日, 到了中秋佳节让你吃个够。”

  “我想吃去年邢二婶子买的那种黄皮月饼, 就是里头有咸鸭蛋的那种。”回想起去年那咸香粉糯的味道纪净月吸溜嘴里泛滥的口水赶紧把手里剩下的糕点给塞进了嘴里。

  他这馋嘴的样子让赵三婶子无奈的摇头, “明儿就让宝根去给你买,你可不能多吃, 月饼里糯米粉多,吃多了不易消化, 到时候别又肚子痛。”

  前两日裴玖给做了许多粉蒸肉, 送了两大碗去他们家, 纪净月嘴馋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巴掌大的肉块他是两口就能吃完, 赵三婶子一没注意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 到了夜里就喊肚子疼。

  给家里三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慌慌忙忙去请了刘大夫,这才知道是因为吃多了糯米粉不消化才腹胀腹痛。

  气的赵三婶子训了他老半天, 纪净月也知道错了,他闹这点动静可把家里人吓得够呛,赵三叔见他痛的脸色泛白都腿软的差点坐地上了。

  这两日纪净月很努力克制自个儿的食欲,一块糕点揣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能吃小半天。

  看手里只剩下点糕点渣子,纪净月顿时就给蔫巴了,怎么一口就全给吃了?

  卫青燕把晾晒好的萝卜条收了起来,打他跟前走过时好笑的很,“我记着橱柜里还有些酸梅,我去拿来,酸梅助消化正好拿给你吃。”

  纪净月眼睛又冒光了,点点头傻笑,他这嘴里要不吃点的东西就浑身难受。

  “回来啦!”

  上地里干活的父子俩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赵宝根,周英朝三个汉子说道:“宝根也来啦!”

  赵宝根憨笑:“昂,我来等阿娘一块回家。”

  “哈哈哈,你就别拿三婶子当借口了,不就是惦记着月哥儿么,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卫青燕拿了酸梅出来,罐子里剩的也不多,只有四五个小梅子被糖水覆盖着。

  纪净月用手指头捏了一个含进嘴里眯着眼睛,“好吃。”

  自个儿夫郎吃的满足,弯弯的眼里带着餮足,赵宝根挠挠后脑勺咧着嘴傻笑,他夫郎可真可爱啊!

  “阿爹喝水。”

  烧开放凉的开水用竹筒装着放进后院的井水里冰着,裴玖拿在手里都觉得冰人。

  炎炎夏日喝上一口清凉的开水,散去一身的燥热真是舒坦,赵宝根接过竹筒眼睛还盯着夫郎再看,吨吨吨的大口喝水,喝的太快不小心呛住了,一咳水就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邢南被他这傻样笑翻了,握拳挡在嘴上,眼梢的笑意却是挡不住。

  “哈哈哈,你慢点喝,这么大个人喝口水还能给呛住。”纪净月扶腰起来递给他帕子:“给,快擦擦,一脸的鼻涕水,脏死了。”

  “嘿嘿。”赵宝根接过帕子还在傻笑。

  睡了午觉刚醒的几个小崽子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就不老实了,邢小妹先抱着小鱼儿把他放在学步架子上,“三哥,你去把小平安他们抱出来,一会儿要闹了。”

  几个小崽子习惯了睡午觉,每日吃了中饭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总要睡足一个时辰才会醒,今儿倒是往日早醒了会儿。

  邢南进屋一手抱一个,小平安出了屋门就蹬着小短腿要下地去扑腾,邢南就把他放到学步架子上让他去跟小鱼儿打闹,小喜乐揪住阿爹的衣领子,把头靠在阿爹肩膀上懒洋洋的。

  邢南宠着着他,他不爱动就抱着,裴玖就不大愿意,总怕小喜乐太懒了以后不得人喜爱,“你别总惯着他,放他下来让他自个儿活动活动,成天懒洋洋的不爱动弹,日后长大了还这般性子可怎么好。”

  “不碍事,咱们乐哥儿才一岁,离长大还远着呢!”邢阿爹搬了小板凳坐在两个孙子旁边守着他们朝裴玖说道。

  邢南:“对。”

  裴玖很无奈,全家人都太宠他了,他擦擦手捏了下小喜乐的脸蛋:“你就仗着有人宠继续懒下去吧!”

  “猫、猫,咯咯咯!”小喜乐不揪阿爹的衣领子了,小手抓着阿么两根手指要跟阿么玩闹,脸颊边的小酒窝可爱到不行。

  裴玖瞪大双眼佯装不高兴,“不跟你玩,你懒,阿么不可不懒,阿么要做事。”

  抽出手坐下准备剁辣子,小喜乐见阿么不跟他玩,瘪着嘴向阿爹投去委屈的小眼神。

  邢南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小坏蛋把阿么惹不高兴了还装可怜,去跟哥哥们玩,阿爹也不懒,阿爹要帮着去做事。”

  “阿爷抱,咱们乐哥儿才不懒。”邢阿爹笑着抱过小喜乐,看着小崽子们玩闹。

  有人看孩子邢小妹就溜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了,走到大门口朝院里说:“我去找月姐儿玩了。”

  “知道了,别疯玩,早点回来,不然等阿娘回来又要教训你。”卫青燕探出身子喊了一句,邢小妹早就跑没影了。

  水缸里的鱼还没收拾,邢南搬了板凳坐下三两下一条鱼就给收拾的干干净净,赵宝根颠颠的跑去打下手。

  今年兄弟几个还没上过山,铺子里是有进账,但一家人开销也不少,过两年要送孩子们去书院启蒙,束脩可不少。

  “等过了中秋咱们进堂山,这个时节山里狍子矮脚鹿满山的蹿。”邢南低沉嗓音说道。

  赵宝根自然是乐意的,没几个月纪净月就要生产了,趁着现在能挣些银子,等他坐月子的时候也能多买些补品给他补补,“成,你跟东哥商量好日子告诉我就行。”

  “家里没多少豆角,我去地里摘一些。”卫青燕拿了篮子去菜地里摘豆角,顺道把晚饭要吃的菜也给摘回来。

  裴玖抬头,“哥么,你记得把地里两个大丝瓜摘回来,再不吃都成丝不能吃了,还有茄子,小妹上午说想吃茄子。”

  “晓得了。”

  春、夏季种的萝卜都收了,菜窖里堆满了萝卜,种萝卜的菜地翻耕后种上了花生。

  原先家里的菜地不大,因着家里开了铺子要用的菜多,父子三人就把自家菜地后面的荒地给开垦了出来,放眼望去,大片的青枝绿叶。

  夏季里裴玖又给琢磨出了几样吃食,他用卤肉的方法调配出卤汁,把土豆、豆角、白菜、茄子这些蔬菜都给试了个遍,家里人尝过后觉得卤汁土豆跟豆角味道最好,拿到铺子里试卖了几日生意还不错,就把这两样吃食也给加了上去。

  “邢二哥在家不?”

  院门敞开,门外站着的人朝院里大声询问。

  一听声音邢阿爹就知道是王老三,他抱着小喜乐站起来,“在,三弟你快进来。”

  王老三依旧是一副笑面。

  “三叔。”

  “三叔。”

  邢南抬头喊人,赵宝根也跟着喊。

  裴玖起身搬了凳子给人坐,又去后院拿了冰着的凉开水过来,“日头大,三叔喝点凉开水去去燥热。”

  “嗳!”王老三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依旧笑眯眯。

  纪净月见过他两回但不熟悉,嘴里含着酸梅打量了一下就错开了眼神。

  “老三今天怎么过来了?”周英跟他自然是熟悉的:“弟媳跟孩子们近日可还好?”

  王老三:“都好,能吃能睡能闹的,俩孩子皮实的很,昨天还跟我呛声,被他们阿娘给好好收拾了一顿。”

  院里人多不是说事的地方,王老三朝邢阿爹挑了下眉。

  邢阿爹会意,“玖哥儿你看着孩子们,我跟你三叔去说点事。”

  裴玖点点头接过小喜乐。

  二人进了堂屋,“二哥,昨晚裴文昭跑了,看着他的兄弟昨夜里喝多了,被他打晕了过去,今早醒了才给我报了信,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

  “这几日你让家里人都注意点少出门,底下的兄弟们都去找人了,就怕一时不妨让他寻了空子伤人。”

  裴文昭可不就成了条疯狗嘛!

  这两年被王老三控制在手里,每天在楼里做着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吃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泔水,是个人就能随意对他辱骂,磨了这么久,裴文昭已经对这样的日子日渐麻木,没了反抗的意志,王老三也就没有再紧盯着他,只安排了楼里的一个兄弟看着他。

  昨夜里何红艳新勾搭上的汉子带着人上楼里去快活,房里何红艳衣不蔽体的爬在汉子跨间,半开着的房门让人一眼就看清屋内全貌,裴文昭跪在地上擦着地板,听到房里的动静抬头忍不住抬头去看,两年间甚少相见的母子就以这样不堪的样子对视。

  何红艳羞耻绝望,双臂挡住胸口紧紧掐住自己的胳膊,大马金刀坐着的汉子正爽到一半身下的人就没了动静,气的抬脚把人踹开两米远。

  “老娼妇,老子可是给了银子的,麻溜的滚过来,老子还没爽你发什么呆?”五十多岁的汉子又老又丑,身上穿的也是粗布麻衣,他要是有钱也看不上何红艳。

  楼里找个姐儿、哥儿至少都是三五两银子,老汉子没钱,这不在赌坊里被何红艳给勾搭上了,王老三只收二百文就让他把人带走了,还给安排了房间,这么便宜的好事落他头上可把他给美坏了,他当了十多年的老鳏夫早憋坏了。

  何红艳爬在地上不敢动更不敢抬头,裴文昭发疯一般,冲进房间跟老汉子动手,楼里做事的伙计听到动静赶紧喊了打手过来才把人给掰扯开,老汉子骂骂咧咧的还想要赔偿,被打手揪着领子扔到了大街上。

  裴文昭更不好过,惹了事被好打一顿,他趴在地上,几个汉子对他拳打脚踢,这次他愣是一声不吭,赤红双眼紧紧盯着躺在不远处的何红艳。

  等打手出够了气,裴文昭拖着满身伤爬过去,脱下自个儿又脏又破的外衣盖在何红艳身上。

  “阿娘。”

  何红艳没脸见儿子,趴在地上肩膀颤动,打手们可不会理会他们母子情深,这屋里收拾收拾还又客人要用,拖着裴文昭就给扔了出去,何红艳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又被送去了赌坊。

  “裴玖我要杀了你,贱人,你这个贱人。”

  裴文昭独自在柴房里呢喃自语,何红艳成了压垮他最后的绝望,越是懦弱胆怯之人疯狂起来越是恐怖。

  “裴大伟跟何红艳呢?”邢阿爹皱眉问道。

  王老三:“裴文昭跑了,这二人放在赌坊也没什么用放他们回了西山村,我让人盯着的,裴文昭只要回家就跑不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随后几日邢家汉子们个个都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 连夜里睡觉,听到点风吹草动都会快速惊醒,汉子们个个人高马大的不怕裴文昭明着来, 就怕他玩阴的把伤着吓着家中的孩子妇人夫郎。

  一直到中秋佳节裴文昭都没一点动静,王老三手底下的兄弟们四处打听都没他的消息, 裴文昭也没回西山村。

  王老三就纳闷了, 清水镇就这么点大, 都来来回回跟翻地似的被他手底下的兄弟们找了这么多天, 愣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难不成裴文昭躲隔壁镇子里去了?

  家里的汉子们这几日心事重重的,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吧!一个个都是商量好的跟锯嘴葫芦似的都不说。

  “阿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邢小妹这几日被拘在家里, 大门都不给出,她感觉自个儿都要在家里闷发霉了, 搬了板凳坐在大门前眼巴巴的等着阿娘回来。

  今日中秋, 等邢阿娘他们回来就要能去大林村舅舅们家送节礼, 终于能出门放放风了,邢小妹是急不可耐。

  “快了, 午饭前肯定能回来。”卫青燕抬头看看太阳,离正午也没多久了, 守铺子的邢阿娘跟邢南差不多给回来了。

  要送的节礼都收拾妥当, 就等着人回来好一路过去。

  邢小妹蹭的站起来:“哥么, 阿娘、三哥回来了。”

  远处的牛车才刚露出个轮廓,邢小妹就认定那是自家的牛车, 激动的蹦跶了两下, 一边玩耍的三个小崽子都被她突然间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三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齐齐的转向她睁大了双眼。

  “嘻嘻嘻,摸摸毛吓不着。”小崽子们呆愣愣的样子让邢小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挨个摸了摸小侄儿们的小脑袋。

  小崽子们见无事发生转过小脑袋继续玩耍,几个可怜的小布偶早被他们丢来丢去脏的不行。

  小平安好不容易从哥哥手里抢到小布偶,乐滋滋的就往嘴里塞,裴玖一把抢下来,他还的小眼神还委屈了起来。

  裴玖手指头捏着小布偶唬着脸:“什么都往嘴里塞,你自个儿瞅瞅又是灰又是泥巴,吃进去肚肚要痛。”

  “猫、猫、抱抱。”

  几个小布偶脏的不成样子,怕他们再往嘴里塞,卫青燕都给收起来丢进木盆里,等下午回来洗干净了再给他们玩。

  没了玩具,小崽子们恹恹的都要阿么抱,小平安最急眼,阿爹不在家,不能让弟弟抢了先,他推开架子抱住阿么的小腿昂着小脑袋,边蹭阿么的腿边使用奶音攻击。

  小喜乐才不会示弱,立刻抱住阿么另一条腿撒起娇来:“猫猫,抱乐、抱乐。”还偷偷的伸手去推小平安。

  被小心被推了个趔趄的小平安惊呆了,弟弟一点都不乖巧,对会对他动手了。

  一双大手从他身后伸来,拦腰居高,小平安扭头,是阿爹。

  他委屈坏了,小胳膊搂住阿爹的脖子“嘤嘤嘤”,邢南拍拍他的小屁屁柔声道:“好了好了,又没摔着。”

  “回来啦!”裴玖抱起刚刚使坏的小喜乐。

  “阿娘节礼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漏些什么。”卫青燕抱起小鱼儿往房里走去,“我去给小鱼儿换件干净的外衫。”

  小崽子们都还小,走路不是很稳当,摸爬打滚的早上穿的衣服都脏了。

  邢阿爹跟邢东把节礼搬上车,邢小妹笑眯眯的挽着阿娘的胳膊,等卫青燕给小鱼儿换好外衫几人赶紧出发了。

  先把邢阿爹邢阿娘邢小妹三人送去大林村舅舅家,邢东跟卫青燕带着孩子回娘家,等吃了午饭再来接上一块回家。

  邢南跟裴玖也提着节礼抱着孩子们上邢大伯家去。

  还是朗儿有大哥的样子,三个汉子喝着小酒,朗儿吃饱了拿着小勺子给弟弟们喂饭,小川子一口,小平安一口再给小喜乐一口,喂的有模有样,小手也稳,小勺子里的吃食一点都没撒出来。

  “朗儿可真厉害。”裴玖拿帕子给小崽子们擦了擦嘴,笑眯眯的夸赞他。

  朗儿可喜欢漂亮的小叔么了,笑开了花,小下巴高高抬起嘟起小嘴也要擦擦。

  邢大伯喝了几杯酒眼里的笑意更深,指着得意的朗儿道:“小兔崽子见着你小叔么就会耍乖,在我跟前就跟个皮猴子似的。”

  “哼!小叔么香香,漂亮,朗儿喜欢,阿爷臭臭。”他一只小手捂住小鼻子,一只小手还扇两下,小眉头皱皱的,一副嫌弃的样子把大人们都给逗笑了。

  “哈哈哈,小兔崽子还嫌弃我了。”

  邢大伯大笑着端起酒杯,吴亮跟邢南跟他碰杯喝下酒水。

  吃了中饭没一会儿两个小崽子就哈欠连天,“大伯、大伯么咱们先回去了。”小喜乐在邢南怀里半眯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孩子们窝在阿爹阿么怀里安心的睡着了,乡间小道两旁野草葱郁开满了个色野花,零星挺立着几棵大树枝繁叶茂,烈阳当空,金黄的阳光灼人汗流浃背,迎面而来的秋风倒是夹带上一丝凉意,吹散炎热带来些许清凉。

  高大的汉子忽而弯腰采摘下一朵盛开的野花,轻轻的插在身边小夫郎的耳边,小夫郎羞红了脸,被阳光照射的闪闪发光的双眸水光潋滟,汗水打湿的碎发乖顺的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含羞一笑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直直的戳进人心。

  艳丽的野花合着小夫郎隽秀的样貌增显出勾人的美艳,邢南看的路都不会走了,大掌划过泛红的耳尖舍不得离去,轻轻的摩挲着小夫郎红红的脸蛋,漆黑的双眸幽深之中隐藏着涌动的情欲。

  “太、太阳晒人,咱们快回家吧!”裴玖有些不安,生怕有路过的村民瞧见他们,他又要羞的找地缝去钻了。

  裴玖眼珠子乱转,又羞又慌张,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噗”有被可爱到,邢南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上挑的眼角垂了下来,“嗯,回家。”

  裴玖快步走在了他前面,扯着衣袖搭在怀中熟睡的小喜乐头上给他遮挡阳光,步伐匆匆,好像有人在身后追他一样。

  邢南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溢满了温柔,大步三两步就赶上了他。

  兄弟俩原先打算过了中秋佳节要进山一趟,一直没有裴文昭的下落,他们不敢轻易离家。

  “月哥儿今日怎么没一起过来?”

  裴玖朝刚进院子的赵三婶子问道,每日纪净月都会跟着赵三婶子来邢家,他一个孕夫一个人待在家里怎么能让人放心。

  赵三婶子:“昨天宝根陪他去娘家了,他挺着个肚子来回跑的也累人,我就让他们在那边多住两日再回来,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

  纪净月前几日就念叨着想吃月饼,裴玖特意留了几个自己做的豆沙馅月饼,他把月饼分给周英跟赵三婶子,“这是我昨日给做的,伯么跟三婶子都尝尝。”

  “好吃,玖哥儿这手艺是真的好,都是一样的做法,偏生你做的就要好吃些。”赵三婶子吃了一口月饼,软糯的外皮咬开是绵软甜香的豆沙。

  周英浅尝一口,“是不错,咱们玖哥儿长的好手艺也好,瞧瞧这小脸又白又嫩的。”

  被人一夸,裴玖就不好意思了,抿嘴一笑垂着头切萝卜不再吭声,小脸红扑扑的。

  “哈哈哈,嫁过来好几年孩子都有了,咱们玖哥儿还这么害羞,夸两句就脸红。”周英开怀大笑。

  卫青燕眉眼弯弯:“别逗他了,再说两句他都要冒烟了。”

  裴玖的脑袋都快埋进胸口了。

  地里的青绿的稻谷挂在梢头已经有了几分重量,“邢二哥又施肥呢!”田坝上走过的村民吆喝一句,邢阿爹起身淡淡道:“嗯。”

  “嘿嘿,年年都是你家的收成最好,还是得勤快些,多施肥锄草。”

  刘三水打这边路过,挑了担粪肥,头也不抬一下,差点撞上站在田坝上说话的人。

  那人赶紧跳开,没好气道:“刘三水你诚心的是不是?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你看不到啊!粪桶都怼我身上了。”

  刘三水老实巴交的脸上局促的紧,眼光闪躲,“不、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行了行了,晦气。”那人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自打上回被邢村长给训了,刘三水一家这段日子低调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村里没这家人,做什么都不声不息的,下地都挑着人少的时候才去。

  邢阿爹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施肥,刘三水大步离开,跟被狗撵似的,以前村里人还算待见他们的,除了家里穷了点,人都是老实本分的,现在吧!村里人见着面都不跟他们打招呼,空口白话真是张嘴就来。

  中秋佳节都过去好几日邢南也没跟赵宝根说什么时候进山,他做完地里的活去邢家接夫郎正好问了一嘴:“南哥咱们什么时候进山?”

  “不忙,家里还有点事,等过几日再说。”邢南垂眸杀鱼,手里的刀狠准快,眼底的戾气没被人察觉到。

  裴文昭这事得尽快解决,哪有千日防贼的。

  赵宝根“嗯”了声搬着小板凳跟他一块杀鱼,“南哥,我这心里最近总慌的很。”

  “慌什么?”邢南头也不抬,把砧板上收拾好的鱼丢进木盆中,伸手从水缸里又捞起一条,用刀背敲晕。

  “夜里总是做梦,月哥儿肚子越来越大了,梦里、梦里...”

  邢南开口打断他:“别瞎想,月哥儿能吃能喝的,三婶子前两日才让刘大夫给他把了脉,身体好着呢!你就高高兴兴的等着当阿爹吧!”

  都是这么过来的,裴玖当初怀身子越临近生产期他也是越心慌,总怕出点什么意外,他懂赵宝根的心情,宽慰人的语气还是往常一样的没点波澜。

  赵宝根傻笑:“嘿!说的对,我就是瞎想,你说小崽子会长的像我还是像月哥儿?”

  他是个心大的人,好兄弟一句宽慰,他心思就转到了别的地方。

  邢南:......

  他又不会算,怎么会知道还没出生的小崽子会跟谁长的像!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天夜里王老三的手下都在镇子里来回扫荡, 他手底下的汉子们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些百姓被吓得夜里睡觉都不敢开窗,镇子里议论纷纷, 这阵仗连衙门都给惊动了。

  但他们一没伤人,二抢财, 只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个个街道小巷来来回回的找人, 又没犯事, 衙门里也不好管。

  与王老三相熟的官差私底下让他动静小点, 虽没犯事却也搞得百姓人心惶惶,王老三点头应下,不能跟衙门对着干, 这么多天都没在镇子里找到裴文昭的蛛丝马迹,王老三觉得他该是躲到乡下去了, 便撤回了大部分兄弟, 留了几个机灵眼神好的去盯着。

  王老三没想错, 裴文昭确实没躲在镇子里,但也没如他所想躲到乡下哪个村子里去。

  裴文昭把看守他的人打晕后趁着夜里楼里生意最繁忙时从后巷偷跑出了镇子, 裴文昭是有些小聪明,就是从没有用到对的地方。

  王老三是清水镇的地头蛇, 镇子里遍布他的眼线, 裴文昭自然不会蠢躲在镇子里, 再说他什么上一文钱都没有,就是想躲也没人收留他。

  他除了镇子就躲进了山里, 西山村肯定是不能回去, 裴大伟跟何红艳还在王老三手里, 他一跑,王老三肯定会去村里找他。

  裴家没有什么亲戚, 何红艳娘家的阿爹阿娘早不在了,唯一的舅舅又是个烂赌鬼,早些赌的倾家荡产,两个小女儿都给送去抵债,媳妇儿硬生生被他给气死了,何红艳躲他弟弟还来不及,早八百年就断了联系,裴文昭就是想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乡下村子肯定是不能去,他在山里躲了快六七日,渴了喝溪水,饿了吃野果野菜,他不敢点明火,野草都是生嚼硬咽,从小被家里娇惯着自然不可能有邢南等人的打猎本事,短短几日就瘦的不成人样,他心底的怨恨愈发深重,恶念丛生,只想把裴玖碎尸万断,毁了邢家他才能解心头只恨,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都是裴玖害的。

  躲了这么久他也撑不下去了,这么多日没找到他王老三跟邢家人大概也放松了警惕,他趁着天入夜色下了山,刚出了林子在官道边就碰到了赶路的人,他赶紧低下头不敢作声,怕遇上来抓他的人。

  赶路的人见他瘦骨嶙峋浑身肮脏,只当他是个乞丐,还好心的将剩下的干粮,半个粗面馒头塞给他,裴文昭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头都不抬一下。

  路人见他身无残疾好心感慨道:“小伙子有手有脚的何必堕落,上镇子里随便找个活计也能填饱肚子。”

  裴文昭抬头露出双目,如毒蛇般阴狠的目光让路人心底一颤,不敢再多留,赶忙离开,身上发出一身冷汗,他想天才刚黑不会这么倒霉就见鬼了?那眼神跟恶鬼一样,他脚下步子越来越快,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裴文昭冷哼一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把结块打结乱糟糟的头发拨动挡住他的面容,朝西山村而去。

  他两手空空怎么报仇?

  他心里早计算好了,趁着夜深先回西山村看看,就是有人守着夜里总要睡觉吧?

  漆黑的夜晚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如他所想,守着村口处的俩人正倚靠着大树打瞌睡,他无声无息的绕了了一条小道。

  裴家院里有灯光,他蹙眉小心翼翼的趴到门边去听里头的动静,院里寂静无声,只有昏暗的灯光能证明院里有人。

  难道是王老三把他阿爹阿娘放回来了?他转头一想觉得不大可能,肯定是王老三的陷阱。

  他紧咬后槽牙,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无声无息的隐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南哥,这几日你跟阿爹大哥都好生奇怪,是出什么事了吗?”

  父子三人从王老三走后日日紧绷,白天还好,该做事的做事,只是总要留一个汉子在家里待着。

  到了夜里三人更是警惕,睡不了一个时辰就要起身出去,开始两三天裴玖跟卫青燕他们还以为三个汉子就是起夜去茅房,后头是发现不对劲,哪有一晚上起夜四五趟的,就是吃坏了肚子也不能连着这么多天。

  家里最近都没发生什么事,裴玖只能想到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转头一想也不对,阿娘天天都去铺子,要有什么事她肯定知道,可阿娘这几日也很疑惑。

  从邢南跟邢阿爹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父子俩都是一个样,寡言少语面无表情的,邢东确实心事重重,一点动静就时不时往院外张望。

  邢南大手一神搂住担忧的小夫郎,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扣在自个儿的胸口,温柔的亲了亲小夫郎毛绒绒的头顶:“无事,周云兰就快行刑了,不免会想到二哥。”

  裴文昭的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们,邢南思索着把近日来的反常推到了周云兰身上。

  裴玖一听才想起来周云兰被判了秋后问斩,中秋佳节已过,离她被处刑确实没几日了,他没细想对邢南的话没有一丝怀疑。

  从担忧又变成了心疼邢南,“嗯,你别想太多了,你好几日都没好好睡觉了,对身体不好。”他脸颊贴在邢南的胸口蹭了蹭。

  邢南夜里起身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想到小夫郎竟然都知道,他心里熨帖,淡淡道:“嗯。”

  一个字,带着缠绵悱恻的温柔,沙哑的嗓音像把小钩子,勾的裴玖心跳加速。

  也不知道他小脑袋里想了些什么东西,脸颊贴在汉子的胸口嘴唇紧抿,脸上温度升高,温软的身子紧紧贴了过去,两只小手也不老实。

  掌心的薄茧划过肌肤伴着一阵阵酥麻直击心底。

  “你在干什么?”邢南的声音更加沙哑,被撩拨的带上了几分隐忍的欲气。

  贴在他身上的人炙热的像是一团火焰。

  裴玖眼睫微颤,感觉自个儿都要冒烟了。

  他支支吾吾声音比虫蝇还要低:“没、没干什么,快、快睡。”

  “嗯~”邢南蹙眉喉咙发出难忍的沉吟。

  裴玖羞耻的褪去了刚刚的小心思,挪动着离人远些,不老实的手掌从衣衫下摆抽出,双腿不慎蹭过大包,坚硬滚烫。

  人还没躲开,又被捞进了怀里。

  “想让我好好睡觉?”

  裴玖哪里还有空间作声,微启的唇瓣被堵的严严实实,小巧的鼻尖都被压扁了去,呼吸都困难,双手推搡着,“呜...”

  就他这点小力道,连半点空隙都没推开。

  车厢接轨,刹那间碰撞出火花,让人失神眼冒星光。

  “轻..呜~”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又被碰撞的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邢南眼底温柔,勾人的嗓音轻道:“好。”

  裴玖脑海中只有两个字“骗子”,却很快成了一团浆糊,双眸涣散。

  捕猎的巨兽一般,紧紧咬住猎物的命脉,咬一口又送一口,凶狠又逗弄,直至猎物彻底臣服,巨兽才心满意足的舔舔牙根,松开奄奄一息的猎物。

  没有意外,第二日裴玖根本起不来。

  邢南穿戴整齐,裴玖红肿的双眼眯着一条缝幽怨的盯着他,整个人紧紧的裹着薄被,把口鼻都遮住只露出毛绒绒的头顶跟一双睁不大的眼睛。

  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目光,邢南转身把他从被子里捞出去,好笑道:“你自个儿惹火,还这么盯着我,天还热,别把自个儿闷坏了。”

  “那、那你也不能那样啊!”软糯清脆的嗓音跟破锣一样,裴玖撇嘴忿忿道,努力睁大双眼去瞪人。

  骗子,嘴里答应的痛快,动作是一点没缓下来。

  邢南勾唇笑了笑,一片宠溺,“怪我孟浪了,以后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不好?”

  “哼。”裴玖转身侧躺对着墙面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再也不信他的话了,哼!

  “今儿我让大哥跟阿娘去守铺子,孩子们醒了我带,你再睡会儿。”他宠溺的摸了摸小夫郎的后脑勺,等床上的人儿呼吸沉稳下来才出了房门。

  家里汉子们都有心事睡不沉,早早的都起了床。

  “大哥,今日还得辛苦你跟阿娘去守铺子,玖哥儿身子不大舒服,我想在家陪陪他。”邢南脸不红心不跳非常自然的对邢东说。

  亲兄弟,邢东还能不了解自个儿的弟弟?揶揄的撇了他一眼,哼笑道:“知道了。”

  卫青燕没多想,还以为裴玖生病了,担忧道:“哪不舒服了?他身体底子不好,要不去请刘大夫来瞧瞧吧!”

  “我去看看他。”卫青燕放下扫把不放心要去屋里看看裴玖。

  邢南:“咳,哥么别去,他睡会儿就好了。”

  人都不舒服了怎么能睡会儿就好?卫青燕皱着眉头不疑惑得看向邢南。

  邢南眼珠子一转,不知道瞟哪去了,邢东好笑道:“嘻嘻嘻,你就别瞎操心了,人俩口子的事,行了,我跟阿娘先走了。”

  卫青燕这才转过弯,笑眯眯的看着邢南,眼里全是戏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邢南。

  邢南被看的不好意思,脚下开溜了,“我去打扫牲畜棚子。”

  等裴玖再醒过来都日上三竿了,院子里有孩子们嬉闹声有大人们时不时的聊天声。

  他扶着酸痛的腰起床,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一点。

  “醒啦!锅里留了饭菜,快去洗漱吃点东西。”

  卫青燕坐在大木盆边洗萝卜,裴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守着小崽子们的邢南。

  邢小妹今早听到他身子不舒服还很担心,现在看他没事了高兴的蹦跳了过来,“三哥么你没事了吧?”

  “没事。”裴玖摸了摸邢小妹的脑袋,突然发现她长高了,“小妹你长高了许多。”

  去年邢小妹跟他站一块才到他胸口,如今都快跟他肩膀高了。

  邢家人个头都高,邢小妹也比村里的姑娘嫁高上一些,瞧着身量就抽条了,稚嫩的五官也长开了些,完美的继承了邢阿爹跟邢阿娘的优点,双眼皮大杏眼跟邢阿娘有七分相似跟邢东一模一样,薄唇高鼻梁随了邢阿爹跟邢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鹅蛋脸还有几分婴儿肥却只有巴掌大,小脸大五官,怎么看怎么漂亮。

  村里有小汉子的人家有好几家都开始惦记上邢小妹了,这身量这长相,让人不得不夸一句邢家的基因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邢小妹高兴的站直了身子, 伸手比着头顶,就差一点点能到裴玖的肩膀高了。

  “我就说怎么月姐儿前几日都不肯跟我站一块,原来是我长高了。”她乐滋滋的摇头晃脑。

  邢南冷不丁出声:“你才十一岁, 就这么高了,以后长太高要嫁不出去。”

  裴玖差不多有一米七六左右, 他跟卫青燕在小哥儿里个头都算高的, 裴玖刚进邢家门的时候才一米六多, 是后面这几年吃的好又养的好才长起来的, 卫青燕倒是也随卫阿爹,卫阿爹个子高。

  邢小妹十一岁已经差不多一米六了,邢南的话也没说错, 不是所有汉子个头都跟他们似的,邢小妹再长了个几年要长的跟裴玖差不多高还真的不好相看人家。

  “咱们家个子都高, 我才不要当矮子, 嫁不出去阿爹会养我, 略~”邢小妹扯着嘴角对他做了个鬼脸,倒是把三个小崽子也逗的“咯咯咯”笑了起来, 以为小姑姑在跟他们玩。

  裴玖斜了邢南一眼,“别理你三哥, 他说胡话, 咱们小妹长的又高又漂亮, 才不会嫁不出去。”

  有人给她撑腰,邢小妹得意的抬着下巴:“听到没有, 才不听你说胡话, 哼哼!”

  洗漱好吃了个馒头垫巴肚子, 一会儿又要吃午饭了,裴玖就没多吃, 跟卫青燕一块把萝卜都给洗了,又去菜地里摘菜。

  邢阿爹去地里还没回来,邢南不放心裴玖一个人去地里摘菜,也不放心家里的小崽子们,“等阿爹回来了我陪你一快去菜地。”

  卫青燕只当邢南担心裴玖身子不爽利,“嗐!玖哥儿你上厨房折腾午饭去,我去摘菜。”

  “大哥么我跟你一块去。”天天闷在家里邢小妹早不耐烦了,从屋檐下拿了篮子挽着卫青燕的胳膊要一块出去。

  邢南蹙眉沉声道:“谁去都一样,等阿爹回来再去。”

  见他认真的样子,卫青燕跟裴玖心里顿时升起不安,邢小妹撇撇嘴放下篮子嘀嘀咕咕:“专横、霸道,三哥坏蛋。”

  前几日都是这样,只要他们出门就得汉子跟着去,连纪净月都好几日没过来了,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肯定出事了,只是阿爹他们都不说,他们也不好再多问。

  “好好好,等阿爹回来再去。”裴玖上前笑了笑。

  卫青燕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到底没开口再问,他不是没问过邢东,只是父子三人口径一致,都说是因为周云兰的事。

  可周云兰关在大牢里,用的着这么警惕吗?

  大家的疑惑过了四五日才解开。

  裴文昭快半个月了都没一点动静,王老三那边的人还在找,邢家汉子们警惕之心也松懈了一些,依旧嘱咐家里人不要随意出门,却也没先前几日盯的那么紧。

  邢小妹可算是解脱了。

  今日三哥跟阿娘去镇子里了,阿爹跟大哥去大伯家杀猪了,没人拘着她,她乐颠颠的出门去找月姐儿玩。

  这个时间杀猪是因为邢老头冥诞七十大寿就在后天,这几日要准备好祭祀的东西,杀好的猪整头抬着去祭祀,还得准备鸡鸭鱼各类糕点。

  “四阿爷月姐儿在家不?”邢小妹从院门探出半边身子,邢村长悠闲的坐在院子里,躺椅边的小木桌放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邢村长笑眯眯:“在,秀姐儿快进来。”

  邢村长对着门外的邢小妹招招手,转头朝屋里喊:“月姐儿,月姐儿,秀姐儿来找你玩了,快出来。”

  “好孩子阿爷给你倒茶喝。”桌子上只有一个茶杯,邢村长要起身去给她拿杯子,邢小妹使劲摇头,“四阿爷我不渴,你别起来。”

  “小妹。”月姐儿一阵风跑了出来,挽着邢小妹的胳膊,“今日怎么能出来了?”

  两个姑娘家站在一块,邢小妹比月姐儿高了半个头颅,俩人年纪一般大就差了个月份,邢家同族个子都不矮,两个姑娘家打村里一过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邢小妹亲亲热热的跟月姐儿凑在一块:“嘿嘿,我阿爹跟大哥上大伯家杀猪去了,我这才能出来,可把我给憋坏了。”

  月姐儿瞧她跑的出了汗,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青姐儿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青姐儿来找你做什么?”

  “他们几个人上村口空地去踢毽子玩问我去不去,我想着你又不能出来就没跟她一块去。”月姐儿摊手耸了小肩膀。

  邢小妹嘿嘿一笑,“他们肯定刚过去,咱们也一块去玩吧!”她偷偷的瞄了一眼躺椅上的邢村长。

  “去吧!不要疯玩早点回来。”邢村长朝她们摆摆手喝了一口热茶舒服的眯着眼睛。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去寻小伙伴们一块踢毽子。

  打李大家门前路过瞧见院子里的三姐妹,邢小妹拉着月姐儿跑到门边,“芳姐儿,咱们去空地那边着青姐儿他们一块踢毽子玩,你们要不要一块去?”

  邢小妹白净的脸上眉眼弯弯笑着露出整齐的大白牙,李家二姑娘是个害羞的,闻言黝黑的皮肤浮现出了两坨并不明显的红晕,她看向两个妹妹,小弟弟还在屋里睡着,阿爹跟大哥去地里干活了,阿娘去山上捡柴火,她想跟着一块去玩,可是弟弟妹妹还小她得带着他们。

  芳姐儿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去吧!小弟在屋里睡觉,我要在家带弟弟妹妹。”

  邢小妹跟月姐儿手牵着手对视一眼,邢小妹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咱们就在这跟芳姐儿一块玩行不行?”

  月姐儿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二人进了院子,“芳姐儿咱们丢沙包玩吧!”

  芳姐儿愣了一下,“你、你们不去踢毽子了吗?”

  “丢沙包也是玩啊!咱们人也够,月姐儿跟你一队,我当老大带着花姐儿跟树姐儿。”邢小妹一手牵着一个萝卜头咧嘴笑着。

  芳姐儿刚刚因为不能跟朋友们一块玩而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高兴的跑屋里拿了沙包出来,这个沙包还是邢小妹做了送给她的。

  两个小萝卜头玩的可高兴了,几人嬉闹累了歇着玩会儿翻花绳,又被缓过气的小萝卜头拉着去丢沙包,后来屋里的小弟弟醒了也被抱了出来一块玩。

  玩闹到快中午,李家父子回来了。

  李狗蛋还在门口就听到了院子里银铃般的笑声,随后就看见院子里欢笑跑跳着躲避沙包的几人,三个小萝卜头看到大哥回来齐齐的跑去过挂在他身上,李狗蛋抱起树姐儿,花姐儿跟小弟弟就挂在他腿上。

  “李大叔、狗蛋哥哥。”邢小妹眉眼弯弯的喊人。

  她白皙的脸蛋上晕红开,额头的汗水打湿了碎发,软软的贴在她的额头上,李狗蛋只看一眼,眼神就回避开来,耳根滚烫,“嗯。”

  李大:“嗳!一会儿你们婶子就回来了,留家里吃饭吧!”

  月姐儿跟邢小妹摇摇头笑着拒绝:“李大叔咱们得回家了,不然阿爷要骂人了。”

  “是啊!一会儿我大哥又要揪我头发了。”

  “芳姐儿我们走了,下次再一块玩。”

  “嗯嗯。”芳姐儿把她们送出了院子,李狗蛋站在院里看着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眼皮子忽而不停跳到,他心里突然就不安起来。

  跟月姐儿告别后邢小妹从路边摘了几朵开的灿烂的野花捧在手里,正好带给两个哥么跟风哥哥,还有大伯么。

  她高高兴兴的走在乡间小道上,身后的危险悄悄的朝她袭来。

  干瘦的手掌捂住她的嘴,邢小妹受惊手脚挣扎起来,十一岁的姑娘再挣扎也敌不过成年的汉子。

  裴文昭手里的匕首抵在她咽喉,贴在她耳畔如毒蛇吐信子般低语:“再动我就划开你的喉咙。”

  邢小妹害怕的眼泪直流,被冰冷的匕首威胁着不敢再挣扎。

  “不许出声,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裴文昭没见过邢小妹,所以并不认识她。

  他也不知道哪个院子是邢家,肯定不能去村子里问,他原本躲在小道边的山坡下,等入夜了再往村子里去探查。

  瞧见邢小妹一个姑娘嫁笑容灿烂高高兴兴的路过,他顿时恶念丛生,美好的东西就该毁了。

  邢小妹忍住害怕颤抖着点了点头。

  裴文昭冷哼一声,“邢南家在哪边?”

  邢小妹一听他的话更是震惊,这歹人竟然认识她三哥!强忍下心里的害怕她哆嗦着开口:“你、你找、找他、他做、做什么?”

  裴文昭狠狠拽了她头发一把,恶狠狠道:“我问你就说,别说废话,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啊!”邢小妹吃痛只敢小声痛呼,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印。

  “快说。”

  邢小妹紧咬下唇不愿开口,眼里害怕又倔强。

  大哥跟阿爹都去大伯家了,家里只有两个哥么跟小侄子们在家,她不能让这歹人知道家在哪,死也不能。

  邢小妹不吭声惹怒了挟持她的裴文昭,裴文昭一脚踹在她腿弯上,邢小妹被踹的双膝跪地,坚硬的石块撞击膝盖痛的她眼前冒黑。

  她依旧倔强的不肯开口,泛红的眼眶溢满泪水,下唇被咬的发红肿胀,漂亮的五官更显可怜,裴文昭生出邪念,扯出猥琐恶毒的笑,“桀桀,不说?桀桀...”

  他拖拽着邢小妹往山坡而去,邢小妹欲要张嘴大喊求救,被裴文昭看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匕首在她眼前比划,“你想试试是我的匕首快,还是你喊来的人快?”

  邢小妹一双大眼惊恐的睁大,脸上全是泪水。

  裴文昭是真的疯了,邢小妹越惊恐他就越高兴,心里的暴虐也更家蠢蠢欲动,他等不及将人拖到山坡后,发出瘆人的笑声:“桀桀桀...瞧瞧这小脸长的可长好。”

  他手中的匕首贴在邢小妹脸上比划着,“这双眼睛可真好看,挖出来怎么样?”

  邢小妹眼神更加惊恐,浑身颤抖,她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被裴文昭吓的忍不住呜咽出声音,裴文昭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哭,再哭我就挖了你的眼睛,闭嘴!!”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她好害怕,她好痛,阿爹,大哥,三哥......

  邢小妹眼里的惊恐生出了绝望。

  第一百五十五章

  裴文昭握住刀锋尖锐冒着寒光的匕首在邢小妹眼前一点一点的, 每当刀锋快要戳到她眼珠子时裴文昭又大发慈悲的抬起刀尖。

  邢小妹表情越是惊恐害怕他就越激动,浑身血液翻滚灼烫,双眼瞪大, 布满血丝猩红的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了,嘴角上扬裂开, 狰狞的如同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偏偏无一人路过此处, 邢小妹绝望的闭上双眼, 泪水如同涌泉一般从眼角滑直发间。

  “谁准你闭上眼睛的, 快睁开,给老子睁开...”

  裴文昭癫狂的大声吼叫,他沉迷暴虐, 邢小妹不再反抗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冰冷。

  不,不行, 他还没玩够。

  “咚咚”

  “啊!”

  裴文昭后脑勺被人敲了两棍子发出惨叫, 眼前发黑握住匕首的手一抖, 只差分毫就要戳进她眼睛,被一只黑瘦布满厚茧的手牢牢握住刀刃, 温热鲜红的鲜血滴在邢小妹的脸上。

  “小妹快跑。”

  邢小妹睁开双眼,她已经没办法思考, 听随指挥奋力挣脱跌跌撞撞爬起刚迈开步子就被反应过来的裴文昭拽住了手腕。

  她惊恐之下使出全身力气甩动手臂, 站在裴文昭身后瘦巴巴的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狠狠咬在裴文昭拽住邢小妹的那条胳膊上,裴文昭吃痛手劲已送, 邢小妹才挣脱开。

  裴文昭愤怒又癫狂, 握住匕首反扭身体朝拦住他的人背上捅去。

  “啊!”

  匕首划破衣衫肌肤深深的刺进皮肉, 痛苦的惨叫声让邢小妹步子一顿,她回头望去, 矮小瘦弱的李狗蛋浑身是血,背部剧烈的疼痛让他端正的五官彻底变形,却依旧牢牢扣住手掌紧紧抱住裴文昭不让他挪动半步。

  邢小妹心惊无措悲鸣:“狗蛋哥哥,啊!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小妹你快跑,别管我,快啊!”

  刺进他背部的匕首刺的更深,李狗蛋眼前发黑目光逐渐失神涣散,却依旧不松手,朝不远处的邢小妹大吼着。

  俩人的声音刺耳,裴文昭癫狂的神智清醒几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来村民,他现在顾不上别的,只想赶紧脱身,奈何李狗蛋拖住了他。

  他目露凶光抽出匕首又狠狠捅在李狗蛋背上,疼痛感遍布李狗蛋全身,他已经发不出痛呼,闷哼一声手却一点也没松开。

  李狗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让松开,不能让他伤害小妹。

  邢小妹顾不上害怕,她捡起地上的棍子打裴文昭,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么点力度完全伤不到裴文昭。

  裴文昭抬腿一脚踹在邢小妹肚子上,邢小妹重重摔在地上,她忘了疼痛,双手撑在地上拼命大喊:“快来人,有没有啊?救命,啊!狗蛋哥哥,来人救命啊!阿爹,阿爹,大哥,快来人......”

  邢小妹的呼救声果然引来了村民,声音凄惨无助,远远的有人跑过来,“出什么了事了?谁在呼救?”

  “快来人,救命啊!狗蛋哥哥,快来救救狗蛋哥哥。”

  眼看人影越来越近,裴文昭惊慌起来,他发狠抽出匕首,一刀刺在李狗蛋紧箍他的胳膊上,失血过多的李狗蛋已经强撑不下,手上力道稍一松懈便给了裴文昭脱身的机会。

  裴文昭转身朝大山跑去,山坡低矮没有多少遮挡之物,若往那边跑,很快就会被赶来的村民追上。

  赶来的村民一人追着逃跑的裴文昭而去,邢小妹手脚并用爬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李狗蛋身边,她颤抖的伸出手按在冒血的伤口上,呜咽痛哭:“狗蛋哥哥,救救他,救救他,狗蛋哥哥你快睁眼,呜呜哇......狗蛋哥哥你快睁眼啊!”

  另一人见着一地的鲜血大惊失色,“小妹别哭了,快搭把手把他扶我背上,去看大夫,快。”

  邢小妹半跪着扶住李狗蛋,汉子背上李狗蛋就往村里跑,邢小妹小跑的跟在身后。

  “哎呦!邢二哥快,出事了,你家小妹出事了。”

  正高高兴兴等着吃杀猪饭的邢家众人如当头棒喝愣在原地。

  邢阿爹:“小妹怎么了?”

  他头冒青筋,脸色黑的比夜幕还要黑沉,强力克制住不安开口询问来人。

  村民抹了一把汗水,“我也不知道什么回事,你们赶紧去刘大夫那......”

  来人话还没说完,身旁挂过两道风,邢阿爹跟邢东已经不见踪影。

  “呜哇~阿爹......”

  呆愣愣站在刘大夫院子里的邢小妹红肿的眼里一片茫然,见着阿爹才有了反应,她哭喊着扑进阿爹怀里。

  她脸上身上沾上的血液都凝固发干,邢阿爹跟邢东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父子俩沉着脸色揪着她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检查了个遍,见她什么上没有大伤口才放下心来。

  邢阿爹环抱住她的姿态像野兽守护珍贵的宝物,哭了好久邢小妹才从惊恐害怕之中抽离出来,一抽一抽的吸气。

  “没事了,别怕别怕,阿爹在。”

  “阿爹......”

  “阿爹在,别怕。”

  李大跟他媳妇后脚进了刘大夫家的院子。

  “我家狗蛋怎么了?他没事吧?”

  原小巧慌慌张张的望向浑身是血的邢小妹,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李大扶着她眉头紧皱面色担忧,望着邢家三人。

  邢小妹抽泣着断断续续将事说了出来,语句凌乱顺序颠倒,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李大跟原小巧听的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了他们家狗蛋受了重伤,刘大夫整在屋里救治,原小巧手脚发软激动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李大赶紧抱起她放在凳子上。

  而后赶来的邢村长勃然大怒,什么歹人竟敢大白日进村子伤人,对着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能下的去这么重的手。

  最先到场的两个汉子将他们知道的事说了出来,再结合邢小妹颠倒凌乱的话,大伙也把大概的事情经过理了出来。

  邢村长让村里所有的青壮年汉子上山去搜寻,定要把那歹人给抓住。

  “那孩子怎么样了?”

  刘大夫出了房门用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邢阿爹开口询问。

  李家对他们本就有恩,现在李狗蛋更是为了救小妹生死不知道,邢阿爹愧疚又满怀感激,若是没有李狗蛋,他家小妹......他是想都不敢往下想。

  刘大夫面带疲色:“除了背上两道刀伤外其它都是小伤,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挺深的,夜里可能会发高热,他的伤我只能看到这,我一个赤脚郎中医术有限,你们去请宝春堂的大夫来。”

  李狗蛋的伤口不大,却很深,裴文昭下手凶狠没留一点余力,若是再深半分刺进肺部那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邢阿爹:“已经去请了,辛苦刘大夫了。”

  邢东早半个时辰便进镇子去请宝春堂的大夫了,大恩在前,不管如何他们都要保住李狗蛋的命。

  刘大夫摆摆手,“我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责任,说不上辛苦。”

  “狗蛋伤重不好挪动,先安顿在我这,等宝春堂的大夫来看了再说。”

  邢小妹哭到昏睡了过去,邢阿爹抱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去,“对不起,狗蛋哥哥,救救他,救救他......”

  邢阿爹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小妹别怕,狗蛋不会有事的,有阿爹在。”

  刘大夫给邢小妹把脉给她上了药,都是些轻伤,只两条膝盖全磕破了,得躺着好好养几日。

  原小巧也清醒了过来,俩口子挨在一块眼神空洞跟丢了魂一样。

  邢阿爹愧疚不已:“李老弟,弟媳你们别慌,我邢家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治好狗蛋,若不是有他,我家小妹、我家小妹......”

  原小巧擦了擦眼角灰败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嗓音干哑:“狗蛋说他眼皮跳的厉害,心慌要出去走走,是天意,是天意...”

  她低声抽泣,俩口子不怪邢小妹,她是个好的,从不嫌弃狗蛋的弟弟妹妹们,时常带着家里的孩子们一块玩耍嬉闹,都是天意,狗蛋救她是天意啊!

  邢阿爹嘴笨,看着强忍悲痛的李家俩口子心痛万分,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沉默的陪在一旁。

  守铺子的母子俩跟邢东请了大夫一块回来,铺子早早关门,几人神色匆匆,好些熟客担忧的出言询问,他们只说家中有事,没时间多解释请了宝春堂的胡大夫就往回赶。

  等胡大夫看诊过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伤口深了些,幸好没伤到内脏,我开两幅药方,一副退高热的,这两日他身边都不能离人,若是起了高热就吃这副,早晚各一副,若是没起高热就最好,只用吃这副伤药即可。”胡大夫写了药方:“孩子还小,底子有些亏空最好多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好好好,谢谢大夫,一定让他卧床休养两个月。”

  原小巧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理,又哭又笑的朝胡大夫道谢。

  邢阿娘扶着她扯着衣角擦眼泪。

  邢东送胡大夫回宝春堂先抓五日的药。

  “我来。”

  昏迷的李狗蛋上了上药包扎好伤口,让邢南背着回了家。

  邢小妹昏昏沉沉好几日,醒了就哭,哭累了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高热起一阵又消下去,时时噩梦,呢喃哭喊,邢阿娘半步都不敢离开她,这几日都是邢东跟邢南俩口子轮着去守铺子,回来后又忙活做吃食,每日邢阿爹都会去李大家看看李狗蛋。

  几十岁的汉子,站在李狗蛋床头红了眼眶,“多谢。”

  李狗蛋第二日就醒了,伤口在背上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或是侧身躺着,没点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两坨并不明显的红晕,听着邢阿爹的道谢他很不好意思,小声道:“不、不用谢,邢二伯,小、小妹她还好吗?”

  他眼里的真挚跟担忧让邢阿爹唇角上勾,“你保护了小妹,她很好,没受什么伤,你别担心,等她好一些,伯伯再带她来看你。”

  “那就好,小妹没事就好。”李狗蛋心里高兴,他护住了邢小妹,没让那个天真灿烂善良的姑娘受到太大的伤害,他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眼里好像装满了星星在发光。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连着四日邢小妹的情况才好转过来, 月姐儿几个小伙伴天天过来陪她,跟她说说话逗她开心。

  李狗蛋的伤也好好养着,邢家日日换着送鸡鸭鱼肉过去, 脸上终于见了点气色,李大俩口子的心才是真的放回了肚子里。

  出事的第二日邢村长就去报了官, 邢家父子认定做出恶行的人肯定是裴文昭, 将此事告诉了邢村长一同禀报了官老爷, 官差跟村里的青壮年汉子连着上山搜寻好几日都未曾寻到他的踪迹。

  王老三得知此事气的上裴家找裴大伟跟何红艳出了好大一顿气, 自带七分笑意的脸上全是狠戾之色。

  “都怪我一时大意才让小妹受了伤害。”王老三上门告罪。

  仅仅几日邢小妹消瘦的脸都小了一圈,他推门而入的动静让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安恐慌,王老三心疼又自责。

  邢阿爹握拳捶了下他的肩膀, “别说胡话,这事谁都怪不着, 只怪那发了疯的畜生。”邢阿爹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裴文昭最好是躲一辈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 村民们人心惶惶,每日提心吊胆都不敢让家中的妇人夫郎孩子们单独出门, 一入夜就早早的关门闭窗。

  几方人马都在找裴文昭,衙门发出了通缉令, 邻近的几个镇子都派了官差去通报, 衙门的人手在明, 王老三的人手在暗,只要裴文昭敢露头, 就插翅难逃。

  “小妹你别动一会儿膝盖上的伤又要裂开了, 去一边歇着。”邢小妹精神好转许多, 看着家里忙忙碌碌坐不住挽起衣袖要帮忙做事,卫青燕拦着不让她做。

  昨儿夜里邢小妹就催着邢阿娘去守铺子, 解释说自己没事了,说了好久才把邢阿娘给说通了。

  受了那么大的罪,哪能轻易就过去的,她是看家里人担忧她,成日里对着她小心翼翼的就怕动静稍大一点会吓到她。

  邢小妹是真的怕了,昨日她想跟阿爹一块去看看狗蛋哥哥,走到院门前却怎么也不跨不出步子,脑子里全是裴文昭恶鬼一样的脸,还有那把尖锐的匕首。

  她失神的站在院门前,身体颤抖脸色惨白浑身冒起了冷汗,心疼的邢阿娘直落泪,邢南轻叹一口气打横抱着她回了屋才让她慢慢恢复平静。

  “大哥么,我都要发霉了,我坐着不动洗洗菜不会伤到膝盖的。”她朝卫青燕笑着,眉眼间没了往日的活泼。

  裴玖瞧瞧伸手扯了扯卫青燕的衣袖,朝他打了个眼色,卫青燕会意不再阻拦她。

  做点事也好,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怎么来了?”

  纪净月挺着个大肚子被赵宝根扶着进了院子,裴玖上前去搀着他另一边胳膊,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挺着个大肚子还敢瞎出门。

  “没事,有宝根陪着我一块呢!嘿嘿。”纪净月朝他讨好的笑了笑,“小妹,你宝根哥哥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烤鸡还有蛋黄糕。”

  赵宝根拎着两包吃食晃了晃,邢小妹抿嘴笑着:“谢谢宝根哥哥。”

  卫青燕:“你去吃吧!一会儿再帮忙不急的。”

  邢小妹垂头低声道:“我不饿,晚上再吃吧!”

  “好,晚上吃,让玖哥儿给放到厨房去,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纪净月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顶柔声说道,低垂的眼眸里泛起水雾。

  “嗯。”

  邢小妹安安静静的洗菜,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木棚里的萝卜。

  几人相互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谷、谷。”小鱼儿垫着脚尖一晃一晃的跑到她跟前,拿着脏兮兮的小布偶要给小姑姑玩,双眼睁的又大又圆,昂着头巴巴的看着她。

  小平安这个跟屁虫也跑了过来,抱着小姑姑的腿,用小脑袋去蹭他。

  邢小妹膝盖还没好,裴玖伸手挡住他的小脑袋小声呵斥他:“混小子,小姑姑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别瞎蹭。”

  “三哥么没事的,都结痂了,小平安蹭一下又不疼。”邢小妹把手上的水珠擦擦,拿过小鱼儿塞给她的小布偶:“小鱼儿想跟姑姑玩啊!”

  “玩,玩,偶偶。”小鱼儿咧嘴笑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平安眼睛笑眯了起来:“咯咯咯,谷、谷,玩,玩,丢丢。”

  三个小崽子走路越来越稳当了,说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们是想喊小姑姑一块玩丢布偶。

  丢出去,他们捡回来给小姑姑,再让小姑姑丢出去,就这么个玩法,家里的几个小崽子最爱玩,谁捡到了就笑个不停,跟捡到宝贝似的。

  小侄儿们纯真的笑脸让邢小妹心里发软,“好。”

  她把小布偶轻轻一丢,丢在了不远处,两个小崽子蹬着小腿就去抢,被站的最近的小喜乐得了先,“咯咯咯。”笑着一摇一晃的跑向小姑姑。

  把小布偶塞小姑姑手里后就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等待夸奖。

  邢小妹摸摸他软软滑滑的头发,“乐哥儿真厉害。”

  “咯咯咯”小喜乐笑着倒进小姑姑的怀里懒懒的不肯再动了。

  两个小汉子跑的欢快,你挣我抢的,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又哥俩好。

  “李叔,李婶。”

  邢南提着宰杀收拾干净的母鸡送到了李大家。

  李大在院子里劈柴,原小巧坐在屋檐下补缝孩子们的衣物。

  “怎么又送鸡来了,昨日送的都还没吃完。”原小巧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

  他们家狗蛋的诊金药钱都是邢家给出的,用的都是好药价格可不便宜,五日的药就二两银子,还天天来送鸡鸭鱼肉,俩口子都不好意思收,再三拒绝都没用。

  李大俩口子是真的老实人,心地善良,李狗蛋受伤的事他们打心底没有怪过邢小妹,也没有协恩图报的心思,只是心疼两个孩子吃痛受罪。

  前两日原小巧带着芳姐儿还特意去瞧了邢小妹,小脸瘦的都脱相了,眼神都没了往日的光彩,芳姐儿抱着她哭,原小巧就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她心里唾骂着歹人:才半大的孩子那个畜生怎么就能忍心下毒手,好好的两个孩子一个受了重伤,一个受罪吓得魂都要没了,老天有眼该一道雷劈死他。

  邢南表情淡淡,眼神却十分柔和,“都拿来了,狗蛋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婶子你们别省着,都给做了,让弟弟妹妹们都一起吃。”

  “家里鸡鸭都养着又不费钱,你们安心吃便是了。”

  俩口子嘴是比邢阿爹父子还笨,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接受他们的好意。

  邢南进屋里去看李狗蛋,他精神好了许多,不比前几日昏昏成成气虚无力。

  “南哥。”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邢南:“嗯,我来看看你,伤口还痛不痛?”

  语气柔和的让外人听了都要起鸡皮疙,想象不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是怎么能说出这么温和的话来。

  李狗蛋笑道:“不痛的。”

  邢南跟外人话少,说了没几句就准备起身离开,李狗蛋纠结一番:“南哥,小妹、小妹她还好吗?芳姐儿上回去看了她,眼睛都哭肿了。”

  李狗蛋担忧的神色让邢南心里生出一丝异样,一瞬间又消失,让他琢磨不清。

  “你好好养伤别担心她,小妹就是受了惊吓,过几日等她缓过来我再带她来看你。”

  “嗯嗯。”李狗蛋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为邢南的话而褪去。

  刚出李家院子邢南就跟张雄打了个照面。

  小六子高高兴兴的跟人打招呼:“嗨!南哥,你在这干嘛呢?”他从队伍里蹿到邢南身侧咧嘴傻笑着。

  “来看看狗蛋,你们这是?”邢南露出疑惑的神色。

  村子这边的几座山都被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裴文昭的踪迹,衙门已经把派出了的官差都召了回去,他们这会儿过来,邢南心想莫不是有裴文昭的消息了?

  张雄面露不悦,提溜着小六子的衣领把人拖开,“没点正形,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小六子被训斥了,表情一变,蹙眉瞪眼也没比他傻笑好到哪去。

  张雄朝邢南抱拳道:“我们兄弟上隔壁镇子办公差,打村边路过顺道巡逻一番。”

  闻言邢南朝他抱拳鞠躬,衙门里事务繁多,不可能专留人手成日的去找寻裴文昭的踪影,邢南承他的情,有官差三五不时往村子里转一圈,裴文昭必定是不敢再下黑手。

  张雄朝他摆摆手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往村子里转悠了一圈便走了,还得回衙门复命。

  “回来啦!狗蛋今日怎么样?”

  邢南刚进院子,卫青燕就开口问他,邢小妹坐在小凳子上昂着头眼巴巴的等她三哥回话。

  “挺好的,瞧着起色还不错,精神也好,聊了几句话气息也挺足的。”邢南走两步到邢小妹旁边,大掌搭在她的头顶温柔的抚摸着:“不用担心,狗蛋没事,过几日等你腿不疼了三哥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邢小妹垂着头,卷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她低声道:“好。”

  “南哥。”赵宝根坐在凳子上无聊的紧,几个夫郎妇人聊着天他又插不上嘴,就坐在那看着小崽子们跑来跑去的,邢南一回来他就跟看到救星似的,邢南朝他点了点头。

  赵宝根勾着他的肩膀,“明儿去挖竹鼠不?”

  这个情况上山打猎是去不成的,昨儿夜里纪净月突然就馋嘴了,跟他念叨着想吃竹鼠,边说边吞口水,馋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竹林子离的不远,挖竹鼠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赵宝根觉得邢南应该回一块去。

  果然邢南点了点头,“成,等明儿下午关了铺子回来就去,你去问问章叔他们要不要一块去。”

  “好勒,一会儿回去我就去问。”他半个身子都挂在邢南身上,邢南抬抬肩膀撞开他,赵宝根又挂回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傻兮兮的咧嘴憨笑,比地下跑来跑去的两个小崽子还傻。

  赵三婶子嫌弃道:“就你一天天不想点正事,三小子他们一大堆的事,你还要喊人跟你一块瞎胡闹。”

  邢南:“没事,正好挖几只竹鼠炖了贴贴秋膘,小妹还挺爱吃的。”

  纪净月笑呵呵道:“我也爱吃,嘿嘿!昨晚不知怎么就想吃竹鼠,馋的我夜里做梦都是竹鼠,就是一口也没吃着。”

  赵三婶子无奈的摊手。

  “不说还好,一说我也馋了。”卫青燕端了木盆倒水,今年还没吃过竹鼠呢!炖的软糯的猪鼠肉比猪肉有嚼劲,又糯又香,还真是馋了。

  小鱼儿没抢到玩偶,顺手抱住旁路过的阿么小腿,“猫、猫,啊!”两边嘴角流出口水,卫青燕捏着帕子给他擦擦嘴,“啊什么啊?小馋嘴,一说吃的就啊啊啊。”

  要用的食材都收拾好了,周英跟赵三婶子他们都回家去了。

  都这个时辰了,邢阿娘母子俩还没回来。

  卫青燕一会儿一会儿的跑院门口去张望,自打出了邢小妹这事,一家人一点风吹草动就绷紧了神经。

  原先裴文昭的事都瞒着他们,几个汉子也是怕他们担心,想着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哪知道就让邢小妹受了裴文昭的黑手,汉子们后悔又自责,特别是裴玖,知道是裴文昭做的坏事,他羞愤的无地自容。

  好几日都不敢正眼跟家里人对视,怕瞧见怨怼的目光,若不是他嫁进了邢家,也就不会惹上裴家人的痴缠,好了一年多,没有裴家人的消息,裴玖都快忘了那一家人了。

  他现在每日心慌不安,恨不得自个儿出门去寻裴文昭,好打杀了这个畜生,给邢小妹出口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都摸黑了母子俩才终于到了家, 再不回来邢阿爹跟邢南都准备出门去找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卫青燕端上最后一道菜放桌上挨着邢东坐下,神情担忧的问道,虽是有邢东在, 但那裴文昭就是个疯的,总怕再碰上他。

  邢阿娘先喝了一大碗汤, 她实在是渴的不行了, “别说了, 大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牛车给赶进沟里去了,还好车轱辘没给卡坏,不然这会儿都回不来。”她没好气的瞪了眼邢东。

  邢东讪笑着解释:“就走了一下神, 我也没想到就一下的功夫牛就走歪了。”

  “哼!那么宽的官道,你怕是走神走到九重天去了。”

  “好阿娘别训了, 你都说我一路了, 吃饭吃饭, 我都快饿死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赶着牛车忽地瞧着一个路人, 那人衣裳脏乱不堪,一边侧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的混合物, 瘦骨嶙峋行迹匆匆, 让人看不清样貌, 跟邢小妹形容出她所见的裴文昭极像。

  邢东只一眼就被那人引住了目光,他不敢张扬, 全神贯注又警惕的盯着那人, 一溜神牛车就给栽进了沟里。

  那人原本侧着脸, 听到动静转头看了眼,邢东才看清那人的原貌, 虽是满脸的汗水灰尘,却也能看的出是个面容凹陷的中年汉子。

  邢阿娘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了几句便被热乎飘散香味的饭菜引去了注意力,母子俩中午就啃了两个馒头,饥肠辘辘的肚皮都陷了进去。

  半夜里正熟睡的邢南被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眼皮还未曾睁开,人已经身手利落的翻身站在了床下。

  他眼皮一抬,目光凌厉,如同出鞘的宝刀划破黑暗。

  小心翼翼的裴玖才刚爬下床披上外衣,被他吓的肩膀一抖,外衣掉落在地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落进屋里,看清眼前的小夫郎,邢南目光柔和下来,“起夜?”

  “嗯、嗯。”稀薄的月光下裴玖睁大的双眼清晰可见,不仅眼眶红红,连眼白都红的跟兔子一样,他垂头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我、我去茅房。”

  邢南攥住他的手掌,“我跟你一块去。”小小的手掌,掌心发出冷汗,又冷又黏糊,裴玖这几日的异常他是知道的。

  这状态跟小夫郎刚进门那段时间一模一样,唯唯诺诺整日垂着头说不上几句话,夜里翻来覆去的还以为他不知道。

  起初他只当小夫郎是被裴文昭的事给惊吓了,把小夫郎团吧团吧搂在怀里安慰了一通,还想着过两日就能好。

  他低声叹气:“玖哥儿你别这样,裴文昭的事不怪你,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搂。”

  裴玖矢口否认:“没、没有的...”

  “你这样小妹要知道会更难受。”

  他否认的话被邢南打断,涩疼的眼眶晕开水雾。

  裴玖头颅垂的更低,他紧咬住下唇,滚烫的泪水脱出眼眶滴落在地。

  小妹,小妹是因为他才受了这么大的罪,他心里不得安生,若不是他嫁进邢家,裴文昭那个畜生怎么敢对邢家下手,起因便是他,他怎么可能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邢南是懂他心思的,宽慰人的话如鱼刺卡喉,吐不出也吞不下,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共度余生的夫郎。

  坚实的臂膀将人轻轻搂进怀中,裴玖脑门抵住他的胸膛,大颗大颗的眼泪沾湿他的里衣,无声的哭泣让他心口抽痛。

  第二日俩口子都没提起夜里的事。

  只有微红泛肿的眼眶能瞧出来裴玖心里的日夜煎熬。

  “三哥么,你再吃点。”邢小妹乌黑光亮的眼眸直视着他,嘴角带着笑意,她早注意到三哥么的异常。

  吃的比平常少,眼下那片青黑好几日了都没散去,连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

  经过这么一遭大罪,邢小妹心思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裴玖转头抿嘴忍住鼻酸,轻哼一声,端起碗又盛了小半碗粥,低头喝着,他不敢抬头,不敢直视小妹清澈干净的眼眸,多看小妹一眼,他心里的负罪感就多增加一分。

  卫青燕无奈的摇摇头。

  纪净月的到来给家中带来片刻欢乐。

  “你说说你,挺着个大肚子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在家好好待着,看着你走路我都心慌。”卫青燕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

  这么大的月份了,成日往他们家里跑,他们家院子离村里又远,路上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在家老老实实待了两天又耐不住了。

  纪净月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糕点咬了一小口,“哎呀!阿爹跟宝根都去干活了,我一个人在家你们更不放心,我跟着阿娘一块过来你们还能跟我说说话,让我一个人在家,我可待不住。”

  “哼!就在家老实了两天,我一准备出门他就跟在我屁股后头,烦人的很。”赵三婶子又气又无奈,她能怎么办?打不得又骂不得,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嘿嘿!”

  纪净月笑嘻嘻的坐到了他的宝座上,手掌搭在肚皮上有一下没有的抚摸着。

  舒服啊!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可不想天天闷在家里,离生产期还有段时日呢!别把他给闷坏了,这边多好啊!有人跟他聊天说话,他还能逗逗小崽子们玩,再说了,小妹跟玖哥儿这几日都闷的紧,就缺他这么一个开心果来逗大家开心。

  昨日邢东跟邢阿娘回来的晚,今日倒是早的很。

  赵三婶子跟周英他们刚来没一会儿母子俩就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觑见邢阿娘从院门进来,赵三婶子放下菜刀活动活动手腕,连着不停歇的切切剁剁手腕酸的厉害。

  邢阿娘撇嘴道:“还不是三儿要赶着回家去挖竹鼠,你们说说我这两个儿子真的是烦人,昨儿大儿把牛车赶紧沟里天黑透了才回家,今儿还这么早店里吃食还剩许多,三儿又催着要回家,俩兄弟一天一出,我真是生了两个祖宗,一个个的看着都烦。”

  “哈哈哈,二婶子这事怪宝根,都怪他昨日喊南哥去挖竹鼠。”纪净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点,笑的眼皮子都在抽抽。

  几人看着他颇为无奈,算了,不跟孕夫一般见识,有了身子的人,不仅是口味会变,情绪也是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雨天的。

  赵三婶子真的很无奈,“也不知道他在乐个什么劲,今儿还好,前日可把我给吓坏了,好端端的盯着锅里的鱼汤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我还以为是宝根欺负他了。”

  “揪着宝根骂了好大一通,宝根都给懵了,后来才从他嘴里问出来,说是鱼在滚烫的水里会疼,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哭了,呵,喝鱼汤的时候他可是一口不带停的,让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哈哈哈,我家风哥儿怀小的这个时也是这样,半夜里睡着睡着莫名其妙就抽给亮子抽了一耳刮子,把亮子都给抽迷糊了,问他什么事又不说,抽完人他嘟囔了两句扭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跟我们说夜里做梦梦到亮子跟他吵嘴,他吵不过给气醒了,扭头看到亮子的脸他就更气,忍不住给人来了一耳刮子心里就舒坦了。”周英笑的弯了腰,这事他是越想越好笑,特别是吴亮当时的表情,五彩缤纷的。

  “哈哈哈。”

  “哈哈哈...”

  邢小妹眉开眼笑,眼睛弯弯的像是一轮弯月盛放进星光,笑出了声音,大伙都去看她,瞧着她笑得开怀,心口又酸又软,许久没见邢小妹笑的这么真诚开朗了。

  裴玖鼻尖酸涩,转身进了厨房,他眼眶溢出了泪水,大伙都高兴着,别让他给坏了气氛。

  汉子们在邢南进村口就看到他了,一个个赶紧做完手里的事扛着锄头跑了过来。

  “东哥、南哥,人都齐了,走,咱们挖竹鼠去。”赵宝根趴在院门上朝院子里探出半个身子。

  “来了。”邢东对邢小妹道:“膝盖也养的差不多了,在家闷了这么久跟哥哥们一块去玩玩不?”

  “哒哒哒”

  秀气的小人儿跑进院子,“小妹去吧去吧!芳姐儿也来了,咱们一块去玩。”月姐儿跑的小脸通红,额头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芳姐儿站在院门外腼腆的朝院子里喊了两声:“秀姐儿,秀姐儿。”

  她性子内敛,说起话来温声细语,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邢小妹抿嘴点了点头,被月姐儿牵着手站起身来。

  她站在院门前,深吸一口气。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四方天地里不出去吧!不用害怕,哥哥们都在,坏人来都会被他们打跑。

  没有人催促她,月姐儿捏了捏她的手掌,站在那等她跨出步子。

  灿烂的金黄色日光洒满人间,带来些许清凉又滚烫炙热的秋风像似一双温柔的大手,轻抚着人们的脸颊,草木发出的飒飒声在呼唤。

  邢小妹跨出院子,紧紧揪住的心口一瞬间松软成了天上的云朵,因为紧张而翻白的脸蛋慢慢红润起来。

  “大哥、三哥挖了竹鼠我们去看狗蛋哥哥吧!”

  “好。”邢东揉散了邢小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邢南漆黑的眼眸里发出亮光,像是黑夜里的那一片星空。

  三个小姑娘手牵着手慢悠悠的跟在嬉笑打闹的汉子们身后,汉子们悠闲散漫,一步踩一步,不让后面的小孩子们跟的太急。

  得了风声的半大孩子们不拘汉子、哥儿、姑娘都赶着来玩,邢小妹被小伙伴团团围住笑颜如花。

  邢南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邢东双手抱胸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揶揄的看着他:“哟!哭鼻子啦?”

  邢南白了他一眼,大步走向赵宝根,勾住他的肩膀,对人一阵揉搓,赵宝根挣不开逃不了,可他不认命,反正胳膊去挠邢南的咯吱窝。

  嘿嘿!谁能想到这么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竟然怕痒痒。

  第一百五十八章

  竹稍翩翩摇曳, 深绿色的竹叶来回摩擦不做停歇,沙沙声在竹林中不停的回荡,像是在给挥动锄头的汉子们加油打气。

  警惕性不够没能逃脱的竹鼠被汉子们一锄头敲晕, 捏着后颈被提起,孩童们拍着小手, 蹦跳着高声欢呼。

  发间沾染尘土落下几片竹叶, 身上的衣服都被流出的汗水湿透, 浑身脏乱的邢章干的热火朝天, 干脆脱了碍事的外衣只套了件麻布马褂。

  嘿!裸露出来的胳膊跟胸腹色差明显,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的两条胳膊黝黑,往上到肩膀又是干净的小麦色。

  乡下汉子都是这样, 成天在地里忙活,哪有晒不黑的, 几个年轻的汉子有样学样, 扒了外衣套着马褂, 三五不时还吆喝上两句。

  孩童们满地撒欢,一会儿跑这边看看, 一会儿又往那边瞧瞧,好不快活。

  邢南一锄头下去, 洞口一只肥硕的大竹鼠傻呆呆的在那杵着也不逃跑, 邢南也是稀奇了。

  竹鼠打洞厉害, 一有风吹草动亮出爪子就往深了挖,这只也是蠢萌的很, 他才挖了半米, 正常情况下洞里的竹鼠早都不见踪影, 得两个人寻到洞口从前后两头包抄才能逮住。

  送上门的傻狍子见多了,送上门的竹鼠还是头一回见。

  噗呲笑出声, 眉眼柔和下来,笑意沾染唇角眼梢,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这一笑汉子们都看了过来,还以为他挖到了什么大宝贝,伸长了脖子一看。

  嚯!十来斤大的肥竹鼠稳稳的堵在洞口,两只前爪还在扒拉着被锄头挖松的泥土,还真是个大宝贝,这么大的竹鼠真是头一回见。

  大伙看的稀奇,一个个凑了过来,这竹鼠也不怕人,扭动着脑袋瞧一瞧这个看一看那个,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趟还真没白来,六个汉子足足逮住了十四只竹鼠,其中一只还肥的流油。

  日光渐弱褪去难耐的燥热,竹林子里的气温本就比外面低,汉子们也不管一身的臭汗混着尘土,捡起衣服就给套上。

  天边层层叠叠的晚霞瑰丽夺人眼球,汉子们挖够了,把撒欢的孩童们吆喝过来一块回家。

  每个汉子分了两只竹鼠,邢东跟邢南一人多得了一只,六只竹鼠沉甸甸,最肥的当属那只蠢萌不会逃跑的憨憨竹鼠。

  邢小妹双手揪着它的后颈走了没几步路就很吃力,胳膊抬一下放一下跟举重似的。

  “你提这只轻的。”邢南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肥竹鼠,邢小妹摇摇头:“三哥咱们把这只送去给狗蛋哥哥行不行?这只大。”

  身旁的芳姐儿红着脸拒绝,头摇的像拨浪鼓,两只布满老茧又干瘦又粗糙的小黑手跟着一块摇,脸颊都憋鼓起来才小声说:“不、不,下午、下午才送了鸭,不能、能要,吃、吃不完。”

  吃不完?一听就是假话,李大家俩口子加五个孩子,七口人别说一只鸭,就是三只五只也能一顿吃的干干净净。

  知道芳姐儿腼腆胆小容易害羞,邢小妹不反驳她的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儿吃不完可以明天吃嘛!”邢小妹眨巴眨巴一双大眼,“大哥、三哥咱们走快些,说好要去看狗蛋哥哥的,章叔他们都走好远了。”

  兄弟俩想着邢小妹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全,走快了怕结好的痂又给裂开这才慢悠悠的一步分三步走,前面的汉子们带着欢快的孩童赶着回家炫耀,早就甩了他们一大截远。

  月姐儿跟芳姐儿倒是跟邢小妹他们走在一块慢悠悠的闲散渡步,三个小姑娘玩的最要好,才不会独自走快,留下小伙伴。

  “嗯,要是膝盖疼了你就说,左右就这么点路,咱们又不赶时间。”邢东朝着妹妹点了点头,不再一步一步的踩蚂蚁。

  邢南把邢小妹手里的肥竹鼠接了过去,“你提着竹鼠走的慢。”

  邢小妹两手空空,笑嘻嘻的牵起两个小伙伴的手,三个小姑娘凑着小脑袋小声的嘀嘀咕咕,一会儿发出点笑声,笑完又凑到一块继续嘀咕。

  去村子里得先打自家门前过,把竹鼠都放在院子里,“阿娘,我带小妹去看看狗蛋。”院子里只有卫青燕在收衣服,赵三婶子他们都已经回家去了,邢东朝屋里招呼了一声。

  “你带只竹鼠送去,挑只大的。”

  邢阿娘带着孙孙们在炕上玩闹,知道他们肯定挖到了竹鼠,从窗户探出个脑袋嘱咐他。

  邢东:“带了。”

  他怕邢阿娘不信他挑的竹鼠大,还特意提溜起肥嘟嘟的竹鼠晃了两下。

  卫青燕刚才在收衣服没注意看,这一看,眼睛都看直了,好家伙,这么大一只,都快赶上小猪崽子的重量了,年年吃竹鼠,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一只。

  裴玖也从厨房探出个半个身子好奇的查看,要是刚刚邢东没说这是竹鼠,他还以为几个汉子去哪抓了只野猪幼崽。

  先前以为肥竹鼠差不离十多斤,兄弟俩在手里掂量着,重量肯定不止十多斤,至少得有二十来斤。

  小夫郎吃惊的张开了嘴,邢南不由得意了起来,抬着下巴:“我抓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上挑的眉梢显露出他得意炫耀的小心思。

  裴玖垂眸抿嘴忍住笑意,意思意思的夸赞他两句:“真厉害,好棒。”

  明晃晃的把敷衍两个字摆在了门面上,邢南不满的撇撇嘴,他以前猎到了大家伙小夫郎都是两眼亮晶晶,眼里全是对他的崇拜,看看现在,只会敷衍他两句。

  “别墨迹了,你们早去早回,一会儿晚饭都好了。”

  卫青燕衣服都收好了,兄弟俩还在院子里站着,他们怕不是要去李大叔家赶晚饭。

  等在院外的三个小姑娘见他们这么久还没出来,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瞅,“大哥、三哥你们好了没?”

  “来了来了。”

  到李大家果然又是少不了一番推辞,还是一样,老实巴交的俩口子推辞不过。

  晚霞褪去光彩,时间不早了,兄弟俩陪着邢小妹看了李狗蛋没多说几句就出了屋子,原小巧拉着邢小妹不让兄妹三人走,“都这个时辰吃了饭再走,正好把你们下午送来的鸭子给炖了。”

  “咱们来的时候家里饭都烧的差不多了,婶子别这么客气,等狗蛋好了咱们再好好聚聚。”邢南脸色淡淡的站着眼睛不知道往哪瞅,邢东笑眯眯的朝人摆手拒绝。

  原小巧:“那、那就下回?”她不擅于口舌功夫,别人一拒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扭着头去瞧自个儿的丈夫。

  可她丈夫跟她也是一个性子,俩口子没把人留下,夜里躺在床上嘀嘀咕咕的抱怨自个儿嘴笨。

  玩闹了半下午,邢小妹又变回了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好像把裴文昭给忘的一干二净。

  裴玖见她每日开开心心乐乐呵呵的,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至少夜里能睡得着了。

  风一吹,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八月份已经过完到了九月。

  大伙把周云兰这号人都给忘得干干净净的,还是一大早赵宝根在地里干活不知道怎么的跟邢南扯了一嘴,“南哥,那个谁是不是今日行刑?”

  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邢南手里拽起一把杂草,想着再过几日就该秋收,被赵宝根这么一问他愣了一下神,还没反应过来赵宝根说的那个谁是谁,片刻过后他才想周云兰来。

  “是今日。”

  邢南把杂草拢着丢到田坝上,直起腰背抬头看了看整悬头顶的太阳,就快午时了。

  赵三叔一巴掌拍在赵宝根头上。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憨货,人都不记得这事,这憨货还要提一嘴,非给人整的心里不痛快。

  赵宝根皱着眉头疑惑的瞅着对自个儿翻白眼的阿爹,不知道他又做错了什么,好端端干着活怎么又被打?

  赵三叔都懒得搭理他。

  “你在想什么?筷子要戳鼻空里去了。”

  裴玖拍了拍邢南拿筷子的手,三口就能吃下一碗饭的人今儿这碗饭吃了老半天都不见少,眼珠子不知道在看什么,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筷子都戳鼻尖好几下也没点反应。

  “啊!”邢南回神快速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嘴里含着饭咀嚼口齿不清:“木想森么。”

  邢阿爹眼明心亮,打眼一看就知道自个儿儿子肯定是在想周云兰的事,不说邢南,他心里这会儿也发闷的紧。

  他端着饭碗侧头,目光穿过房门望着天空。

  这会儿已经行刑了吧!二小子的仇报了,可他心里却一点也不舒坦,周云兰死了,赔了命又怎么样?二小子回不来,大儿跟三小子吃的苦也不会消失。

  邢阿爹心中酸涩,口中的饭菜难以吞咽。

  “阿爹,阿爹。”

  邢小妹摇他的胳膊,歪着脑袋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担忧:“阿爹在瞧什么?看着外头饭都不吃了。”

  “我看看天,马上就能收粮食了,别突然来场雨打坏稻谷杆子。”

  邢阿爹岔过话,大口大口的吃饭。

  邢南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眼角,哪怕邢阿爹已经快速垂下眼睑低下头,邢南还是瞧见了,也窥见到他深藏在心底的愧意与悲伤。

  夜里一家聚齐吃晚饭,说说笑笑,没人提起周云兰半个字。

  赵三叔回家就跟他媳妇告状,赵宝根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他阿娘揪着耳朵骂了一通,他委屈巴巴的,怎么他阿爹跟他阿娘都某名奇妙的,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一通教训,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他可怜巴巴的看向自个儿的夫郎,想要得到一点安慰。

  纪净月对他翻了个白眼,还对他冷哼了一声。

  赵宝根心酸啊!一家四口,他在最底层,家里的牛待遇都比他好,吃的好喝的好,每天他阿娘还会去摸摸牛角牛头牛背,不像他,这个打了那个骂。

  搞不清自个儿错在哪的赵宝根很惆怅,想跟他的好兄弟吐吐苦水,可是他的好兄弟并不想听。

  “王三叔。”

  院外墙角根立着两个汉子,赵宝根戚戚然然跟个小媳妇一样撅着嘴,邢南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像是没了感情的夫君,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

  一晃眼一辆牛车驶来,牛车还未停下,邢南已经大步走了过去,赶牛车的汉子正是王老三。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老三牵紧牛绳停下牛车, “你小子眼神好,搁这么远都能认出我来。”他轻身一跃跳下牛车站在邢南跟前,这小子怕是又长高了, 自个儿面对面看人都要抬起头才能跟人对视。

  “三叔就别打趣我了,就几米远, 我要认不出你那才是奇了怪。”邢南音速比平常说话要快, 他知道王老三上门肯定是有裴文昭的消息了:“三叔可是...有消息了?”

  王老三轻哼一声微微颔首, 赵宝根凑过来咧嘴问好:“王三叔。”

  “嗯。”王老三笑眯眯的对他点点头。

  院外四面宽阔人来人往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邢南沉声说道:“咱们进去说。”

  邢南领着人进了堂屋,在院子里忙活的众人都喊了人,王老三上门自是要好好招待的, 裴玖进厨房煮了热茶,装了些干果糕点送进去。

  知道屋里的人有话要说, 赵宝根自觉的没有跟进去, 挽起袖子帮着收拾起水缸里的鱼。

  “谷谷, 丢、丢。”小鱼儿歪着小脑袋疑惑小姑姑为什么拿着小布偶不丢出去,他们玩的正开心呢!

  邢小妹不似从前一般心大不想事, 见王老三上门她便心里有了几分推断,她手里拿着小侄儿们的小布偶侧头怔怔的盯着堂屋出神, 小鱼儿见小姑姑没理他, 小手拍拍小姑姑的大腿, 才让人回神过来。

  “好。”邢小妹垂眸轻笑把手中的小布偶轻轻丢到不远处,她有什么好想的, 她的阿爹哥哥们自然有主意, 她只要每日开开心心的不让家人们担忧就好了, “小鱼儿快跑,弟弟马上就要抢到小布偶了。”

  刚刚她出神那会儿卫青燕还担心她, 见她没一会儿功夫又跟小崽子们玩闹起来才堪堪放下心,才半大的孩子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大的罪,好不容易这几日才从阴霾中走出来,可不想她再难受恐慌了。

  裴玖放下茶水站在炕边上踟蹰着,双手捏着衣角来回搅动,轻咬了一下下唇小声开口:“我、我能、不能一块听、听?”

  连邢小妹都能猜出王老三的来意,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不好开口询问罢了。

  裴玖心中忐忑,愈发不安起来,藏在心底的愧疚之意每天每夜折磨着他,这不是邢南说上几句宽解劝慰的话就能让他放下心结的事。

  他试着不去责怪自个儿,可他做不到,他怎么可能做到?裴文昭是跟他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弟弟,若不是他嫁进了邢家,他们两家本就是陌路之人,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邢小妹也不会因为他而被裴文昭迁怒痛下毒手。

  裴文昭不是好人,可归根究底起因是因为他,阿爹大哥南哥为了护住他为了给他报仇才引来了裴文昭的怨恨,若是没有他,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他恨自个儿亲阿爹的冷眼旁观不作为,恨后娘恶毒心思十多年的磋磨打骂,恨裴文昭心思歹毒手段肮脏,更恨自个儿软弱无能给邢家,给邢小妹带来无妄之灾。

  小夫郎的心思邢南一清二楚,小夫郎难受愧疚他又何曾不是,小夫郎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是想的到。

  自个儿亲妹妹被人痛下毒手,要不是李狗蛋舍身救人,自个儿妹妹不知道要受多少痛苦折磨,可能连命都要搭在裴文昭那条疯狗手里,他自责愧疚又心疼。

  父子三人都后悔不该瞒着裴文昭的事,是他们自大了,他们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裴文昭的事后担惊受怕,以为他们时刻警惕着必定不会让裴文昭有机可趁,这才让家里人没有机警起来害的邢小妹受了裴文昭那条疯狗的毒手。

  他们太自以为是了,若是当初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家里人,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王老三离上回过来也就五六日,裴玖圆润的小脸瘦的下巴都尖了,身量更是纤细了许多,原本正合身的衣裳都空空荡荡,他心下也是自责万分。

  “过来,坐着听。”邢南双眸幽深,小夫郎不安忐忑又自恼的样子让他胸口像是在被细针一针一针的戳着,细微又尖锐的疼。

  他伸手攥住小夫郎的手腕,好不容易把人养出点肉,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一只手掌都能轻而易举的握住小夫郎两只手腕。

  裴玖被牵着坐在邢南身旁,粗粝滚烫的大掌从裴玖纤细的手腕移下包裹住他骨感白皙的手掌,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指腹。

  才刚过正午,灿烂的阳光穿过敞开的门窗洒进屋里,柔和又温暖不燥不热。

  王老三一向如同笑弯的双眼此刻冒出凌厉的寒光,他皮笑肉不笑的冷冷说道:“我原本看不起裴文昭这个软骨头,现在我还真是要高看他一眼......”

  话才说两句,邢阿爹进来了。

  他去地里看了看,跟他大哥商量了秋收的时间,一进院子卫青燕便跟他说王老三在屋里,他放下锄头三步并两步进了堂屋。

  “二哥。”王老三的话被他打断,没继续说下去,先开口喊了人。

  邢阿爹颔首抬手拖过一条板凳,大马金刀跟炕上几人面对面,他看了眼坐在邢南身边的裴玖,没说什么转过头注视王老三冒着寒光的双眸。

  “三弟你继续说。”

  “好。”王老三舌尖舔了舔后牙槽歪嘴一笑带上几分邪气:“狗东西躲在高岭山深山老林里,他娘的,我就说衙门里的人把附近几个山头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他的踪迹......”

  环绕村落的几座山都没有名字,挨着哪个村子近了村民们就喊什么下溪村后边山,竹溪村前边山的,却唯独高岭山有名有姓,因为山峰高耸入云从而被人喊做高岭山。

  高岭山地势险峻,山中多是毒蛇猛兽,水桶粗的巨蛇山中不知道有多少,五彩斑斓的毒蛇更是多之又多,熊瞎子、虎豹豺狼等猛兽也都遍布深林,从前有不少猎户丧命山中,亦是有许多误入山林的普通村民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这般凶险之地没几个猎户敢去打猎,山中值钱的珍奇野兽再多,有命进也得有命出来啊!只有个别艺高人胆大的猎户或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讨口饭吃的人才敢进山去,前者有能力自然不怕,后者连饭都没的吃,饿死跟被野兽咬死反正都是死。

  任谁也没想到,裴文昭竟然是躲进了高岭山,那鬼地方,能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都算命好,可裴文昭不仅出来了,还是完完整整没少胳膊没少腿竖着出来的。

  他鬼鬼祟祟的躲在离山脚下还有些距离的一座破落的茅草房里,那房子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猎户搭建的临时落脚地。

  猎户下山时天色已晚,夜里看不清路不好下山,更怕遇上猛兽,他扛着猎物打算在茅草屋里对付一宿等天亮再下山。

  嘿!这就正巧跟躲在这的裴文昭打了个正面。

  裴文昭躲避逃难浑身脏污不堪,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腐败臭味躺在入门出一动不动,乌漆嘛黑的谁看的清躺地上的是个人,猎户只以为是山中丧命的野兽尸体,放下猎物正要把尸体挪远些,别引来捕猎的豺狼。

  他刚有动作,地上的尸体也有了动作,吓的猎户魂都快散了,不够清亮的月光照在裴文昭身上,乌漆嘛黑的看不清面目,黑乎乎的人影又腥又臭,跟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没两样。

  二人僵持对立许久,猎户以为自个儿遇到了邪鬼,怕一动就被会被邪鬼夺了性命,裴文昭倒是想跑,可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三天前最后吃的一点东西还是一条死去多时已经生了蛆虫的蛇尸。

  他能爬起来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僵持了这么会儿功夫都是他在硬撑,实在撑不下去了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那猎户见他忽然爬起又忽然倒地,壮着胆子凑近去查看才发现原来是个活生生的人。

  还真是巧了,猎户他夫郎的弟弟在王老三手底下做事,跟俩口子说过在找一个逃犯,形容的样貌跟地上躺的这人相差无几。

  且王老三还放了话,不管是谁抓到了裴文昭都赏五两银子。

  猎户家里没有地,穷的连口稀粥都要一家人分,不然他怎么可能进高岭山打猎,还不是被生活所逼,他手脚功夫不算好,只敢在山外围抓些兔子野鸡换些钱财囫囵度日。

  自古钱帛动人心,猎户心一横把裴文昭捆了丢在屋里,先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他夫郎弟弟所说之人,先报了信再说,猎户第二日天一亮便立刻下山去找人报信了。

  王老三从手下口中得知消息,不管真假带上一帮兄弟上高岭山而去。

  被捆绑丢在茅草屋里地上的人还昏迷着,王老三抬脚勾起地上人的头,麻了个巴子,还真是裴文昭这条疯狗。

  当初那个一身软骨欺软怕硬被教训一顿就能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裴文昭如今倒是骨头硬了,竟然敢只身躲进高岭山,王老三着实高看了他一眼。

  “人如今在哪?”邢阿爹低垂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紧咬牙根低沉的声音尽力克制着他的愤怒。

  王老三挑眉似笑非笑邪性的很,“还在山上,高岭山可有趣的很呐!”

  裴玖下唇被咬出一道深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想见见他!”

  三个汉子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邢阿爹唇角煽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看向王老三点了点头。

  邢南片刻后紧紧攥住小夫郎手心已经冒出冷汗的手掌,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眼底神色莫名。

  “好,我陪你。”

  裴玖抬头惊愕的注视着邢南。

  他以为邢南会拒绝他去见裴文昭,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邢南捏了捏他的手掌朝他笑了笑。

  “趁着天还早,那咱们现在走?”

  王老三砸吧砸吧嘴,见小俩口小动作还挺多,他突然就有点想自个儿媳妇了。

  第一百六十章

  刚过正午不久, 他们在屋里说话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说走就走。

  裴玖拉着卫青燕小声嘀咕了几句便跟着汉子们坐着牛车出发。

  “玖哥儿跟他们一块去哪?是不是找到裴文昭了?”裴玖的脸色不是很好,周英有些担忧俯在卫青燕耳侧小声的问他。

  卫青燕蹙眉低叹一声, 点点头。

  二人相视无言,赵三婶子从他们的神色中窥见八分真相, 暗自叹息摇了摇头没开口询问。

  倒是在躺椅里睡的正香的纪净月睡眼惺忪的问了一嘴:“玖哥儿出去了?”

  “呵呵, 你这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人一走你就睁眼了。”赵三婶子看的好笑, 迷迷瞪瞪的, 说他聪明吧!又总是犯二,说他蠢吧!许多事他比自个儿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看的清楚通透。

  纪净月一听人走了立马就清醒过来,“他上哪去了?一个人?”他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躺椅扶手急匆匆站了起来:“他最近这个状态咋能让他一个人出门?”

  邢小妹的状态是慢慢好起来了, 裴玖却是没有,肉眼可见的日渐清瘦, 大伙都看在眼里, 却是谁都不好说些什么。

  纪净月急了, 生怕裴玖一个人出门出点什么事,扶着肚子就往院门走。

  “哎呦!我的祖宗, 你慢点走,谁跟你说玖哥儿一个人出去的, 邢二叔跟南哥都在呢!你急个什么劲?”赵宝根撒手把还没收拾好的鱼丢在了砧板上, 大步蹦过去扶住纪净月, 手也没擦,鱼血鱼鳞全擦在了纪净月的衣袖上。

  一股子鱼腥味熏的纪净月想干呕, 他抬手捂住鼻子, “一身的鱼腥味。”低头看见自个儿衣袖上的脏污, “啊呀!你怎么把鱼鳞都擦我衣服上了,快走开, 快走开。”

  知道裴玖不是一个人出门他就不担心不急了,嫌弃的推开赵宝根,让人离他远点。

  赵宝根很无奈:“我这不是怕你走的急磕绊到嘛!我不是故意的,你慢点走。”

  “杀你的鱼去。”纪净月又懒懒的坐回了他的宝座。

  几个小崽子玩累了让邢小妹带着一块在卫青燕屋里午睡,卫青燕特意进屋里去瞧了瞧,怕邢小妹心里有事憋着不说。

  床上一大三小都睡的香喷喷,卫青燕松了一口气。

  裴玖几人到茅草屋的时候裴文昭早被王老三手底下的人给折腾醒了。

  王老三那句:高岭山可是有趣的很呐!说的颇有深意,这会儿几人见到裴文昭可算是知道他口中的有趣是什么意思了。

  手底下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整了口大缸来,裴文昭被五花大绑的丢进大缸中,半缸子的蛇,五颜六色,最细的只有手指都粗,最粗的有小儿手臂大小,都是他们在林子里四处抓来的。

  缸里密密麻麻的蛇身扭动缠绕,昏迷的裴文昭被王老三的手下用冷水泼醒。

  “啊!”

  他一睁眼便是被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蛇包围着。

  群蛇缠绕蛇身扭动,蛇信子一吐一吸发出长短不一不绝于耳的嘶嘶声,声音像是钻进人脑子,让人恐惧发麻。

  冷血的蛇喜爱温暖之处,一条条卯着劲往裴文昭身上贴,冰冷湿滑的蛇身或是缠绕在他四肢脖颈,或是盘踞在他胸腹大腿,更多的是扭动蛇身来来回回的在他浑身的肌肤上磨蹭。

  王老三手底下的汉子们很是知趣,抓的都是些无毒的或是毒性小的蛇,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把人给玩死了。

  裴玖只一眼,吓的不停的后退,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双腿忍不住打颤。

  密密麻麻的半缸子蛇看的他头皮发麻,一条条扭动身躯在裴文昭身上游来游去蛇看的胆战心惊,背后发冷,感觉那些蛇跟在自个儿身上爬似的。

  一只大掌捂住他的双眼,刹那间隔绝他的视线,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身后的邢南弯腰凑在他耳畔,口鼻呼出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尖,低沉温柔的嗓音在他耳侧响起:“不要看,有我在别害怕。”

  “嗯。”裴玖轻哼一声,眼睫颤动着,掌心传来的酥麻触感同时传递到邢南的心口。

  被蛇群缠绕的裴文昭一见裴玖就发狂的嘶吼:“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碎尸万断。”

  “啊!!!当年阿娘就该捂死你,不该留下你这个祸害,你害我,你害我,你该死,你该死,啊!!!”

  他猩红的眼珠子紧盯着裴玖的身影,癫狂至极,以至于忘了自个儿还被捆绑着丢在蛇群之中。

  裴文昭不停挣扎,他剧烈的动作让安分的蛇群受惊,密密麻麻的长条蛇身快速扭动,蛇头昂起蛇颚大张露出阴森森的獠牙,一口咬下,一条接条的在裴文昭身体各处撕咬,冷血的蛇群想要这个大型暖炉安分下来。

  邢阿爹愤怒不已,一巴掌抽的裴文昭鼻血直流,温热的血腥味让蛇群更加躁动。

  站在大缸前的邢阿爹死死看着癫狂大笑的裴文昭,通天的愤怒让他紧握双拳身体抑制不住抖动,嘴唇紧抿,质问的话一句都没能问出口。

  裴文昭已经疯了,他是真的已经疯了。

  “裴文昭。”

  沙哑颤抖的声音响起,裴文昭止住狂笑安静下来,他望着被懵住双眼的裴玖,双眸露出怨恨不甘,脑海中臆想千万种变态又恶毒的法子折磨裴玖。

  风动草木混杂众人的呼吸声,寂静又热闹,裴玖深吸一口气,“裴文昭,我自认从小到大没有对不起你们半分。”

  “从小到大,我在地里干活,你却可以肆意玩乐,我洗衣做饭,干净新衣是你穿,热乎饭菜是你吃,我却只能饿的以水充饥,大寒天也只能躲在草堆中取暖,挨打受骂是我,忍饥挨饿是我,你沾染嫖赌欠下的巨额钱债,是用我换了银子还的,我可有半分对不起你们的?可有半分?”

  “我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是你们,是你们不放过我,是你们不该心生歹念,是你们不该贪心不足......”

  “闭嘴,你闭嘴,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害了阿娘,你该死,你闭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所有邢家人,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不会让你们好过,你们害我,你们害阿娘,啊!”

  裴玖一句句质问让裴文昭癫狂,他眼前闪过一幕幕何红艳在楼中肮脏秽乱不堪的场景,闪过他被侮辱毒打跟条狗一样抢夺泔水的画面,这一切都是裴玖害的,都是裴玖跟邢家人害的他们。

  掌心下一片湿滑,裴玖质问的话已然说不出口,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裴家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裴文昭已经失了神智,只会不停的嘶吼挣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裴玖,折磨裴玖。

  “走。”

  邢南打横抱起发软的小夫郎大步离去,连招呼都没跟其他人打,他不该让小夫郎来的,明明知道裴文昭已经疯癫,怎么能让小夫郎看到这么变态腌臜的场景?

  山路难行,“南哥,你放我下来自个儿走吧!”裴玖空洞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他轻声说道,邢南抱着他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山,路不好走,好几下都差点摔倒在地。

  邢南驻足,垂头看着怀里失神的小夫郎,他没有松手,却换了个抱姿,双手勾住小夫郎的大腿放在腰侧,裴玖双手赶紧环抱住他的脖颈。

  二人对视片刻,裴玖把脑袋埋进邢南的肩窝。

  “我想不明白,南哥,我想不明白。”

  挂在身上的人儿沙哑的声音带上哭腔,肩窝黏湿滚烫,迷茫又无助。

  裴玖想见裴文昭一面,想知道自个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自个儿。

  可他得不到答案。

  邢南轻叹一声,“若是你能懂他们所想那你就跟他们是一种人了。”

  “ 玖哥儿,世上这么多人,每个人思考方式处事方法都不一样,大部分人三观正常,也有小部分人为人处事,思想极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裴家也没有对不起我们。”

  邢南很认真的对裴玖说:“而裴文昭他们就是那一小部分人,他们只会觉得自个儿的想法是对的,他们不知对错,他们得利高兴了,哪怕世人都说他们是错的,他们也不会认同,永远都只觉得自个儿是对的。”

  “所以你不用去明白,也不用去想,他们天生便是如此,贪婪恶毒是他们的本性,就算没有你,裴文昭迟早也会变成这样,你只要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玖哥儿你能懂我说的吗?”

  趴在他肩头上的人儿思索许久。

  邢南不催他,抱着他静静的站在树木林下。

  “可若是没有我,小妹就不会受无妄之灾,若是没有我,裴家跟你们永远都只是陌路。”

  小夫郎完全是在钻牛角尖,邢南一手抱稳他,一手抬起握住他削弱的肩膀迫使小夫郎从他肩我抬起头。

  他认真的注视着小夫郎的眼睛,语气很是不满:“若是没有你我现在该是一捧黄土,若是没有你咱们的小平安、小喜乐也不会在这个世上,玖哥儿你现在是在钻牛角尖。”

  “没有那么多若是,小妹出事我们都有责任,是我跟阿爹大哥自大过头,没告诉你们裴文昭的事才让你们没有心生警惕,小妹毫无防备之下才会被裴文昭有机可趁。”

  “我跟你一样,很愧疚也很难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沉浸在内心的愧疚中有什么用?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只能往前看,往前走,我们要更加爱护小妹,让她早日走出心中阴霾才是对的。”

  裴玖怔怔的与他对视,思考了一会儿,裴玖眨了眨眼睛,被雾气笼罩的双眸变的发亮,他点了点头,发亮的眼睛目光变的坚定。

  见小夫郎似是转过弯想通了,邢南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舒出了一半,还有一半依旧提在那,是怕小夫郎过几日又钻牛角尖。

  邢南亲了亲他,蜻蜓点水一触即逝,“我们回家。”

  裴玖羞臊,惨白的脸上浮现两坨红晕,眼角鼻尖原先就被哭红了,这会儿一张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他强烈要求下地自个儿行走,邢南拗不过他,松手把他放稳。

  深山还好,没多远就要到山脚下了,要是被路过的人看到一个汉子抱着哥小哥儿,要被人骂不知羞耻的。

  邢南牵着他慢慢朝山下走去,走了几步裴玖捏了捏他的掌心小声问:“那他、他会怎么样?”

  “有阿爹跟王三叔在,不会叫他好过的,你别再想了,出来许久,家里的小崽子没见着你该闹了。”

  “咱们走快些,乐哥儿还好,小平安闹起来没人哄的住。”

  提到家里的小崽子,裴玖便什么都顾不上去想。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俩口到家时天已经黑沉沉的, 不用等进院子就听到小平安嚎啕的哭喊声,卫青燕、邢阿娘他们一个个轮番上阵都没能把这个小祖宗给哄住。

  他哭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哭到嘶哑, 急的几个大人团团转,心疼的不行。

  裴玖小跑进了院子, 一大一小都是眼睛红红的, 小平安一看到阿么哭的更加委屈, 裴玖从邢阿娘怀里接过他。

  小崽子窝进阿么怀里, 嗅着熟悉安心的气息,抽抽噎噎的呼吸打哭嗝,哭累了, 这会儿他也是哭不动了。

  小喜乐下午没见到阿么也哭闹了一会儿,他好哄, 邢阿娘抱着转悠了几圈就不闹了, 就是得有人一直抱着, 一撒手就哭,邢小妹只好坐在炕上一直抱着他。

  阿么一回来就抱着哥哥, 小喜乐委屈极了,瘪起嘴眼眶蓄起泪水巴巴的盯着人看, 还好邢南及时进屋, 不然可得把他给委屈坏了。

  看着两个小崽子, 裴玖连日来的郁结之气消散,嘴角带着笑, 眉眼舒展开, 邢南还提着的半口气又舒出了一些。

  夜里邢阿爹没回来, 邢南这回把事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家里人,连邢小妹都没瞒着。

  确认裴文昭是真的抓住了, 大伙都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每日都提心吊胆。

  邢南说完后,几人都直直的看向邢小妹,见她神色并无异常才安心下来。

  夜里邢阿娘陪着她睡,怕她夜里又起梦魇,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家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邢小妹吃了早饭就上李大家去看李狗蛋了,邢东不让她一个人出门,要陪着她一块去,裴文昭虽然被抓住了,但他们心里还是留了阴影,只要想起来就后怕。

  “大哥没事的,总不能以后每回我出门都要人陪着吧?那人、那人已经被王三叔抓到了,不怕的。”邢小妹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她知道不能让过去的事一直影响她影响家里人,他们都要走出来。

  邢东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目送她走上小道。

  他怎么都不放心,等邢小妹走远些,邢东就偷偷的跟了上去,直到人进了李大家的院门才放心。

  随后他又上村子家去坐了会儿,等着邢小妹出来。

  月姐儿见到邢东就问:“东哥哥,小妹没跟你一块出来吗?”

  “她去看狗蛋了。”

  “啊!那我去找她。”月姐儿歪头看了看她阿爹。

  邢章:“去吧!别疯玩,中午早点回家来吃饭。”

  月姐儿乐呵呵的跑去找邢小妹玩耍了。

  邢阿爹到家正好赶上吃午饭,邢东跟邢章扯了半上午不痛不痒的废话,等着邢小妹一块回家,邢章才反应过来,感情人是在他家等邢小妹呢!

  “阿爹。”邢小妹跑到邢阿爹身前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

  见邢阿爹身上干干净净的她笑着拉着她阿爹的手往屋里走,“阿爹回来的正好,我们刚准备吃饭,三哥么做了你最喜欢水煮肉片,咱们快进屋,别被大哥吃完了。”

  “这么大一碗怎么就被我一个人吃完了。”邢东很无语,他饭量是大,也不至于吃独食。

  邢小妹“嘿嘿”笑着。

  “阿爹......”邢东往嘴里扒拉着饭菜,欲言又止。

  邢阿爹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瞒着他们裴文昭的下场,只是省略了经过:“裴文昭已经是个废人,瘫了,脖子一下全无知觉,我跟你们王三叔把人交给了衙门,他犯的律法判不了死罪,现在又瘫了,抓进牢里衙门还要管他吃喝拉撒,官老爷自然不会给自个儿的人找麻烦,判了裴家赔偿咱们家跟李大家各五十两银子,人给抬着送回裴家了。”

  裴玖有些惊讶,昨天他见裴文昭虽然被捆绑着,可裴文昭挣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瘫了的人。

  裴文昭那会儿确实没瘫,邢南带着裴玖离开后,邢阿爹便不再克制自个儿的愤怒,亲手撵断了裴文昭的手脚:“谁给你的狗胆去伤害我女儿?裴文昭,你可想过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邢阿爹青筋暴起,双目瞪大如铜铃,赤红的眼珠如同地狱岩浆,裴文昭的手腕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接着是脚腕,王老三看着都倒吸一口冷气,邢阿爹竟然能单手拧断人的骨头。

  身体的疼痛让裴文昭恢复了几丝理智,他痛哭嚎叫求饶,“不,不,我没伤害你女儿,你放过我,啊!放过我,我没有伤害.....啊!”

  邢阿爹才不停他的辩解,裴文昭脚腕也被这段扭曲,“啊!你杀了我,杀了我......”

  更狠的事邢阿爹做不出来,可王老三能。

  裴文昭已经半死不活,王老三还是觉得便宜了他,王老三喊手下拿了银针来,一根根扎进裴文昭的指甲盖里,痛昏后又用冷水泼醒他。

  抽出扎进指尖的银针,裴文昭已经神情涣散,王老三冷笑着把针再一根根拔出,“你手当时是指尖拿刀?还是手掌握刀?”

  王老三捏着银针在裴文昭眼珠子前来回晃动,“不,不,你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你多没趣,哈哈哈哈。”

  邢阿爹看不下去这等酷刑,却没喊停,只是撇过头不再看。

  “你是想这样戳小妹的眼睛是不是?”银针刺进裴文昭的眼球,鲜血顺着眼眶流淌下来,王老三咧嘴笑的跟恶鬼一样。

  裴文昭不怕死,他怕这生不如死的折磨,“我不知道谁是小妹,啊!我没有伤害你们口中的小妹,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听到他说不认识邢小妹没伤害邢小妹,邢阿爹怒火中烧,捏住裴文昭的下巴,“你还不承认?若不是有狗蛋拖住你,小妹的眼睛就被你戳瞎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你女儿,我只是随便抓了个人想问出你家的院子在哪,我没想伤害她,我只是想吓吓她,只想吓吓她,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

  裴文昭忍受不了酷刑,他一心求死,求解脱。

  王老三拉开邢阿爹,“二哥我来,别脏了你的手。”

  在王老三轮番折磨下,裴文昭依旧喊着不认识邢小妹,让人杀了他。

  天光乍破,王老三最后用银针废了他的脊椎骨,阴冷道:“你就好好做个废人吧!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可得好好活着啊!”

  衙门给的判决是王老三打点要求的,裴文昭犯的是伤人重罪,判不了死罪,却是要蹲大牢去挖矿做苦力的,虽然他已经瘫了,按理也是要下大牢的。

  就他现在这样,在牢里活不过几天,王老三跟邢阿爹可不想让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死了。

  裴大伟跟何红艳养出的好儿子,那他们就继续好好养着吧!

  亲眼看着裴文昭被送回裴家,看着裴大伟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看着何红艳伤心痛哭,邢阿爹肚子的气才堪堪散了一点。

  由官差抄了裴家院子,还不错,短短时日,竟然搜出了二两银子,这银子他们怎么挣得没人关心,邢阿爹没收银子,让几位官差拿着去买酒喝,官差得了好处,对邢阿爹他们更加殷勤。

  押着裴大伟跟何红艳签了文书,日后每个月都有官差上门来收他们要赔偿的银子。

  邢阿爹出镇子前去自家铺子里找邢阿娘拿了十两银子,硬塞给王老三,王老三不肯收,邢阿爹黑着脸跟他说:赏银五两银子不能让你出,亲兄弟明算账,还有五两银子是给你手底下的兄弟买酒喝的,这段时间辛苦他们了,咱们几个兄弟就得等秋收完再聚了,到时候喝个痛快。

  话里话外没讲客气,王老三这才笑眯眯的收了银子。

  裴家赔偿的银子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到。

  晚饭时一家人都在,邢阿爹拍板定下,他们家先把银子送去,就说是裴家赔的钱。

  邢南:“阿爹,这银子我跟玖哥儿出。”

  “三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人该一块出。”邢东蹙眉不悦道。

  邢阿娘道:“让三儿俩口子出吧!这事不用争了。”

  邢小妹出事邢阿娘是怪过裴玖的,怪他引来裴文昭的报复,可邢阿娘也很清楚,这事的错并不在裴玖身上,裴玖这段时间的状态邢阿娘看在眼里,不让他做点什么,他心里的结永远都解不开,留着心结,一家人这日子过起来就会有隔阂,事情都过去了,邢阿娘不想再去论对错,只想一家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这时邢阿爹突然出声:“大儿说的没错,该咱们一家人出。”

  “你说.....”

  邢阿娘刚开口又被邢阿爹打断:“你别急,我先说完,我知道玖哥儿这段时间心里不好受......”

  “阿爹,我、我......”裴玖急忙想要解释,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邢阿爹对着他摇了摇手,“裴文昭并不认识小妹,他是想抓个人问出咱们家的院子在哪,正好便碰上了独自回家的小妹,咱们小妹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我得告诉你们,这事咱们一家人都有责任。”

  “我跟大二、三儿不该瞒着你们裴文昭的事,让你们蒙在鼓里才给了裴文昭可趁之机,怪我们太过自大,小妹也有错,天天说不许你一个人出门,你还是趁乱偷跑出门,燕哥儿跟玖哥儿也有错,忙归忙,你们也不能忽视了小妹,给了她偷偷一个人出门的机会。”

  “玖哥儿,这事我们都有错,你别把错都归到一个人身上,小妹出了事,我也怪过你,可我知道错不在你一个人身上,罪魁祸首是裴文昭,咱们不能把这事牵连到你一个人身上。”

  “我今天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大家都能明白,咱们是一家人,要齐心协力互相信任,出了事就一起担着,有好日子就要和和睦睦的过下去,不能因为外人让我们离了心,你们明白了吗?”

  “阿爹,我明白了。”

  “明白了。”

  邢阿爹一番话让裴玖的心软成了一滩温水,他紧紧攥住邢南的手掌,泪珠子大颗大颗滴落眼眶。

  卫青燕捏着帕子给他擦泪水,邢小妹挽着他的胳膊扯着袖子跟卫青燕一人擦一边脸,“三哥么你别难过自责,我现在好好的,没事的。”

  裴玖无声的哭了许久,炕上的小崽子们早都困了,也不见阿爹阿么来抱他们洗漱睡觉,不满的哼唧哼唧着。

  “都这么晚了,都赶紧洗洗睡下,明日还要秋收,谁要起不来我就扒了他的皮。”邢阿娘抱着小平安塞到裴玖手里,“小崽子都困了,你快给他们洗洗早点睡。”

  “嗯。”裴玖吸了吸鼻子,抱着小平安亲了亲,压在心口的大石块在今天终于被挪走了。

  这天夜里小夫郎格外的粘人,明天要早起下地,邢南心疼他来了草草来了一回搂着人不肯再继续。

  小夫郎一点也不老实,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啄木鸟嗑树一样,一下一下亲在他的下巴上,撩拨的人心烦气躁,心痒难耐,心胸躁动......

  第一百六十二章

  撩拨过火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清晨抹黑起床的裴玖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 嗓子成了破锣,腰酸背痛走一步歇一步。

  裴玖心里后悔啊!怪他昨晚太高兴,忘了邢南的实力。

  现在只能一瓣屁股坐在凳子上烧火, 为什么?因为没坐在凳子上的那瓣屁股被打肿了,穿裤子的时候都火辣辣的疼。

  幸好大家都以为他是昨夜为了裴文昭的事才哭成了核桃眼, 没有问些什么, 不然他又要羞愤的去钻地缝。

  两口锅同时烧水煮饭, 麻溜洗漱好吃了早饭一家人就往地里赶, 裴玖跟邢小妹留在家里收拾看孩子,这次裴玖没有倔着非要下地,家里的活计也不少。

  临走前邢南嘱咐他:“家里的活你慢慢做, 累了就歇着,等我忙完地里的活回来再做。”

  裴玖翻白眼, 他为什么会累?“你赶紧走, 阿娘他们都走远了。”

  邢南无奈又宠溺:“这就走, 你记着慢慢做,不着急。”

  高大的汉子转身三五步追上前面的人, 天际微微冒出点点鱼肚白,日月交替之际微光乍破, 几道身影慢慢融入朦胧的雾气之中。

  家家户户屋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 热闹的人间烟火冲破黑夜的寂静, 搭伴而行赶着下地的人们精神抖擞的互相打着招呼,每个人都带着丰收的喜悦。

  太阳高起时, 亮澄澄的阳光撒在成片金黄的稻海上, 秋风轻柔拂动, 浪潮之中的人们沉浸在辛勤的劳作中,没有哀愁只有收获的幸福感。

  裴玖看着他们远去后, 先把几个迷迷糊糊醒来的小崽子收拾好,邢小妹帮着一块给小崽子们洗漱好穿戴整齐,把小崽子们的肚子喂饱,圆滚滚的小肚皮,热乎乎的让俩人摸了又摸。

  “小妹你带着孩子们玩,我先去牲畜棚子给收拾收拾。”天光大亮院子里洒满了初升的阳光,裴玖把孩子们带到院子里,拌好牲畜的吃食穿过院墙去了后面的新院子。

  邢家人都爱整洁,院子里天天收拾,所以裴玖要做的活也不算多。

  吃剩下的稀饭馒头饼子跟菜汤拌了满满一大盘,裴玖刚推门几条大狗就一窝蜂围着他贴蹭,欢快的嚎叫,尾巴摇晃的只见残影。

  小狗崽子一岁多已经长成了大狗,邢家人舍得喂养,三五日就能吃上挂着肉丝的大骨棒,三只狗养的毛光体壮,一身皮毛水光油亮,体格比一般人家的狗都大了一圈。

  乡下养狗都是放养,院墙底下打了个狗洞,三只狗是真的聪明又顾家,这条去溜风那条就会留下看家,它们也不疯玩,在外头跑几圈撒撒欢用不着人去找不久就会回家。

  三条大狗闻着味头把头埋进食盆中抢食,裴玖微微一笑,把拌好的鸡食鸭食到进圈里的食槽,鸡鸭蹿跳着聚拢争抢夺食,趁着这会儿他把鸡蛋鸭蛋都捡进放了干草垫着的篮子里。

  用铲子把鸡粪鸭粪铲到沤肥堆中,再给铺上一些干草,夜里能让鸡鸭暖和一些。

  收拾了鸡圈鸭圈,裴玖先给家里最辛勤的牛喂了鲜草,还特意抓了两把豆子给它当零嘴,干草麦麸混着倒进食槽另一端,牛羊的棚子紧挨着,跟鸡鸭一样共用一个食槽。

  可不是裴玖偏心家里的牛,现在秋收,等秋收完紧跟着就要耕地,这几日给牛吃好些,耕地的时候也能有劲些。

  上个月有两头母羊产了小崽子,刚满月的小羊崽“咩咩咩咩”叫着,小小只的活泼又可爱,母羊慢悠悠的咀嚼干草,小羊崽挤在身下喝奶,嘬几口就要抬着头朝裴玖叫唤几声。

  一年多的时间,兄弟俩陆陆续续抓回来的五头羊现在已经壮大到十多只了,羊肉卖价高,铺子里少有客人来散买,一般都是云客来跟楼里隔段时间来要一只。

  兔子是最好卖的,价格算不上贵,不仅能吃肉,攒个几张兔皮还能做个围脖、袖筒、靴子之类的,最得镇子里的客人青睐,许多客人还跟邢阿娘打听兔肉的别样做法,邢阿娘也乐得跟他们说。

  兔笼子不少,兔子更多,兔子产一窝崽子少也有一两只,多的一胎五六只都有,兔子爱啃咬竹笼磨牙,损坏率极高,还好邢阿爹做的多,他闲不住,每天上地里忙活完还要去砍上一大担柴火带回家,时不时就要上竹林转悠一圈砍几棵老竹回来编织笼子做竹筒,家里大大小小的簸箕箩筐篮子大多出自他的手。

  裴玖上仓房里拿了几个新竹笼把损坏厉害的换下来,损坏的竹笼被他一脚一脚踩扁堆在一块还能当柴烧。

  等收拾干净了,他点上干艾草把院子的角角落落都给熏了一圈,狗子们最不喜欢这呛人的气味,躲得远远的,跟他手里冒烟的干艾草有剧毒似的,裴玖走一步它们就蹿一步,搞笑极了。

  最不老实的就数小白,裴玖刚关上院门,它就从狗洞蹿去外头撒欢,大黑小黑老老实实的趴在院门边守家。

  等裴玖洗晾完昨日一家人换下的衣裳太阳已经高悬于空,金红色的大太阳像一个燃烧的大火球,又像是半熟的溏心蛋黄。

  邢小妹趁着小侄子们玩耍的时候把前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初春种下的两棵桃树粗壮了一点,冒出的绿芽长成了一片片绿叶,有些已经开始泛黄,有些正是绿意盎然。

  “小妹我去地里送水,你等我出去就把院门关上,不要给生人开门知道不?”

  怕一桶水不够喝,裴玖拿了扁担干脆挑上一担过去,一头木桶边缘用绳子绑上小篮子,装了碗跟一些糕点,秋收的活重费力,中途吃上点东西垫巴垫巴肚子才能更卖力。

  邢小妹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哎!大家都太关心她了,没办法,谁让她可爱又活泼呢!

  等院大门关严实裴玖才挑着水往地里走去。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深深浅浅,大伯家三口人都下地里去了,邢风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脱不开身,等送了水他再上大伯家帮着邢风抱孩子一块去家里做饭。

  秋风四溢分不清风从哪个风向吹来,田野间都是辛勤劳作的人们,成片的稻海这缺一块哪缺一角,走在田坝上看并无稀奇,要是站在高处瞭望,便会发现成片稻海缺失的边边角角与之相映,似是一幅色彩明艳的画卷,虽没有缭绕如仙境般的意境,却是热烈而富有生机的平凡人间。

  “阿爹、阿娘、大伯你们先喝口水歇歇。”

  响亮的声音自带软糯,哪怕拔高了声线,裴玖的嗓音依旧是清亮软糯,不尖锐不刺耳,让人听着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温柔似水的江南水乡。

  邢南头一个放下镰刀朝他走去。

  裴玖站在田坝上,脚边放着两个盛了八分满的姜木色木桶,扁担被他放在地上的矮草丛上,解开的篮子贴在木桶边。

  一阵风动,高束起的马尾上些许发丝随风舞动,额前的碎发沾了汗水,被风一吹或贴在裴玖洁白饱满的额头上,或贴上他精巧的鼻尖跟微微泛红的脸蛋上。

  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汉子,小鹿眼闪动光彩,浅棕的眸子被阳光照射拥有缤纷的光彩,他心欢喜,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弧度,脸颊边深深的酒窝好似散发出浓烈的酒香,让人沉迷晕醉。

  “南哥。”

  黝黑深邃的双眸中只倒映着眼前一人,天地间明艳浓重的色彩一瞬间苍白灰暗,邢南只看的到眼前散发光芒的小夫郎。

  喝下一碗清凉的开水,聚拢在心口的一团燥热慢慢散开,如春风拂面,柔和温暖夹带几丝沁人心脾的微凉,让人通体舒坦。

  一个个夫郎妇人交错不停的来给地里干活的人们送水,让在地里辛苦半上午的家人好能趁着喝口水的功夫稍稍歇息一会儿。

  裴玖从篮子里拿出碗给他们喝水,用大碗装着的几样糕点被他端放在扁担边上,“先吃几块糕点垫巴垫巴。”

  “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糕点过来?咱们吃了多浪费,都是精细的吃食留着给家里的小崽子们吃多好。”周英笑着抱怨,他已经不再年轻,暗黄粗糙的皮肤,眼角的鱼尾纹一条又一条怎么也数不清,却依旧温和俊朗,让人如沐春风,哪怕是抱怨人的话,他说的都比别人动听。

  容颜会随时间老去,可时间一样会沉甸,跟窖藏多年的酒香一样,也许更加浓烈扑鼻,也许更加清冽温柔。

  裴玖眼神里有光,“南哥昨儿在镇子里买了不少,家里还有少不了小崽子们的,大伯么你不用惦记着他们吃就是了,地里活重累人的很,肚子空空干活都没劲。”

  大家脸上都闪过诧异,这还是素日里话少声音小那个胆小的玖哥儿么?

  只片刻大家便收起了神色。

  挺胸抬头如青竹挺立,双眸清澈透亮闪动光彩,眉眼含带自得的笑意,这样活泼开朗的裴玖,八分的貌美,现在成了十分,谁能不喜爱?

  往常的他八分貌美也足矣,只是瑟缩的神情含带着自卑与怯懦,总不如今日这般落落大方,让人一看便心生向往。

  接过裴玖拿给他的糕点,周英笑道:“咱们玖哥儿真是越来越俊俏了,三儿可是走看了大运啊!”

  “没错,不说相貌,单玖哥儿这一手好厨艺都是世间难得。”邢大伯吃了一块糕点就不吃了,这甜了吧唧软糯黏牙的糕点他可不爱吃。

  砸吧砸吧两下嘴,心里想着今儿中午玖哥儿会做什么好吃的。

  卫青燕跟邢阿娘、周英倒是就着水吃了两三块香甜的糕点,干了半上午,早上吃的稀饭馒头早消耗光了,肚子里空空荡荡的干活都没劲,肚子里有货,感觉全身都是力气。

  裴玖带的糕点也不多,刚好一人三块,汉子们一人吃了一块就不爱吃了,嗐!真是一家人,口味都一样,都爱吃重口,重辣重麻重盐油的吃食他们能一扫而空,就是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他们可真不爱吃,反正还没有很饿,不如留着点肚子中午多吃一碗饭,他们相信裴玖的厨艺。

  “是啊!我可真是走了大运。”

  邢南冷不丁捏着一块糕点塞进裴玖嘴里,他下意识的咬了一口,便听见耳边响起轻飘飘的这么一句话,邢南口鼻间呼出的滚烫气息扑打在他的耳蜗跟侧脸,裴玖耳根迅速滚烫泛红,一下子就蔓延到脸上。

  他抬起纤细的手腕把人推开一点,嗔了这不要脸的汉子一眼,嘴都快贴到他耳朵上了,到处都是干活歇息的人,让人看见了还得了?地缝都得让他钻出个大窟窿。

  小夫郎含羞带嗔的可爱模样实在好看,邢南噗呲一声,笑的眉眼弯弯,冷冽锋利的五官愈发柔和,也愈发好看。

  裴玖撇撇嘴心里冷哼,算了算了,忍忍吧!谁让他夫君这么好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娘, 月哥儿如今不方便走动,三婶子他们忙活小半天肯定渴了,我去喊他们过来喝点水歇歇。”裴玖朝着邢阿娘说道。

  邢阿娘:“用不着走过去。”

  “赵三哥、三嫂子快过来喝口水歇会, 地里的活不差着一会儿的功夫。”邢阿娘扭头伸长脖子声音大的一里外都能听见。

  “来了来了。”

  赵三婶子连连回应,纪净月月份大了, 起身走路都不方便, 就是渴一天他们也不会准纪净月来送水。

  裴玖挑一担水来还真是因为想着赵家三口人, 多送些过来, 免的在家的纪净月总惦记着地里的夫君跟阿爹阿娘。

  赵三婶子跟赵三叔刚放下镰刀,赵宝根人都已经跑过去捧着碗喝水了。

  “咕咚咕咚咕咚”赵宝根抬着下巴一口气喝下一大碗水,吞咽的声音巨大, 引的大家纷纷侧目注视。

  喝完水他拿着碗嘿嘿傻笑。

  糕点也带着他们的份,裴玖:“赵三叔、三婶吃点糕点一会儿干活才有力气。”

  话音还没落, 赵宝根的狗爪子已经伸进了装糕点的碗里。

  赵三婶子使劲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瞪了他一眼。

  “嗷~~”赵宝根疼的喊了一嗓子, 双手太高手里还稳稳拿着糕点,┗|`O′|┛就是跟这个表情一模一样!

  喝口水吃两块糕点也就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家又投入进劳作之中, 糕点吃完了还剩下半桶水,留着剩下的半桶水, 裴玖挑着装碗的篮子跟一只空木桶, “我走啦!”

  “嗯, 仔细看路。”

  “知道啦!中午给你做把子肉。”

  邢南笑的灿烂:“好,多放几个辣子, 再多煮几颗鸡蛋一起闷炖。”

  “好。”

  裴玖挑着担子先去邢大伯家接上邢风跟两个孩子。

  朗儿走路已经很稳当, 用不着人抱, 被裴玖牵着小手在小道上蹦蹦跳跳的走着。

  其实邢风抱着小川子再牵着朗儿独自过来也没事,是周英跟邢阿娘都不肯, 朗儿到底年纪还小,他一个人抱着个孩子就顾不上撒欢的朗儿了,家里头一个小崽子,两位长辈都心疼的紧。

  本来早上那会儿吴亮就要送他们过来的,奈何朗儿闹着不肯起床,哇哇哭的周英心都要碎了,小兔崽子又被奶么哄着睡了过去。

  嘿!五个小崽子凑一块屋顶快被他们给掀了。

  朗儿带着弟弟们满院子的撒欢,还想着去爬两棵没长多高多壮的桃树,结果被他阿么揪着衣领子收拾了一顿才老实下来。

  丢了会儿小布偶朗儿就耐不住了,他已经看不上如此幼稚的游戏,四个弟弟眼巴巴的看着对小布偶不屑一顾的高冷大哥,一个个撅着小嘴搞不懂为什么大哥不跟他们玩了。

  邢小妹:“朗儿咱们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

  朗儿歪着小脑袋疑惑满满,老鹰抓小鸡,可是家里没有鸟也没有小鸡,只有大鸡啊!

  邢小妹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几个小侄子教的一知半懂,累坏她了。

  有了新游戏的小崽子们可一点都不觉得累,围着坐在凳子上歇气的小姑姑唧唧哩哇啦的说了一大通,可惜出了朗儿一个个都还牙齿漏风,听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歇了一会儿邢小妹缓过劲来又继续带着小崽子们玩游戏,一个个才膝盖高的小崽子精力太旺盛了。

  厨房里忙活的俩人时不时从窗户、房门瞅一眼他们。

  十多个人吃饭,菜色不用太多,但分量都得大。

  昨儿邢阿娘跟邢南从镇子里买了好些猪肉猪骨猪内脏回来,反正人多,两三天就能吃完,不怕放坏。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大厚片,先用油煎至脆黄焦香,盛出来备用,再把已经煮熟剥了蛋壳白润润的鸡蛋放进油里煎的外皮焦黄酥脆,而后把切成两段的辣子也用油煎出香味来,最后热油下拍扁的蒜头、姜片、葱段、干辣椒、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爆炒出香味后把煎好的把子肉倒进锅中一块翻炒,看火候差不多便倒入烧好的热水,加适量的盐、酱油,把金黄外皮的鸡蛋放进去盖上锅盖一块闷煮。

  家里养了那么多兔子,自然也不少了兔肉。

  裴玖可没有收拾兔子的好手艺,是邢风拾掇的,三只兔子宰杀剥皮清理内脏,他下刀快准狠,剥下来的兔皮没有一点损坏,裴玖看的两眼放光,要不是时间来不及,裴玖都想跟他拜师学艺来着。

  收拾好的兔子剁成大块,焯水后闷煮一会儿,这样爆炒出来的兔肉会更加软糯弹牙不至于咬不烂。

  闷煮好的兔肉撒上盐跟胡椒粉再倒上酱油跟姜片腌制一盏茶的功夫,趁着这个空档,裴玖先把鱼块给炸了。

  莫约八九斤的草鱼收拾好剁成二指宽的鱼块,刚剁好就放了姜片、盐、胡椒粉、辣椒面、酱油还有一点点的酒一块腌制,腌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现在凑近去闻只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记的腥味。

  腌制好的鱼块裹上面糊糊,一块一块放进热油里炸,面糊糊里打了几个鸡蛋一块搅拌,放了些许盐酱油跟辣椒面调味,这样炸出来的鱼块不用沾调料都吃的喷香。

  炸到裹着的面糊糊金黄就要把鱼块捞出来,放凉一下再继续炸,如此反复炸个三四遍,被面糊糊裹住的鱼肉才能熟透。

  炸好的鱼块了鱼块,裴玖先调了个酸辣酱汁,特别简单,姜末、蒜末、辣椒末、葱末加上盐酱油香油胡椒粉醋一块搅拌均匀即可,等吃的时候再淋上酱汁,酥脆的面皮软嫩带点麻辣的鱼肉裹上酸辣的酱汁,让人连骨头都想一块吞下去。

  腌制好满满一盆兔肉分了两锅爆炒,锅可炒不完,主要也不是炒不完,肉块太多,一块爆炒不好入味。

  炒好兔肉闷可以把爆香过的辣椒段跟切好的土豆块放进把子肉里一块炖了。

  清炒了一大碗秋白菜,煮了个清单的肉片丝瓜汤,这汤主是给小崽子们吃的。

  凉拌上一道拍黄瓜,闷煮的把子肉就能出锅了。

  邢小妹在家看着孩子们,裴玖跟邢风赶着给地里干活的家人去送饭,俩人一人挑一担,一担水,一担饭菜,邢风可真厉害,挑了满满的两桶水,还能一只手拎着个小饭桌。

  “吃饭了。”

  邢风边走边喊,俩人挑着担子停在他们两家田地之间的大树下,这棵树的年纪比邢风都大,茂盛繁密的枝叶遮出一片阴凉之地,阳光透过枝叶之间细小的缝隙洒落下来,斑斑点点宛如跳动的精灵,微风拂动中来回蹿动。

  带来的小饭桌只能摆下四盆菜,没错,就是盆,另一盆拌黄瓜跟米饭馒头饼子放在倒扣的箩筐上。

  一股菜香钻进人鼻腔,一个接一个被香味勾的吞咽口水,放下镰刀大步走了过来。

  “真香。”邢东捏起一块金黄酥脆的炸鱼块塞进嘴里,睁大的双眼发出光亮。

  二指宽的鱼块也不小,他这一口塞进嘴里,脸颊鼓鼓,朝着裴玖点头如捣蒜。

  裴玖:“大哥,淋上酱汁更好吃。”

  裴玖把调好的酱汁均匀的倒在鱼块上,邢东嘴里的还没吞下,狗爪子又抓了一块塞进嘴里。

  卫青燕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横了他一眼:“爪子上全是泥,大伙都不用吃,全给你一个人吃算了。”

  “嘿嘿。”邢东眼角下垂笑了一声,蹲下身子洗手。

  田坝边上的这条沟渠的水是从大溪引来的,流动的水流清澈见。

  邢阿娘不远处的赵家地里把赵三婶子拉了过来。

  都这个时辰了,她才准备回家做饭,等吃上饭都半下午了,人都要饿坏。

  赵三婶子惦记挺着大肚子独自在家的纪净月,说什么也要回家一趟。

  先前裴玖来送水那会就想到了他们吃饭的事,纪净月挺着肚子一个人做饭实在不方便,赵三婶子来回跑着做饭又耽误时间。

  裴玖便跟邢阿娘商量着多做一些饭菜,反正都要做这么大的分量再加几个人也不费事。

  “玖哥儿他们做的饭菜分量够足,加上你们一家三口都不一定能吃完。”邢阿娘拖着人边走边劝。

  赵宝根这会儿倒是没一溜烟就跑了过来,他也惦记着独自在家的夫郎,他们上这边吃了饭,那挺着大肚子的夫郎怎么办?

  犹犹豫豫的邢南都看不下去了,就等着他们过来开饭呢!

  邢南把人拽了过来,“不用担心月哥儿,玖哥儿盛了饭菜,你赶紧吃了给他送回去。”

  “是呀!宝根你赶紧吃,吃完了好给月哥儿去送饭。”裴玖盛好的饭菜放在篮子里用布盖着,一个碗装着饭跟馒头,最近纪净月不爱吃饼子他就没给装,一个碗装满了菜,都堆成了小山丘。

  赵三婶子不好意思:“这怎么使得,大伙都忙着,还让玖哥儿操心我们......”

  裴玖笑道:“多双筷子的事,婶子就别再多说了,月哥儿身子不便,这几日你们的饭菜我都做上,中午就让宝根给他送去,又不费事又不耽误时间。”

  “玖哥儿说的没错,跟我们有什么好客气的。”周英盛了饭塞她手里:“咱们别干站着说话了,肚子都饿的打鼓了,快吃快吃。”

  赵家三口心里滚烫,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有人真情实意的惦记着他们,心里总归是感动的。

  邢大伯早等不及了,囫囵吞吃着朝赵三叔招手示意他赶紧吃饭。

  肉香四溢的虎皮鸡蛋他是一口一个的往嘴里塞,几个汉子吃起饭来跟抢似的,就怕自个儿少吃了一口。

  赵宝根抓了个馒头:“我先给月哥儿送了再回来吃。”

  “嗳!对对对,别饿着他了,你快去。”赵三婶子端着饭朝他抬抬下巴。

  邢风跟裴玖送了饭菜还得赶紧回家,家里的小崽子们都还没吃饭呢!

  “阿么、二婶、婶子我们先回去了,家里的小崽子们还没喂,东西都下午我们再来收。”

  邢南吃的头也不抬,一听小夫郎要回家,他嘴里的把子肉都不香了,眼巴巴瞅着人看。

  “快吃吧!我下午再来送水。”裴玖觉得他这个表情好笑的很,说完便跟邢风赶紧回家了,五个小崽子呢!邢小妹一个人可顾不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村民们在地里忙的热火朝天, 汉子们时不时还吆喝上两句给自个儿打打气,一辆做工精巧华丽的马车突兀的闯进忙碌的画面。

  乡野之地少见这样的富贵,村民们手里的活慢了下来, 纷纷好奇的打量起乡道上驶来的马车。

  高头大马英姿勃发,车轱辘快速滚动, 车厢上悬挂的铜质风铃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 不过片刻功夫, 马车便远远驶去。

  “乖乖, 我还是第一次见马车呢!那马可真高,跑的真快,一骨碌就没影了。”

  “这是来找谁家的?”

  “咱们村谁家有这么富贵的亲戚?”

  “往村后那边去的, 那边不就住了邢正家吗?”

  “指不定人家就是打这边路过的。”

  “村后那边还有大路能走不成?那边就几条小道,连过牛车都费劲。”

  “没准走错道了。”

  “管他找谁, 你们稻谷都不收了?再扯扯皮天都要黑了。”

  嘀嘀咕咕的村民们被人说了一句, 才收起心思赶紧收回心思忙碌起来。

  邢阿娘远远的瞧了一眼, 听了一耳朵村民们的议论,她有些担心, 家里就两个小哥儿带着几个小崽子,生人进村又是往他们家那边而去, 她放下镰刀。

  “孩他阿爹, 我回家去看看, 那马车眼生不知道来找谁的,家里就两个小哥儿我不不放心。”

  邢阿爹严肃:“成。”

  邢大伯一听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弟妹让大小子跟你一块回去瞧瞧。”

  要真有什么事, 邢阿娘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出面, 还是让汉子一同去放心些。

  邢阿娘摆摆手:“离着家又不远, 有事我吆喝一声都能听到,用不着两个人去, 谷子得赶紧收,别耽误功夫。”

  她说完便步履匆匆的往家赶去。

  赵三婶子见她匆匆忙忙而去,抬头张望了几眼,心有疑惑却见邢家众人依旧在地里忙活没有异样便没询问。

  快到家时,远远的就看见马车停在他们家院门口,邢阿娘加快步子,小跑回去,刚到院门口就跟出来的邢小妹打了个照面。

  “阿娘,你咋回来了?我正要去地里找你们呢!”邢小妹不见焦急之色,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邢阿娘蹙眉道:“我见陌生的马车往咱们家这边来,不放心回来看看,是谁来找咱们?”

  “是云客来的掌柜来找大哥三哥的。”

  “那你快去地里喊你大哥他们回来。”

  邢小妹点点头朝地里小跑过去。

  邢阿娘进了院子,云客来的陈掌柜带着两个伙计坐在院子里,裴玖正给他们在倒茶水。

  “阿娘。”裴玖纳闷怎么邢小妹才刚出去,邢阿娘就回来了。

  陈掌柜随着裴玖的声音转过头看到进院子的邢阿娘,身上带着泥土,鬓角还挂着汗水,他起身抱拳:“邢婶子好,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多多海涵。”

  “贵客临门,咱们家可是蓬荜生辉,不说这些客气话,快坐快坐,先喝口茶水,我刚从地里回来身上脏乱,先去井边洗洗,陈掌柜稍等片刻。”

  陈掌柜是他们的熟客,不能怠慢了,邢阿娘赶紧到后院清洗了手脸。

  “刚听的家幼女说陈掌柜今日是来找我家两个小子的,是有什么事?”

  桌子上摆了两碟糕点,陈掌柜他是见过的,以前跟着邢南一块去云客来卖过猎物,是自家的铺子的客人,也是跟家里汉子相熟的朋友,裴玖自然要客气上许多,装糕点的碟子裴玖还特意找了两个好看些的。

  “不瞒你说,今日客栈东家差人来送了信,明日有几位贵客在云客来订了几桌席面,东家特意嘱咐了,那几位贵客嘴刁爱吃些新奇的玩意儿,我这不立马就想到了二位兄弟。”

  “到了店铺门前才想起这几日农忙,你们家铺子歇业了,我这才找到家里来,邢老夫人莫要见怪啊!”

  若是只要些野物,每日进镇子里去卖猎物的猎户也不少,大可不必亲自上门来,陈掌柜笑的真诚,言下之意邢阿娘懂了,爱吃些新奇的玩意儿,说是来找邢东、邢南的,实际上是奔着裴玖来的。

  邢家小铺里卖的吃食都是独一份的,大伙都知道那些吃食是邢家的夫郎琢磨出来的,陈掌柜自然也是知道的,几位贵客打京都而来,身份贵重,他们四处游山玩水吃吃喝喝,若不是云客来的东家有几分背景,还轮不上云客来接待贵客。

  邢阿娘是听懂了陈掌柜的言外之意,邢风跟裴玖却是听的云里雾里,邢东跟邢南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近日都在地里忙活,只有新院子里养着的鸡鸭兔子羊,也算不上新奇啊?

  “咱们铺子里卖的几样吃食也算不上新奇了,买回去吃上几次都会做,只是客人们吃习惯了口味懒得自个儿折腾。”邢阿娘笑呵呵的打着马虎眼。

  陈掌柜人精一个哪能看不出来,“邢婶子,邢东、邢南二位老弟喊我声大哥,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了。”

  “那几位贵客走遍大江南北,新奇的山珍海味吃过的数不胜数,我们客栈里的厨子手艺自然是不用说的,只是新奇的吃食,他们可琢磨不出来,大伙都知道邢南老弟的夫郎有一手好厨艺,地铺里售卖的吃食都是他给琢磨出来的,我这回腆脸上门来就是想求上几道新奇的方子,好能把几位贵客给招待满意了。”

  “这......”邢阿娘看了看裴玖,欲言又止,这事她不好拒绝,也不好答应。

  陈掌柜进门没有直接跟裴玖说这事,大概是知晓裴玖的胆小的性子,所以等着人去喊兄弟俩回来,若不是她怕生人进村赶回家,这事该跟两个小子谈的。

  裴玖人也懵了,虽然大家都夸赞他的厨艺好,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这三脚猫的厨艺,在乡下算的上好,那是因为农家人甚少能吃上好东西,要跟客栈酒楼的厨子比,他这点厨艺都不够人看的。

  邢阿娘:“陈掌柜这事我做不了主,咱们坐着喝口茶歇歇,等我家两个小子回来跟你说。”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喝着杯中茶水打量着邢家的院子。

  用具物品整齐码放着,院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院子来跑来跑去的小崽子们玩一会儿又偷摸摸好奇的瞅一眼院子里的几个生人,不过分吵闹,却也不会因为生人而拘谨,自玩自乐,只是多了几分好奇。

  院墙两边的两棵桃树,虽然还未长高长大,却生机蓬勃,枯黄的树叶掉落,枝桠上又长出幼嫩的新芽,秋节长新芽是个好兆头。

  陈掌柜看着嫩绿的新芽感叹道:“邢婶子这两棵桃树是哪里移栽来的?这个季节还在冒新芽,好兆头好兆头呀!”

  大伙每天忙忙碌碌的才不会去仔细观察两棵桃树,听他这么一说,邢家三个人仔细瞧了瞧不远处的桃树,还真冒了新芽,就一点点,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注意不到。

  邢阿娘笑道:“年前时候从路过的货郎手里买的,还是陈掌柜眼神好,我们都没注意到。”

  “陈掌柜。”

  兄弟二人匆匆进了院门,邢小妹跑了一会儿又热又渴,一进院子就去厨房喝水去了,邢东笑呵呵的朝人走去。

  邢南的目光却是落在盯着桃树傻笑的小夫郎身上。

  “笑什么呢?”他站在小夫郎身旁,小声的问道。

  裴玖伸手指了指桃树枝桠上的一点点小嫩芽:“看,冒嫩芽了,陈掌柜说这是好兆头。”

  眉眼弯弯,两个小酒窝深深的露了出来,邢南被他感染,嘴角微微上扬,锋利的眉眼染上笑意变的柔和起来。

  陈掌柜起身拍了拍邢东的肩膀,他一用力,胖乎乎的肚皮就抖动起来,“几日不见又喊上陈掌柜了。”

  “哎呦!陈大哥、陈大哥,小弟是在地里忙晕乎了。”邢东拉着人坐下,“陈大哥来找小弟二人可是有什么事?”

  陈掌柜佯装怒相:“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了?”

  邢东赶紧赔不是:“嘿嘿,那不能,陈大哥不嫌弃的话,咱哥几个一会儿整几个菜好好喝上几杯。”

  “这几日农忙,你们事也多,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陈掌柜笑眯眯的摆摆手,将他的来意说了出来。

  邢东看向邢南跟裴玖。

  邢南看着小夫郎。

  “你怎么想?”邢南低声问身侧的小夫郎。

  裴玖犹豫着,他有几斤几两的本事自个儿心知肚明,吃食新奇的做法他是有,可也就自家人吃吃,再多就是在自家铺子里售卖,有人喜欢爱吃就多做些,不爱吃也没什么事。

  可要是他的方子给了陈掌柜,贵人们吃着不喜欢不高兴了,给家里惹来麻烦怎么吗?

  但陈掌柜是他们的熟客,跟邢东、邢南也算的上是朋友,人都亲自上门来了,也不能直接拒绝不给人留点面子。

  邢南从他的神色窥见他的想法,邢南朝陈掌柜道:“陈大哥,吃食的做法我夫郎是有几个,咱们农家人吃着觉得好,可贵人们却不一定能喜欢,叫你一声大哥,咱们就是兄弟,陈大哥既然来了,我们自然不能空手叫你回来。”

  “陈大哥,吃食方子我跟夫郎抄写给你,但咱们农家人,得罪不起贵人,若是贵人......”

  不等邢南的话说完,陈掌柜激动的站起来身上的肥肉抖三抖,圆润的大脸上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老弟放心,吃食方子是客栈从你们这买的,至于做出了的吃食能不能入贵人的眼,那都是客栈的事,跟你们肯定没有半点关系的。”

  “只是方子做出的吃食我得先尝尝味,才好定价,你们说是吧!”

  邢南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不知道弟夫郎有哪几样新奇的做法?”

  裴玖看了一眼身侧的邢南,邢南朝他点点头。

  裴玖才小声的开口道:“水煮鱼跟酸辣猪杂、香酥排骨,正好这些食材家里都有。”

  “猪杂是猪下水?这...这能好吃?”陈掌柜的话委婉了一点,他本来是想说猪下水也能吃?

  猪下水腥味重,几乎是没有人吃的,只有贫穷的人家买不起肉,才会花几文钱买些下水添个荤腥,味道再不好,也算的上是肉食,有条件的人家是绝对不会买猪下水吃的。

  裴玖咬了咬下唇:“好、好吃的。”

  “陈大哥你试试就知道了。”邢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的陈掌柜心痒痒。

  “行,那就辛苦弟夫郎了。”

  两个伙计见掌柜的竟然真的同意吃猪下水,一脸的震惊,还好俩人时常跟着掌柜的出门,再惊讶也没做出什么看不起人的举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裴玖在厨房收拾食材, 就三个菜用不着太大人打下手,家里有邢东、邢南兄弟陪着客人,邢阿娘惦记着地里没收完的谷粮, 又去了地里。

  邢风帮着打下手烧火,他看裴玖一脸紧张, 宽慰道:“玖哥儿别慌, 就跟平日里做给自家吃一样就成, 云客来的掌柜都说了, 方子他们客栈要是要了,做出来的菜贵人爱吃不爱吃都跟咱们没关系。”

  “我知道,我、我就是紧张, 怕做的不好,以后客栈不在咱们铺子里买牲畜了怎么办?”

  陈掌柜是个大顾客, 每隔两三日就会到铺子里采买鸡鸭兔子羊, 要的量还不少, 要是他没这回没做好,贵人不爱吃, 牵连了陈掌柜吃挂落,铺子里要是丢了陈掌柜这个大顾客可要少大半的进账, 他怎么能不紧张。

  邢风笑道:“陈掌柜不像这样的人, 再说了, 有东子跟三弟在,你不用过于担心。”

  “风哥儿说的没错, 有我跟大哥在, 你不用慌。”

  邢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冷不丁来了一句, 裴玖立马转头去看他,“你怎么不在院子陪着客人呀?”

  邢南嘴角挂着浅笑:“大哥带他们去牲畜棚子那边去转转, 我晓得你紧张,来看看,别把盐放多了。”

  “你都不怎么会做饭,还怕我把盐放多了?你走远一点,别杵在门口当门神,烦人的紧。”

  “嘿,我还就不走,就烦你。”

  被邢南这么一打岔,裴玖光顾着跟他斗嘴都忘了紧张。

  “烦人,你要没事就去地里收割谷子。”裴玖拿着锅铲炒菜,看也不看杵在门口的人,没好气的说道。

  邢南:“回都回来了,我偷会懒怎么了?”

  “偷懒?你还好意思偷懒,阿爹大伯他们忙的手脚不停,你自个儿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哎!久了呗!不心疼了呗!以前都还会偷偷摸摸的喊我多歇会,现在只会赶我去干活。”

  邢风忍俊不禁,小俩口今天怎么就变性子了?往日里一个两个都是话少的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今天斗嘴倒是嘴皮子利索。

  裴玖白了他一眼,邢南对着他咧嘴一笑,慢悠悠的转过身去陪几个小崽子玩闹。

  人一走裴玖又忍不住自个儿笑了起来,他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盛菜时一抬头便看到邢风正盯着他笑,他耳根子一热,脸唰的就红了。

  三个菜都不算麻烦,主要就是要腌制去腥味,幸好酒罐子里还有点酒,刚好够腌制去腥。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三个菜都端上了桌,牲畜棚子几人早看完了,坐在院子里喝茶谈天,菜上桌香味扑鼻,水煮鱼跟酸辣猪杂重口,放的料也多,酸辣香勾的人食欲蠢蠢欲动。

  陈掌柜拿着筷子先夹了一块鱼片,红汤里白嫩晶莹的鱼片入口滑嫩没有一丝腥味,鱼肉的细嫩鲜香被红汤麻辣味裹住,刺激舌尖的味蕾,让陈掌柜吃了一块又一块,根本停不下来。

  连吃了五六块鱼肉之后,他才发现鱼肉下面竟然还有菜。

  裴玖小声道:“鱼肉底下有豆芽白菜,今日家里没有买豆腐,要是放些豆腐进去也好吃的,看个人口味,也可以放些别的蔬菜。”

  “哦!什么蔬菜都能放?”陈掌柜一对小眼睛盯着裴玖发亮,跟盯着个大宝贝一样。

  邢南侧身挡住小夫郎,他可不乐意自个儿的小夫郎被别人的汉子盯着看。

  陈掌柜察觉自个儿失态了,当着人夫君的面盯着个小哥儿看有失礼节,他嘿嘿一笑垂眸盯着桌上的菜。

  裴玖从邢南胳膊旁露出颗小脑袋:“最好是放叶子菜,也可以放容易熟的黄瓜、莴笋之类的,土豆、茄子这些不好熟适合焖肉。”

  陈掌柜边吃边点头,他夹了一块排骨撕咬,用筷子夹着不好吃,他便直接上了手,“香酥脆,好吃好吃。”

  见他一直没动酸辣猪杂,裴玖撇撇嘴小声嘀咕:“猪杂也很好吃的。”

  陈掌柜听见了他的小声嘀咕,心里挣扎几番才朝碗里下筷子,夹了一小块猪肝,苦大仇深的塞进嘴里,看的邢家几人哭笑不得,不知道看他这个样子还以为菜里有毒。

  猪肝绵粉弹牙完全没有腥臭味,酸豆角跟酸萝卜酸辣椒的一起猛火翻炒,酸辣味渗透进猪肝里,一口下去开胃极了,恨不得一口气吃上三大碗饭。

  陈掌柜小眼睛惊讶的瞪大,他又夹了猪小肠、猪肺、猪肚、猪心、猪腰子,吃的根本停不下来,一大碗猪杂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跟着来的两个伙计看着他吃不停的吞咽口水,掌柜的吃的好香啊!

  陈掌柜擦了擦嘴,打了个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个儿鼻尖,身边两个伙计盯着坐上的菜碗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香酥排骨还剩几块,水煮鱼也还剩一些,酸辣猪杂猪杂没了,还剩酸菜调料。

  “你们也尝尝。”陈掌柜发话,两个伙计乐呵呵拿了筷子夹菜吃。

  “好吃!”

  “太好吃了!”

  他们吃的满意,裴玖心里就高兴了,眉眼舒展开,笑了起来。

  “三个方子我都要了,邢南老弟,你可真有福气,娶了个好夫郎啊!这手艺不比店里老师傅的厨艺差啊!”

  邢南骄傲的抬了抬小巴:“那是。”

  得瑟的样子让邢东手痒痒,想掐他。

  陈掌柜:“咱们哥几个就不说虚话了,三个方子云客来买断,二十两一个方子,你们可不能再卖给别的客栈酒楼了。”

  “这是自然的,咱们家从来都没想过卖方子,今日若来的不是陈大哥,这卖方子的事谈都不用谈。”邢南没再讲价,二十两一个吃食方子看起来是贵,但长久的算下来怎么都是云客来赚了,他也没说假话,他们家是从来都没想过卖吃食方子,容易惹来事端,邢南继续道:“陈大哥,你知道我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生度日,这方子的事......”

  “我懂,我懂,不会有人知道这方子是从哪来的,这等好事,我可得瞒严实了,万不能被人抢了去,哈哈哈哈。”陈掌柜拍着大肚皮,悬着的心被这三道菜给镇回肚子里了。

  有了方子,客栈里的老师傅们也不是吃素的,可以改良,猪下水食材下贱不好给呈给贵人们,可以改成别的肉类,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方子有了。

  陈掌柜得了方子风风火火的赶着回镇子里,临走前裴玖还给口述了一道清汤,很简单的做法,豆腐肉糜鸡蛋汤,将碾碎的豆腐跟肉糜加上鸡蛋混合,水一开就倒进去,放些许盐调味,要一直搅拌,出锅时放葱末芹菜末再淋上些香油,清汤解腻,他们家几个小崽子可爱吃了。

  看着六十两白花花的银锭子,裴玖嘴都咧到耳根了,傻笑着,一个一个银锭子咬过去,留下一圈牙印。

  邢南无奈的把银子收起来,脏兮兮的银子,小夫郎张嘴就咬,脏东西进口要闹肚子的。

  “这么高兴呀?”

  “嗯嗯。”裴玖点头如捣蒜,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不是在做梦吧?三道菜六十两银子啊!”

  “我掐你一下,你疼的话就不是在做梦。”邢风揶揄的打趣道。

  裴玖双眼睁大:“风哥哥,你掐我一下,快,掐重一点。”

  邢风大笑:“哈哈哈哈,我可不敢掐,三弟得吃了我。”

  邢南捏一捏他的手掌,无奈又宠溺:“没做梦,我手是热的吧?我捏你有感觉吧?”

  “有。”

  “有就对了,做梦是没有感觉的,你把银子收屋里去,天还早,我跟大哥去地里割收谷子去。”

  邢东喝完杯中茶水,兄弟俩赶着去了地里。

  夜里吃饭的时候邢南才把卖方子的事给说了。

  地里干活人多眼杂,让村里人知道了,又要徒增是非。

  疲惫的众人一听三个方子卖了六十两银子,一个个都精神了,腰不酸背不痛,胳膊都有力了。

  等邢大伯一家人回去,裴玖从房里把银子拿了出来:“阿爹、阿娘,这二十两你们拿着。”

  十两一个的银锭子裴玖拿了两个塞邢阿娘手里,又拿了两个塞给卫青燕:“大哥、哥么,这个你们拿着。”

  卫青燕赶紧推回去,急忙道:“这是你自个儿的方子,卖了钱你自个儿收着就是了,给阿爹阿娘是应该的,怎么还给我们?你快收回去。”

  裴玖朝邢南投去求救的目光,当初说好的,挣了银子兄弟俩要平分的,他既然是邢南的夫郎,那他挣的钱也该平分的。

  邢南知道小夫郎定是把当初阿爹阿娘说的话给理解歪了,小夫郎这个举动整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邢阿娘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裴玖好,幸好大家都知道他的本性,不然还以为他在炫耀呢!

  “玖哥儿,方子是你的,所以卖方子的钱你自个儿收着就成了,用不着给我们,他们兄弟俩一块挣的钱一块分,你挣这个钱用不着分。”

  她把手里的银子也推了回去。

  裴玖这才明白过来,红着脸把银子又塞给了邢阿娘:“阿娘,这钱你拿着,拿着,我跟南哥孝敬阿爹阿娘的。”

  “阿娘你就收着吧!再推下去,玖哥儿头顶都要冒烟了。”邢东笑着调侃,裴玖这个举动若是放到别人家肯定会被误会,可在他看来这是裴玖的真心,裴玖真心把他跟卫青燕当一家人,才会傻乎乎的挣了钱后要平分,心思真是干净的一眼就能看穿。

  邢阿娘这回没在推脱,收了银子:“等农忙完,咱们一家上镇子里下馆子,再扯几匹布,一家人都给做一身新衣。”

  “好耶!阿娘,我想要簪花,咱们乐哥儿也要,他头发能绑小啾啾了,带上簪花就是村里最漂亮的小哥儿。”邢小妹许久没去镇子里了,激动坏了:“阿娘咱们还去云客来吃不?上回的猪肘子可好吃了。”

  “去去去,还去云客来,簪花也买,燕哥儿玖哥儿都买。”

  一家人坐着说笑了几句歇息一会儿就起身收拾了洗漱,明日还要赶早下地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地里的谷子收割完就要赶紧晾晒, 村中心的晒谷场早被人给占满了,邢大伯干脆把谷子运到他们家这边来晾晒,两个院子都能晾晒, 院子外还有大片的空地,垫上草甸子就能晒谷子。

  总算是能歇口气了, 晒谷子不用太多人守着, 邢阿娘跟邢南收完谷子第二日就上镇子里去开铺子了, 歇业了六日, 再不开门,客人都跑光了。

  几家订货的小食肆都是提前送了这几日的吃食,这么些天也差不多该用完了, 正赶巧,母子俩刚打扫完收拾好铺面食肆的老板们就过来了。

  “我估摸着你们今日会开铺子, 来的正是时候, 快给我装上吃食。”柳巷河岸边的面食铺子老板急匆匆的进了铺子, 他长的微胖皮肤黝黑嘴唇上还有两撇八字胡,加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乍一看还真不像个什么好人。

  邢阿娘客气的笑着:“还跟往常一样?”

  “对对, 一样一样,快点啊!我媳妇一个人在铺子里忙不过来。”

  面食铺子是老板俩口子开的, 俩口子长相就是两个极端, 他媳妇长的慈眉善目, 天生一副笑脸,只看一眼就觉得亲近, 别看老板长的像坏人, 却实打实是个和善又疼媳妇的汉子, 时常有人打趣他的长相,说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老板也从来没跟人生过气,闲的时候还会跟人笑嘻嘻的解释上几句,忙起来又是下面又是熬汤炒菜码的便没了旁的功夫,可从来都没有跟人红过脸。

  邢阿娘手脚麻利的给面食铺子老板装好吃食,“慢走,下回再来。”

  话音刚落提着吃食的老板人已经出了铺子,头也没回只抬起手朝柜台里面的邢阿娘摆了摆,跑的比兔子还快。

  母子俩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忙的团团转。

  辛勤劳作完,秋收后家家户户都有了些余钱,妇人夫郎们都舍得花银子卖些好吃好喝的慰劳家中的汉子们,邢南一上午宰鸡杀鸭剥兔皮就没停,后院井口边的脏污都来不及冲洗收拾。

  还有几个富户人家的管家来问有没有羊卖,羊都养在家里没带到铺子里来,一般都是客栈酒楼要了他们才会给送过去,来铺子里买的人几乎没有。

  邢南跟人说了源由,道:“明天我大哥会带羊到铺子里,几位管事不着急的话明天再来怎么样?”

  家里的老爷也不急在今日吃上这么一口羊肉,几位管家都跟邢南约好明日再来选羊,在铺子里随意买上些吃食便乐呵呵的走了,唯有一个管家拉长了脸。

  这人是悦客酒楼东家家的管事,是跟刘掌柜认识十多年的老友,瞅着邢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嘀嘀咕咕了几句脸色不悦的很,邢南是懒的搭理他,他撇了一眼柜台里面忙碌的邢阿娘甩袖而去。

  “小子,你惹陈管事不高兴了?”白胡子大叔可是邢家小铺的忠实顾客,每日都会来铺子里转悠一圈,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镇子里大大小小的人物他都认识个一二三。

  邢南:......

  这人他都是头一回见,怎么就惹人不高兴了?

  邢南:“没惹他,我就是说了铺子里没羊,让他们明天再来。”

  白胡子大叔捋捋他心爱的胡子,没再多说什么,“老头子找人喝酒去了,不管你们这些闲事。”他说着话拎着两竹筒吃食悠悠然的渡步出了铺子。

  幸好今日多带了些牲畜来,不然还真是不够卖的,离正午还有大半个时辰铺子里的吃食跟牲畜都卖完了。

  母子俩饿的肚子敲锣打鼓,邢阿娘上何大叔摊子上买了几个馒头包子先垫巴垫巴,收拾完铺子二人就能回家了。

  “你家今年收成怎么样?”何大叔捡了包子馒头包起递给邢阿娘,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

  邢阿娘接过油纸包:“瞧何老弟笑的这样看来是家里收成不错啊!这两年年气好,老天爷保佑,家家户户都丰收。”

  何大叔:“是啊!老天爷保佑,希望年年都能风调雨顺,咱们百姓用不着饿肚子。”

  “是这个理。”

  二人闲扯了几句,邢阿娘没多留回了铺子,邢南正在后院冲洗地上的血渍脏污,装牲畜的笼子都冲洗好贴着墙面摆放整齐,一会儿就能直接装上牛车带回家。

  “三儿先吃个包子垫巴垫巴肚子一会儿再弄。”

  邢南打上一桶井水一手扶住桶底,一手拎着把手往院子地上一泼,“阿娘你先吃,都差不多弄好了,我再冲一遍就干净了。”

  家里边这会儿可热闹了,纪净月农忙这几日闷在家里人都要发霉了,他们家也没在晒谷场占到位置,索性拖着谷子上邢家这边来晒,反正这边就住着一家人,宽敞着呢!在院外寻块平整些的空地垫上草甸子就能晾晒谷子。

  院里院外都是人,也不拘着小崽子们玩闹,几个小崽子跑跑跳跳的,院子里玩一阵又跑到院子外头,草丛里扒拉几下,见到小虫子一个个都不害怕,一个两个的蹲着小身子头挨着头含糊不清的嘀嘀咕咕。

  “阿么,看虫虫。”

  几个小崽子兴奋的跑到邢风面前,朗儿手里抓着条绿色的毛毛虫,献宝一样的递给邢风看。

  鲜艳的小虫子大多有毒,邢风丢下手里耙谷子的耙子:“小祖宗,真是什么都不怕,快丢开。”

  他抓着朗儿的手把毛毛虫拍掉,从地上捡起根小木棍把毛毛虫勾着丢出去,几个小崽子见好看的虫虫没了,瘪着嘴眼里就冒出了泪花。

  “乖乖,不哭不哭哦!虫虫有毒,不能用手抓,抓了要痛痛的,去找小姑姑,让她给你们拿糕糕吃。”邢风温言细语的跟小崽子们说话,双手比划着,一只手指着另一只手,说完痛痛还吹一下。

  上回小平安调皮去掰院里两棵桃树的树枝,树枝没掰下来,自个儿的小手倒是被树枝刮了条血印子,他举着小手一会儿要阿么呼呼,一会儿又跑去小姑姑身边让小姑姑吹吹,家里大人都给他呼呼了个遍,他才满意。

  邢风朝手上吹吹呼呼小崽子们就明白过来,抓了虫虫手会痛。

  一个个排着队举着小手让邢风呼呼,矮萝卜们都还人大腿高,举着小手昂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可爱又好笑,邢风只好一个一个吹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纪净月从院子里出来就看见着一幕,他一开口小崽子们又一溜烟跑到他跟前举起小手,嘟着小嘴“呼呼”。

  邢风好笑的紧:“刚刚他们抓了条鲜艳的毛毛虫,我说抓了虫虫手会痛痛,他们就排着队要呼呼了,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邢小妹从院子里蹦跶出来指着小平安说:“就这个最皮的给教的,上回他刮了手,举着手让一家人都给呼了个遍。”

  见人指着自个儿,小平安颠颠的就朝小姑姑跑了过去,举着小手:“姑、姑,呼呼。”

  “哎呦!就你最矫情,又不是你抓的虫子,呼呼什么?小姑姑才不给你呼呼。”

  邢小妹双手抱胸俯视着跟前的矮萝卜,就是不给他呼呼,小平安撅嘴哼了声扭头又跑纪净月跟前举着小手排队要呼呼。

  家里有了这几个闹腾的小祖宗能不热闹吗?吵吵闹闹的一天到晚就没停过,吵的人脑瓜子都疼。

  母子俩到家正好赶上吃中饭,他们家吃中饭要比村子里晚一些,这个点吃到镇子里守铺子的人回来就能一块吃。

  都在这边晾晒谷子,卫青燕让他们都在家里吃,省的还要跑来跑去的麻烦。

  赵三婶子把家里的腊肉鸡蛋装了些过来,他们家地里还有好些菜,再不吃都老了,也一块摘了带过来,卫青燕没说什么笑着接了下来,他要拒绝的话,赵三婶子肯定不会同意留下吃饭的。

  吃了饭没一会儿小崽子们就开始昏昏欲睡,五只小鸡啄米似的,小脑袋点一下点一下,纪净月看着他们也犯困,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

  炕宽又大,正好让他们都睡在一块,纪净月睡在炕头,邢小妹睡在炕尾,五个小崽子排排挨着睡在两个人中间,纪净月眯着眼睛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崽子们心想他们家也要砌个炕,等他生了小崽子正好寒冬腊月的又冷又阴湿,有个暖呼呼的炕别提多舒坦了。

  “玖哥儿,萝卜条都晒的差不多了都收进去拌上吧!”

  邢阿娘把谷子耙了耙能更加均匀的晾晒干,架子上簸箕里晾晒的萝卜条是上午就切好晾晒上的,这会儿都差不多了,再晒下去就太干了。

  裴玖:“来了。”

  今天吃了早饭赵三婶子跟周英他们就都过来晒谷子了,晒谷子不费事,只需要看着谷子有飞鸟来啄食就驱赶一下,时不时用耙子把谷子耙一耙翻一翻,他们就一边看着谷子一边收拾起了食材。

  辣鱼酱跟蘑菇酱能储存的时间长,厨房里四个大坛子装的满满的,放个一两天还更入味,所以今天可以不用做这两样,把香辣萝卜干拌好就成了,凉拌的吃食跟卤味要晚一点在弄,现在白天气温还高,太早弄好放久了容易变味,晚上气温就会降下来,晚一点弄完放一一晚上不会有事。

  谷子两三天就晒好了,交了粮税后邢南就提起了进山打猎的事。

  赵宝根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就想在自个儿夫郎生产前多赚上些银子。

  “什么时候进山?去多少天?”裴玖絮絮叨叨的问他:“连着放晴了快二十天,不会上山就下雨吧?要不要带蓑衣去?棉衣也要带,山里边可不比家里,夜间寒风刺骨,这会儿又正好是倒秋寒,别冻坏了人,兔皮围脖也给带上......”

  邢南勾住他的肩膀,他正在翻箱子给人收拾衣物,就被人给勾住了,都不好动,絮絮叨叨的话也停了下来,他不名所以的看向邢南。

  温热的嘴唇贴了贴裴玖的额头,“后日出发,最多去十天就回来。”邢南看着他白嫩的脖颈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

  “后日才走,不用急在现在收拾,孩子们都睡了。”

  目光灼灼,裴玖觉得自个儿的脖子都要被他盯出个窟窿了。

  小夫郎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侧垂下头躲避他的目光,他将人打横抱起,步伐稳健迅速。

  又要分离十天,二人心里都很不舍得,裴玖乖顺的迎合着汉子猛烈的攻势。

  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白嫩如玉的脖颈勾出诱人的弧度,红唇微启,水光潋滟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人,眼尾的孕痣越发鲜艳动人。

  柔软纤细的腰肢如同杨柳一般随风摆动,交织出动人的曲调。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好秋收完一家人就下馆子的, 明日兄弟俩又要进山去打猎,邢阿娘昨天晚饭时说了今天去下馆子。

  一大早天还没亮邢阿娘、邢阿爹跟邢东先出发去镇子里开铺子,老俩口守着铺子, 邢东赶着牛车回村子里去接卫青燕他们。

  邢东来回一趟花了一个多时辰,到家时太阳正当空, 小崽子们都吃了早饭在院子里玩闹。

  “大哥。”

  邢小妹好几天前就惦记着要去镇子里了, 她瞅着进门的邢东两眼发光, 小崽子们歪着小脑袋不开心了, 小姑姑怎么停下来不跟他们玩了?

  “姑、姑。”

  三个小崽子不满的伸出小手去扯邢小妹的裤腿,邢东弯腰抱起小喜乐。

  有人抱,小喜乐的懒劲又上来了, 软趴趴的窝进他大伯怀里舒服的眯着眼睛。

  小鱼儿抬着下巴看了一眼抱着弟弟的阿爹,对他没什么兴趣, 继续抓着小姑姑的裤子, 想要小姑姑陪他们玩。

  “你三哥他们呢?”

  邢小妹嘿嘿笑着:“三哥他们去收拾牲畜棚子了, 去了有一会儿差不多该弄好了。”

  索性是去镇子里吃中饭,早上出门的早,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邢东抱着懒懒洋洋的小喜乐跟在地上撒欢的两个小崽子玩了一小会儿。

  三个人收拾起来快的很, 离邢东进门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三个人就过来前院了。

  “哎呦!今天去下馆子, 我回屋换身衣裳去, 咱们小鱼儿也去换身好看的衣裳。”卫青燕捏了捏小鱼儿的小脸蛋,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抱着他回屋去了。

  邢南从他大哥手里接过小喜乐, “咱们乐哥儿也去换衣服。”他扭头朝裴玖说:“我给乐哥儿买的头饰也给他带上吧!”

  那条粉红色的头饰好看是好看, 就是每回给这小崽子带上没半刻钟就要被他给扒拉下来, 没带习惯,头上帮着个东西他觉得不舒服。

  裴玖摇摇头:“他不爱带, 带上没一会儿又要扒拉下来,在家还好,在外面丢了都找不到。”

  邢南撇了下嘴不吭声。

  给两个小崽子都换上了亮黄色的衣裤,亮色衬托的两个小崽子更加白净,越瞧越好看。

  “咱们俩穿烟青色那一身?”

  原本还有些不满意的邢南听到小夫郎这话瞬间就来了精神,傲娇似的点了两下脑袋:“你想穿我就陪你穿。”

  裴玖扭头低声偷笑,明明就是他想穿,还非要说的不情不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换好了衣服出来,小鱼儿穿的也是一身亮黄色衣裤,三个小崽子穿的是一模一样,只有小喜乐衣服上的绣不一样,不仔细去瞧也瞧不出。

  三个小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在照镜子一样,看的大人们直笑。

  出了院子看到牛车,三个小崽子不老实了,在阿爹阿么怀里扭动着小身子要去摸牛牛,连小喜乐都不犯懒了,探着身子使劲扭。

  “么、么,摸摸,摸摸。”

  阿么跟摸摸说的含含糊糊的分不清,邢南拍了拍小喜乐的小屁股:“是阿爹抱着你,怎么不喊阿爹?”

  小喜乐这会儿才不理他,满心想的都是要去摸牛,不耐烦的扭动着身子跟条毛毛虫一样。

  “时辰不早了,都上车咱们这就出发。”邢东把抱着小鱼儿的卫青燕扶上车后坐在车厢前伸手把邢小妹给拉了上去。

  邢南跟裴玖也抱着小崽子们上了车,进了车厢里小崽子们都不肯老老实实的待着,总想往外面钻,被阿么教训了两句才老实下来,马车向前行驶晃动了起来。

  进了镇子邢东直接把牛车赶到了云客来正门口,“你带着小鱼儿跟三弟他们先进去,我去铺子里看看阿爹阿娘忙完没有。”

  牛车被云客来的伙计牵去后院停放,卫青燕点点头跟他们一块进了云客来,门口的伙计认识邢南,领着他们找了个清净的位置。

  “邢三哥,你们家的小崽子长的可真俊。”伙计目不转睛的看着三个白净圆润的小崽子,他们村里的小崽子大多是黝黑瘦巴巴的,有那么几个家里条件好的也是白胖白胖,可模样却是一点都比不上面前这三个。

  跑堂伙计年岁不大,看着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卫青燕轻笑一声没开口,裴玖便不用说了,性子是变了不少,还是不习惯跟生人打交道,他抱着小平安喂了口水。

  有人夸自个儿的小侄儿邢小妹自然是最高兴的,抬抬下巴骄傲的很:“那是,我哥哥、哥么们都长的好看,小崽子们自然不会长的丑。”

  裴玖噗呲笑了一生,邢小妹的话让他想到小崽子们刚出生的时候,一个个都是红彤彤皱巴巴的,邢南还一直说小崽子们丑。

  他嗔笑了一眼邢南,邢南被他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跑堂伙计嘿嘿笑了一声打断了邢南的思考:“可要先点菜?”

  邢南:“一会儿我阿爹阿娘他们来了再点,我们先坐会儿。”

  “得勒,邢三哥你们先坐着,我再给你们添壶茶水,一会儿点菜的时候你喊我就成。”跑堂伙计给桌上的茶壶添满水又去门口招待进门的客人。

  “你刚刚笑什么?”

  跑堂伙走开了邢南才开口问裴玖。

  裴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我想到小崽子们刚出生的时候都跟小老头一样,你还总念叨着他们丑。”他举起小平安晃了晃继续道:“你看咱们家的小崽子哪里丑了?多好看呀!”

  “哈哈哈,小鱼儿刚出生那会儿你们大哥倒是没念叨过,就是眼神里总露出点嫌弃的样子。”卫青燕抱着小鱼儿左瞧瞧又瞧瞧,而后他抬头看向邢南怀里的小喜乐,还是小喜乐嘴好看。

  邢小妹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那会儿是真的丑,我还担心了好久,夜里做梦都是他们长大后也皱巴巴的,吓的我夜里都不敢睡觉了。”

  小崽子们看着三人笑作一团还以为他们在玩闹,完全没明白阿么跟姑姑是在说他们以前丑,也跟着一块笑。

  邢南讪讪的摸摸鼻子,他也没说错什么,小崽子们刚出生那段时间确实不怎么好看,但他真的没有嫌弃过。

  没多久邢阿爹三人也过来了,招呼了跑堂伙计来点菜,第一道点的就是邢小妹心心念念的酱烧猪肘子。

  这会儿刚到正午,店里客人还不多,不多时他们点的菜就一道道端上了桌,酱烧猪肘子、烧鸡、清炖鱼汤、糖醋里脊、辣炒猪五花最后点了个解腻的炒青菜。

  菜的分量大,四荤一素一汤再加十个馒头一大盆饭足够一家人吃的,陈掌柜先前不在店里在外面办事,回来时他们正吃到一半。

  陈掌柜吩咐后厨多送了三道菜上桌,正是由裴玖的三个方子改良出来的。

  “小兄弟,菜上错了,不是咱们点的。”

  他们点的菜早上齐了,邢阿娘出言询问。

  跑堂伙计笑呵呵:“没上错,婶子,这菜是咱们掌柜吩咐添的,送的,不收钱。”

  “这怎么成?三道荤菜都不便宜,咱们不能白占便宜。”邢阿娘刚说完,陈掌柜人就走了过来:“婶子可别跟我客气,他们喊我声大哥,我送几道菜怎么能叫占便宜?”

  “再说了,上回弟夫郎的......”陈掌柜的声音忽然压低“方子”两个字连站在他一旁的跑堂伙计都没听清:“弟夫郎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啊!都快尝尝,这是大师傅出的新菜。”

  一家人一点就通,心知肚明都不在多说什么,看样子是上回招待的贵人满意了。

  陈掌柜招待好了贵人们,得了东家的看重,又分了两个铺子让他当管事,客栈里转了一圈又要赶去另外的铺子里巡查。

  他俯身在邢南耳边低声感谢了几句就告辞了,他站在这别人也不好吃饭。

  一顿饭吃的一家人心满意足,肚子都给吃圆溜了,付了银子正好逛街去买布匹还能消消食。

  三个汉子一人抱一个小崽子,跟在邢阿娘他们身后慢悠悠的走着,有邢阿爹在,邢南可抱不到小喜乐,他抱着小平安,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挑了布买了簪花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些家中的日用,路过宝春堂门前时裴玖看着门前一个高瘦的汉子愣住了,脚下步子顿住。

  在他身后的邢南看他突然停下,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高瘦的汉子模样长的不差就是太瘦了,双眸死气沉沉的,让人看了忍不住皱眉。

  “玖哥儿你认识他?”

  裴玖回神,摇摇头,“不认识。”他抿了两下嘴:“他跟老货郎长的真像。”

  “就教我方子的那个老货郎。”裴玖凑近邢南身边小声说着。

  话音还未落,一个清秀的小哥儿从宝春堂走了出来,“你是瘸了腿又不是耳朵聋了,我喊你那么多声都不会应一句?哑巴了?早上吃的馒头我给下毒了?带你看个大夫还这么费劲,赶紧跟我进去,人大夫都在等了。”

  小哥儿那嘴叭叭的声音还大,拽着汉子就往门里拖,“死瘸子走快点。”

  高瘦的汉子一声不吭任人拖行,邢南跟裴玖这才发现高瘦的汉子左脚是瘸的,走路一瘸一拐,左脚腕跟正常人不一样,是扭曲变形的,他站在那没动的时候二人都没看出来。

  看着汉子被小哥儿拖进去狼狈的背影,裴玖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儿、玖哥儿,你们杵在那做什么?东西都买好了,咱们回家了。”

  邢阿娘他们都走的离二人有些距离了,扭头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小平安窝在他阿爹怀里睡着了,邢南紧了紧胳膊,防止他反了腰,“来了。”

  “玖哥儿。”

  裴玖垂下头:“嗯。”

  邢南见他神情恹恹,“咱们回家?”

  “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锅里的油烧的滚烫, 裴玖心不在焉的把切好的鱼块徒手抓起放进油锅,鱼块含有不少水分,热油“滋滋滋”四散飞溅。

  “嘶”滚烫的热油蹦到裴玖白皙的手背上立马红了一片, 他皱眉龇着嘴疼的吸气。

  “怎么了?烫到手了?脸有没有事?快给我看看。”

  卫青燕放下烧火棍起身抓着裴玖的手,手背红了一片, 已经开始起水泡, 裴玖没回他的话, 他抬头去检查了一下裴玖脸上, 还好热油溅的不高没烫伤脸,“别愣着了,快去冲凉水, 一会儿水泡要起老大。”

  卫青燕抓着他的手往外走,裴玖扭头看向锅里炸着的鱼块, “哥么先把鱼块捞出来, 等会儿都要炸坏了。”

  “我来弄, 你赶紧去冲凉水,多冲几遍, 不然起了大水泡还要挑破,到时候有你疼的, 快去快去。”他推着裴玖出了厨房督催人赶紧去冲水:“三弟、三弟, 快去后院打多些井水上来, 玖哥儿烫着手了,给他多冲几遍。”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邢南听到卫青燕的话放下斧头大步朝裴玖走了过去, “溅了几滴油没什么大事......”裴玖的话没说完邢南已经拉起他的手看, 被热油飞溅到的地方已经慢慢的起了小小的一片水泡。

  邢南抬头没说话, 拉着裴玖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忙活的邢阿娘刚要起身,裴玖已经被邢南拉着走到墙巷口, “玖哥儿,也别冲太久了。”

  “我记着家里有烫伤药,我找找去。”邢阿娘双手放在围兜上擦了擦去屋里找烫伤药了。

  后院里,裴玖站在井口边上,邢南打了井水抓着他的手直接放进桶里泡着,黑沉着脸也不说话。

  裴玖能感觉到邢南在生气,“就烫了这么一小块,泡泡冷水就没了事,南哥,你别黑着脸了,不疼的,嘶......”

  “不是说不疼吗?”邢南指腹轻轻碰了一下他手背被烫伤的地方,抬眸沉沉的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能听出不满。

  裴玖也不说话了,舔了舔唇角,用另一只没被烫伤的手去戳邢南的胳膊,他没用什么力,跟小猫崽子撒娇般,戳一下又戳一下。

  湿漉漉的小鹿眼看着邢南眨巴眨巴,被他这么看着,邢南哪里还生的出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他的手从水里拿出来。

  井水冰冰凉凉的,裴玖的手才放进去一会儿就没了温度,好在手背上烫红的地方水泡没继续变大,邢南又打了一桶水给他泡了一会儿。

  “从回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玖哥儿,你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我......”

  拿着烫伤药的邢阿娘走了过来:“怎么冲了这么久?井水冷的很,别弄了,擦点烫伤药好的快。”

  她药都找出来了,小俩口还在后院冲冷水,九月底的天气温早降了下来,小哥儿又是跟身体弱的,冲久了冷水对身体不好,她直接来后院喊人了。

  “我瞧瞧。”邢阿娘抓着裴玖的手看了看,算不上严重,可也烫了好大一块,“烫这么大一片,都起水泡了,得把水泡挑破不然容易化脓,这几日你注意点手背别碰水,快把药擦了。”

  她把装着烫伤药的小罐子放邢南手里,唠唠叨叨的:“以后可以注意点,虽说咱们农家人皮糙肉厚小伤小痛的多了去,但能不受伤肯定是最好的,你擦了药去屋里带孩子们,厨房里的事不多,有我跟你哥么在就行。”

  “别杵这站着了啊!”

  二人跟邢阿娘一块回了前院,邢南给他擦药又去劈柴了,好像忘了刚刚自个儿刚刚在后院问的话。

  邢南没再提,裴玖也没再问。

  夜里俩口子躺在被窝里都睡不着,躺下的时候就熄灭了油灯,二人端端正正的平躺着,中间隔了半掌宽的距离,四只眼睛都睁着,今天夜里没有月亮跟群星,屋子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只有呼吸的轻微起伏声。

  明天邢南他们就要进山去打猎了,往年这个时候进山通常都是去打狐狸猎狐皮的,没半个来月回不来,今年因着纪净月怀着身子月份大了,赵宝根不好离家太久,他们只打算去十天,不管猎的多还是少,十天就回来。

  裴玖脑子里乱的很,一会儿想到邢南明天要进山,一会儿想到今天在宝春堂门口看到的那个汉子,一会儿又想到邢南在后院问他的话。

  他知道邢南有些生气,从后院回来都没怎么跟他说话,可他又想不明白邢南为什么生气。

  邢南气什么?自然是气裴玖有心事却不跟他说。

  二人成亲这几年一起经历了不少事,他知道裴玖的性子,什么事都爱放在心里不往外说,放在以前他是能体谅自个儿小夫郎的,可如今他觉得二人早已经心意相通,情意深重,有什么心事都应该坦诚相对。

  特别是裴玖今天因为走神烫伤了手,邢南生气又心疼。

  现在躺在床上邢南又开始反省,反省自个儿今天的态度不好。

  二人都知道对方没睡着,最后还是裴玖先开口:“南哥,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邢南侧身把人搂进怀里低声说:“对不起,今天是我的态度不好。”

  “不是,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个儿想事想出神才烫伤了手,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才这样的。”

  黑暗里裴玖挪动身子贴他更紧,脑门在邢南的肩窝处蹭了蹭:“我一直在想今天咱们在宝春堂门口看到的那个汉子......”

  邢南忽然松开了他平躺了回去,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这个时辰你竟然跟我说在想别的汉子。”

  他语气淡淡没有什么情绪,可谁听了都觉得幽怨。

  裴玖急了,手肘撑在床上半直着上半身怕邢南误会急忙解释:“我没想别的汉...不是,哎呀!我就是...你别想歪了,我就是...就是...”

  人都急的胡言乱语了,邢南却噗呲的笑了出来,抬手把已经急的快抓耳挠腮的小夫郎搂的趴自个儿胸膛上,他低笑着,胸腔抖动不停。

  裴玖抬手在邢南胸口打了一下,邢南一笑,他就知道这人刚刚是在逗他。

  邢南抓住他的手攥在手心里:“不逗你了,回家后你就总是发呆走神,我猜你也是在想那个人,是因为你小时候救的那个老货郎?”

  “嗯,其实后来几年老货郎每年都来村子里一两趟,每回来他都会偷偷给我带些好吃的,小时候我总期待他来,他来了我就能吃饱,说是我救了他,其实他也救了我。”

  裴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我十二岁那年冬季染上了风寒,阿...他们舍不得花钱让我看大夫,拖了五六日,我病的越来越严重,连起身都困难,我以为自个儿会死在那个冬季,后来是村长好几日没看到我出门做事上门来问才知道我生病了,还花钱给请了大夫买了药。”

  “村长虽然对我算的上好,但不至于这么惦记着我,后来村长才告诉我,老货郎知道我在家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每回来村里都会给他留些银子,请求他多照顾我些。”

  “我原想等来年开春了他再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他,到春季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挖了许多野菜,每天都会偷偷藏一点,走运的时候还能找到几个野鸡蛋,我都没有带回家,全都偷偷的放在村长家,让他帮我收着,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给他的。”

  “我期待再见到他,我每天都在期待,他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可是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村子里,我也没能再见到他。”

  老货郎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裴玖生活,十二年的黑暗日子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关心爱护,村里也有人会对他表达善意,偶尔会给他半个发硬得馒头半块饼子,可村民们看他的眼神是悲悯之中又带着嫌弃跟不屑,连安慰人的话都捎带上讽刺的意味。

  老货郎不一样,老货郎看他的目光很温暖慈爱,像是阿爹在看孩子,老货郎会跟他说在外面遇到的趣事,语速不急不慢,声音温润清亮,老货郎会摸他并不怎么干净的头顶,会在他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时候给他擦嘴角沾上的残渣。

  那是裴玖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善意,干净温暖又有力量。

  邢南的下巴搭在裴玖头顶蹭了蹭,嗓音低哑:“你想见他。”没有反问,而是陈述,邢南知道,裴玖想见老货郎,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黑暗里裴玖睁大了眼睛出神,良久他才开口:“嗯,我想见他,一直都很想再见他一面,我想告诉他我嫁了个很好很疼我的夫郎,我想告诉他我有孩子了,两个好看又乖巧的孩子,我想告诉他我现在有很好的家人,我想告诉他我现在过的很好,我想告诉他,他教我的方子我都学会了,我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哪怕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好,等我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第二日天还未亮汉子们已经收拾好干粮衣物在院门口集合了,裴玖跟卫青燕站着大门口目送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浓雾之中才转身回院子。

  兄弟俩不在家的日子都是邢阿爹邢阿娘老俩口去守铺子,他们出发没多久老俩口也收拾妥当赶着牛车上镇子里去了。

  天光乍破小崽子们都醒了过来,哭闹一阵后被阿么抱着洗漱完乖巧的坐着被喂早饭,三个小崽子吃饭的时候最老实乖巧,喂一口吃一口,吃饱了就跟着小姑姑去院子里撒欢。

  卫青燕跟裴玖收拾完牲畜棚子要洗昨日一家人的脏衣服,天气已经冷下来了,大人们只换了里衣,小崽子们爱在地上摸爬打滚,每日主要就是给他们洗衣服了。

  卫青燕不让裴玖洗,他昨天才烫伤了手,“玖哥儿衣服我来洗,你别沾水,你去把要用的菜收拾出来放着。”

  “好。”裴玖笑着点点头。

  从早上起床裴玖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卫青燕真是好奇了,以前邢南他们进山裴玖总要消沉几日,今日他心情怎么这么好?

  好奇归好奇,卫青燕见他高兴自个儿心情也挺好,洗着衣服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要用的菜都搬到了院子里,裴玖不自觉的朝院门口望去,邢南才走他就开始想人了。

  “么、么。”

  小喜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哥哥们的队伍,紧紧的抱着他阿么的小腿昂起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喊人。

  刚搬了菜裴玖手上沾了不少泥土就没抱他,裴玖抖了抖小喜乐抱着的腿:“阿么手脏不抱你,去跟小姑姑哥哥们玩。”

  一岁多的小崽子已经能听明白大人们说的大部分话,小喜乐撅撅小嘴松开小手颠颠的朝他小姑姑跑了过去。

  “你家两个小子进山去了吧?”

  邢阿娘给熟客装好吃食,客人看了看邢阿爹朝着邢阿娘挤眼睛。

  邢阿娘笑道:“对,今早进的山。”

  “好福气啊!你夫君挺壮实,相貌生的也好。”

  “嘿!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你可别再看了,一把年纪了盯着个汉子不撒眼,你害不害臊?”

  “你都说我一把年纪了,我害什么臊啊!我儿子都跟他差不多大,我见人生的好,多看两眼怎么了?”

  几个老婶子老阿么都是店里熟客了,惯爱打趣人,邢阿爹每次来铺子里遇到他们总要被打趣上几句。

  “死瘸子死聋子死哑巴,你他娘的把面给老子全吃了,老子可是花了银子买的。”

  刺耳的声音传进铺子里,老婶子老阿么们的注意力一下在都转到了外面,一个个转身站在铺子门口朝斜对面的面食摊子看去。

  一脸怒容的小哥儿这会儿倒是没骂人了,一手捏着坐在凳子上汉子的下巴,一手端着面条往人嘴里灌,那汉子跟个木偶似的,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谁家的小哥儿这么凶悍?”

  “瞧着面生的很,不是咱们镇子里的吧?”

  “可能是附近村子里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隔壁镇子的,前两日我打宝春堂过的时候在门口见过他们。”

  “你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隔壁镇子的?”

  “嘿,我眼睛可没那么好使,我是听到那小哥儿自个儿说的。”

  铺子里不忙,邢阿娘也出来瞧了一眼,看着那个泼辣的小哥儿邢阿娘心里十分庆幸,还好家里两个儿夫郎都是性子好的,要是像那个小哥儿,家里可得翻天了。

  被人围观指指点点的,小哥儿黑着脸:“看什么看?没见过小哥儿还是没见过汉子?我们吃个面有什么好看?都闲的没事做啊!”

  路过的汉子自然是不好跟一个小哥儿斗嘴,瞧热闹的婶子阿么见人这么凶悍也不愿惹事,边看边走远,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

  那小哥儿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放下灌了小半碗的面,他坐下拿起筷子把剩下的半碗面给吃了,然后拉着跟木偶一样的汉子起身慢慢离去,汉子走的慢,他一瘸一拐走的很吃力,小哥儿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可扶着汉子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邢阿娘也不知道怎么就一直盯着俩人看了老半天,直到二人走远,买吃食的客人喊她,她才回神。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孕后期的纪净月身子愈发不爽利, 手脚浮肿的厉害,连脸都浮肿了,眼皮肿的跟核桃一样, 站远点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赵三婶子每天下午都要来这边帮工,不放心纪净月一个人在家每天都带着他一块过来。

  这会儿纪净月正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 他夜里睡不好, 不是腿抽筋就是腰酸背痛, 要不就是肚子里的小崽子闹腾的他睡不着, 前面几个月的时候还说小崽子是个懂事乖巧的,到了孕后期小崽子每天夜里都跟在他肚子里翻跟头似的,闹的人一宿一宿的睡不好。

  赵宝根在家的时候还好, 夜里他难受了赵宝根立马就能知道,给他揉腰捏腿摸肚子, 被伺候舒服了他也能小睡两三个时辰, 这不赵宝根进山四天了, 他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月哥哥你冷不冷?我给你添床厚被子盖着吧!”

  邢小妹见他脸色苍□□神萎靡眼皮子磕一下磕一下的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从炕尾爬到纪净月跟前小声的问他。

  三个小崽子跟屁虫一样, 跟着她一起爬了过来,小平安伸手要去拍纪净月高高隆起的大肚皮, 被邢小妹给拦下了:“不能拍, 里面是小弟弟, 你这样拍小弟弟会痛的。”

  小平安歪着小脑袋:“弟、弟?”

  “对,是弟弟。”纪净月不知何时睁大了眼睛笑着摸了摸小平安的小脑袋, “等小弟弟出生了你们就能一块玩丢布偶抓小鸡了。”

  “玩、玩, 偶偶, 鸡。”小平安听到小弟弟会跟他们一块玩,小手啪啪啪拍个不停, 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鱼儿也跟着他一块傻乐,小喜乐斜着眼看大哥二哥,眼中尽是不屑嫌弃,哥哥们好傻,好丢人哦!

  邢小妹:“月哥哥我去给你拿厚被子。”

  纪净月摆摆手:“我不冷,躺在炕头暖和的很,再加床厚被子我就得出汗了。”

  “那你渴不渴?饿不饿?家里有奶黄糕跟核桃酥我给你拿点过来,正好冲点糖水,小崽子们今儿都没午睡玩大半天了,水也没喝几口,我去冲点糖水咱们一块喝。”

  前面几个月纪净月的嘴巴就没停过,现在倒是这个吃不下,那个吃两口就干呕,看的人都要急坏,邢小妹见他这几日精神气都不好来家里都不怎么吃东西,赵三婶子也说他在家吃饭也跟小鸡啄米一样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邢小妹有些担心他。

  “好,孩子们我看着你去吧!”

  “嗯。”

  邢小妹翻身下炕套了鞋子就往外跑,“月哥哥要吃糕点,我去厨房拿糕点再冲壶糖水。”

  她边跑边说,院子里干活的几人听到她的话都笑了,吃东西好啊!纪净月这几日状态不好他们都挺担心的。

  昨日还请了刘大夫给他看诊,刘大夫说他是孕后期身子重反应大,没什么大事,听了刘大夫的诊断大家才放心了些。

  纪净月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不想让大伙总是担心他,邢小妹把糖水跟糕点拿进屋里,纪净月吃了一块核桃酥喝了小半碗糖水就不吃了,躺在炕头身下热乎乎的让他舒服的犯困,打了个哈欠眼睛眯一下眯一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纪净月身上已经盖了一床棉被,但他近日来怕冷的很,邢小妹还是去屋里拿了床薄被子给他盖上。

  三个小崽子中午那阵没睡午觉,这会儿吃饱喝足了也犯困了,纪净月睡着没多久他们也打着哈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邢小妹给他们脱了外边的棉衣盖上被子也一块小睡一会儿。

  赵家还没砌炕,纪净月近日又畏寒,邢阿娘干脆就把人留在家里住下,“三嫂子我看你们家这炕也别等宝根回来弄了,最近地里没什么活,铺子里也不忙我跟孩他阿爹午饭前就能赶回来,孩他阿爹跟赵三哥先弄着你看怎么样?”

  “月哥儿近日畏寒的厉害,这几日索性就住我们家,还省的他挺个大肚子来回走动。”

  “这...不会耽误你们的事吧?”邢家人多事也多,要守铺子要管地里的活还要做吃食,赵三婶子就怕耽误他们的事。

  邢阿娘笑呵呵道:“不耽误,今晚月哥儿就睡炕上,暖和,让小妹陪着他睡。”

  “好啊好啊!月哥哥我陪你一块睡。”邢小妹一直挺喜欢纪净月的,纪净月对她也好,跟对亲妹妹一样。

  纪净月下午躺在炕上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好多了,脸上红润了几分也没那么浮肿了,“嗯。”他笑着点了点头。

  赵三婶子很感激邢阿娘,嘱咐了纪净月几句趁着天黑前回了家。

  “孩他阿爹,明天下午正子会过来帮咱们家弄炕。”

  纪净月在邢家住下,赵家就剩老俩口在家,二人随便炒了个菜煮了个鸡蛋汤吃着晚饭,赵三婶子把邢阿娘的话跟赵三叔说了一遍。

  赵三叔隔天下午就去找邢阿爹了,邢大伯也一块来帮忙。

  三人先去买了青砖回来,砌的炕得耐的住火烧,用土砖是便宜但是不安全,而去容易烧坏,坏了又得修麻烦的很,邢阿爹把好坏跟赵三叔说了一遍,赵三叔也不是抠搜的人,立马就跟着兄弟俩一块去买砖了。

  他们去的是清水镇最大的砖窑,有现成的青砖价格也实惠,当场付了银子砖窑管事立马就安排人帮他们一块送,赵家砌炕要的青砖不多,一般是要自行来运的,不过邢阿爹是砖窑的熟客了,建后面新院子的青砖都是在这买的,再说三个汉子都是好说话的,没什么弯弯绕绕当场就定了下来,管事的也不在意帮这么点小忙。

  青砖运到赵家太阳已经要落山了,便说好等明天下午再开始动工。

  已经过了五日,裴玖手背的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前几天家里的饭菜都是卫青燕在掌勺,今天三家人都聚在家里,裴玖就提出他来做饭。

  卫青燕抓着裴玖的手看了看,确定好差不多了调侃道:“行,好几日没吃你做的菜了,我嘴巴都寂寞了,你小心着点别再烫到了啊!我可想天天都吃你做的饭菜。”

  “好。”裴玖莞尔一笑。

  今天赵三婶子抓了好几只母鸡又装了鸡蛋柿饼这些七七八八的吃食过来,两大篮子装的满满当当的。

  纪净月住在邢家赵三婶子已经觉得很麻烦他们了,又吃又喝的总不能都让他们家来,她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邢阿娘没多说什么都给收下了,赵三婶子还怕她要跟自个儿推脱,她收下了,赵三婶子心里也高兴。

  夜里裴玖做了一大桌子好菜,干蘑菇炖老母鸡,干蘑菇是他们自个儿在山上采的,炖出来的鸡汤浓香油亮又滋补。

  糖醋里脊是裴玖上回在云客来偷师的,做了一两次就上手了,家里的鱼没断过,小崽子们爱吃鱼,不过鱼刺可一定要细心挑干净,今天裴玖做的鱼肉丸子,还是第一回做。

  小崽子们爱吃鱼,又担心他们被鱼刺卡住,裴玖想着能做肉丸子那鱼肉丸子也是能做的,汤烧鱼丸里放了豆腐跟大白菜,出锅的时候撒把葱花清淡鲜香爽口弹牙。

  蒜苗腊肉、辣炒猪杂、小炒鸭肉再加上两个爽口的小菜,一道醋溜土豆丝一道炒豆芽,豆芽是自家用豆子发的,浅浅翻炒几下就能出锅脆甜脆甜的。

  邢大伯带了一坛子酒水过来,他们拉青砖回来时从村口李屠夫家打的酒水,一说晚上上自个儿弟弟家吃饭,他的嘴就馋了起来,馋裴玖做的菜也馋酒。

  汉子们喝了酒话就多,边吃边喝絮絮叨叨的聊了不停。

  客房床铺都收拾好了他们还在聊,大伯么、邢阿娘、赵三婶子一人揪一个给拖回了屋里,把三个醉汉子塞一个屋里。

  炕又大又宽敞,收拾了碗筷洗漱完,今晚都留宿在家里,赵三婶子跟纪净月睡在炕上舒服又暖和,有人陪纪净月邢小妹就回屋去睡了,收拾了两间客房出来,一间给三个醉汉子睡了,另一间则是邢风带着两个小崽子睡。

  三个汉子都是干活的好手,等进山打猎的赵宝根回来家里的炕已经砌好了,添柴烧上两三日就能睡人了。

  赵宝根对着他阿爹竖起大拇指,憨笑着:“阿爹真厉害,辛苦你了。”

  “还有你邢大伯邢二叔呢!改明儿你买去镇子里多买些酒水糕点送过去,好好跟他们道个谢。”赵宝根下了山直接就回了家,身上脏乱的很,人瞧着也瘦了点,赵三叔拍拍他的肩膀,瘦了也更结实了。

  家里只有赵三叔在,赵三婶子跟纪净月都在邢家,父子俩进厨房热了几个馒头煮了几个鸡蛋捞了碗咸菜先让赵宝根垫垫肚子,他吃的时候赵三叔给他烧了热水洗澡。

  “大哥、哥夫、南哥你们回来啦!”

  裴玖正好从菜地里扯了些葱蒜回来,在院门口几人打了个照面,四个人去的,回来就三个人,没看到赵宝根裴玖问道:“宝根呢?”

  他说着话伸手要帮汉子们拿东西。

  邢南没让他帮忙:“宝根回家了。”

  “他啊急着回家看月哥儿。”邢东一脸疲惫的揶揄着不在这的赵宝根。

  “哈哈哈,回家他可看不着人,月哥儿在咱们家待着呢!”

  他们回来裴玖本就心情好,邢东的话让他大笑了起来:“快进去,我给你们热饭菜去。”

  “哎呦!每回回来都是脏兮兮的,快坐下歇会喝点水。”邢阿娘拖了板凳出来给他们坐,纪净月躺在炕上,汉子们一身脏乱不好让他们待在一块,孕晚期身子本来就不舒服,被他们一身的馊味再熏一下人都要晕过去。

  卫青燕跟着裴玖进了厨房,一个锅烧热水一个锅热饭菜,裴玖估摸着今日他们要回来,中午特意多做了饭菜,邢南去的时候说十日一定回来,他们啊正好去了十日。

  屋里的纪净月听到是进山的汉子们回来了,扶着腰捧着肚子从屋里出来却没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人。

  “怎么出来了?宝根先回家去了,估计要一会儿才过来,你别出来外边风大。”赵三婶子起身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走过去扶着纪净月又回了屋。

  纪净月这几日气色还算好的可瞧着还是不太健康的样子,步伐空虚脸上苍白穿着棉衣都能看出他的浮肿。

  邢东皱着眉头低声问邢阿娘:“阿娘,月哥儿怎么憔悴这么多?”

  “没事,孕后期反应太大了,等生完就好了。”

  说话间饭菜都热好了,三个汉子狼吞虎咽的把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

  吴亮吃饱喝足:“阿娘,二婶,三婶子我先回去了。”

  “去吧!”

  兄弟俩喝完热水拿了自个儿夫郎找来的干净衣服一块进澡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第一百七十章

  收拾干净的赵宝根头发都没烘, 用布巾包着就过来了,进了院子步子都没停,便打招呼边往屋里走, 在家的时候他阿爹已经跟他说了纪净月的事,他现在满心只想见他的夫郎。

  躺在炕头的纪净月浑身浮肿脸色苍白, 赵宝根一看他眼眶就红了起来。

  “这么大个人了, 还要当着孩子们的面哭鼻子啊?”纪净月撑起身子对赵宝根招手:“走近点, 我怎么瞧着你像是瘦了?”

  赵宝根吸了吸鼻子把泪意逼了回去, 坐到纪净月跟前小力的给他捏着浮肿的胳膊手腕,“没瘦,结实了些看着就像是瘦了。”抬眼看着纪净月浮肿的眼皮赵宝根鼻头发酸:“你...我才去了十日, 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小崽子们看到赵宝根都爬了过来,他们可喜欢这个叔叔了, 嘻嘻哈哈的又爱跟他们一块玩耍。

  邢小妹一手一个把他们提溜到地上, 要带着他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宝根哥哥跟月哥哥十日没见了,让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小侄子们待在屋里碍事。

  三个小崽子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被邢小妹牵着去院子里玩耍。

  纪净月摸了摸赵宝根的脸:“都怪你儿子闹的我睡不好,等他出生了你帮我好好教训他。”

  赵宝根脸贴着他的手心蹭了蹭:“好, 到时候你别心疼就行。”

  “你脸色这样差, 看过大夫了吗?”

  “前几日刘大夫给瞧过了, 就是孕后期反应大,等生完就好了。”纪净月噗呲笑了一声:“你说别人都是先前几个月反应大, 我倒是好头先几个月能吃能喝能睡一点事都没有, 我还以为小兔崽子是个乖巧懂事的, 没想到他是给我留到后面几个月来折腾的。”

  “没事就好。”赵宝根眼眶红眼珠子也冒着一条条的血丝,“咱们生完这个就不生了, 以后都不生了。”

  纪净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嗔笑:“说什么胡话呢?就生一个那可不行,一个太孤单了,受欺负都没人帮忙。”

  赵宝根急忙道:“有小鱼儿、小平安、朗儿他们在不会孤单也不会被人欺负的。”

  “我...我不想你再受罪了。”赵宝根从见到纪净月情绪就有些低落。

  纪净月不再反驳他的话,看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心疼的紧:“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家去,回家去睡会。”

  小俩口在别人家睡不太好,赵宝根也想回家,他有好多话想跟纪净月说,邢家人多总是没那么方便的。

  赵宝根扶着纪净月坐到炕沿上,握住他的脚腕给他穿上鞋子。

  要用的食材也都收拾好了,赵三婶子便跟他们一块回了家。

  洗漱好的兄弟俩被自个儿的夫郎阿娘赶去屋里补觉,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家里人已经吃过晚饭了,给他们留了饭菜热在锅里。

  爬起来吃了晚饭,钻进被窝抱着温软的夫郎又睡了过去。

  这回进山他们时间赶的很,连着十日每天都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不停的在寻找猎物的踪迹,昨天更是一宿没睡,天没亮就收拾东西赶着下山,长时间紧绷的大脑跟身体回到家就放松了下来。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太阳都晒屁股了,兄弟俩才悠悠转醒。

  “起来啦!饭菜在锅里热着,你们洗漱好赶紧去吃。”卫青燕撑了竹竿在晾洗好的衣服,“真是亲兄弟,连睡醒的时间都一样。”

  “大哥么,难道我是捡来的吗?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邢小妹幽怨的看向卫青燕。

  然后得到了卫青燕爱的敲敲,“就你们三这长相,你觉得从哪能捡到?你告诉我,我给小鱼儿去捡个妹妹去。”

  邢小妹捂住被敲的脑门嘿嘿笑着:“那不能,哪都捡不到。”

  “捡什么呢?”邢东端着饭碗边吃边蹲在屋檐下,嘴里咀嚼着饭菜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嘴。

  卫青燕从木盆里拿起洗干净的衣服抖抖开,抬手把衣服摊在竹竿上晾晒,“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饭咽下去再说话别呛到了。”

  两个汉子吃饭吃的快,一大碗饭三五口就扒拉进了肚子,吃完饭菜一人还拿了一个馒头溜溜缝。

  离家十日小崽子们好像太久没见到他们阿爹有些生疏了起来,躲在邢小妹身后拽着她的裤腿只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的去瞅朝他们走过来的汉子。

  邢东跟邢南昨天到家的时候太累了,吃饱了肚子洗干净后就回屋补觉去了,也没跟小崽子们亲近亲近。

  现在吃饱喝足又睡舒坦了精神头好的很,逗着小崽子们玩闹乐一会儿就恢复了离家前的亲近,两个高大的汉子跟三个才小腿弯高的小萝卜头玩抓小鸡,一手一个三两下就全都被抓住了。

  邢南洗漱的时候没刮胡茬,他蹲着身子手臂一圈搂住三个小崽子,抬着下巴一个一个的在他们脸蛋上胡乱的蹭,小崽子们被他蹭的“咯咯咯”笑个不停,伸出小手去推他的脸。

  他们那点力气对邢南来说还没野兔子的劲大,他假装被推开了,头往后抬还假模假样的说:“哎呦!你们力气真大,我都要蹲不稳了,好厉害呀!”

  边说话他还边动腿,小喜乐真的以为他要摔倒了,两只小小的胳膊使劲抱着他的大胳膊往前拽,憋的脸都红了,“爹,阿爹,不,不摔摔,痛痛。”

  小鱼儿跟小平安也学着弟弟的样子,三个小崽子憋着劲去拽他,努力的样子让邢南心都快软化了,站在旁边当老母鸡的邢东酸了,明明自个儿才是保护小崽子们的老母鸡,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关心抓他们的老鹰?

  邢东酸溜溜的蹲了过去一手抱小鱼儿一手抱小喜乐,一人给香了一大口,呆愣愣还抱着自个儿阿爹胳膊使劲的小平安傻眼了,为什么他大伯抱了哥哥弟弟还亲了哥哥弟弟不抱他不亲他?

  小平安委屈了,松开他阿爹的胳膊,两只小手朝他大伯伸着,眼巴巴的看着他大伯撅着小嘴:“伯、伯,抱抱,安安,抱抱,抱抱。”

  乌黑的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人,大有他大伯不抱他,他就要哭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哎呀!大伯抱抱,怎么能忘了咱们小平安呢?”邢东松开小鱼儿跟小喜乐抱着小平安在他两边脸蛋上各亲了一下。

  小平安一下子就阴转晴,乐呵呵的伸出小手捧着他大伯的脸送上一个软软的亲吻,“吧唧”一口,亲的真响,口水全糊邢东脸上了。

  这会儿轮到邢南酸了,他把脸凑到小崽子们面前:“也亲亲阿爹、三叔。”

  小喜乐头一个挨了过去,浅浅的在邢南脸侧亲了好几口,小小的人儿一脸的无奈,他阿爹都撒娇了,当然要满足他啊!

  小鱼儿看看自个儿阿爹,又瞅瞅自个儿三叔,犹豫再三还是凑到他三叔侧脸上亲了一一大口,留下了湿漉漉的口水印子。

  “别玩了,大哥、南哥,昨天你们带回来的狐皮都让阿爹收在后院柴房了,阿爹让你们今天收拾好趁早去府城换银子,家里冬麦子也还没种。”

  裴玖边清洗大白萝卜边提醒二人,他们九月底进的山,现在都快十月中旬了,别人家的冬麦子都下种了,因着他们不在家家里腾不开人手冬小麦还没种。

  收割完稻谷之后倒是犁过地也施过肥了,再去松松土这几天就能把冬麦子种下。

  兄弟俩点点头哄了小崽子们几句起身往后院走去,小崽子们正跟他们亲近,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不肯离开。

  邢小妹要照看他们只好跟着一块去了。

  “刚刚还不敢挨着他们阿爹,这会儿就离不开了。”

  卫青燕把洗好的葱姜蒜捞到簸箕里面好晾干水分,嗤笑着跟裴玖说了一句。

  裴玖扭头看了眼三个小崽子摇摇晃晃的背影盈盈一笑:“这么多天没见面了,乍一见肯定有几分生疏,别说他们了,昨夜里我睡着睡着醒了,身边多了个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南哥回来了,还给自个儿吓了一跳。”

  “真的啊?你打没打三弟?”卫青燕想到大伯么说邢风半夜醒了打吴亮的事噗呲笑了声:“你说这个我就想到风哥儿半夜做梦醒了打人的事,他可真逗,做个梦给人亮子来了一巴掌。”

  裴玖也笑了,幸好他回神的快,没打人,不然邢南得多委屈,在山里风餐露宿辛辛苦苦十天,回家舒舒服服睡着觉却莫名其妙的被夫郎给打了,想想都好笑。

  卫青燕继续说:“我怀小鱼儿那阵夜里也总是做梦惊醒,有时候见东子睡的香就气不顺胸口还憋闷。”

  “哥么你不会把大哥给打醒了吧?”裴玖还真有几分好奇,其实他怀两个小崽子的时候也有这种时候,半夜里醒了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整个人是烦躁又憋屈。

  “哪能啊!每回我醒了没一会儿他就睁眼了,揉腰捏腿好声好气的哄着我伺候我。”

  说到这两个小哥儿对视而笑,兄弟俩性子不同却是同样的会疼人。

  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兄弟俩已经把狐皮给收拾好了,狐皮都是猎到狐狸就剥下来了,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回他们时间赶得急也没打别的猎物。

  一共十三张狐皮,只三张上等红狐皮,其余的全是杂毛狐皮,这次一只白狐狸都没见到。

  赵宝根两张杂毛狐皮一张红狐皮,吴亮四张杂毛狐皮剩下的都是兄弟俩的,今天是来不及去府城了。

  兄弟收拾好狐皮从柴房拿了锄头先去地里松松土,这几日得把冬麦子给种下,不然等下雪就没法下种了。

  别人地里得冬小麦都开始冒芽苗了,他们家才松土,兄弟俩你争我赶似的挥舞锄头翻松土地,等邢小妹来喊人了才回家吃饭,小半个上午都没喝一口水。

  天冷下来铺子里的生意就没那么好,守铺子的老俩口都能赶在午饭的时候回家,吃了饭父子三人又去地里忙活了。

  第二日大早兄弟俩跟他们阿爹阿娘一块出了门,先把老俩口送到铺子面前,兄弟拉着狐皮赶去了府城。

  连着大晴天路好走,赶着牛车大半天就到了府城,收购狐皮的老板他们已经交易过好几次熟悉了,这次也用不着讨价还价跟去年一样的价格杂毛狐皮二十两一张,上等狐皮四十两一张。

  换了银子兄弟俩在路边摊子吃了碗面买了几个馒头打了两竹筒水就往回赶,没风没雨的他们不想在府城留宿,赶个夜路差不离天亮前就能到家。

  身强体壮的两个汉子不怕走夜路,主要也不会有眼瞎的土匪流氓赶抢到他们身上来,瞅瞅这体格,去抢他们,吃亏的是谁都说不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兄弟俩到家的时候邢阿娘跟邢阿爹已经起来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邢阿爹正要去邢大伯家借用牛车,老俩口以为兄弟俩要会在府城住一晚上才回来, 没想到二人赶了夜路回来。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夜里乌漆嘛黑的你们赶路也不怕?家里又没什么急事你们在府城住一晚上早上赶路也不迟,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邢阿娘皱着眉头抱怨, 不说夜里看不清路, 万一遇上个土匪流氓的可怎么好?

  邢阿爹很严肃:“你们阿娘说的没错, 别仗着你们两个体格壮就天不怕地不怕的, 万事安全第一。”

  兄弟二人连连点头不敢反驳,邢阿娘抱怨完又心疼两个儿子赶了一晚上的路催着他们回屋去睡会儿。

  邢东打着哈欠说了声好转身回屋。

  邢南:“阿爹阿娘我跟你们一块去镇子里。”

  “你一宿没睡去干什么?铺子有我跟你阿爹守着忙的过去,你赶紧回屋睡觉去。”

  邢南思考片刻后说:“我上镇子里去有点事, 一会儿路上跟你们说。”

  去镇子的路上邢南跟邢阿爹邢阿娘说了裴玖跟老货郎之间的事,邢阿爹跟邢阿娘没多说什么, 照理来说他们还得感谢老货郎, 要不是有他教裴玖的方子, 他们家也开不了这个铺子。

  收拾好铺子邢南便去宝春堂打听那个高瘦的瘸腿汉子去了,裴玖只知道老货郎姓叶并不知道他的全名,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或许老货郎有告诉过他, 但过去这么多年, 裴玖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邢南只好从这个高瘦的瘸腿汉子下手, 裴玖说这个汉子跟老货郎长的很像,邢南有感觉这个汉子大概跟老货郎有些亲戚关系。

  “胡大夫。”

  邢南踏进宝春堂的大门, 给他治伤的胡大夫已经在看诊了。

  胡大夫正在跟人把脉没理他, 邢南喊了一声便在一旁等候, 店里的学徒也认得他,招呼他坐着等还给他倒了茶水。

  等胡大夫把完脉给病人开了药方邢南站起身:“胡大夫。”

  “你今日来看诊?”胡大夫捋着他的胡须盯着邢南打量, 气色红润双目清明声音中气十足,不像身体有恙啊!“还是家里有人需要看诊?”

  邢南摇摇头:“我找您打听个事。”

  “哦?找我打听事?什么事?”

  “前十来日宝春堂是不是有一个高瘦瘸腿的汉子来看诊?”

  胡大夫警惕的看着他,好端端的怎么打听起来看病的人?

  邢南见胡大夫神色异样赶紧解释:“那个汉子与我夫郎一个故人相似,故人对我夫郎有恩,但是我们夫夫不知道故人家住何处只知道他姓叶,十几日前也是偶然路过宝春堂看到那个汉子我们才想来打听打听的。”

  “故人救过我夫郎,我们想找到他好好道个谢,胡大夫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找麻烦别人麻烦的,若是不方便说,我、我再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

  胡大夫听邢南语气真诚看他目光清澈明亮知道他没有说谎话,胡大夫跟邢家人都打过交道,他们都不是有什么坏心思的人,胡大夫再三思索后说:“十多日前的确有个瘸腿的汉子来医馆看过腿,不过不是我看的,是何老大夫给瞧的。”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等等,我去后院找何老大夫问问。”

  “多谢胡大夫。”邢南朝胡大夫抱拳鞠躬。

  胡大夫摆摆手穿过大堂往后院走去。

  宝春堂是何老大夫的祖业,何家祖祖辈辈行医治病,只是到了何老大夫这一辈他下面三个儿子一个小哥儿都没能学得他的医术,大儿子当了教书的先生,二儿子中考在京都当了个小官,小儿子没有医术天分但会经营药材生意,小哥儿待嫁家中对医术毫无建树。

  好在小儿子虽然医术不行,但吃的下苦,也愿意刻苦学习,宝春堂里里外外生意上的事都是小儿子在打理,何老大夫只需坐镇医馆专心研究医术,其它事情一概不用操心。

  一刻钟不到胡大夫跟着一个精神抖擞的白发老人来了大厅,邢南知道白发老人就是何老大夫。

  他抱拳鞠躬:“何老大夫。”

  何老大夫慈眉善目笑着抬手扶了一下邢南的胳膊:“小子不用多礼,小胡都跟我说了,你夫郎的故人姓氏是哪个叶字?”

  “回何老大夫,乃是草木树叶的叶字。”

  “哦!那还真是巧了,你想打听的那个伤了腿的小汉子也是这个姓。”

  邢南背脊挺直,“您可知道他是哪里人士?”

  等邢南回到铺子邢阿爹邢阿娘已经差不多准备打烊了。

  从宝春堂出来邢南去了一趟金银铺子,还有几日就是裴玖二十岁生辰,邢南给他订了个长命锁,长命锁定做要三日后再来取,邢南先付了订金选了样式,他希望他的小夫郎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三人到家赶上了中饭,吃过饭后兄弟二人把卖狐皮的银子给吴亮跟赵宝根送了过去,吴亮四张杂毛狐皮一共八十两银子,赵宝根两张杂毛狐皮一张上等红狐皮也是八十两银子。

  剩下的一百八十两银子是兄弟二人的,他们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邢阿娘,每人平分了八十两银子。

  “嘿!这回的赚的银子很平均,每人八十两。”邢东算好银子笑了起来。

  邢阿娘乐呵呵的收了银子:“都是你们辛苦赚来的,多少都值得,快把银子给亮子跟宝根送过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邢南打算等夜里再告诉裴玖今天打听到的消息,兄弟二人拿了银子一人送一家,送完银子就去地里种冬麦子了。

  “玖哥儿我跟你说个事。”

  裴玖枕在邢南的胳膊上磕着眼皮子已经昏昏欲睡,听见他的话裴玖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我今天上宝春堂去打听了,那个高瘦的汉子名叫叶寻州,跟老货郎一个姓氏,草木树叶的叶。”

  “啊?那、那他,他是叶叔的亲人吗?”

  裴玖侧身双手紧紧的揪住邢南里衣的衣襟语气有点急。

  邢南安抚性的顺着他的背脊,“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上次我们看到的那个小哥儿是他的夫郎,他们是从兴旺镇过来看腿的。”

  “过两日我再去趟兴旺镇。”

  邢南从何老大夫哪里得到的信息也不多,不过也足够了,等他去兴旺镇找到叶寻州自然就能知道老货郎跟他有没有关系了。

  “兴旺镇远吗?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冬季铺子生意不忙,明天就能把冬麦子种完,地里也没什么活了,不耽误家里的事,兴旺镇不算远,赶牛车去半日就能到,跟到府城差不多远。”

  裴玖因为紧张身体有点僵硬,邢南不停的顺着他的背脊安抚他紧张的情绪:“若是叶寻州跟老货...叶叔是亲戚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咱们再慢慢找就是了,只要咱们有心,总有一天能找到叶叔的。”

  “好,南哥谢谢你。”裴玖身体放松了下来,他侧脸紧紧贴着邢南的胸口,声音轻飘飘像羽毛一样在邢南的心口来回骚动。

  紧紧贴着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邢南的反应裴玖立马就感觉到了。

  脸一下子就变的滚烫。

  邢南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变的刺耳,他离家十日,二人差不多快小半个月没亲近了,邢南不想?怎么可能,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鼓起的喉结被人轻轻抚摸,裴玖胆子上来了,两只手却是哆哆嗦嗦的。

  他学着邢南做过的动作,一只手向下探去。

  邢南吞咽声更加频繁,喉结在裴玖指尖滑动,他没有动作,任由小夫郎胡作非为。

  上一回的教训裴玖还没吃够,还敢主动招惹人。

  “快点。”

  裴玖慢悠悠的都快把邢南给憋死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大掌包住小夫郎的手带着他动作,另一手也没歇着,在小夫郎身后滑动,指腹粗粝的茧子让裴玖忍不住哆嗦,他羞耻的贪恋着邢南带给他的欢愉。

  从裴玖口中溢出一声轻哼,缠绵诱人,邢南头冒青筋,舌尖舔了舔后牙槽。

  一个抬手把人翻了个面,纤细的腰肢一条胳膊就能圈住。

  裴玖此刻宛如浮萍只能任由水流带动他前行,水雾沾湿眼睫,眼尾的孕痣鲜艳勾人,邢南大掌扣住他的脖颈,低头亲上他的眼角,一口亲不够,又亲吻他颤动的眼睫,到眉头,到鼻尖,到唇角。

  一下一下,很轻的触碰,像是亲吻易碎的宝物,裴玖难得能分出思考的能力,他想汉子唇瓣真软,像蝴蝶在他脸上煽动翅膀一样,又轻又勾人心魄。

  翌日

  清早下了一会儿小雨,气温骤降,天一下就冷的厉害了起来。

  邢南醒的早,一脸餮足的看了会儿小夫郎的睡颜才爬起来。

  汉子离开被窝,没了热源的裴玖迷迷瞪瞪的伸着两手在被窝里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摸到。

  邢南穿好衣服俯身哄着他继续睡会儿,怕他冷又从箱子里拿了床薄一点的被子搭上,两个小崽子还没醒就被他用小被子裹着给丢到了炕上,怕他们一会儿睡醒哭闹吵到裴玖。

  真的就阿爹阿么是真爱,小崽子们是意外。

  今天起不了早的不止裴玖,还有卫青燕,真的是亲兄弟,邢东后脚就抱着被小被子裹着的小鱼儿进了堂屋,三个小崽子被自个儿阿爹搬运过来都没醒,一个个睡的跟小猪崽子一样。

  邢阿娘让两个儿子在家歇几天,反正冬季店铺不忙,邢阿爹能应付的过来,他现在话也多了些,时不时也会跟铺子里的熟客聊上几句。

  蒙蒙细雨没下多久,雨停的时候难得起晚的两个小哥儿都穿戴好出了房门。

  “今天怎么这么冷?”

  卫青燕搓搓手进了厨房,热水是邢南烧的,早饭还没做,兄弟二人这会儿正穿着斗篷在打扫牲畜棚子。

  三个小崽子还在呼呼大睡,平常这个时候都醒了,大概是睡在炕上太暖和舒服了,都不想醒。

  邢小妹被几个小崽子传染了睡意,才刚起床没一会儿又打起了哈欠。

  “三哥么。”

  她站在屋檐下醒醒神伸了个懒腰,裴玖刚洗漱好端了木盆倒水。

  “一会儿就能吃早饭了,小崽子们还在睡着呢?”

  “昂,跟小猪崽子似的,我捏他们鼻子都不醒。”

  裴玖笑一笑:“让他们睡吧!外头冷你去炕上坐着别站着外面吹风了,早饭马上就好。”

  早饭简单,煮了米粥蒸了馒头跟一大碗鸡蛋羹,用荤油炒了碗咸菜疙瘩,炒了个萝卜丝。

  吃了早饭兄弟二人马上就去地里了,气温降的快,今天就得把冬麦子种完。

  “邢大哥、邢三哥。”

  地里忙活的二人抬头一看是李狗蛋跟芳姐儿站在田坝上跟他们打招呼。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邢东朝兄妹二人挥挥手:“你们上哪去?”

  芳姐儿提着篮子很腼腆站在她哥哥身边没说话。

  李狗蛋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 声音中气十足:“我爹今天上镇子里去登记地契买了些吃食,我跟芳姐儿正要给你们家送去。”

  料理了裴文昭之后邢阿爹用裴家赔偿为由给李家送去了五十两银子,银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是裴家给的, 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五十文他们家现在都没有。

  李大俩口子老实巴交的在村里种了半辈子的地, 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子, 邢阿爹当着他们的面拿出银子的时候又惊又喜。

  一开始俩口子都不敢收, 邢阿爹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 还得是邢阿娘出马三言两语就给人忽悠的收下了银子。

  李大家前几天用了三十两买了五亩中等的田地,他们家人口多地少,年年产出来的粮食纳了赋税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有了银子头一件事就是买田地。

  有了田地就能种更多的粮食,一家人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邢东笑呵呵:“买地是好事, 今年的冬麦子是不好下种了, 等来年春季就能种稻谷了。”

  “李叔这么客气做什么, 狗蛋你回去跟你李叔说下回可别再给我们家送了,留着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吃。”

  兄妹二人都走到这来了邢东总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再让人家回去。

  李大家的条件不好家里孩子多年纪也小, 他们家送去的五十两银子买了田地剩下的也不多,这回送来的东西也不会便宜, 本就是他们承了李家的情, 怎么好再让人家给他们送东西。

  李狗蛋笑了笑没接邢东的话:“邢大哥、邢三哥, 你们先忙,我跟芳姐儿先送东西过去, 一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

  “成, 去吧!”

  去的时候是李家兄妹二人, 回来的时候还加了个邢小妹。

  “大哥、三哥,我跟芳姐儿去月姐儿家玩。”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站在田坝上, 家里不忙,邢小妹就被两个哥么打发出来跟小伙伴玩耍了。

  邢东听到妹妹的声音转身抬手挥了挥:“别玩疯了,早点回家。”

  邢小妹牵着芳姐儿蹦蹦跳跳的边走边应着:“知道了。”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邢东跟邢南赶在大雨前把冬麦苗都给种完了,又给刚下种的冬麦子盖上一层干草防止下雨把田垄给冲散开。

  干草盖到大半的时候雨势已经慢慢起来了,他们冒着小雨紧赶慢赶盖碗了干草,淋着大雨跑回了家。

  “我就知道要被雨淋,你们回屋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玖哥儿煮了姜汤,换了衣服感觉出来喝一碗去去寒气。”

  邢阿娘把两个儿子往屋里赶,把他们用的农具收了放在屋檐下。

  两个青年汉子仗着年轻火气正旺不怕淋雨,不把身体当回事,当天夜里邢东就受寒咳嗽了起来。

  邢东喉咙痒的厉害,脑子也有些昏昏成成的,躺在被窝里半睡半醒怕咳嗽声音太大吵醒小崽子跟夫郎,捂着嘴闷咳。

  睡在身侧的卫青燕一下子就醒了,听到他的咳嗽声生气又心疼,下午的时候眼看天就要下雨了,都说了让兄弟俩等下完雨再去地里。

  两个人都不听,哼哧哼哧担着干草就上地里去了。

  卫青燕拍着着邢东的胸口给他顺气,小声抱怨:“下午说了你们不听,淋雨受寒就好受了?”

  邢东挪到了床边边上,声音沙哑的跟被树枝刮过一样:“你别挨我太近,免得把你给传染了,明天我就去刘大夫那去拿两副药,吃了就没事,我身体壮实着呢!你别担心,夜深了快睡。”

  兄弟俩体格好少有伤风受寒,邢东难得生一次病,来势汹汹,足足咳嗽了五六日才慢慢好起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邢东每天蔫巴巴的让卫青燕揪心不已,忍不住成天念叨他不把身体当回事,邢阿娘也跟着一块念叨,邢东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邢南原来打算种完冬麦子就去趟兴旺镇打听打听叶寻州的事,遇上了邢东生病这事只能先往后推,邢南把邢阿爹给换了下来,母子俩每天早早的就去了铺子里。

  十月十九日是裴玖的二十岁生辰。

  农家人不讲究这个,生辰当日吃碗长寿面窝两个鸡蛋就是过了。

  邢东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裴玖生辰这日邢南留在家里,邢东跟邢阿娘去镇子里守铺子。

  大清早裴玖是被邢南给亲醒的,一张小脸让邢南给亲了个遍,一个角角落落都没放过,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脸上,裴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大脸就笑。

  “大早上的你干嘛呀?”

  声音软绵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眼尾上勾笑盈盈的盯着面前的汉子瞅,裴玖伸手捧住邢南的脸,然后抬头在他下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邢南没忍住搂着人亲了又亲,好一会儿才把定做好放在枕头底下的长命锁拿出来,“生辰快乐玖哥儿。”

  银质小巧的长命锁只有小平安半个巴掌大,边上是祥云纹路,正面的字样是平安如意,反面的字样是长命吉祥。

  邢南特意定做的小巧些,方便小夫郎每天都能带着。

  裴玖不识字,指腹在长命锁的纹路字体上来回摩挲着爱不释手,带着笑意的双眼泛起雾水,“给我的?”

  “自然是送给你的,我给你带上。”邢南低声一笑,低头亲吻他的眼角。

  从裴玖手中拿过长命锁给他带上。

  脖颈锁骨传来微凉的触感,裴玖抬手摸着长命锁怎么也舍不撒手。

  小俩口在赖了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睡醒的小崽子们睁眼没看到阿爹阿么,哭闹了起来,他们才慢悠悠的起床穿衣服。

  “你们起了我这就去下面,锅里有热水,你们先洗漱去。”

  卫青燕就等着裴玖起来给好他下长寿面,面放久了会陀,陀了的面味道不怎么好。

  “谢谢哥么。”

  今早都吃面,只有裴玖碗里窝了两个鸡蛋,“玖哥儿二十岁生辰快乐,这是我跟你大哥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卫青燕从怀里掏出一根素净的银簪子。

  “哥么这、这...你们怎么还给我买簪子了?”

  裴玖眼眶泛红,鼻头发酸,他忍不住抬手去摸贴身带着的长命锁。

  邢小妹献宝一样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三哥么生辰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小布包里是一个风铃,邢小妹拿起来晃动两下,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三哥么是不是很好听?你喜欢吗?”

  这可是她用存了好久的银子买的,现在她是一文的私房钱都没有了,这么小小的一个风铃就花了她五十文呢!

  “喜欢,很喜欢,谢谢哥么,谢谢小妹。”裴玖擦了擦眼角,吸吸鼻子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辰,有长寿面,有礼物,他开心又感动。

  前两年都是小生辰,家里事又多就没给他过,今年不一样,二十岁是大生辰,他们这边逢整就是大生辰,比如一周岁,十岁,二十岁,三十岁......

  “大好的日子不能落泪。”卫青燕莞尔一笑把长寿面往裴玖面前推了推:“快吃面,再不吃都要陀了。”

  “嗯。”裴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突然笑了起来。

  邢南问他:“笑什么?面很好吃?”

  裴玖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吃面,他想到自个儿进邢家那日吃的也是一碗面,放了荤油,窝了鸡蛋还撒了一把葱花。

  当时吃那碗面的时候裴玖的心是忐忑不安,现在他吃着面,心是安定又温暖。

  晚间邢阿娘也给裴玖送了新衣服当生辰礼。

  邢阿娘每天大早就要上镇子里去守铺子,回家又要忙活家里的事,这身衣服是她夜里挑灯缝制出来了。

  挑了上好的棉布,素净清秀的浅红色,袖口衣襟都绣上了如意锦纹,单看绣工就能看出邢阿娘下了大功夫。

  裴玖抱着衣服爱不释手,当下就回屋试穿了,浅红色的衣服衬托的他更是艳丽。

  他换上衣服要出去给阿娘他们瞧,却被邢南给拦了下来。

  “小崽子们今天跟阿娘睡,时间晚了,咱们也睡下吧?嗯?”

  高大的汉子将他圈在怀里,低头在他耳边低语。

  裴玖羞涩的应了一声。

  芙蓉暖帐,烛火摇曳宛如春光。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都晚。

  裴玖一出屋子满目银光。

  院子里积了厚厚的白雪,院墙边的两棵桃树上也落满的白雪,天空中还在簌簌的飘落雪花。

  裴玖哈的气边成了白雾,他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瞬间融化成水滴。

  “三哥么,咱们去堆雪人吧!”邢小妹跑了出来,头发都没梳,乱糟糟的跟个鸡窝一样,两眼发光的看着院子里的积雪。

  “好,等收拾好吃了早饭咱们就去堆雪人。”

  邢阿娘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赶紧去洗漱,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乱糟糟的哪像个小姑娘?”

  邢小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知道啦,阿娘我马上就去。”

  “三儿大早去兴旺镇了,这么大的雪今天应该不会回来。”

  裴玖进厨房打了热水给小崽子们洗漱用,邢阿娘笑着跟他说。

  老货郎的事邢南跟家里都说了,邢阿爹邢阿娘都支持他们,今天大雪路不好走,邢阿娘就留在了家里,铺子里有邢东跟邢阿爹看着,邢南一大早就跟他们走的。

  裴玖端着热水有点懵:“阿娘,南哥都没跟我说。”

  小语气跟告状似的,邢阿娘佯装生气:“等他回来阿娘帮你教训他,做点什么事都不告诉自个儿夫郎,三儿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别别别,阿娘你别说南哥,有什么事他都会告诉我的。”裴玖停顿了一下笑着继续说:“他大概是怕不一定能找到叶叔我会失落才没提前告诉我的。”

  邢阿娘会意一笑,早上邢南出门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还嘱咐她不要告诉裴玖,邢阿娘倒是不这么认为,裴玖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敏感胆小了。

  人总要慢慢经历一生,不管是开心难过还是坎坷失望,总要经历过才能慢慢成长,俩口子过日子不能总让一个人去承担所有,两个人有商有量相互扶持才能长久的走下去。

  邢阿娘是过来人,想到的东西自然要比孩子们多,见裴玖能想通这些事,她是高兴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山野间银装素裹, 大雪纷飞,道路上积了厚厚的白雪,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邢南独自赶着牛车行驶在道路上。

  积了雪的路分外难行,看不清路况, 走一段路车轱辘就要卡一次, 走走停停的天都要快黑了邢南才看到兴旺镇。

  天色已晚, 街道上的小商贩都开始收摊了, 寒冬腊月的天,冻的人瑟瑟发抖,邢南只能先找个客栈落脚。

  落在邢南头发上的雪花已经结成了冰碴子, 外衣都湿了,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该把蓑衣披上。

  邢南花了二十文在客栈开了个通铺, 一个屋里睡了八九个汉子, 夜里听着汉子们磨牙打呼噜, 邢南特别想念家中温软的小夫郎。

  家里的裴玖也在想他,一个人睡在被窝里没有邢南这个人形暖炉总感觉四处漏风。

  翌日

  邢南醒的比往常还要早, 他随意在摊子上买了两个馒头顺便向商贩打听:“兄弟,我向你打听个人行吗?”

  邢南多给了他三文钱, 商贩收下铜板拍拍胸脯:“你可找对人了, 兴旺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哦?那你可认识一位姓叶的瘸腿汉子?年纪跟我应该差不多大。”邢南抬手往自个儿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瘦瘦高高的五官端正。”

  商贩思索片刻后眉头紧皱, 搜肠刮肚也没能从记忆力翻出邢南问的人, “瘸腿的汉子镇子里倒是有几个, 跟你差不多年纪的还真没有,年纪都挺大的, 你说的那个汉子可是住在镇子里还是哪个村里的?”

  邢南摇摇头:“我只晓得他是兴旺镇人士。”

  这会儿还早,街上来往的人不多,商贩想来想去老半天也没想出了所以然,邢南见在他这里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打了声招呼便去别的地方打听了。

  兴旺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住在镇子上还容易打听到,如果是管辖下的哪个村子那还真不好找。

  邢南打听了一上午都没得到有用的消息。

  已经正午,早上就吃了两个馒头,邢南有些饿了,寻了个面食摊子要了碗素面跟三个饼子。

  “大叔,给我来碗鸡蛋面。”

  十岁出头的小汉子穿着长衫,肩上挎着个布袋子,站在摊子前叫了碗面。

  摊子上就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已经坐了四个人,邢南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倒是没人敢跟他坐一块,面无表情人高马大的,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汉子。

  小汉子眼珠子骨碌碌的在两张桌子直接来回瞅,最后还是坐在了邢南对面。

  “哟!你小子今个儿怎么上我这来吃面了?不回家吃啊?”

  面食摊子老板往锅里打了个鸡蛋,扭头看了小汉子一眼。

  小汉子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刚从学堂下课的,小汉子明晃晃的打量对面的邢南,“家里没人做饭,下午还要上课就不回家了。”

  邢南无所谓被人打量,咬一口饼子吃一口面再喝一口面汤。

  小汉子点的面很快就上了桌,摊子老板看起来跟他很熟络:“犇犇啊!听说你大哥成亲了是不是真的?”

  “昂,大叔,又是大牛哥让你打听的吧?他就别总惦记我大哥了,我大哥看不上他。”小汉子嘴里被面条塞的鼓鼓的,看都没看一眼摊子老板。

  旁边的人听了小汉子的话偷笑了起来,摊子老板脸一下就拉的老长。

  小汉子说的大牛哥是他的大儿子,从小就喜欢小汉子的大哥,总是变着法子去打听人大哥的事。

  但这小汉子说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摊子老板冷笑:“我家大牛相貌端正好手好脚的你大哥看不上,一个穷酸的瘸子倒是入了你大哥的眼,还上赶着倒贴送上门,你大哥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听了摊子老板的话,小汉子啪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蹭的站起来梗着脖子嚷嚷: “你怎么说话的?我大哥怎么就失心疯了?。”

  “我哥夫瘸了条腿也比大牛哥好,大牛哥是好手好脚,哼!好手好脚天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哪个姑娘小哥儿能看上他?”

  “你、你,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有乱说话,镇子里谁不知道大牛哥成天瞎晃荡不干一点正事,专干偷鸡摸狗的事......”

  小汉子一看就是不会吵架的人,激动的脸都红了。

  摊子老板被他说丢了脸面,抬手就要打人。

  小汉子还是个孩子,还不到他胸口高,被家里好生教养穿戴整齐白白净净的,看他要动手捂住脑袋就要躲。

  跟个孩子吵吵几句还要动手,邢南看不下去,抓住摊子老板的胳膊冷冷的看着他:“你一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子动手?”

  摊子老板个头不算高,但在邢南面前还是不够看的,邢南一眼就把他给震慑住了,浑身戾气,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后退了几步。

  摊子老板悻悻挣脱了邢南的钳制,捂着手腕,邢南力气大,他给感觉自个儿骨头都要被捏断了。

  邢南掏出铜板丢在桌子上,拉着一旁被吓坏的小汉子要走。

  “下回别让我再见着你。”摊子老板怨毒的盯着小汉子小声的嘀咕。

  邢南没搭理他,拉着人准备离去。

  “你是谁?放开我小弟。”

  “二哥。”

  小汉子眼泪哗啦啦的落下,委屈巴巴的望着走过来的人。

  来人跟邢南差不多高,体格强壮,五官稍显稚嫩,瞧着年岁也不大,皱着眉头看了眼哭红眼的小汉子后对邢南投去愤怒的目光:“你欺负我弟弟?”

  “二哥、二哥,不是,大哥哥没欺负我。”小汉子摸了一把鼻涕眼泪指着面露尴尬的摊子老板说:“是他欺负我,他说大哥失心疯还要打我。”

  小汉子的二哥扭头狠狠的盯着摊子老板,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就在邢南以为他要动手打人的时候,他只冷冷的说了句:“大叔,你先做生意,这事等我大伯回来再说。”

  邢南:......

  小汉子:......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都四散离去。

  摊子老板脸色古怪,跟变脸似的,看不懂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小汉子的家人来了,没人再欺负他了,邢南就松开了他的手,准备继续去打听消息。

  “二哥,刚刚是这个大哥哥帮了我,不然我就被打了。”小汉子吸着鼻子边打哭嗝边说话。

  小汉子的二哥朝邢南抱拳鞠躬:“多谢这位大哥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邢南转身要走,被小汉子给拉住了。

  邢南看着小汉子拉住他衣袖的手轻皱眉头,有些嫌弃,就是这只手刚刚擦了眼泪还抹了鼻涕。

  小汉子一吸一抽:“大哥哥,谢谢你。”

  邢南面无表情淡淡的:“嗯,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两个小汉子互相看了看,小汉子的二哥见邢南要走赶紧开口:“大哥是从外地来来办事的?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的吗?”

  闻言邢南脚步一顿。

  这两个小汉子是土生土长的兴旺镇人,或许能从他们这里打听到什么。

  小汉子自报家门:“大哥哥,我叫邓犇犇,这是我二哥邓福豪,我二哥可厉害了,你要做什么二哥都能帮你。”

  邓福豪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傻弟弟的手背,什么叫做什么都能帮?人要是杀人放火他也去帮啊?

  邢南噙笑:“我是从清水镇来找人的,我叫邢南。”

  邓福豪瞅了瞅他:“邢大哥,你要找的人叫什么?是哪个村的?我可以带你去找。”

  邢南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兴旺镇人士,叫叶寻州。”

  兄弟二人听到叶寻州这个名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邓犇犇急咧咧的问:“叶寻州?大哥哥,你找是不是高高瘦瘦,左脚坏了的叶寻州?”

  邓福豪一巴掌打在弟弟背上,他的蠢弟弟嘴怎么这么快?还不知道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来找叶寻州做什么就把人给暴露出来了。

  “二哥,你打我干嘛?”邓犇犇被他拍的一趔趄扭头撅着嘴不满的抱怨:“好痛啊!你手劲都快赶上阿娘了。”

  邓福豪冷漠的撇了他一眼:“你闭嘴。”

  “两位认识他。”邢南语气肯定。

  他只说了名字,邓犇犇立马就说出了叶寻州的特征,他们肯定是认识的。

  邢南已经打听大半天了,现在终于得到点消息,脸色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邢大哥找他是有什么事?”邓福豪镇定自若不像邓犇犇一样咋咋呼呼的。

  邢南把源由简单的跟他们说了一下。

  邓犇犇激动的蹦到邢南跟前拉着他就走:”大哥哥你找的人肯定是叶伯伯,走,我带你去找我阿爹。”

  小汉子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邓福豪揪着领子拖了回来:“去什么去?你该去学堂上课了。”

  邓犇犇瘪着嘴:“我不想去。”

  邓福豪冷笑:“你不想去上课?伯母知道了揍死你。”

  “赶紧去学堂,我带邢大哥去找大伯。”

  邢南摸摸他的脑袋:“去上学吧!”

  “嗯。”邓犇犇垂着脑袋不情不愿的往书院走去。

  他大伯今天去给人丈量地基了,这会儿应该回铺子里了,邓福豪领着邢南去了自家铺子。

  两个人都是话少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走在街道上,瞧着还挺吓人的,打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怕他们突然动手伤及无辜。

  铺子离的不远,两个人都腿长喝两口水的功夫就到了铺子门口。

  邢南在门口看了一眼,铺子连个招牌都没有,他没多问跟着邓福豪进了铺子。

  铺子里面有些乱,各种工具随意堆放,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

  邢南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他们这个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没有招牌也没有货物只有一地的工具。

  “大伯。”邓福豪喊了人。

  中年汉子抬头目光略过邓福豪看向他身后的邢南:“这位是?”

  “在下清水镇竹溪村人士,名邢南。”邢南自报家门。

  邓福豪把先前邓犇犇遇到的事跟邢南要找叶寻州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你、你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叶大哥。”

  邓大强心中满怀感慨,时隔这么久他们竟然能找过来,是知恩图报的人,邓大强看邢南的目光愈发慈祥。

  第一百七十四章

  邢南被热情的邓大强硬拉着留宿了一宿, 他有事相求,天色已晚,道路被大雪覆盖也不好走, 邢南便承了这份好意跟着他们一块去了邓家。

  邓大强的媳妇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一听邓福豪说邢南帮了邓犇犇, 她更加热情, 杀鸡宰鸭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还让小儿子去打了酒水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二人喝着酒,邓大强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叶家的事,当说道邓家小哥儿是叶寻州的夫郎时, 邢南一口酒被呛的喷了出来。

  辛辣的酒水呛的他不停咳嗽,泪水都呛了出来, 他怎么也联想不到那小哥儿是邓家人, 瞧着他们家氛围挺好的, 怎么养出来的小哥儿这般泼辣凶悍?

  邓大强大笑:“哈哈哈,用不着这么激动, 我家早哥儿就是个纸老虎,他对寻州小子好着呢!你呀!可不能只看表面。”

  邓大强喝了点酒上了头说话开始颠三倒四, 他媳妇见他越说越没谱, 揪着人耳朵把他拖回了屋里。

  现在邢南知道那小哥儿原是随了他阿娘啊!

  邢南客客气气的在邓家住了一晚, 第二日大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现在已经进入寒冬,雪下起了没个停, 路步好走一来一回的路程都要两天, 裴玖身子骨弱, 他可舍不得让小夫郎么折腾,临走之前他跟邓大强说好, 等年后再来见叶寻州。

  进入十一月份,大雪就没停过,连着下了五六日了,天气冷,铺子里的生意没多少生意,这几日都是邢东一个人顶着大雪去守铺子。

  天空飘落鹅毛大雪,邢阿爹吃了早饭披上蓑衣赶紧去了地里,雪下的这样大容易把麦苗给冻坏了。

  裴玖时不时就要出来站在院门前张望,邢南去兴旺镇已经两日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裴玖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雪大天冷,路都不好走,又怕他想着家里赶车太快会出事,一颗心悬着静不下来。

  外头一片白茫茫,偶有过路人留下的脚印没一会儿又会被大雪覆盖,裴玖站了一会儿便冷的直跺脚,搓手哈气,脸蛋鼻尖冻的发红。

  受不了外头的寒冷他站着张望了一阵就回了屋。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炕,打开房门热起扑面,裴玖站在门口抖落落在身上的雪花,抬手拍拍发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落在发间的雪花就结了冰碴子。

  “快进屋暖和暖和,半个时辰都没有你就要去外头看看,也不嫌冷。”邢阿娘缝补着家里的旧衣裳,房门一开她伸长了脖子往外望去。

  嘴里说着不在意的话,哪能真的就不在意,儿行千里母担忧。

  裴玖抖完了雪花进屋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了才上可炕。

  “就出去了一会儿,也不是很冷。”

  邢阿娘笑着摇摇头。

  临入夜了邢南才到家。

  头发上全是冰碴子,脸冻的唰白,嘴唇青紫,裴玖看他心疼话了,赶紧迎了上去,“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说着他伸手去挽邢南的胳膊。

  邢南后退几步躲开了裴玖:“我身上寒气总你别挨着。”

  “衣裤都湿了,你去堂屋把外衣脱了,先暖和过来,我回屋去拿干净的衣服,厨房有热水,先冲个热水澡再吃饭。”

  看着邢南进了堂屋,裴玖才小跑着回屋去给他拿衣服。

  冰天雪地里赶了一整天的路,手脚都冻的麻木了,邓家婶子拿给他路上吃的干粮都冻硬了没法下口,又冷又饿,邢南接过裴玖拿来的衣服时手都在抖。

  裴玖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跟握着冰块似的,心疼坏了,催着人赶快去洗热水澡。

  等邢南洗完出来,裴玖摸了摸他的手脸,入手温热,裴玖才放心下来,“头发一会儿再烘,先去吃饭。”

  饭菜都放在炕灶上热着,邢南洗好出来就能开饭,卫青燕特意煮了一锅姜汤,让家里人都喝点去去寒气,连几个小崽子都被强压着喂了几口。

  辛辣呛人的姜汤小崽子们不爱喝,皱巴着小脸不停的吐舌头,给他们喂了几口饭菜才把姜汤那股劲给压下去。

  喝了姜汤连着吃了两碗饭邢南进食的速度才慢下来,把在兴旺镇打听到的事慢慢的说了出来。

  “找到人就好,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些你带着玖哥儿过去好好感谢人家。”这一趟去的没白费功夫,邢阿娘笑着给邢南夹了一筷子菜:“饭吃了两碗菜都没动,你多吃点菜。”

  邢南饭菜一块扒拉进嘴里感叹道:“咱们家跟叶家还真是有缘分,咱们村叫竹溪村,叶家的村也叫竹溪村,邓大叔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惊讶了。”

  “叶伯伯身体还健朗吗?”裴玖思绪万千,听完邢南说的话良久才开口。

  邢南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碗筷吞了嘴里的饭菜才开口:“叶伯伯在五年前去世了,叶家现在只剩下叶寻州一人。”

  裴玖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他僵硬的转头望着邢南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他怎么、怎么去世了?我、我、我都没能、没能跟他亲口说、说声谢谢......”

  滚烫的眼泪滴落到裴玖端着的饭碗里。

  叶伯伯五年前就去世了,六年前的秋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裴玖以为叶伯伯是忘了他或是家中出了事故才没再来村子,却从没有想过叶伯伯隔年就去世了。

  “前一年他还来了村子给我带了鸡腿肉包子糕点,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叶伯伯他是怎么走的?”

  不等人安慰,裴玖放下饭碗扯着衣袖擦干了眼泪,声音平静面上没有露出悲伤的神情。

  他越是这样,家里人越是担心,怕他又把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不发泄出来。

  卫青燕伸手捏了捏裴玖的手腕担忧的看着他,裴玖对他笑了笑。

  听到邢南说叶伯伯五年前就去世了,他惊讶难过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其实他早就意识到叶伯伯可能是出了事,只是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碗里还剩小半碗饭,裴玖已经没有胃口再吃了,邢南也不勉强他,把他碗里的饭扒拉进自个儿碗里囫囵吃完。

  邢南把从邓大强那里听来的叶家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大家都唏嘘不已,说到叶寻州这几年的生活,连邢阿爹都偷偷抹了抹眼泪。

  邢小妹哭最厉害,边吃边哭边打嗝。

  邢阿娘给她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年后你们去的时候多带些吃的用的,那孩子命太苦,日后你们俩口子能帮衬的就多帮衬他些,可不能学那些忘恩负义之人。”

  “阿娘我晓得的。”邢南在桌下紧紧攥着裴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裴玖随着邢南的话点了点头。

  叶家这事让大家心里都有点沉闷,吃了饭收拾好都早早洗漱回屋睡下了。

  把两个小崽子哄睡后,邢南没有熄灯钻进被窝搂着小夫郎趴在他胸口。

  “玖哥儿你难过就哭出了,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裴玖在他胸口蹭了蹭,“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到叶伯伯是不是......不然他怎么再也没来过,我以前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我更愿意他是忘了我才没来的,而不是......”

  裴玖趴在他胸口低声抽泣,邢南大掌顺着他的背脊无声的安慰他。

  哭了好久,裴玖哭睡着了。

  邢南等了一会儿才松开裴玖,轻手轻脚的去厨房打了盆热水给他擦了脸,用热布巾给他敷了敷眼睛,现在用热布巾敷过,等明儿起来眼睛会舒服一些。

  叶家这些悲伤的事没停留太久,十二月初的时候纪净月早产了。

  一觉睡醒纪净月忽然肚子疼,赵宝根吓的衣服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从房里跑了出了,嘴里大喊着:“出事了出事了,月哥儿出事了,阿娘,月哥儿出事了.....”

  赵三婶子被他毛躁含糊不清的话吓的双腿发软,幸好赵三叔扶住了她,才没摔在积雪里。

  赵三婶子迅速镇定下来,抖着腿跑进屋里,看纪净月捧着肚子小声□□,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子,一张脸浮肿惨白。

  她强撑着掀开纪净月身上的被子,是羊水破了,下半身湿漉漉的。

  赵宝根已经吓的胡言乱语,赵三婶子给了他一巴掌,“快去请大夫跟稳么么,别在着瞎喊了,月哥儿这是早产了,你快去。”

  赵宝根听了她的话转身就往屋外跑,赵三叔拉住他:“我去请大夫跟稳么么,你把衣服鞋子穿好去请你邢大伯么跟邢二婶来帮忙,你阿娘一个人顾不过来。”

  说完赵三叔就跑了出去。

  赵宝根又跑回屋套上鞋子,捞了衣服飞奔而去。

  大伯么跟邢阿娘到的时候赵家乱糟糟的,刘大夫跟稳么么已经进屋里去看纪净月了。

  院里的积雪都没清扫,被人踩的到处都是脚印,又脏又湿,赵三叔焦急渡步。

  厨房里连火都还没点,邢阿娘赶紧进厨房去烧热水,大伯么看着两个乱头苍蝇一样的汉子一点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进屋去翻找烈酒干净的布巾等物品。

  “啊!”“啊!”“痛,好痛!”“啊!”

  屋里传出纪净月的痛呼声,一声又一声,赵宝根吓六神无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摇摇摆摆步子不稳的要进屋。

  被赶来的邢东邢南给拖到堂屋里去了。

  纪净月这一胎生的艰难,稳么么光摸胎相就摸了小半个时辰。

  他吃的太多,肚子里的小崽子个头长的大,稳么么顺胎相顺的手都发麻了。

  好在终于给顺对了位置,一碗麻沸散下肚,一刻钟不到,屋里就静悄悄的没了声音。

  外头等候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赵宝根看的头晕眼花,两眼都开始翻白了,还是邢南下狠手掐人中才给他掐了回来。

  “呜哇~呜哇~”

  “生了,生了。”

  “生了,是个白胖的小汉子,大人孩子都平安,都平安。”

  稳么么打开房门出来报喜,赵宝根一听全身瘫软跌倒在了炕上大声嚎哭起来。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邢东拍拍趴在炕上嚎哭的赵宝根调侃他:“哭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生的小崽子,快别哭了,收拾收拾去屋里看看月哥儿。”

  这会儿都半下午了,一行人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更别说中饭了。

  赵三婶子从屋里出来喜气洋洋的,没了前面的慌神,邢阿娘跟大伯么帮着她一块拾掇出一桌饭菜,等刘大夫跟稳么么先吃完给了喜钱把人送走,其他人才上桌吃饭。

  “宝根这混账东西今早都快把我给吓死了,说话都说不清。”

  “嗐!他们汉子都是样一惊一乍的。”

  “还好有你们帮忙。”

  “说这些做什么,锅里给月哥儿煮了肉糜粥,千万记得别煮糊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还跑过来了?”

  邢南跟裴玖站在在屋檐下, 邢南收起撑开的油纸伞甩了甩,落在伞上的雪花被抖落在地上,赵三婶子招呼他们进屋:“快进来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坐在炕上裴玖才摘下袖筒, 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水,“我来看看月哥儿跟孩子。”

  赵三婶子去厨房里给他们拿了瓜子花生出来, 转身又要去厨房拿糕点, 裴玖赶紧起身拉住她:“三婶子别忙活了, 我们刚刚吃了早饭, 这会儿吃不下,我等身上的寒气散了去屋里看看月哥儿。”

  “行,那你们随意别客气, 厨房里还熬着汤,我得去看着。”赵三婶子探出半个身子:“宝根, 宝根, 三小子跟玖哥儿过来了, 你出来陪他们说会儿话。”

  赵宝根正慌慌张张的给小崽子换尿布,软软的小小一团, 小崽子手脚不老实,动来动去, 他手又不敢使力, 老半天才给换好干净的尿布, 紧张的脑门上都冒了汗。

  “就来了。”赵宝根把收拾好的小崽子小心翼翼的放在纪净月身侧:“我去外头跟南哥说说话,一会儿就回来。”

  纪净月噙笑点点头。

  在炕上坐了一会儿裴玖身上的寒气被暖呼呼的热气替代, 他起身去屋里看纪净月, 赵宝根叽叽喳喳的跟邢南说着闲话, 一个说不听,一个一言不发默默听着。

  “月哥儿。”

  裴玖侧坐在床沿上, 刚出生的小崽子吃了奶果子就睡着了,他伸手摸了摸小崽子的小脸蛋,笑盈盈:“手脚还肿痛吗?腹部的伤口疼的厉害不?”

  纪净月身后垫着厚褥子,不费力气的摇摇头:“消了浮肿手脚就不难受了,肚皮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疼,就是不知道我这小肚子什么时候才能瘦下来,太难看了,一圈的肉。”

  他作势要掀开被子给裴玖瞧他胖乎乎的小肚腩。

  大冷的天,就算屋里放了好几个火盆裴玖也不敢让他掀开被子,抓住他的手:“掀被子干什么?我又不是没生过,等出了月子就能慢慢恢复。”

  裴玖把纪净月的手拿开,扯着被子往上拉了拉,“大冷的天你才刚生产没几天,老老实实的好好养着,要受了冷日后有你难受的。”

  “知道啦!”纪净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生完小崽子,纪净月的脸手脚也慢慢消了浮肿,这会儿看着整个人都精神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俏皮。

  裴玖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笑着道:“你呀!都当阿么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纪净月嘿嘿一笑:“当阿么怎么了?总不能有了小崽子我就得天天板着脸吧?”

  “不跟你斗嘴,我可斗不过你。”裴玖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垂眸去瞧睡的正香的小崽子,“小崽子的名字定了吗?”

  纪净月撇嘴:“宝根说叫大毛,赵大毛,你听听这是个什么名字?寒碜死了。”

  “宝根怎么想到这么个名字?”裴玖偷笑一下马上又收回了笑意。

  纪净月说起名字的事就来气,“他说小崽子出声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叫大毛刚好,好他个大头鬼。”

  这个名字让赵宝根解释的还挺应景,裴玖以为小崽子真取了这个名字,嘀咕着叫两两声:“大毛,小大毛。”

  纪净月急了,“玖哥儿你别喊,我不同意,不能叫这个名字,太寒碜了。”

  “好好好,我不喊,你别急,扯到伤口有你疼的,快好好躺着别乱动。”

  裴玖双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乱动,“赵三叔跟三婶子怎么说?同意了?”

  “嗐!我们才不同意。”赵三婶子端着炖好的鸡汤进了屋:“你叔早想好了,要是个小哥儿就叫赵凌枫,是个小汉子就叫赵凌云。”

  “凌云,凌云好,阿娘就定这个名字。”纪净月瞬间笑靥如花,伸着食指去逗弄睡觉的小崽子,“小凌云,阿么的小凌云。”

  赵三婶子放下鸡汤:“你别戳了,一会儿给他戳哭了还得你自个儿哄。”

  纪净月跟小崽子都好好的,裴玖人也看过了就不多留了,“月哥儿鸡汤要趁热喝,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好。

  赵三婶子起身要去送他们,裴玖摆摆手:“用不着送,三婶子你看着月哥儿喝汤,我跟南哥就先走了。”

  裴玖在门口喊邢南回家,喋喋不休的赵宝根终于闭嘴了,邢南拿上袖筒出来,等裴玖带好袖筒他才撑开油纸伞。

  油纸伞朝着裴玖这边倾斜,邢南朝外的肩膀上落上雪花,二人踏着积雪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家走去。

  今年过年好像格外早,转眼之间纪净月出了月子就到了小年。

  晴了大半个月昨天夜里又下起了大雪。

  院门上挂了两个崭新的大红灯笼,瞧着就喜庆。

  泛黄的旧窗纸都换上了透亮莹润的新窗纸,邢小妹打了许多彩色袼子,她别出心裁的打了小动物样式的,小崽子们对五颜六色的袼子爱不释手,夜里睡觉都要拿着不准大人们拿走。

  每个窗户上都挂了四五个颜色不一的袼子,给沉寂的冬季增添了一抹光彩。

  邢小妹连前院的两棵桃树都没放过,光秃秃的枝桠上参差不齐的乱挂着彩色的袼子。

  小崽子们被裴玖拦在堂屋里,三个小脑袋张望着,想去院子里跟小姑姑一块玩闹。

  早上才清理干净的地面又覆盖上了一层薄雪,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小崽子们只能站在门口瞧瞧,去院子里玩是想都别想。

  “都收拾好了没?好了咱们就出发去你们大伯家。”

  邢阿娘收拾好辞年礼招呼了一声。

  小崽子们都穿带整齐,厚厚的棉衣裹的像个球一样圆滚滚,围脖帽子都给带上了,邢小妹挂好手里最后一个袼子蹦跳着抱起小喜乐:“好了,好了,咱们走吧!”

  下雪天路不好走,怕邢小妹抱不稳小崽子,邢阿爹接过小喜乐抱在怀里一只手牵着邢小妹先出了院子。

  邢东邢南抱着小鱼儿跟小平安紧跟在后面,两个小哥儿帮着邢阿娘提上辞年礼说笑着跟了上去。

  上邢大伯家吃了小年饭送了辞年礼,第二日大早一家人套了牛车装上辞年礼先去了大林村。

  牛车停在纪大舅家院门前,听到动静纪河头一个蹦跶了出来,邢阿爹抱着小喜乐先下了车,纪河上前接过小喜乐,贴着小喜乐的脸蛋又亲又啃,过于热情的纪河差点把小喜乐给吓哭了。

  二舅么一巴掌拍在纪河后脑勺:“有你这么亲孩子的么?一脸的口水,乐哥儿都嫌埋汰。”

  等人都下了车,邢东跟卫青燕带着小鱼儿还得先去趟卫青燕娘家,说了几句喜庆话邢东赶着牛车继续上路。

  “快进屋去,别冻坏了小崽子们。”大舅母跟纪天媳妇在厨房忙活着,人进了院子,大舅母就从厨房探出身子,一双眼睛都黏在了两个圆滚滚的小崽子身上。

  大舅母的目光让刘小娟暗自叹气,她跟纪天成亲两年肚子都没动静,难免心中郁闷。

  刘小娟的脸色不怎么好,大舅母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想宽慰她几句,邢阿娘跟二舅么转身就进厨房来帮忙了。

  夫郎妇人凑在一块儿少不免聊些家长里短,刘小娟兴致缺缺没怎么搭话。

  邢阿娘寻了个空当:“大嫂,天儿媳妇瞧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舅母摇摇头叹了口气:“她是看到小平安跟小喜乐就想到了孩子的事,我跟你大哥都不着急,天儿跟小娟年岁都不大,晚几年生也不迟,就是她自个儿心里总惦记着。”

  “哎!这事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多说,多劝。”卫青燕也是成亲两年多肚子才有的动静,外头的风言风语可没少听,邢阿娘经历过能理解大舅母跟刘小娟的心情。

  “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吃饭,先吃饭。”

  席间刘小娟情绪一直都挺低落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就落在两个小崽子身上。

  裴玖还以为她想抱小崽子玩,便把喂过饭的小喜乐塞她怀里。

  小喜乐在纪家待了一会儿就熟悉了,这会儿也不怕生,抬头就在婶婶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完还咯咯咯的盯着人笑个不停。

  刘小娟看着怀里圆滚滚的小团子心里又酸又软,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笑着亲了一口小喜乐的脸蛋,软软滑滑的。

  小喜乐笑的更开心,刘小娟一只手搂着小喜乐,一只手搭在肚皮上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啊?”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另一桌的汉子们说话嗓门又大,只有跟她挨的最近的裴玖听清了刘小娟的话。

  看着刘小娟惆怅的表情,不太会安慰人的裴玖只好拍拍她的手当作安慰。

  刘小娟会意一笑,裴玖抿嘴把正吃着饭的小平安也给塞到她怀里。

  裴玖含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老辈人都说双生子有福气,你多抱抱。”

  小喜乐跟小平安还真是有福气,年初二上纪家的邢阿娘还没进门就从二舅么口中听到了好消息,刘小娟有了身子。

  乐的大舅母成日里笑的合不拢嘴,拉着着邢阿娘直说是小平安跟小喜乐的功劳,把邢阿娘说的一脸懵。

  还是后来刘小娟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才把事情给解释清楚。

  邢阿娘回家就拉着裴玖跟卫青燕说笑了一通,乐的两个小哥儿眼泪都给笑了出来,刘小娟也太可爱了。

  纪家喜添丁,卫家也传来了好消息,卫建江考上童生了。

  卫建江十岁才启蒙,仅仅一年时间就考上了童生,童生虽不比秀才举人,但也不是说考就能考上的,有些读书人四岁启蒙年过三旬都不一定能考上童生,可见卫建江的聪慧。

  年初五邢阿娘又给收拾了好些东西让邢南跟邢东给纪家跟卫家送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了年节邢家小铺正常营业。

  邢阿娘便提出以后由卫青燕跟裴玖轮流去看铺子。

  “阿娘还是你去吧!我跟玖哥儿在家做吃食正好, 你主外,我俩主内。”卫青燕下意识拒绝。

  裴玖也摇摇头:“我胆子小又认生,在家做做活计正好。”

  邢阿娘来回打量两个儿夫郎, 见他们没说虚话,确实不想去守铺子, 便也不强求, 她身体挺好, 还能再干几年, 等年纪大了,她再待在家里怡孙弄乐也不迟,趁着现在尽量帮孩子们多攒些家底。

  正月十六大早邢阿娘跟邢南就上镇子里去开铺子了。

  家里的活计不多, 牲畜棚子那边有邢阿爹跟邢东收拾,卫青燕跟裴玖一个收拾前院, 一个做早饭, 没一会儿功夫就忙完了。

  吃了早饭父子俩别着砍柴刀先上地里去瞧了瞧, 看完了粮食父子俩才上山去砍柴,他们家成天烧着炕, 三两天用的柴火都快抵上别人家小半个月的量。

  裴玖跟卫青燕把一家人换下的衣服给洗好晾上,时间还早不急着收拾食材, “小妹, 咱们去赵三叔家串个门找月哥儿唠唠嗑。”

  卫青燕把腾空的木盆放在屋檐下, 双手在围兜上擦干水渍朝堂屋里喊了一声。

  “咱们都去吗?”邢小妹站在堂屋门口,用手脚抵住门框拦着后面三个小崽子不让他们出去。

  裴玖拍拍她的手, 邢小妹挪开手脚, 他抱起小喜乐:“今天天气好, 风也不大,咱们一块出去转转。”

  小喜乐伸着两只小手在裴玖脸上乱摸, 裴玖张大嘴巴含住他的手指。

  小喜乐瞬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把手指从他阿么嘴里抽出来又去摸他阿么的脸,手指上沾的口水全给抹在了脸上。

  “小调皮蛋。”裴玖嘟囔一句拿出帕子给小喜乐擦干净手,又给自个儿擦了擦脸。

  邢小妹今年就十二岁了,去年后半年她身高倒是没怎么再长,不过她也够高了,村里跟她差不多大的姐儿、小哥儿都比她矮了一大截,比她大上两三岁的李狗蛋也就堪堪比邢小妹高了半个头。

  三个小崽子正好一人抱一个,到赵家要从村长家门前过。

  院门开大,月姐儿在院子里追她弟弟元宝。

  五岁的元宝活泼好动,玩闹起来没个分寸,打坏了阿爷的翘嘴茶壶又不想被他姐姐教训,跟只小猴子似的满院子乱窜,身形灵活,月儿姐来来回回追了老半天才逮住他。

  月姐儿拎着元宝没开口教训,倒是先跟路过的邢小妹打了声招呼:“小妹你抱着乐哥儿上哪去?”

  “去找月哥哥唠嗑,我大哥么、三哥么走的快些,已经进院子里去了。”邢小妹抬手掂了掂抱着的小喜乐,出门时她抱着小平安,可小平安太闹腾了,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裴玖就换了乖巧的小喜乐给她抱。

  “元宝又惹事啦?”元宝被月姐儿拽着胳膊也不老实,奋力扭动想要挣脱逃开,他才五岁,憋着劲,把脸都给憋红了逃不出他姐姐的手心,邢小妹歪着脑袋小看着二人。

  月姐儿瞪了一眼元宝没好气的道:“小兔崽子又把阿爷新买的小茶壶给打碎了,过年那阵子才买的。”

  元宝撅着嘴也不挣扎了,眼巴巴的盯着月姐儿瞅,希望她别告诉阿爹,不然他又要挨打了。

  “现在老实了?不跑了?哼,等阿爹回来就揍你。”

  元宝疯狂摇头:“不打,阿爹不打,元宝痛痛,姐姐抱抱,抱抱,不让阿爹打,痛痛。”

  元宝跟爬树一样,边摇头边手脚并用去攀附月姐儿。

  月姐儿还是心疼弟弟,抱起他嘟囔了两句:“知道阿爹打你会痛就别成天跟猴一样乱窜到处惹事,捣蛋鬼。”

  “你先去月哥哥那,等我阿奶跟阿娘回来我就过去找你玩。”

  邢小妹点点头抱着小喜乐进了赵家院子。

  “累了吧!小崽子沉甸甸的,你快去坐着歇歇。”裴玖跟卫青燕先进了赵家院子,好一会儿都没见邢小妹跟上来,裴玖以为邢小妹抱着小崽子走累了,正准备去找他们。

  邢小妹甩甩两条微微发酸的胳膊:“主要是穿的太厚了,光衣服裤子都好几斤重。”

  “没有很累,我在外头跟月姐儿说了会儿话。”

  小崽子们在炕上围着小凌云爬来爬去,跟得了个新玩具似的,戳戳弄弄。

  赵三叔跟赵宝根都去干活了,赵三婶子上溪边去洗尿布衣服家里就纪净月跟小崽子两个人。

  裴玖他们一过来,家里就热闹开了。

  纪净月倒了茶水端了瓜子花生。

  几人围坐在炕上磕瓜子唠家常,邢小妹逗着小崽子们玩了一阵儿月姐儿就过来找她玩了。

  “月姐儿快进来坐。”纪净月对人招手喊人进屋来。

  邢小妹从翻身下炕趿拉着鞋子跑过去挽上月姐儿的胳膊:“大哥么、三哥么,我跟月姐儿去找芳姐儿玩。”

  卫青燕嗔了她一眼笑道:“去吧!别玩太疯,大冷天再出一身的汗容易伤风生病,等会儿回家的时候我们去喊你。”

  李家不远,跟赵家只隔了两个院子,出了院门就能看到李家屋顶,邢小妹鞋都没穿好挽着月姐儿就往门外跑。

  裴玖伸着脖子:“小妹你把鞋子穿好再跑,小心绊脚。”

  “知道啦!”

  邢小妹边走边勾鞋跟,身体左右摇摆不稳,看的屋里几人心惊胆战,还是月姐儿手快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个倒栽葱。

  卫青燕无奈的摇摇头,“都十二岁的人了,还是没个定性,也不怪总训她。”

  几人的茶杯都空了,纪净月给续上茶水,“咱们小妹乖巧懂事,成日里不是带小崽子们就是帮着家里干活,偶尔出去玩一下,活泼一点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她这性子就很好。”

  “我也没说她不好,瞧给你急的。”纪净月急吼吼给邢小妹说好话的模样让卫青燕忍不住发笑。

  裴玖捂嘴偷笑,纪净月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我就是个急性子,你还笑话我。”

  “我分明是在笑小崽子们,哪里笑话你了?”

  裴玖撇嘴不认,纪净月瞧他一副耍无赖的泼皮样,惊讶的嘴张开都合不上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乖巧软萌的玖哥儿吗?

  几人胡扯了几句赵三婶子回家了。

  刚进门听到屋里的说话声赵三婶子就知道是他们来了,放下木盆先进了屋。

  “我就知道是你们来了。”赵三婶子擦干双手放在炕头捂暖和。

  小崽子们看到赵阿奶都不逗小凌云了,小凌云一直在睡,他们戳戳弄弄大半天都不醒,小崽子们手脚并用爬到炕头。

  “奶、奶。”

  “奶、抱、抱。”

  小平安也不喊人,跟八爪鱼一样直接抱住了赵三婶子的胳膊,小鱼儿跟小喜乐傻眼了,呆呆的杵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被赵三婶子抱起来的小平安。

  “乖崽崽,阿奶都抱都抱,先抱小平安,再抱你们。”赵三婶子慈爱的笑着。

  卫青燕抱起小鱼儿:“阿爹他们砍柴差不多要回来了,婶子,我们也该回去做饭了。”

  裴玖穿好鞋子抱着小喜乐上李家去喊邢小妹一块回家。

  “小妹咱们该回家做饭了。”

  几个小萝卜头玩闹的小脸红扑扑,瞧见裴玖一个个开口问好。

  “哥么好。”

  裴玖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也好啊!”

  他们到家时邢阿爹跟邢东已经回家了。

  砍回来的柴火都铺散在院墙脚处风干水分,邢东坐在水缸边收拾草鱼,邢阿爹在屋檐下修整家里的农具。

  “阿爹、大哥。”

  邢小妹抱着小崽子走了一路,气息不稳,说话喘着粗气。

  邢阿爹应了一声,看到小孙子们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染上几分笑意,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洗干净手后才去抱小喜乐。

  “你们去看月哥儿了?”邢东一手按着鱼身子一手拿着刀抬头问了句。

  卫青燕对着他抬了抬下巴:“昂,过去坐了会儿,脸上沾到鱼血了,你注意着点,别弄的全身都是。”

  裴玖朝着邢东笑了笑:“正好大哥收拾了鱼,咱们中午吃黄豆酱闷鱼怎么样?”

  “成,玖哥儿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

  卫青燕佯装生气冷冷的瞥着邢东:“我做的就不好吃了?”

  “嘿嘿,都好吃都好吃,阿娘做的也好吃。”邢东讨好的笑着。

  卫青燕啐了他一口:“熊样。”进厨房跟裴玖一块做饭。

  饭菜刚上桌邢南跟邢阿娘也回了家。

  今年第一天开张,凑上去帮忙搬东西的裴玖小声的问邢南:“今天生意好不好?”

  “好,吃食都卖完了,只剩了几只鸡鸭没卖出去。”

  邢南没压低声音,大伙都听见他的话,铺子生意好,一家人都开心。

  吃过午饭就忙碌了起来。

  要用的菜都还没收拾,兄弟俩把要用的菜从菜窖搬了出来。

  卫青燕跟裴玖一个洗一个切,大伯么没一会儿也过来了,熟练的拿了木盆跟铲刀剁辣椒姜蒜。

  纪净月才出月子没多久,邢阿娘就让赵三婶子先照顾着家里,等还在月份大点再来帮忙做事。

  好在家里人手充足,少了赵三婶子也能忙活的过来。

  要用的鱼邢东已经都给收拾完了,切完萝卜条裴玖先去厨房把鱼块给炸了。

  “孩他阿爹,孩他阿爹。”邢阿娘想起来菜地里还有没收的冬白菜。

  年前连着下大雪,菜地里的冬白菜都给冻住了,估计好多都给冻坏了,趁着今天天气好得把还没坏的菜都给收回来。

  邢阿爹在屋里哄小孙子们玩,听到邢阿娘喊他便应了一声:“咋啦?”

  只听到声音没见人出来,邢阿娘小碎步跑到堂屋门口:“趁着天晴你上菜地里把还没冻坏的白菜给收回来,过几天全坏了。”

  邢阿爹挑着了担箩筐,邢南跟着他一块去了,他们家去年种的白菜不少,两个人去弄快些。

  干起活来时间过的格外快,匆匆忙忙一天就过完了,小崽子们迎风长,一天一个模样,三月中旬小鱼儿满了两岁,真是到了鸡烦狗厌的年纪,成天带着弟弟们往牲畜棚子那边跑。

  撵狗逮鸡,好些兔子都被他们吓装死,为此小鱼儿迎来了人生的第一顿毒打,被他阿爹把屁股都给打肿了,气哄哄的好几天都没理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收完麦子翻了地, 离插秧还有十来日的空闲,邢南跟裴玖商量趁着这段时间上叶家去看看,去祭拜叶伯伯。

  两个小崽子还小不好带着一块颠簸, 只有裴玖跟邢南二人出发去了兴旺镇。

  裴玖一走,家中琐事就得卫青燕一个人操持, 从大早起来脚下的步子就没停。

  好在小崽子们现在能走能跳, 只要大人在一旁看着就行, 邢小妹也能帮着干活, 不用一整日都围着小崽子们打转。

  大半日的路程难免枯燥乏味,裴玖想坐在车厢外陪邢南说说话,邢南不允, 入了春气温还有些湿寒,裴玖身子骨弱, 吹久了风容易生病。

  车厢摇摇晃晃, 裴玖坐在车厢内昏昏欲睡, 时不时打起精神撩开车帘探出头来跟邢南说上两句又被汉子反手推回去。

  到邓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邓大强从外头回来,他沾了一身的黄泥, 看样子是去给人建房子挖地基了。

  邓大强热情的把二人迎进院子,“媳妇、媳妇, 南小子跟他夫郎来了。”

  丁美丽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脸上热情的笑着:“玖哥儿?长的可真俊, 快,上午里坐。”

  “婶子好。”裴玖跟邢南两手都提着东西, 出发前邢阿娘给收拾的礼品装了半车厢, 这些是送给邓家的, 其余的都是带去叶家,糕点粮食布匹, 全是日常的吃喝用品。

  丁美丽嗔了二人一眼:“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小俩口浪费这些银子做什么?”

  小俩口一个高大俊朗,一个挺拔隽秀,站着一块真真的般配,丁美丽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对他们的到来是实打实的高兴。

  邢南浅笑:“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叔婶是长辈,都是应该的。”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顺手拿过小夫郎手里提的也放了上去。

  裴玖怕生,紧紧挨着邢南腼腆的笑了笑,深深的两个小酒窝让人想戳。

  丁美丽热情爽朗,看出了裴玖的局促,夸了二人几句留他们在屋里歇着,挎了菜篮子上去地里摘菜,来了客人当然要多加几个菜。

  “家里来客了,福豪,你上后院逮只肥点的老母鸡杀了。”邓福豪接了下学的邓犇犇回来就被丁美丽喊去杀鸡。

  自从上回邓犇犇差点被人给欺负了之后,邓福豪每天下学都会去接人。

  他大哥出嫁之后总有人爱在他们家人面前说三道四,他弟弟护短说话又不过脑子,三天两头就跟人起争执,那小身板打又打不过别人,跑又跑不过别人,邓福豪实在担心弟弟挨揍,只好不耐其烦的每日接送这个蠢货弟弟。

  邓犇犇蹦跶到他阿娘跟前眼睛亮亮的:“阿娘是大哥跟哥夫来了吗?”

  “不是,你自己上屋里看就知道了,别挡老娘的道。”丁美丽赶着去地里摘菜没工夫搭理他,推开邓犇犇走了出去。

  邓福豪看到院子里停着的牛车知道是邢南来了,没吭声,转身去后院抓鸡去了。

  邓犇犇斜挎着布袋蹦跶着跑进屋,看到邢南眼前一亮,抓着邢南的胳膊摇晃:“大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裴玖坐在邢南旁边,高大的身形正好把他给挡住了,邓犇犇没看到他,他从邢南肩膀边露出个脑袋打量说话的小汉子。

  “家里事多,现在才空下来。”

  邓大强把傻儿子拉到自己身边,“这是我家小儿子邓犇犇,犇犇快叫人。”

  邓犇犇这才看到屋里还有别人,圆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的打量着裴玖。

  真好看,比他大哥好看,这么好看的小哥儿要是嫁给他多好啊!

  裴玖抿嘴腼腆的对他笑了笑。

  羞涩的笑容直戳他胸口,邓犇犇心脏怦怦怦都跳到嗓子眼了。

  呕吼!是心动的感觉。

  看着人傻呆呆的:“哥哥好。”

  “犇犇好。”裴玖小声应了他一句。

  裴玖的声音软糯清亮,跟他阿娘和他大哥的河东狮吼相比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邓犇犇眼神转到邢南脸上:“大哥哥,可以把你弟弟嫁给我吗?”

  霎那邢南的脸黑的跟木炭一样,散发出一种不好惹的气息。

  裴玖傻傻的没反应过来,还在想邢南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哈哈哈哈。”邓大强笑出一脸的褶子,抬手给了邓犇犇一巴掌,“混小子,这是你邢大哥的夫郎,说什么浑话?你让谁嫁给你?你瞅瞅你这豆芽菜的小身板,谁能看的上你?”

  邓犇犇脸爆红,裴玖也没好到哪去,涨红了脸尴尬的好意思看人。

  心上人变哥么,邓犇犇羞恼交加,红着眼眶一跺脚跑出屋。

  邢南好气又好笑,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还惦记上他夫郎了。

  “我家混小子成天不着调,你们俩口子别介意。”邢南脸色晦暗不明,邓大强尴尬的笑呵呵,给二人续上茶水。

  邢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小夫郎被人喜爱他该开心,该骄傲,已经是他的夫郎了,谁都抢不走。

  邓犇犇委委屈屈的跟他二哥哭诉,被人冷嘲热讽了一顿。

  又跑去跟他阿娘说,心疼是不可能的,丁美丽给他来了两下,还好是年纪小,要是再大个几岁当着人夫君的面觊觎人夫郎打死都是活该的。

  邓犇犇哭唧唧。

  等鸡汤的香味飘散出来,他立马就忘了先前的事,盯着锅里的鸡汤流起了哈喇子。

  刚上桌吃饭的时候裴玖看着邓犇犇还别扭不好意思。

  一人面前盛了一碗鸡汤,邓犇犇站起来还没邢南坐着高,端起滚烫的鸡汤:“邢大哥,哥么,先前是我说错话了,我先干一碗当给你们道歉。”

  “别......”丁美丽愣是没拦住他。

  义薄云天的气势,在鸡汤入口时烫的他龇牙咧嘴,尴尬的气氛变成了哄堂大笑。

  邓犇犇只尴尬了一瞬间,又黏上了邢南,邓犇犇很崇拜这个救过他的大哥哥,特别是邢南比他阿爹、他二哥都要高大健壮。

  吃了饭邓大强让邓福豪带邢南跟裴玖去找叶寻州,他手里有活,下午还得继续去挖地基。

  丁美丽收拾了许多东西让邓福豪一道给邓早早俩口子带去,车厢已经装了一半,再装上丁美丽给带的东西人都没地下脚了。

  索性三个人都坐在车厢外,裴玖侧坐在邢南身后,累了可以靠在他背上。

  从邓家到竹溪村又是大半日的路程,牛车停在叶家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低矮的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坐在灶膛前烧火,一个拿着锅铲翻炒,茅草屋打开的门窗摇曳着昏黄的烛光,几只鸡在光亮处啄食,感觉到生人的气息鸣叫起来。

  邓福豪跳下牛车拍响竹门,“大哥,哥夫。”然后侧身走到篱笆前长腿一跨进了院子。

  邢南:......

  裴玖:......

  所以他敲门只是因为礼貌?

  “是二弟?”邓早早回头眯着眼睛,夜幕下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怎么这么晚过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邓福豪打开院门,“我陪邢大哥俩口子过来的。”

  叶寻州往灶膛里塞柴火的动作一顿。

  年初二上邓家拜年,邓大强已经跟他们说过邢南的事。

  叶寻州心中不知何种滋味,眼眶干涩发酸。

  裴玖跟着邢南下了牛车怯怯的站在他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

  “快,快进院子,我去把灯笼挂上,天黑看不清,你们慢点走。”邓早早盛出锅里的菜从水缸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赶忙进屋去拿灯笼。

  屋檐下跟院门前都挂上了灯笼,灯火通明,邢南跟裴玖才看清院中全貌。

  破旧的茅草屋前棚子下的土灶蹿动着火苗,简单的灶台桌子上锅碗道具摆放整齐,刚炒好盛出来的菜还冒着热气,一旁的大水缸还有大半缸水。

  院一角的用竹条编织的鸡笼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旁边堆着柴火,不远处的低矮草屋该是杂房。

  “家中简陋,二位先进屋坐,我再炒两个菜,咱们边吃饭边说。”

  邓早早的性子跟他阿娘一模一样,热情开朗,他拉着裴玖手像是早就认识一样。

  叶寻州站在灶膛前,身量比去年在清水镇见时高了些,估摸着能有邢南耳尖高,削瘦的脸颊也多了些肉,气色比之前好上太多。

  裴玖垂眸,叶寻州的脚腕依旧扭曲,他咬着下唇,侧头眼眶溢出泪水。

  指尖被人轻轻捏了两下,邓早早明媚的脸庞凑近他:“咱们进屋坐,我听阿爹说你身子骨弱,倒春寒的风还是少吹。”

  邓福豪就是个工具人,勤勤恳恳的搬运牛车上的东西,邢南拍了拍叶寻州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一块去搬东西。

  满满一车厢的东西搬进屋对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来说不费什么事。

  来来回回屋里堆了两大堆。

  米面粮油,干果菜蔬,糕点零嘴,布匹针线等等一应俱全,邓早早看的目瞪口呆,觉得自己都能开个杂货铺子了。

  对于邢南跟裴玖送来的东西邓早早没说什么都接下了,这是他们对叶伯伯的一片心意,邓早早怎么舍得拒绝。

  他们来的匆忙,邓早早没时间准备,只做了两个小菜蒸了一碗腊肉煮了一锅蛋花汤,还好今晚蒸的馒头多,足足有三十个,原本是打算他跟叶寻州吃十天的。

  一顿饭吃的沉默,桌上只有邓早早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东说西,裴玖时不时应他一句。

  除了邓福豪,其余四人皆是没什么胃口。

  裴玖吃了小半个馒头就放下了筷子,眼眶红的像只兔子。

  邢南低声叹了口气,拿过他碗里剩下的半个馒头三两口吃下肚:“我们来的匆忙,也没能提前个跟你们打声招呼,真是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家里有人气才好,平日就我跟叶寻州两个人,他又不爱说话,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你们能来,我跟叶寻州都很高兴。”

  邓早早边说边用胳膊肘子杵身边的叶寻州,家里来了客,好歹也说一句别跟个哑巴一样。

  邓福豪默默的端着碗挪动着离邓早早越来越远,他哥夫不吭声,大哥发起脾气容易伤及无辜。

  边挪他还边朝裴玖打眼色,邢南肯定是不怕他大哥的,裴玖这小胳膊小腿可就不一定了。

  奈何裴玖一心都在叶寻州跟邓早早身上,压根没瞧他。

  叶寻州怔怔的看着裴玖,嗓音沙哑:“我很高兴你能来,阿爹也会高兴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年前连着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大雪, 下大雪下到第三日,邓大强不放心独居的两个孩子,怕破旧的茅草房抵挡不住大风大雪, 他便带着邓福豪过来帮着把房子给修整了一番。

  原本叶家吃睡都在一个屋里,邓大强顺手把屋子做了隔断, 堂屋跟卧室隔开, 这样家里来个客人也能有个地方坐。

  还是邓大强有先见之明。

  夜里邓早早跟裴玖两个小哥儿睡卧室, 三个汉子在堂屋打地铺。

  叶寻州打地铺的动作利索的很, 一看就是长时间的习惯动作。

  见邢南面露疑惑,邓福豪平静的解释:“我哥夫喜欢睡地上,不是我大哥欺负他。”

  邢南本来什么都没想, 邓福豪一说,他反而想多了。

  想到邓早早在宝春堂凶悍的模样, 邢南不由打了个冷颤。

  叶寻州:......

  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还真像是叶寻州被欺负了。

  叶寻州难得主动开口:“是我不想耽误早哥儿。”

  邓福豪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这话他听多了,现在全当耳旁风。

  邢南心里很难受, 若是他如叶寻州一般不良于行,必定也不愿耽误裴玖。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从叶寻州看邓早早的眼神, 邢南就能窥见叶寻州挣扎的内心。

  他向何老大夫打听过叶寻州的伤势, 他知道叶寻州的腿好不了,只能用药缓解疼痛, 邢南想安慰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汉子, 可他言辞匮乏, 最后也只是淡淡的说:“日子会好起来的,睡吧!”

  卧室里坐在床上的两个小哥儿, 已经抱头痛哭。

  开始只有裴玖默默流泪,邓早早还大大咧咧的安慰他,那成想邓早早说着说着就心酸委屈了起来。

  两个小哥儿坐在床上抱着哭,边哭边小声嘟囔。

  “叶伯伯那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等了他好久好久,从春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春天......”

  “我的寻州哥哥太苦了,他腿总是疼,大雪天痛的他连觉都睡不着,他以为忍着不出声我就不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却哭的异常和谐。

  翌日

  天蒙蒙亮几人都已经起床收拾妥当,他们要去山上祭拜叶氏夫夫。

  裴玖跟邓早早哭了大半宿,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嗓子也哑了。

  邢南心疼坏了,端水给人洗脸擦手,又用热布巾给人敷眼睛,搂着人低声安慰。

  邓早早被他们俩羡慕死了,浑身散发出幽怨的气息,红肿的双眼幽幽的盯着叶寻州,盯的叶寻州头皮发麻。

  上山祭拜了叶氏夫夫,裴玖跟邢南在叶家住了两日,帮着他们翻了地施了肥,又把院子的篱笆给加固了一圈,期间邢南还带着邓福豪上了趟山,抓了几只野兔野鸡回来。

  他们走的那日邓早早很不舍,相处三日下来他很喜欢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温柔又好看,还有一手好厨艺。

  两个小哥儿手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小说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玖哥哥,我会去看你的,你别忘了我。”邓早早站在篱笆外不停的朝慢慢行驶的牛车挥手。

  裴玖从车窗探出小半个身子对他挥手:“好,你要是没时间来看我们,等秋收完我跟南哥再来看你们,到时候带着我家两个小崽子一块来。”

  回程的路上裴玖格外开朗,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今天气温高,邢南不担心他受寒,没把他往车厢里赶,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心情这么好啊?”

  裴玖笑弯了眼睛点点头:“嗯,很好很好。”

  邢南侧面眼含笑意的望着他:“有多好?”

  “这么、这么、这么多。”裴玖慢慢张开双臂到最大的弧度,“我很高兴能再见到叶伯伯,跟叶伯伯说了我想说的所有话,也很高兴认识了早哥儿。”

  他顿了下,歪头看着目视前路的邢南,声音轻飘飘:“我最高兴,最幸运,拥有你。”

  侧面飞速而过的马车轱辘声让邢南没能听清裴玖最后一句话,他抬手给裴玖挡住飞舞的尘土,轻轻蹙眉:“你说什么?”

  裴玖双手撑在车板上,双腿小幅度摇摆,“说我很高兴。”

  和煦温暖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五颜六色盛开的野花,一切都很平凡,也很美好。

  二人想着到家能赶上午饭,结果到家门口发现院门锁着,家里人都不在。

  “是不是哥么跟小妹带着小崽子们去月哥儿家了?”

  裴玖看着门锁心里有点发慌。

  “我把牛车先卸下,咱们再去赵家看看。”

  邢南很快把牛车赶到新院子里卸下,给牛喂了水,食槽里添上干草饲料,三条大狗许久没见到他,围着他欢实的摇尾。

  “三婶子。”

  裴玖走进院子,赵三婶子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

  “三婶子,我哥么跟小妹他们在这边吗?”裴玖往屋里张望着。

  纪净月抱着小崽子也跟了出来,赵三婶子大步走到二人跟前:“小妹带着小崽子们在你们大伯家,燕哥儿娘家出事了。”

  邢南蹙眉:“出什么事了?”

  赵三婶子忧愁:“昨日下午燕哥儿娘家来人说他大哥摔了腿,下午你们大哥就带着燕哥儿回去了,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大哥伤的重不重。”

  “我阿爹阿娘去守铺子了?”

  “嗯,一大早送了小妹跟小崽子们上你们大伯家就去镇子里了。”

  赵三婶子知道的不多,俩口子问了几句就去了邢大伯家。

  “三哥你们回来啦!”

  邢大伯家刚吃完午饭碗都还没收拾,邢小妹从屋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五个小崽子。

  小平安跟小喜乐好几日没看到阿爹阿么了,泪眼汪汪的跑到他们跟前要抱抱。

  裴玖跟邢南心疼坏了,一人抱起一个小崽子,亲了又亲。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炒两个菜,你们进屋去坐。”周英把碗筷剩菜都给收了,邢风跟着去厨房烧火。

  “大伯,卫大哥怎么伤的腿?”邢南抱着小喜乐坐在凳子上。

  邢大伯摇摇头:“不知道,昨天是建江小子来喊的人,他年纪小没遇到过事,慌慌张张,来回只说清他阿爹伤了腿。”

  邢南点了点头没再问。

  俩口子在邢大伯家食不知味的吃了饭后邢南带着夫郎、妹妹跟小崽子们先回了家去。

  卸牛车的时候他就发现牲畜棚子都没打扫,回家后邢南先去打扫了牲畜棚子,裴玖把一家人昨天换下的衣服洗了晾上。

  铺子里售卖的吃食也要做,俩口子洗菜切菜杀鱼忙的转不开身,邢小妹把小崽子们哄睡着后也出来帮忙。

  裴玖跟邢南忧心忡忡,做事都不利索了,切萝卜的差点切到手,杀鱼老忘记剔除鱼鳃,邢小妹看的都害怕。

  “吱呀”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三人连忙起身,是邢阿爹跟邢阿娘回来了。

  “阿爹,阿娘。”

  “你们回来啦!平安回来就好,叶家人都见过了?”邢阿娘放下木盆围着二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看俩人都好好的就放心了。

  邢南卸下牛车上的大罐子,“卫大哥伤情很严重?”

  “还不知道,我跟你阿娘打算一会儿过去瞧瞧。”邢阿爹卸下另一大罐子。

  父子俩力气大,一只手拎一个大罐子进了院子。

  正收拾着邢东跟卫青燕就回来了。

  “怎么样?你大哥伤的重不重?大夫怎么说?”

  邢阿娘心急说话的语速飞快。

  卫青燕眼睛还有些红肿,面色稍显憔悴,“不算很严重,大夫说养个把月就能恢复。”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啊!能好就好,能好就好。”邢阿娘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几拜。

  裴玖上前握住卫青燕的手轻轻捏了捏,语气担忧:“哥么......”

  “你别担心,我没事。”卫青燕笑着回捏了他一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邢小妹抬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大哥么你是不是头疼?我这就去喊大夫。”

  卫青燕拉住要跑出去喊大夫的邢小妹:“不碍事,我就是熬了一宿没睡好有些累了,用不着看大夫。”

  昨天卫建江来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话都说不清楚,把卫青燕都给吓傻了,回娘家的路上卫建江哭卫青燕也跟着哭。

  进屋看到卫大哥血淋淋的腿,卫青燕当时全身都发软了,就怕卫大哥有个什么万一。

  邢东把卫青燕跟卫建江送到家后赶紧上镇子里去请了宝春堂的大夫。

  一条腿被乱石刮蹭的皮开肉绽,膝盖骨变形的厉害,卫大哥疼痛难忍,尽力克制着小声的抽气,脸都发白了。

  等大夫的一个多时辰里一家老小围着他不停的抹眼泪,还好大夫看诊过后伤情算不上特别严重,能治好,一家人才止住了眼泪。

  卫大哥是早上上山砍柴不小心踩到了猎户没做记号的陷阱摔伤的,那陷阱刚好挖在山沟旁,卫大哥踏空后连人带柴火一起滚进了山沟里,幸好陷阱中没放捕兽夹子,否则这腿还真不一定能保的住。

  “大哥腿上大多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养养就能好,主要是膝盖骨摔错位了,大夫把给骨头正了位用板子固定,得在床上养个把月。”邢东也累了大半宿一脸疲惫,昨天大夫给卫大哥正骨全程都是他帮忙压着人,不能让卫大哥疼的乱动。

  卫大哥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压着他邢东可没少费力气。

  后半夜卫大哥又起了高热,卫家一家子都不敢入睡,连两个孩子都跟着大人一起守在房里,一直到早上卫大哥才退了高热,人也清醒了过。

  卫青燕吸了吸鼻子:“后半夜大哥起了高热,我这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还好早上就退了。”

  卫青燕跟邢东折腾了一宿,邢阿娘赶着他们上屋里去歇着补补觉,“人没事就好,你们先去歇会儿,别给累坏了。”

  卫大哥没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俩口子一挨着床乏困之感瞬间涌上来,刚躺下去就睡着了。

  邢南跟裴玖干活也不分心了,边干活边跟家里人说叶家的事,邢阿娘听的不停感慨,忽地想到有一日她在面食摊子上看到的小哥儿跟瘸腿汉子。

  “莫不是那俩人就是你们说的叶寻州跟邓早早?”她越听越觉得像,把上回看到的给说了出来。

  裴玖莞尔一笑:“肯定就是他们俩了,咱们还真是挺有缘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妹、玖哥儿你们今儿怎么上这来洗衣服了?”村里的婶子看到邢小妹跟裴玖提着木盆、木桶上溪边来觉得稀奇。

  自从邢家后院打了水井, 他们家人甚少到溪边来洗衣服被面。

  婶子阿么们给他们俩腾出了个空地,邢小妹笑呵呵的走了过去:“今儿天气好,正好把冬天盖的被褥都给换下来洗洗。”

  裴玖腼腆浅笑, 端着木盆蹲在了邢小妹面前。

  冬日的被褥厚重,二人合力使着劲才把湿透的被褥从溪水中拖出来。

  圆脸和蔼的李家婶子搓洗着衣服笑眯眯的道:“我说呢!家里有口水井洗衣用水都方便, 就是洗冬天的厚衣服被褥子费力, 光打水都要打老半天, 还是上溪边来方便些。”

  “对, 光打水都快把胳膊给累折了。”

  邢小妹挥动硭锤反复捶打湿被褥,飞溅而起的的水渍落在裴玖的唇瓣上,他扭头轻呸了两下, 他皱眉的样子让邢小妹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裴玖嗔了她一眼无奈道:“你还笑,皂角水又苦又涩, 等会儿我也让你尝尝。”

  “别、别, 我不是故意的, 三哥么你最好了。”

  邢小妹挑眉圆睁着大眼睛,眉眼之间带着笑意, 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裴玖好气又好笑, 掬了一小捧清水朝她泼去。

  冰冰凉凉的溪水洒了邢小妹一脸, “哎呦!”她低呼抬起胳膊胡乱的擦脸, 这回轮到裴玖笑个不停了。

  小孩子心性般的举动让婶子阿么也不由的笑了起来,纷纷出言打趣。

  “一个两个都跟六七岁的奶娃娃一样, 洗个衣服还玩上水了。”

  “我瞧着奶娃娃都没你们俩闹腾。”

  “等会儿被褥洗好了, 身上的衣裳又要洗。”

  裴玖被打趣的不太好意思, 小脸红扑扑的,邢小妹是大大方方的任人打趣, 她本来年纪也不大,性子又生的活泼,逢人都是笑脸。

  她相貌生的好,嘴巴又甜,村里上了年纪的妇人夫郎都挺喜欢她的。

  四五床被褥洗下来二人的腰都麻了。

  二人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伸展四肢后一人拿着被褥一头往相反的方向拧干。

  “你们今儿怎么上溪边来了?”赵三婶子端着一盆尿布看到裴玖跟邢小妹在溪边拧被褥也觉得稀奇。

  把拧干的被褥放回木盆,裴玖抬起胳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冬日盖的被褥太厚,在家不好洗,还是溪边洗的干净些。”

  赵三婶子笑着点点头,她来的晚,浣洗的婶子阿么们大都早洗完回家去做午饭了,这会儿溪边也没几个人,她蹲在平整的石块上把盆里的尿布打湿。

  裴玖跟邢小妹提着木桶端着木盆跟赵三婶子打了招呼便回家去了。

  半道上还给遇到了刘三水的媳妇。

  邢小妹气哄哄怒瞪妇人,她可没忘记刘三水空口白牙的污蔑邢阿爹,还有刘家媳妇上门瞎咧咧的事。

  刘三水他媳妇看到二人立马垂头快步走开,邢小妹扭头还瞪着人,裴玖无奈一笑拍了拍邢小妹,“别看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咱们快些回家,哥么一个人在家看着小崽子们腾不开身做饭。”

  “哼。”邢小妹哼唧一声才扭过头。

  二人到院门口时听到了院里的说话声。

  是卫家阿么来了。

  “卫阿么好。”

  放下木桶、木盆,二人朝坐在棚子下的卫阿么问了好。

  卫阿么褶皱的脸上露出笑意:“好好好,都好都好,刚洗完衣裳回来呀?”

  “嗯,趁着天气好太阳大,正好把冬日盖的被褥换下来洗干净。”裴玖从院子一角拿了竹竿搭上,邢小妹帮着摊开被褥晾上竹竿。

  小鱼儿领着两个弟弟在院子里玩,邢小妹一回来,三个小崽子就跟在她身后转悠。

  素日里带他们最多的就是邢小妹,三个小崽子对小姑姑的感情深着呢!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惦记着小姑姑,连阿爹阿么都比不过。

  裴玖晾着被褥询问卫大哥的伤势:“卫阿么,卫大哥的伤好些了吗?”

  提起家中老大,卫阿么心疼又惆怅,黯然下来:“好多了,伤口都开始愈合结痂,只是要卧床养好骨头。”

  医治卫大哥的腿已经花费了不少银两,每日喝的汤药、换的伤药中都有几味名贵的药材,卫大哥伤了骨头,得用好药慢慢养回来。

  卫阿么不是抠搜的人,只要能治好卫大哥,花再多银两他都乐意,只是家中钱财实在不多,一日的药剂就要近一两银子,这才第五日,家中已经没有一分余钱了。

  请宝春堂大夫看诊的二两银子还是邢东付的,不然早几日就吃不起药了。

  不得已他才来找自个儿的小哥儿,想借些银子给老大抓药。

  卫阿么刚进院子喝了口水还没说事裴玖跟邢小妹就回来了,卫阿么不想当着太多人的面说借钱的事,坐在凳子上有几分局促。

  卫青燕一眼就能看出自个儿阿么心里有事,他打发邢小妹带着小崽子们上新院子去逗狗玩。

  裴玖有几分眼色,晾完被褥把木盆、木桶归置好:“我上厨房做饭去,卫阿么今儿吃了饭再走。”

  卫阿么刚要推拒,卫青燕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邢阿爹跟邢南在地里翻地施肥还没回来,院子里就卫阿么跟卫青燕二人。

  卫青燕直言:“阿么可是家中缺钱了?”

  院子里没别人,卫阿么也就直话直说了:“燕哥儿,阿么原本不想跟你开这个口,只是你大哥的腿你也瞧见了,是能治好,花的银子也不少,每日的汤药、伤药就快一两银子。”

  “再过一个月江儿下半年的束脩又要交了,你大嫂昨日回娘家去借钱,哎!她娘家人你是知道的......”

  不待卫阿么的话说完,卫青燕道:“阿么我先拿十两银子给你先用着,不够你再跟我说。”

  说着卫青燕进屋拿了一锭十两银子出来塞进了卫阿么手里。

  卫阿么眼中泛起泪花:“用不着这么多,五两就够了,大夫说再用五日药就能换平常的伤药用,一日的药用不了几十文。”

  “我跟你阿爹、大嫂勤快些都够用,你快拿回去,这么多银子要让东子跟你婆婆知道了他们对你有意见可怎么好?”

  卫青燕搂住卫阿么的肩膀低声劝慰“阿么放心,家里人待我都好,万不会因为银子的事对我心生嫌隙,你放心拿着,别太省着了,三五日也给家中添点荤腥。”

  “江小子读书费神,华姐儿跟他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这个时候亏了身子。”

  “是阿么跟你阿爹没用,对不住你啊!”卫阿么佝偻的身子颤动不停,哽咽抽泣:“你出嫁的时候我们没能力给你置办的风风光光,家里出了事还要你一个外嫁的小哥儿来担忧。”

  卫家家贫,当年卫青燕嫁给邢东的时候,卫家置办了喜被婚服,嫁妆只有五百文,那五百文已经是家中一半的积蓄了,因着嫁妆的事,当年可有不少人拿着这事说笑他们。

  卫阿么自觉对不住他的小哥儿,怕借钱的事给邢家知道了让卫青燕为难。

  卫青燕吸吸鼻子,眼眶泛红,将抽泣的卫阿么搂进怀中:“阿么,你跟阿爹、大哥都待我好,咱们家当年有多穷我能不知道?”

  卫阿么近日因着卫大哥的腿担惊受怕,强忍的心酸苦楚在这一刻迸发出来,环着自个儿小哥儿的腰身哭了好一会儿才停。

  “阿么没事的,大哥会好起来的,大夫都说了养一个多月就能下床,咱们好好吃药好好养着就行,银子的事有我跟东子呢!”

  或是哭了一场将心中压抑许久的郁气纾解,萦绕在卫阿么眉眼之中的忧虑之色也不见了。

  午时刚到没多久邢阿娘跟邢东也回家了。

  见到亲家邢阿娘十分热情,拉着他问了卫大哥的伤势,又问了他跟卫阿爹的近况跟孩子们。

  最后对她跟邢阿爹没能去看望卫大哥表达了歉意。

  卫阿么跟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邢阿娘耐心宽慰他。

  邢阿娘也是经历过的,邢南重伤的时候她恨不能躺在床上的人是自个儿,对于卫阿么的难受痛苦她很能理解。

  等吃过饭,邢阿娘让邢东驾着牛车去送卫阿么,临出门时邢阿娘把邢东拉进屋里塞了五两银子给他。

  “燕哥儿他大哥伤的重,医药费肯定花了不少,你岳父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他大哥支撑着,现在连床都不能下,家中日子肯定不好过,这银子你等到了卫家再给你岳么,别让外人瞧见了说闲话。”

  邢东收了银子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卫家院门邢东才把银子塞给卫阿么,“阿么,这银子是我阿娘给大哥跟江小子、华姐儿补身子的,我先走了。”

  塞完就跑,生怕卫阿么不肯收,他这一举动搞的卫家人都懵了。

  卫阿么哭笑不得,心里熨帖极了。

  卫大嫂看着这一幕扭过头擦拭眼角,昨日她回娘家去借钱,她阿爹阿娘一句好话没有,连顿饭都没留她吃,她只觉得心寒。

  “阿娘,我阿么今日是来借银子的。”卫青燕思索再三还是把卫阿么借钱的事告诉了邢阿娘。

  几人在院子里收拾食材,这会儿周英还没过来,卫青燕声音不大不小,他也没想瞒着裴玖。

  邢阿娘莞尔:“你大哥出了事,家中这几日肯定不好过,当初三小子出事咱们也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你阿么来借钱你该早点跟我说。”

  卫青燕脸皮难得红了:“啊?”

  邢阿娘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卫阿么的心思,无非是怕外嫁的小哥儿借了银两给娘家让夫家人有意见,卫阿么心中所想没错,多少外嫁的小哥儿、姐儿,因为娘家的事被夫家打骂。

  邢阿娘不是责怪卫青燕,“啊什么呀?你这孩子原本就不是个心思重的,瞒了半天心里不好受吧?”

  卫青燕难为情的点点头。

  “你阿么问你借钱人之常情,你用不着想太多,银子都是你跟大小子挣的,你们自个儿做的了主。”

  “谢谢阿娘。”卫青燕抿唇腼腆笑了笑。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羞赧的表情,裴玖揶揄道:“原来哥么也会脸红呀!”

  卫青燕这会儿已经平整了心态,觎了他一眼:“小蹄子,你都敢调笑我了。”

  “嘿嘿。”裴玖咧嘴双眸亮晶晶。

  邢南从后院走出来乍见他笑的如此欢实不由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他一出声三人齐齐望向他,似笑非笑着均不说话。

  邢南纳闷,抬手摸摸脸摸摸头顶,又垂眸在自个儿身上瞧了瞧没觉得自个儿有哪不对劲的,怎么三人都用这般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周英过来做事进了院子看到这一幕,不解的问:“你们盯着三小子看啥?”

  邢南站在那傻呆呆的,卫青燕强压嘴角忍住笑意扭过头没吭声,裴玖戏谑道:“他站在那摆姿势,咱们不看说不过去。”

  一句玩笑话让裴玖夜里吃尽了苦头。

  滚烫宽阔的胸膛将裴玖牢牢禁锢,耳侧传来邢南嘶哑低沉的声音:“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怀中温软的身躯已经软成一滩水流,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哪还能回答他的话。

  柳月高悬,气温日渐高升,田野间蝉鸣蛙叫络绎不绝,夏季已经悄然来临,昏睡中裴玖燥热不已,如同置身火炉之中,被禁锢住,只能随着火焰高升低落摇摆不停。

  第一百八十章

  才入初夏气温边陡然高升, 哪怕坐在屋檐下吹着穿堂风都热的不行,家里三个小崽子被热的恹恹没点精神。

  光着屁股只穿了一件肚兜瘫着小肚皮在草席上乘凉,手指头都懒的动一下。

  天气这般炎热, 昨日傍晚裴玖跟卫青燕特意上山外围去摘了些金银花回来给煮水喝,金银花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煮水喝能缓解夏天的燥热, 降火气。

  当天夜里就煮了好大一锅, 每人灌了一大碗进肚, 金银花煮出来的水有股淡淡的清香,小崽子们大都不喜欢这个味道,为了给他们去去燥气, 裴玖给卫青燕硬是捏着鼻子给三个小崽子一人灌了一小碗。

  三个小崽子被灌的皱巴着小脸不停的呸嘴巴皮子,一人嘴里给塞了块糕点才舒展了眉眼。

  夜风习习, 吹散白日的沉闷燥热, 裴玖摇动蒲扇为依偎在他腿侧的小喜乐驱赶蚊虫, 小平安跟小鱼儿没了白日里的蔫巴,你追我赶, 在院子里玩闹不亦乐乎。

  “刚洗了澡,一会儿又跑出一身臭汗。”裴玖小声嘟囔, 摸了摸小喜乐的脑门, 小喜乐乖乖的坐在小凳子上没出一滴汗水, 跑闹的两个臭小子不用看肯定出了一身大汗。

  邢阿娘眼角上挑,“让他们玩吧!白日里太阳跟个大火球似的, 别说小崽子们了, 就是大人都受不了, 这会儿凉快,让他们发泄发泄精力, 夜里睡的更老实。”她目光慈爱,追随着笑闹的两个臭小子。

  “奶、奶。”小喜乐瓮声瓮气的喊人,语气还有点小委屈,只穿了一件肚兜,白嫩的小胳膊小腿都裸露着,被蚊虫叮咬了好几个红包。

  邢阿娘被他唤的心软似水,抱起小人儿坐在大腿上,“可怜见的,连蚊虫都喜爱你,不叮咬你两个臭哥哥专围着你打转,乖乖,阿奶给你擦药药,擦了药药就不难受了。”

  清凉的药膏洗完澡就给小崽子们都涂上了,小鱼儿跟小平安一身臭皮反而没蚊虫叮咬,全围着小喜乐下口,邢阿娘仔仔细细的又给他抹上些药膏。

  发痒的红包涂上药膏后片刻便凉凉的,小喜乐笑嘻嘻的往他阿奶怀里拱,就数他最会撒娇卖乖,全家都吃他这一套,娇宠的不像样子。

  特别是家里的三个汉子,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邢阿爹耐不住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孙子,伸手去抱他:“孩他阿娘,给我抱抱,我抱着他走动走动蚊虫就咬不着他了。”

  邢阿娘睨看他一眼,没出声,邢阿爹眉眼弯弯,锋利的面容柔和万分,大掌小心翼翼的托住小喜乐软乎乎的小屁股,步伐缓慢稳健在院子亮堂处渡步。

  “燕哥儿这几日你娘家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前些日子邢阿爹跟邢阿娘抽了个空闲时间去卫家看望他,瞧着他精神气都挺好,恢复的很不错。

  距离卫家大哥受伤快两个月了,期间他满打满算卧床休养了一个月整,现在已经能下床缓慢走动了,干些轻快些的活计不在话下,卫家众人脸上俱不见最初的颓蘼之色。

  卫青燕晓得邢阿娘这是在问他大哥的伤势,他笑道:“大前日江小子去上学堂顺道来家里坐了坐,大哥他伤势已经大好,不出半个月就能如往常一样,能下地能干活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让大儿这几日寻个时间跟你一块回趟娘家,去看望你阿爹阿么他们。”

  邢阿娘感慨道:“你阿爹阿么年纪大了,你跟大儿得空多回去看看他们,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她的目光落在逗小孙子的邢阿爹身上,他的背脊已经略显弯曲,发间的白丝愈发明显,笑容满面的脸上皱纹沟壑,邢阿娘脑中浮现出邢阿爹年轻时的模样,高大健壮的身躯背脊挺拔如同参天大树,剑眉星目凌厉俊朗,叫人一见便再也忘不了。

  邢阿娘嘴角上勾,眉眼飞扬,好似又回到了二八芳华二人初见之时,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他们都老了啊!

  “谢谢阿娘。”卫青燕心头滚烫,胸口像是揣了个火炉子。

  时间不早了,再贪凉也该回屋去睡觉了,唤回两个跑跑不停歇的小崽子,卫青燕跟裴玖逮着他们又洗漱一通,洗干净后身上都给抹了药膏,清清凉凉的。

  如同邢阿娘说的,两个小崽子发泄了精力,都不用哄就乖乖睡下了。

  草长莺飞,时间如同白马过隙转眼即逝,一晃眼就过了两个夏季。

  小鱼儿已经过了四岁生辰,他生辰刚过卫青燕又传来了好消息。

  四岁的小鱼儿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头, 他阿爹、阿爷、三叔要是哪一日没揍他就是稀奇事了,他成天带着弟弟们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招猫逗狗,抓鸡撵鸭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也就只有朗儿这个大哥能管的住他,朗儿一板脸,这个小魔王就老实了,每每看到这一幕一家人都啧啧称奇,不过,自从去年朗儿送去开蒙后就每日都要去镇子里读书,这个小魔王算是彻底放飞自我。

  几个小崽子回家都成了泥人,气的卫青燕心肝疼,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小鱼儿这个小魔头带着弟弟们去田里打滚了。

  “你个混小子又带着弟弟们去谁家田里瞎胡闹了?”

  卫青燕气的拿竹扫把指着他,小鱼儿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一点害怕都没有。

  他脆生开口:“才没有胡闹,我们是给大伯爷除草抓害虫去了,是四弟没站稳咱们才摔出一身泥的。”

  小鱼儿把小平安拎了出来。

  小平安手里还抓着一只小青蛙,他对自个儿二哥那是言听计从,梗着脖子当即表示:二哥说的没错。

  卫青燕让他们给气笑了,提起扫把要打小鱼儿,小鱼儿脚下生风,扫把还没落下来人就跑到院子外头去了。

  卫青燕抬步准备去追他,小喜乐泪眼汪汪:“大伯么,乐哥儿痛痛。”

  “哎呦!我的宝贝儿,哪痛?摔哪了?快给伯么瞧瞧。”卫青燕全身心扑到了小喜乐身上,小喜乐可是全家人最宝贝的。

  他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小喜乐的脸蛋,小喜乐撅着小嘴:“手手痛痛。”

  卷起泥泞滴水的衣袖,白嫩的小手腕上一小片红肿,卫青燕心疼坏了,“伯么给乐哥儿呼呼。”

  往胳膊上吹了两下,小喜乐又痛又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他都说了不跟二哥哥他们一块去田里,可二哥哥跟四哥哥还要拖着他一块去,四哥哥还拖着他一块摔跤。

  “乖乖,宝贝儿,不哭,不哭,伯么给你洗干净擦药药就不疼了。”

  邢小妹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四个小泥人哭笑不得,一手一个牵着小崽子们去澡房洗洗干净。

  十四岁的邢小妹出落的亭亭玉立,两年时间五官都长开了,花容月貌娇俏可人,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小有名气,邢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小凌云才两岁,洗干净后挂在邢小妹身上不肯下来,别看他小,脑袋可精明着,粘着小姑姑就是不敢回家,回家他就要挨揍,他阿么凶巴巴的,打人可疼了。

  小川子跟小平安眼巴巴的看着卫青燕给小喜乐上药,两个小人儿皱着眉头,板着个脸,小喜乐呼痛,他们眉头就紧皱一下。

  卫青燕都让他们气笑了,唬着脸:“现在知道心疼弟弟了?下回还带弟弟去胡闹不?”

  两个小崽子齐齐摇头。

  小平安凑过去给弟弟呼呼了两下,“痛痛飞飞,对不起弟弟,都怪我没站稳害你摔手手。”

  “四哥哥抱,抱。”白玉一般的小人儿两节藕臂轻摇摆动,小平安伸手搂住弟弟,小手轻轻顺着弟弟的背脊,这是他跟阿么学的。

  小川子看了看也扑了过去,三个小崽子抱做一团,小凌云也想跟哥哥们抱抱,抬头望着抱着他的小姑姑,手指指着抱做一团的人儿,奶声奶气:“抱,抱。”

  邢小妹只好把他放了过去。

  收拾好小崽子们卫青燕才去外头逮人,那个小混账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小魔王你说他混账,可他惹的祸都极有分寸,就像今日他带着弟弟们去田里再胡闹也不会毁坏了庄稼。

  “小鱼儿?”

  裴玖低着头去看蹲在墙角的泥人,是真的泥人,从头到脚全是泥,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是谁家的孩子。

  躲在墙角画圈圈的小鱼儿看到裴玖眼睛亮了起来,他最喜欢温柔的三叔么了,家里只有三叔么不会打他,连训斥他都是温温软软细声细语。

  “三叔么。”

  “你又去田里胡闹不怕你阿么阿爹揍你了?”裴玖蹲下身子把篮子放在地上,掏出帕子皱着眉头给他擦脸上的泥:“怎么就你一个人?弟弟们呢?”

  小鱼儿脆生生道:“弟弟们都回家了,阿么跟小姑姑已经给他们洗干净了。”

  脸上的泥早都风干了,擦了好几下都擦不掉,裴玖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回家?”

  小鱼儿撇撇嘴:“阿么要揍我,我就跑了。”

  裴玖牵着他往家走,淳淳教导:“知道你阿么为什么只揍你不揍弟弟们吗?”

  “知道,因为我是哥哥。”小鱼儿摇头晃脑还挺骄傲。

  “来年你们就五岁了,都要去学堂启蒙,你既然是哥哥就该好生带着弟弟们读书识字而不是成天瞎胡闹。”裴玖温温柔柔的跟他讲道理。

  小鱼儿不觉得他们在胡闹,他一本正经:“我们是去给大伯爷除草,没有瞎胡闹。”

  “混小子,你不是不怕打?躲什么躲?”卫青燕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又气又急,怕这混小子跑远了遇到拍花子。

  提溜着手里的扫把就往小鱼儿身上打,裴玖赶紧给拦住,卫青燕气急了,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坏了难受的还是他自个儿。

  “哥么先别打,你消消气,咱们先回家去。”

  裴玖拖着卫青燕进了院子朝后面的小鱼儿招招手让他跟上。

  卫青燕眼眶都气红了,小鱼儿看着他阿么被他气成这样,心里也难受,难得服软:“阿么,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哪有错啊?你怎会错?”

  小鱼儿到底年纪还小,被他阿么呛了两句眼泪花就冒了出来,带着哭腔:“我错了,阿么,我错了,你别哭。”

  卫青燕胸闷反胃,强忍下不适:“你说你错了,你知道错哪了吗?”

  小鱼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是不想阿么生气难过才认的错,可他心里从不觉得自个儿做错了。

  “你们这个年纪爱玩闹是天性,家里人也从不拘束你们,可玩闹也得有分寸,以往有你大哥看着你们......”“呕......呕......”

  卫青燕捂住胸口突然痛苦干呕起来,小鱼儿吓的干流泪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裴玖也吓坏了,连忙上去扶住他:“哥么,哥么,你哪里难受?”

  “小妹、小妹。”他扭头朝屋里大喊。

  邢小妹急匆匆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大哥么你别吓我们啊!”

  “小妹你守着哥么,我去喊大夫。”

  裴玖双手握拳跑出院子,正好跟砍柴回来的邢阿爹、邢东打了个照面。

  “玖哥儿你急着去哪?”邢东看他焦急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发了慌。

  “我去喊大夫,大哥你快进去看看哥么。”

  邢东一顿,手上没了力道,肩上担着的柴火掉落一地。

  第一百八十一章

  “燕哥儿、燕哥儿,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邢东跑进院子便看到脸色惨白扶胸干呕的卫青燕,他搂住人眼珠子猩红,声音发着颤。

  卫青燕喉咙难受, 垂眸摇了摇头示意自个儿没事。

  刚刚邢阿爹也吓坏了,现在一看卫青燕的状态, 邢阿爹心中有了几分明了, 好歹他也是有三个孙子的人了。

  “毛毛躁躁的, 快扶你夫郎进屋去歇着。”邢阿爹放下柴火让邢小妹去厨房给卫青燕倒碗清水。

  “阿爷、阿爷。”被人忽略的小鱼儿颤抖着肩膀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之色。

  邢阿爹蹙眉, 又被这个小魔王给气到了,这一身的泥,混小子肯定又带着弟弟们去田里瞎胡闹了。

  再气他现在也发不出, 小小的人儿该是被他阿么给吓坏了,邢阿爹提着小崽子进了澡房:“别害怕, 你阿么没事, 没准家里又要有喜事了。”

  小鱼儿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他阿么都被他气吐了,怎么还是喜事了?

  天空高悬一轮赤红火球, 连空气都被晒出了虚影,小道两旁娇嫩些的野草野花没了雨水的滋润在滚烫的气温下蔫头巴脑。

  村口的大榕树下倒是有些许清凉, 不少村民坐在底下乘凉, 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邢南驾着牛车刚进村子便有村民朝他大喊:“三小子, 三小子,你夫郎刚刚急急忙忙的去刘大夫家了, 你快去看看吧!”

  车厢里邢阿娘听了这话探出半个身子, “我家出什么事了?”

  裴玖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他们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村民摇头说:“不晓得, 他跑的飞快,你们快去看看吧!”

  邢南紧紧拉住牛绳换了方向,朝牛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玖哥儿。”

  “南哥。”

  刘大夫带着药箱跟裴玖走了没两步就跟邢南碰上面了。

  “玖哥儿,谁不舒服?是受伤还是中暑了?”邢南一跃下了牛车扶刘大夫上了车后便直接把裴玖给抱了上去,邢阿娘蹙眉急急问道。

  裴玖跑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缓了一下子才开口:“是哥么,突然脸色发白干呕不止,该是被小鱼儿他们给气坏了。”

  “干呕?”邢阿娘若有所思,突然噗呲笑了出来。

  裴玖疑惑的看向她,邢阿娘笑着没吭声,他又看向刘大夫,刘大夫老神在在端坐着,他心里愈发不解。

  “恭喜恭喜。”刘大夫把了脉相笑眯眯的朝邢东道喜:“燕哥儿已经二月有余,恭喜东小子又要当阿爹啦!”

  惊吓变惊喜,裴玖这才反应过来,卫青燕原来是孕期反应,他失笑,自个儿也是怀过身子的人,急起来就拎不清了。

  好生送走刘大夫后,邢东还呆愣在原地,给众人看的好笑。

  “大哥,回神了。”邢南用揶揄的眼光看着他。

  邢东:“嘿嘿,有了?有了!我又要当阿爹了,哈哈哈哈!我又要当阿爹了!”

  小鱼儿被卫青燕给吓着了,洗干净后一直紧紧挨着他,大人们说的话他理解不过来,只知道他阿么没生病。

  他两只小手紧紧握住卫青燕的手,小脸贴上去蹭了蹭,卫青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晌午吓着你了吧!阿么没事,你又要有弟弟了。”

  卫青燕一手轻轻搭在肚皮上,浑身散发出柔和慈爱的光辉。

  “弟弟在哪?”

  “哈哈哈,弟弟还在你阿么肚子里头,以后你可要听话不能再胡闹气你阿么了。”邢阿娘搂着小鱼儿亲了亲他的额头。

  “玖哥儿、小妹。”

  院子里传来纪净月的声音。

  “月哥儿肯定是来找凌云的,瞧我这脑子,急起来就容易忘事。”裴玖赶紧迎了出去:“月哥儿,凌云在家里睡着呢!我忘了去跟你说一声,把你急坏了吧!”

  他掏出帕子拿给纪净月,瞧瞧这一身的汗,脸也是红彤彤的,肯定找了不少地方。

  “没急,我一想他就该在你们这边,就是刚刚走过来给太阳晒的,这也太热了,才几步路,我都感觉快热化了。”

  纪净月进屋去接小凌云,邢小妹把几个小崽子闹腾成泥人的事跟他说了,小凌云还睡着就被他阿么给揍醒了,哭唧唧的跟着纪净月回家去了。

  午时都过了,裴玖赶紧上厨房做饭去,别给一家人都饿坏了,邢小妹一块去帮忙。

  这会儿就轮到邢东收拾小鱼儿了。

  “我错了,错了,阿爹,我真的错了。”小鱼儿老老实实的站着被他阿爹用木棍子打手心,不跑也不躲,抽泣着不停认错。

  邢阿娘看的心软想去拦,被邢阿爹给拉住了:“你别管,小鱼儿性子太跳脱了,想一出是一出,得好好教导,现在不管好他,以后大了行事作风还是这个样子就毁了。”

  小鱼儿是长孙,长辈们对他的期望高,不求他高官富贵,只求他为人端正懂理,日后与兄弟们和睦友爱。

  邢东停下棍子,严肃道:“说说你错哪了?”

  “我不该带着弟弟们去田里瞎胡闹,我没有护好弟弟们,还气到了阿么。”小鱼儿小肩膀一耸一耸,哽咽道:“阿爹,我只是想带着弟弟们去帮大伯爷除草,没想到会让弟弟们都摔进泥里。”

  “你还委屈了?”邢东叹了口气,打在小鱼儿身上,痛在他心里,他丢了木棍蹲下身子与小鱼儿对视。

  “小鱼儿,阿爹知道你是好心想帮忙做事,但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觉得你可以就能去做的。”

  “你带着弟弟们玩闹要有分寸,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就比如今日你带着弟弟们去田里,你觉得是去给大伯爷帮忙,可是你真的帮了忙吗?没有。”

  “不仅没有帮大伯爷做好事,你还让弟弟们置身危险之中,田里都是软泥跟水,你有没有想过弟弟们要是不小心把头摔进泥里面呼吸不了怎么办?今天只是乐哥儿摔到了手,那以后呢?你能保证弟弟们都安安全全的吗?”

  “再说说你上回带着弟弟们去抓李阿奶家的鸡,乐哥儿跟小平安都不肯去,你却以哥哥的身份压着他们跟你一块去,你凭什么以哥哥的身份强迫他们?”

  “你要像你大哥一样,好好护着弟弟们,给弟弟们当榜样,玩闹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天性,但不是你无法无天不懂道理的理由,阿爹希望你做个正直懂理的人。”

  小鱼儿扑进邢东怀里,“阿爹,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让弟弟们受伤,也不会再做强迫别人的事。”

  三个小崽子一睡醒就来找哥哥了,小平安听到哥哥在哭,蹬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皱巴着小脸:“大伯,你别打哥哥了,你、你、你打我。”

  “大伯,乐哥儿不痛痛,不打哥哥好不好?”小喜乐揪着邢东的衣角奶声奶气的,让人看了就心软。

  小川子是个闷性子,绕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瞅着邢东,“不打,不打。”

  几个大人都被他们逗笑了。

  “大伯不打哥哥,你们进屋里去玩,外头太阳大。”

  以前总说小平安爱闹腾,现在看来最能闹腾的还是小鱼儿。

  三个小崽子围着小鱼儿进了屋,捧着他的手心给他呼呼,卫青燕躺在炕上看着眼里全是慈爱。

  “准备吃饭了。”

  裴玖从厨房探出头喊了一声,大大小小洗手擦脸,饭菜上桌小崽子们都乖巧的坐在凳子上自个儿吃饭。

  “阿娘,听说月姐儿的亲事定下了?”

  邢小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悄咪咪瞅了一眼邢阿娘的脸色。

  她这话一问出口邢阿娘果然变了脸色,“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八卦?月姐儿的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邢阿娘对这个小女儿头疼的很,都十四岁的人了,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不稳重。

  邢小妹瞪大双眼:“怎么跟我没关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还是堂姐妹呢!”

  “你怎么不操心操心你自个儿的亲事?”邢阿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卫青燕笑着打圆场:“咱们小妹还小,用不着这么早定下亲事,咱们慢慢挑,不急不急。”说着他给邢阿娘跟邢小妹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这两年他们的铺子做的越来越平稳,名气也大了起来,跟镇子里大部分食肆客栈酒楼都有了稳定生意来往,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会扩大铺子,没想到几年过去了邢家人依旧守着这个小铺面做生意。

  他们一家人都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他们的小日子,农户出身,他们没有背景,又不愿依附于他人,能像现在这样做个小生意不愁吃喝就很满足了。

  近年来许多人家请了媒人上门求亲,上门的媒人把汉子一家说的天花乱坠,邢阿娘最开始还乐呵的很,一个一个亲自去相看,后来发现那些人家大都是看上邢家的钱财跟邢小妹的美貌,一个两个全是歪瓜裂枣还尽想些美事,气的邢阿娘现在一见媒人上门就没好脸色。

  “哥么说的没错,小妹才十四,再等两年也不迟。”

  裴玖也帮着活络气氛,邢小妹连连点头。

  她一点也不想成亲,嫁人有什么好的,她只想一辈子都跟阿爹阿娘在一起。

  邢阿娘嗔了他们一眼,脸上带了些笑意,有被他们的话宽慰到。

  吃了午饭卫青燕就被赶回屋去歇着了。

  现在家中人手足够,有赵三婶子、纪净月、周英跟邢风四个人来做事,家里还有裴玖、邢小妹一块帮忙怎么都忙的过来。

  邢风进了院子没一会儿小川子就颠颠的跑了出来,邢风还以为小儿子半日没见就想他了,还来不及高兴,小川子拉着小凌云就进堂屋了。

  “混小子,我还以为是想我了,结果来接凌云的。”

  他没好气的瞥眼屋里的小崽子。

  邢东跟邢南提了木桶往外走,昨儿说好今天下午去抓螃蟹,几个小崽子一窝蜂跟着兄弟俩屁股后头,邢小妹眼巴巴看着也想去。

  裴玖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小妹你也一块去,刚好能看着小崽子们。”

  都十四岁了还有几年能玩的,裴玖说完邢阿娘也没反驳,只淡淡的看了邢小妹一眼。

  “小妹快跟上。”邢东在前面喊了声邢小妹立刻起身跑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阿爹、阿爹。”

  刚到溪边赵宝根跟吴亮也提着木桶来到了溪边, 小凌远撒开牵着邢小妹的小手蹬着小短腿一摇一摆的朝他阿爹跑了过去,几个大人看的揪心,生怕他被遍地的小石子给绊倒。

  赵宝根看着儿子跑过来, 丢下木桶迎了上去抱住小崽子,一大一小嘿嘿傻笑起来, 父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憨实。

  相比之下小川子对他阿爹就显的有些淡漠, 小小的人儿只轻轻瞥了一眼自个儿的阿爹就继续当他二哥的跟屁虫。

  看着相拥欢实的赵家父子吴亮有点委屈了, 同是父子, 别个儿亲亲热热的,怎么他家两个小崽子都不爱跟他黏糊?

  吴亮一手提着木桶忿忿的跑去抱起小崽子将小人儿紧紧箍在怀里,一张糙脸贴着小川子的嫩脸蛋可劲的蹭。

  莫名其妙被蹭的小脸通红的小川子皱着小眉头幽幽的瞅着他阿爹, 吴亮被看的发慌,讪笑两声把小崽子放了下来。

  “阿爹你、你是不是哪不舒服?要不你别下水了, 我给你抓螃蟹吃。”小川子昂起小脑袋忧心忡忡的。

  他一开口几个小崽子都围了过来, 大哥不在二哥当家的小鱼儿挺起小胸脯拍了拍, 认真道:“叔父你好好歇着,有我在保准你今儿晚上螃蟹吃个够。”

  吴亮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委屈被童言童语驱散的干干净净, “哈哈哈,那就辛苦你们了。”

  啪的一声, 小鱼儿后脑勺被邢东来了一巴掌, “净说大话, 就你这小身板只能在岸边寻摸寻摸,一下水就得被冲走。”邢东笑着手上没用一点力。

  小鱼儿撅着嘴蹬了蹬自个儿的两条小短腿有点发愁, 他什么时候才能长的跟阿爹一样高大呀?

  “好了, 你们几个小崽子跟着小姑姑在岸边上不许下水, 乖乖听话,大伯跟你们阿爹去给你们抓大螃蟹。”

  “大大的蟹蟹, 二哥哥吃,小小的蟹蟹,凌云吃。”小凌云跟阿爹亲亲热热了一番又当起了小鱼儿的跟屁虫,小手紧紧攥着小鱼儿的手指头。

  小鱼儿另一只手牵着小喜乐,小喜乐跟他贴贴一下弯弯眉眼:“乐哥儿也要大帮蟹。”

  小喜乐吐字还有些不清楚,他的几个哥哥三岁开始说话就麻溜的很,就他最懒,连说话也不肯好好学,还好是个小哥儿,不然得把裴玖给愁死。

  有邢小妹看着小崽子们,汉子们陆续下了水,溪水透心凉,脚丫子一入水几个老大不小的汉子舒服的纷纷叹喂。

  赵宝根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凉爽至极,爽的他直抖肩,玩心来了他腿脚还扑腾几下,飞溅起的水花溅在其余几人身上。

  “好你个宝根,你竟然使坏,看我们不收拾你。”邢东朝邢南打了个眼色抬抬下巴,“亮子,咱们搞他。”

  碧蓝色的天空白云朵朵,炙烈的金黄色阳光洒落下来,水波粼粼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绚烂之色,已为人父的汉子们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在水中嬉戏打闹。

  被三人围攻的赵宝根全身湿透,陪笑脸告饶:“好哥哥们放过我吧!再玩下去螃蟹都跑光了,回家月哥儿可得收拾我了。”

  泅湿的发丝贴在赵宝根的脸上,全身的衣服都在滴水,瞧着他狼狈的样子三个汉子满意极了,不再跟他玩闹,认真的翻起石块找螃蟹。

  看着他们在水中打闹,几个小崽子眼巴巴瞅着向往的很,也想去水里扑腾,不过大人们说了不许他们下水,不然被大水冲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可不想被冲走。

  邢小妹哄着小崽子们去翻小石块,小崽子转移了注意力,一个个认认真真的伸着小手扒拉石块,才两岁的小凌云贪心的很,扒拉着一块比他还重的石块,使劲憋的小脸红彤彤。

  “大毛,你傻呀!这么大的石头你翻不开,快过来翻这块。”小鱼儿拍拍脚底下两个巴掌大的石块让小凌云过去。

  “有蟹蟹,里面有。”小凌云着急的用手不停拍大石块,他刚刚看到有螃蟹躲了进去。

  邢小妹好笑的帮他把石块翻开,还真有一只大螃蟹躲在里面,小凌云伸着小手就去抓螃蟹。

  那螃蟹足有成年人一直手掌大,两个大钳子挥舞的威武,邢小妹赶紧把他的小手抓回来,这要被夹一下肉都要夹掉。

  抓不到螃蟹的小凌云急的不行,“蟹蟹、蟹蟹......”

  “蟹蟹抓住啦!”邢小妹快速摁住要逃跑的螃蟹背壳,抓起就丢进木桶里,小崽子们都围了过来看桶里的大螃蟹。

  邢小妹严肃道:“看到螃蟹夹子了不?要是夹到你们的手,手上的肉肉就要被螃蟹吃掉了,一会儿看到螃蟹不许自个儿上手去抓,都听明白了吗?”

  桶里的大螃蟹还在张牙舞爪的挥动它的大钳子,几个小崽子摸摸小手害怕的后退了一步,一个个点头如捣蒜,大声:“知道啦!”

  夏季太阳大,温度高,汉子们晒上一两个时辰都无所谓,小崽子们跟邢小妹可不行,晒久了容易中暑。

  邢东几人在大溪里寻摸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往回走上了岸,没白挨晒,每个人的木桶里都收获满满,大大小小的青壳蟹跟河蚌,邢南桶里还有几条大黄鳝,足有成年人三指粗,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他是怎抓住的。

  没下水的小崽子们也有找到了好几只螃蟹,小喜乐跟他阿爹一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里翻出一条小泥鳅,他也不害怕,起手就给抓住了,小小的一条还没他阿爹小指头粗。

  汉子们一上岸,他就忙不停的拉人去看他抓的小泥鳅,抬着小下巴昂起小脑袋骄傲的不行。

  “哎呦喂!乐哥儿抓的呀?真棒,真厉害。”赵宝根头一个夸赞起他,边夸还边鼓掌,让小喜乐更是骄傲,小胸脯都给挺的老高。

  他一挺胸,屁股就往后敲,看着跟只鸭子似的,邢东笑个不停,小喜乐不高兴了,嘟着嘴,大伯只笑也不夸他,哼!

  “厉害、厉害,咱们乐哥儿比哥哥们都厉害。”在邢东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后,他又恢复了骄傲的小模样。

  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让小喜乐迷失在汉子们的甜言蜜语里,直到回了家他都还在沾沾自喜。

  摇头晃脑的小模样逗的众人开怀大笑。

  夜里就吃上了鲜美的螃蟹,螃蟹性寒不敢给小崽子们多吃,一人只给吃了一只。

  螃蟹肉被仔细的全部剔了出来,小崽子们一个个吃的喷香,吃完自个儿碗里的就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眼馋嘴也馋。

  再馋也不敢给他们吃了,吃坏了肚子有他们难受的。

  裴玖跟邢小妹剔了黄鳝肉哄着他们吃,大黄鳝又肥又鲜,滋味不比螃蟹差,还滋补益气补血。

  抓来的河蚌得用清水加盐养养吐吐沙子才能吃,卫青燕怀小鱼儿的时候就爱吃辣炒蚌肉,现在他看着木盆里的河蚌又不能吃,抓心挠肺的。

  邢东只好哄着他多吃黄鳝,三条黄鳝焖烧出来满满一大盘,卫青燕被邢东哄着吃了一口,入口细滑,轻轻一抿骨肉分离,口腔溢满鲜味,卫青燕一下就被征服了,把河蚌给忘的干干净净。

  “伯么,吃、吃...?”细细的一条泥鳅在小喜乐的强烈要求下跟黄鳝一块焖烧了,他站在凳子上指着一点点大的小泥鳅想让卫青燕吃,又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转头去看他阿爹。

  邢南柔声道:“乐哥儿抓的这个是泥鳅,泥......鳅。”

  小喜乐双眼亮晶晶,他的阿爹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太厉害了。

  “伯么,吃泥就,乐哥儿抓的,泥就,吃吃。”小喜乐原本是想给阿么吃的,可是他一想伯么现在肚子里有弟弟了,还是先给伯么跟肚子里的弟弟吃,下回他再去抓了给阿么吃。

  卫青燕心都被他软化了,夹起小泥鳅一口塞进嘴里,“好吃,谢谢乐哥儿。”

  “嘿嘿,乐哥儿下次再抓。”小喜乐开始掰手指头,“阿么吃、阿奶吃、阿爷吃、阿爹吃、大伯......”五根手指头掰完他就没了耐心,索性说:“乐哥儿抓的都吃。”

  大人们被他逗的喜笑颜开,心中熨帖极了,小平安看着同胞弟弟心痒痒更是抱着他吧唧亲了一口,糊了他一脸的油。

  小鱼儿笑嘻嘻的捧住弟弟的脸亲在了另一边,三个小崽子瞬间闹作一团。

  小崽子们都吃饱了,大人们就不管他们,让他们玩去了。

  “小心点,在亮堂处玩都别摔了。”邢阿爹挺着脖子朝小崽子们招呼。

  邢阿娘掰了蟹腿慢慢咬肉,她砸吧砸吧一丁点蟹腿肉吞下,“还是玖哥儿运气好,他每回去抓螃蟹都能找到黄壳蟹,这回没去你们抓的全是青壳蟹。”

  裴玖笑着打趣道:“阿娘想吃黄壳蟹了?明儿下午等你们关了铺子回来咱们再去,保准给你抓几只回来。”

  “你这个小泼皮。”邢阿娘嗔笑:“你刚进门的时候跟我说句话都结结巴巴的,害我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给你吓坏了,你现在是胆子大了,都敢调笑我了?”

  “嘿嘿!都是家里人待我好我才敢胆子大起来。”

  说说笑笑吃过晚饭一家人在院子里纳凉,夜风带来清凉,脚下的土地被烈日晒了一日散发着热气,小崽子们玩闹了大半日现在还有精力跑跑跳跳。

  院墙边的两棵桃树已经开始结果了,青涩的小果子才鹌鹑蛋大小,小崽子们就给惦记上了,每日起床就要来看看,问果子什么时候才能吃。

  每日都要问,卫青燕都被他们给问烦了,小崽子们却是乐此不疲,你烦你的我们问我们的。

  炎热的夏季对有身孕的卫青燕来说格外难熬,吃不下睡不好,胸口烦闷的紧,夏季才过了一半,卫青燕瘦的都快脱相了,邢东急的嘴里冒了好几个燎泡。

  金银花水一天三五碗的喝都不顶用,吃口饭他都不敢多嚼吧几口,嘴痛的厉害。

  卫青燕又烦躁又心疼,每日都要吼上他几句,吼完了又后悔,独坐在房中暗自垂泪。

  一天过天的,夏季就快过完了,燥热缓退,卫青燕的情绪也跟着平稳下来,家里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秋收前两日邢阳竟然回村了,他去年就刑满释放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反正是没回村。

  邢大伯跟邢阿爹顾念他是家中血脉,本性也不算坏,只是被邢文跟周云兰从小教养歪了,他们想着三年的牢狱之灾也该让邢阳反省过来,便四处托人打听他的去向,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日,邢大伯上地里干活从村子里过时看到邢阳一时间都没认出来,还是邢阳呐呐的喊了声“大伯”,他才认出人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邢阳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全是补丁,身形如同枯槁,骨瘦如柴老相毕现, 才二十多岁的人发间的白丝已经多过邢大伯这个近五旬的人。

  干瘪又黑瘦,看起来倒还是整洁没有蓬头垢面。

  邢阳揣揣不安的喊完人之后目光闪躲不敢跟人对视, 双手攥住衣角没了当年颐指气使的高傲莫约, 怯懦又惶恐。

  “回来就好, 你......”邢大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凭邢文跟周云兰干的那些事他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怨念。

  邢大伯低叹:“你先上家里去看看,一会儿......一会儿我跟你二伯再去你那边看看缺些什么再给你补上。”

  “回来了就好好过安生日子,别学你阿爹阿娘......罢了!你先回家去吧!”

  邢阳点点垂头往家走去, 他进村的时候村口有不少人在大榕树下乘凉唠嗑,这会儿村里人都知道他回来了, 一个个都跑来看好戏,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村民们异样的眼光跟嘲讽的话语他不甚在意, 三年的牢狱生活早让邢阳忘了什么是耻辱,他已经习惯低着头, 在牢里的时候,他只要跟看守的人一对视必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邢大伯没多管村里人说闲话, 他上田地里看了一圈后就去了邢阿爹家。

  “大伯来了, 快进来坐, 我去倒水。”

  裴玖喊了人转身去厨房倒水,小崽子们乖巧的喊人:“大伯爷。”

  “大伯爷。”

  “阿爷。”

  小喜乐看到邢大伯就不跟哥哥们玩闹了, 他玩了好一会儿都累了, 小喜乐跑到邢大伯跟前伸手要抱:“大伯爷, 抱抱。”

  “好好好,小心肝呀!大伯爷抱。”邢大伯抱着小喜乐:“你们玩你们的。”

  “大哥。”

  过两日就要开始收稻谷了, 邢阿爹今日便没有上山去砍柴,他坐在屋檐下修补农具,抬头打了招呼。

  裴玖倒了凉开水给邢大伯,家里就他跟邢阿爹跟小崽子们在家,邢小妹去水塘那边割草去了,家里牲畜养的多,每日都要打许多鲜草才够吃。

  卫青燕在家被小崽子们吵嚷的脑袋疼跟着邢小妹一块出去清静清静,他怀着身子邢东不放心也跟着一块去了。

  “二弟,阳小子回来了。”邢大伯当没背着裴玖直接说了出来,“我刚刚在村里看到他,让他先回家去了。”

  去年邢大伯跟邢阿爹托人打听邢阳去向的事是跟家里人商量过的,寻摸了好几个月都没打听到邢阳的去向,裴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陡然听闻邢阳回村,裴玖不由惊讶住。

  也只惊讶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原状。

  他跟邢阳面都没见过几次,关于邢阳的事情大都是听家里人说的,因此他并不好奇邢阳为何回来,便不再多听转身去继续做自个儿的活计去了。

  邢阿爹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来也好,他......他人怎么样了?”

  进了牢狱不吃些苦头是不可能的,邢阿爹这会儿心情复杂,周云兰害了他的二小子,邢阳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自个儿的侄儿,邢阿爹说恨他也算不上,毕竟当年他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但邢阿爹也做不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邢大伯看他复杂的表情心里也难受,对这个侄儿他们总归还是有些许情分的,邢大伯深吸一口气:“人瘦了,瞧着还算康健,只希望他这回吃够了苦头能把性子掰回来,忘了他阿爹阿娘那些......他日后要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大哥,我晓得你的意思,他日后若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不再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会不管他,你不用担心我。”

  邢阿爹抬头望了望远处,“周云兰已经赔了我儿一条命,都过去了。”

  “阿爷,阿爷抱抱。”小喜乐不喜欢看人皱着眉头,他朝邢阿爹摆动着两条小胳膊撒起娇来。

  软糯的小儿果然让邢阿爹眉眼舒展开,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再拍拍手从邢大伯手里接过小喜乐,哄着他玩了一会儿便跟邢大伯一块上祖屋去瞧瞧邢阳。

  赶着午饭的点到家的邢阿娘跟邢南知道邢阳回村的事也跟裴玖一样不多不多听不多管。

  虽然一家人都没表达出对邢阳的反感,但吃饭的时候气氛还是格外的沉默。

  邢阿爹轻叹:“我跟大哥去祖屋看了圈,房子几年没住人了有些破败,今儿下午我跟大哥去帮他收拾收拾。”

  众人眼光齐齐投向他,邢阿爹怕他们心里膈应,急道:“我跟大哥的意思是别的咱们也不多管,只是他刚回来,总要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我跟大哥只帮他收拾收拾屋子,一人再给他送些米粮,往后的日子还是他自个儿过,咱们不多管。”

  他说完话五个小辈都沉默着扒拉碗里的饭菜没多言语,邢阿爹有些忐忑,怕处理不好这事让家人心寒。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邢阿娘比任何人都了解自个儿夫君,害她儿性命的人已经赔了命,可她心里的恨却不曾减少过一分,邢阿娘知道这些事不能全扣邢阳头上。

  罢了罢了,邢阳到底是邢家的血脉,且他们一家都收到了应有的报应,邢阿娘也不愿咄咄逼人,让老伴心里存个疙瘩。

  “知道了,快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邢阿娘给邢阿爹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笑了笑。

  “哎!吃饭吃饭。”邢阿爹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给老妻夹菜盛汤,“都吃饭吃饭,燕哥儿你多吃菜,一个夏季瘦的都快脱相了。”

  卫青燕含笑点点头,邢东活跃起气氛:“今儿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碰到小凌云被他阿么给揍了,哭个委屈巴巴的,一看到我就要跟我回家,抽抽噎噎的说要给我做儿子不要给月哥儿做儿子了,月哥儿气的脸都黑了。”

  “这孩子,每次他阿么打他就说这话。”裴玖失笑,前两日也是,小凌云把家里刚抱的鸡崽子给捏死了,纪净月打了他,下午一到邢家就抱着裴玖的腿说要给他做儿子,纪净月都快被他给气死了。

  邢南挑眉道:“宝根小时候也是成天被三婶子揍,一挨揍就要给阿爹阿娘当儿子,大毛真是一点都没随月哥儿,跟他阿爹一模一样。”

  谈起家常来氛围不再沉闷,说说笑笑间吃了午饭后,着邢阿爹装了五十斤麦子五十斤谷子,邢阿娘又收拾了一些耐放的蔬菜跟干菜还从新院子里抓了只能下蛋的母鸡。

  兄弟俩默不作声挑着米粮菜蔬往祖屋去,邢阿爹跟在他们后边露出欣慰的表情。

  他们是不想管邢阳,只是心疼邢阿爹跟邢大伯年纪大了。

  邢阿爹几人刚到没多久行邢大伯跟吴亮也过来了,一共二百粮食省着点吃足够邢阳吃到来年收获冬小麦了。

  几人帮着修整屋子,邢阳一声不吭的跟在他们后边打下手,整个人都变了,怯懦寡言,连眼神都不敢直视他们。

  祖屋当年建的时候用的都是好材料,几年没住人也就门窗有些破损,屋顶梁柱这些都是完好的,身强体壮的汉子们半下午就给修整好了。

  邢大伯只叮嘱了邢阳几句,让他以后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没问他这一年去哪了,也没问他日后怎么打算的,他们已经尽到了责任,其它的事也不想多管。

  邢阳将人送到院门口,想到院子里的米粮跟修整好的屋子他眼眶泛红,对着他们慢慢远去的背影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邢阳回村的事在村里新鲜了两日便没什么人再提了,秋收的日子,地里的活都忙不完,谁还有这心思去操心别人的事。

  “阿爹、大伯你们都先歇歇,喝口水再干活。”裴玖挑着一担水手里还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些糕点给地里干活的人垫吧垫吧肚子。

  邢南抬起胳膊蹭了脸上的汗水头一个放下镰刀走了过来。

  看着裴玖红扑扑的脸蛋他有些心疼,卫青燕有身孕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裴玖给操持着,卫青燕被孕期反应折腾的都瘦脱相了,裴玖也没好到哪去,下巴都尖了一圈。

  “累不累?”邢南低声问他。

  裴玖笑着摇摇头:“不累,家里都是些轻快的活,还有小妹帮衬着呢!”

  他拿出帕子掸去邢南头顶上的谷芒,这东西可刺人的很,邢南脖颈上都被谷芒扎的红了一大片,裴玖舀水打湿帕子让他自个儿擦擦脖子,邢阿爹邢阿娘他们都过来了,他不好做这些太亲近的事。

  邢南接过湿帕子笑着擦脖子。

  “我也擦擦。”邢阿娘身上揣着帕子,拿出来打湿,擦在脖子上凉爽的很,“舒服,孩他阿爹,你也擦擦。”邢阿娘重新将帕子打湿递给邢阿爹。

  邢东撇撇嘴,哼!欺负他夫郎不在。

  他直接舀了一瓢水往脖子上泼,嘿嘿!这不比用帕子擦舒服,吴亮见状也来了一瓢,泼完后使劲甩头,跟家里几条大狗抖毛似的。

  “阳小子别干了,快过来喝口水歇会儿。”邢大伯喝了水朝地里喊。

  前两日秋收开始,邢阳天还没亮就在他们地里干活了,他们到地里看到有人在割稻谷还吓了一跳,还以为谁有这么大胆子大早上的来偷别人家的粮食。

  走进一看,才看清原来是邢阳。

  两家人表情复杂的看着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垂着头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大、大伯,二、二伯给我送、送了粮、粮食食,我不能、不能白拿,我可、可以帮忙做事、做事。”

  邢阿爹心中酸涩,抬手想拍拍邢阳的肩膀,他才伸手,邢阳便迅速抱头蹲下躲开。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这、这是被打怕了?

  邢南小时候没少在邢阳手里吃亏,哪怕是他看到这样的邢阳心里都有些发紧。

  邢阳蹲下去才反应过来他出来了,没有看守会再随意对他动手。

  他慢慢站起来有些局促不安,拿着镰刀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邢大伯叹了口气:“趁着这会儿凉快都干活吧!”邢大伯拉了下邢阳的胳膊,“走,干活去。”

  邢阳有些欣喜,却又不安的看了看邢阿娘跟周英他们,其他人没说什么,都挽起裤腿拿了镰刀下田。

  这几日他们一到田里就能看到邢阳,周英跟邢阿娘也对他改观了不少,一天也愿意跟他说上几句话了。

  邢大伯连着招呼了好几声邢阳才放下镰刀过来。

  他舀了一碗水默默的站到一旁喝。

  瘦骨嶙峋的邢阳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凸显出几分可怜,裴玖心软,拿了两块糕点递给他,“吃吧!垫吧垫吧肚子,一会儿才有力气干活。”

  邢阳瞪大眼睛看着他,瘦成这样,眼睛一瞪便外凸,显的面目特别狰狞,裴玖恍惚被吓的抖了一下。

  “给、给我、我的?”邢阳声音发颤有些不敢相信。

  邢南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然呢?爱吃不吃,玖哥儿过来。”他小夫郎都把糕点送到跟前了还问问问。

  “来了。”裴玖应了一声,把糕点塞邢阳手里:“快吃吧!”

  烈阳下邢阳抿嘴红了眼眶。

  第一百八十四章

  “阿娘, 你看那是不是刘翠丽?”

  邢东站在铺子门口,指着不远处牵着孩子跨着菜篮子买菜的妇人问邢阿娘。

  站在柜台里边的邢阿娘抬头斜了他一眼,“你管是不是, 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去把后院收拾收拾,一股子的血腥味。”

  他讪讪的摸摸鼻子探头望了一眼后抬腿去了后院。

  收完谷子后邢阳就没主动再出现在两家人面前, 邢阿娘也乐的不跟他打交道, 她对邢阳说不上恨, 但也觉得膈应, 如此少见面就很好。

  “大嫂子快给我称一斤辣鱼酱,快点啊!”

  跨着菜篮子的妇人急急忙忙的,邢阿娘边过秤边说:“急什么呢?这还没到午饭的点。”

  妇人抬了抬下巴, “书院来了个新夫子,听说是从京都来的, 学识那是一顶一的好, 不过他只收十个学生, 我赶着给我家臭小子去报名,称好了没?”

  “好了好了。”邢阿娘把辣鱼酱倒进妇人自带的大碗里, “那夫子真有说的这么好?”

  妇人把碗放进篮子里急匆匆的往外走:“肯定好,不然我急什么, 不说了啊!”

  家里几个小崽子都到启蒙的年纪了, 邢阿娘心疼他们小小年纪就要上书院读书, 是以打算等明年再送他们上书院启蒙,朗儿也是五岁才启蒙的。

  这会儿她听了那妇人的话, 心里也盘算了起来, 好夫子难求, 特别还是京都来的夫子,若是能把家里几个小崽子送到夫子门下也能多开扩眼界。

  “大儿、大儿。”想着邢阿娘提起嗓门朝后院喊人。

  “怎么了?阿娘怎么了?”她喊的急, 邢东也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打井水的桶都忘了放下,被绳子一绊差点磕地上。

  邢阿娘从柜台出来:“大儿你快上书院去打听打听,我刚听人说来了个京都的新夫子,学问好的不得了,你快去打听夫子对学生的要求,看看能不能把咱们家几个小崽子送过去。”

  邢东蹙眉:“阿娘不是来年再送他们进书院吗?”

  “你怎么转不过弯?榆木脑袋。”邢阿娘踮起脚跟戳了戳邢东的脑门,“马上就要入冬,到过年就三个月的时间,你先打听着,人是京都来的夫子,肯定抢手,现在不打听,等明年开春还轮的上咱们吗?”

  “我这就去。”邢东把手里的水桶一抛,准准的丢进井口,随后往书院跑去。

  ——

  下午到家时母子俩都板着张脸,卫青燕还以为他们俩吵架了。

  裴玖偷偷扯了扯邢南的袖子,低声问他:“阿娘跟大哥是怎么了?好像在生气。”

  邢南看看他阿娘再看看他大哥,摇了摇头,“我去问问。”

  “大哥,你跟阿娘吵架了?”邢南把人拉到一边去问,声音却是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邢阿娘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撒,邢南一出声她就嚷嚷着抱怨起来。

  “什么狗屁夫子!还说他学问好,就他那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光学问好有个屁用,气死我了。”

  邢阿娘嚷嚷的脸都涨红了,裴玖赶紧给她倒了碗水:“阿娘,你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喝口水缓缓再说。”

  “谁把阿娘气成这样了?”邢南小声嘀咕。

  邢东冷声道:“今儿阿娘听人说镇子书院从京都聘了个学问好的夫子,便让我去打听看能不能把咱们家几个小崽子送去启蒙。”

  “我一去书院都不用打听,人就在书院门前摆了桌椅坐着,等着学子去报名,我才开口问了一句“夫子收学生有什么要求?”他没回我,倒是反问起我来,问家中做什么生计、几口人七七八八的比衙门核对户籍还要细致。”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我就一五一十的答什么,一说咱们是农户,好家伙,那夫子当场就变了脸,随即不再搭理我。”

  “阿娘在铺子里等的心急也赶了过来,不过多问了夫子几句,他就不耐烦了,直言说咱们一家子农户出身,就别痴心妄想靠读书换前途,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咱们农户,阿娘气不过,跟他掰扯了几句,他竟唤了书院的门童来驱赶。”

  “他不愿意收农户人家的孩子就直说不收呗!还非得阴阳怪气的拉踩一通。”

  卫青燕跟裴玖两个人轮着跟邢阿娘顺气。

  裴玖温言软语:“阿娘咱不气啊!他不收便不收,书院又不只有他一个夫子,咱们家的小崽子左右总能进书院开蒙。”

  “是呀!教江小子的夫子我觉着就挺好,江小子十岁送他那去启蒙,才一年就考了童生,他不收总有别的夫子收,为了这事生气不值当。”卫青燕扶着腰细声细语的宽慰邢阿娘。

  邢阿娘被你一言我一句劝的舒了心,“我就是被他那阴阳怪调的话给懵着了,咱们又不是交不起束脩,那话说的好像咱们家小崽子有多愚笨似的。”

  “好了好了,嘴长在他身上,他说他的,咱们不听便是了,犯不着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自个儿。”

  裴玖转身进了厨房,多加了一道败火的汤,让邢阿娘跟邢东都去去火气,别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给气上火了。

  隔日邢南到了镇子上开了铺子随后便去了书院。

  京都来的那个夫子还在书院门口坐着,翘着个二郎腿悠闲的喝着茶水。

  邢南冷笑看了看他,到云客来叫了只烧鸡去了王老三家。

  “呦呵!三小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王老三昨夜在赌坊看了一夜的场子天快亮才回家,迷迷瞪瞪的睡了不过两个多时辰刚爬起来,他媳妇出去买菜去了,小儿子大早就上书院读书,家里就他跟大女儿在家。

  “三叔刚起?”邢南晃了晃手里的烧鸡:“弟弟妹妹爱吃烧鸡我就给带了一只过来,中午给家里加个菜。”

  “天快亮才回来。”

  王老三哈欠打个不停,“铺子里不忙?今儿中午陪我喝两杯?”

  “三哥哥。”在房里绣花的王家大女儿出来打招呼,“阿爹,院子里晒人的紧,你跟三哥哥进屋去说话,我去烧些茶水。”

  邢南朝她摆摆手:“不用忙活,我跟三叔说几句话就走,阿娘一个人在铺子里怕忙不过来。”邢南把烧鸡递给王家大女儿:“妹子你把烧鸡拿厨房去。”

  看着女儿提着烧鸡进了厨房王老三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有不长眼的东西上铺子里去闹事了?”

  “没,有三叔在,谁敢去找事。”邢南摇摇头把昨日的事跟王老三说了,“三叔,你让兄弟们帮忙留意张辉,明年家里几个小崽子都要送书院去,别的我都不怕,就怕那人在小崽子身上使坏。”

  新来夫子的名字是邢南在书院门童那问到的,邢南不怕张辉来明的,就怕这人记仇私底下欺负了他们家的小崽子。

  王老三应下了这事,二人说了几句后邢南便赶回铺子里帮忙。

  邢南本来也没想到这茬,昨儿夜里裴玖忧心忡忡的跟他说了这事他才重视了起来,来的路上他跟邢阿娘说了一嘴,搞得邢阿娘心慌意乱,生怕来年小崽子们进了书院会受欺负。

  一早上邢阿娘在铺子里都心神不宁频频朝门口张望。

  “怎么样?可有打听清楚?”

  邢南刚到门前还没进铺子呢,邢阿娘见着他的身影撂下柜台前的客人急忙跑了出来,着急忙慌的把客人都给整懵了。

  邢南虚搂着邢阿娘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轻柔的肢体动作稍稍安抚下邢阿娘焦躁的情绪。

  他柔声道:“无事,阿娘莫慌,我已经去求了三叔帮忙,有了消息他会让人来通知咱们的。”

  “客人都在等着,咱们先忙活铺子里的生意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说。”邢南朝等在柜台前的客人颔首以表歉意。

  都是几年的熟客,客人摆摆手笑了笑没当回事。

  “对不住啊!我一着急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给你赔个不是。”邢阿娘笑吟吟的给人道歉,赶紧把客人要的吃食称上,“多给称二两当赔礼,下回再来啊!”

  此时已过辰时正是铺子里最繁忙的时候,络绎不绝的进客,买好吃食的客人也不多留,笑呵呵的跨着菜篮子回家去不耽误别个儿做生意,“多大点事,忙你们的吧!”

  来买吃食的客人大都在午饭前来,到了下午铺子里便没什么生意,又因着邢家一直住在村里,所以铺子只开上午半日,忙碌了大半日母子俩今儿到家已经过了午时,比往日吃了大半个时辰。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裴玖在院门前张望好一阵了,他迎了上去帮着从牛车上卸东西。

  听到车轱辘的声音邢东也从院子里出来,“我来弄,阿娘、三弟你们进屋去吃饭。”

  卫青燕扶腰想上前去帮忙:“有东子弄就行,阿娘你们快去吃饭,都这个时辰该饿坏了。”

  “好哥儿,你别瞎弄快回屋去,就这么点东西那用的着都来搬,有他们兄弟俩就成,玖哥儿你也别搬了,快扶着你哥么回去。”

  在外头奔走半日,邢阿娘身上都是灰尘汗水,不敢挨着卫青燕太近,怕身上味道重呛到他,只伸手虚虚拦住他不让他靠近牛车。

  裴玖拍了拍双手扶住卫青燕的胳膊,“哥么,咱们进去。”

  初冬的气温还算温和,穿着薄袄子也没会冷,卫青燕已经五来个月开始显怀,只是穿了稍厚些的袄子也不太能看的出来腹部小小的隆起一个包包。

  还是夏季的时候反应瘦了太多,好在过了炎热的夏季他的孕期反应也好了许多,胃口大了些,身上的肉养回来不少。

  邢阿娘跟邢南坐着炕上吃饭,看着面色红润的卫青燕,邢阿娘笑道:“也不知道这是个小哥儿还是小汉子。”

  卫青燕缓缓轻抚腹部,身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辉,柔声道:“我到希望是个小哥儿,像咱们乐哥儿一样乖巧爱撒娇。”

  说到自个儿的小哥儿,邢南吃着饭都笑了出来,今儿回来就没看到几个皮猴子,不知道又上哪里闹腾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儿正寻思着几个小崽子呢, 人就闹哄哄的回来了,五个小崽子赛过一百只鸭子,屋顶都能被他们掀翻。

  “阿爹, 阿爹。”

  小喜乐小炮弹一样冲进屋里,不知道从哪蹭了一脸的灰, 跟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一样, 趴在炕边上伸手扯着邢南的裤腿。

  “小宝贝儿, 你这上哪蹭了一脸的黑灰?是去扒谁家的灶炉子不成?”

  邢南捧着他的小脸忍不住好笑, 白白净净的小脸黑一块白一块,跟唱大戏似的。

  小喜乐撅嘴昂着小脸让邢南给他擦擦,邢南存了逗他的心思, 捧着他的小左瞅瞅右瞅瞅,装的一本正经:“乐哥儿成了丑崽子, 这可怎么办?”

  “乐哥儿不是丑崽子, 阿爹擦擦, 擦擦就漂亮了。”小喜乐才不要当丑崽子,都给急出了哭腔。

  “别听你阿爹的, 他净瞎胡说。”邢阿娘翻了个白眼搂过小喜乐,轻声哄道:“心肝哟!不哭啊!阿奶带你去洗脸, 咱们乐哥儿漂亮着呢!”

  小喜乐乖乖让邢阿娘抱着, 朝他阿爹小声哼哼, 他阿爹可真坏。

  “阿么。”出了堂屋门看到裴玖,小喜乐哭唧唧的喊人。

  裴玖抬头看了他一眼, “乖乖, 怎么哭了?刚进去时还好好的。”

  小喜乐脆生生道:“阿爹坏坏, 乐哥儿再也不跟阿爹好了。”

  “哈哈哈,好好好, 阿奶也不跟你阿爹好了,咱们都不理他。”邢阿娘笑的眉眼弯弯,“被三小子给逗的,混账玩意儿逗哭自个儿的儿子算什么事呀?”

  对邢南突然而来的小孩心性邢阿娘也是哭笑不得,挺沉稳的一汉子,就是喜欢偶尔犯个浑逗小崽子们哭,平日里他逗几个小汉子是没人管他,今儿看是吃饱了撑的,把家里的心肝宝贝儿给逗哭了。

  裴玖低笑一声,哄道:“乖乖,你阿爹逗你玩呢!不难过哦!让你阿奶给洗洗这张小花脸。”

  小鱼儿几个小崽子看小喜乐哭了都颠颠的跑过去安慰他,邢南收了碗筷出来,几个小崽子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架势还摆的挺好。

  邢南朝他们冷笑一声,立刻都蔫巴了,一个个撇开头眼珠子乱转。

  小喜乐怒其不争,哥哥弟弟都没用,还是得他自个儿来,他努力摆出凶狠的表情,然后重重的朝他阿爹“哼”了一声,表达他的不满。

  “不许再对阿爹哼哼了,明儿阿爹给你买糖葫芦吃。”

  一听有糖葫芦吃,小鱼儿跟小平安立马变脸,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一人抱他一条腿,“三叔,我也要。”

  “阿爹,阿爹,还有我。”

  小凌云则是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小喜乐身边攥着他的手指头,小川子看看小喜乐又看看被二哥四弟抱住腿的三叔,犹豫再三后,果断的加入了二哥四弟的阵线。

  “还有小川子,三叔,小川子乖。”

  洗好脸的小喜乐不屑道:“哼,明天是大伯去镇子里,大毛,哥哥带你去找大伯。”

  三个讨好邢南的小崽子愣住了,对呀!三叔明天不去镇子里怎么买糖葫芦?

  不过片刻功夫,小崽子们都一溜烟跟着小喜乐跑去外头找邢东。

  “跑慢点,慢点,好好牵着凌云别让弟弟摔了。”小崽子们跑的一个比一个快,裴玖追到院门口只看到小崽子们四散奔跑的背影。

  裴玖转头回院子见邢南站在那笑,没好气道:“你还笑,一会儿乐哥儿回来不理你,你可别求着我哄他。”

  “哪能呀!咱们乐哥儿才没那么大的气性,转头就忘了。”邢南打着哈哈,裴玖嗔了他一眼不理人,坐下继续洗菜。

  刚坐下赵三婶子几人就过来了,进了院子便各自做起活来,卫青燕想帮着干些轻快的活被邢阿娘赶回屋里歇着。

  前院没邢南什么事,邢阿爹跟邢东上田地翻土施肥去了,他转身去新院子去瞧了瞧,棚子下的鲜草没多少,干草也七七八八了。

  他从后院推了板车去山坡那边割草,再过一个月左右天气寒冷下来草木都回枯萎,得趁着这会儿多割些草存储起来,不然冬季喂养牲畜又要匀些粮食。

  邢南推了板车到院门口停下说了声,邢阿娘喊住他:“你等会儿,让玖哥儿跟你一块去,多割些草存储,去年就没存多少,冬日里喂养牲畜用了不少粮食,现在想起来我都心疼。”

  “行,阿娘我跟南哥一块去,土豆跟萝卜都别太早放锅里卤煮,容易煮化了。”裴玖绕到后院从柴房里取了镰刀。

  邢阿娘:“我晓得,你们去吧!”

  裴玖见邢小妹眼巴巴的瞅着他,笑道:“小妹一块去不?咱们正好去后山坡那还能捡些板栗。”

  “去,那边还有松子呢!”

  邢小妹起身朝邢阿娘望去。

  “行了行了,看我做什么?要去就赶紧的,别耽误你三哥三哥么干活。”邢阿娘对她唬着个脸摆了摆手。

  “三哥么,咱们快去。”邢小妹挽上裴玖的胳膊乐呵的蹦跳着。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邢阿娘摇摇头叹气,“过了年就十五了,还是没个定性,愁死我了。”

  周英轻笑道:“才十五不着急,还有一两年时间,咱们慢慢相看,总能相到和善的人家。”

  “就是,再说咱们小妹条件这么好,长的好,性子又开朗,上头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疼着她,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赵三婶子把切好的萝卜条装在木盆里,让纪净月用簸箕装好端进堂屋放在炕灶上去烘干。

  “让我说二婶就是舍不得小妹,我阿么当年也是这样,没人上门打听我,他急,有人上门打听我,他还更急。”

  “特别是我出嫁前两日,每日忧心忡忡的,我阿爹更是成日里坐着失神,搞的我都心慌。”

  纪净月经历过,他能理解邢阿娘,邢小妹跟他一样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家里人当宝贝儿一样养大,乖巧懂事的娇娇女一转眼到了嫁人的年纪,要去给别人家当媳妇,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家中亲人怎么能舍得呢?

  “我看啊,二婶若是实在舍不得小妹外嫁不如跟我一样找个上门女婿,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邢风说着笑的哼哧哼哧。

  周英白了他一眼,低声呵斥:“瞎说什么呢?你跟小妹能一样吗?我跟你阿爹就你一个孩子,招个上门的哥婿合情合理。”

  “小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她要招个女婿回来外头人指不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况且你以为人人都跟亮子一样不成?”

  邢阿娘乍一听邢风的话还真起了招上门女婿的心思,再听周英的话,这个念头立马就散了。

  可不就是周英说的这样,又不是人人都跟吴亮一样,吴亮愿意上门主要是真心实意的爱慕邢风,再者他心性坚定,外头说他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全是听听就过了,照旧一心一意上敬老人,下疼孩子,跟邢风更是琴瑟和谐。

  这世上能有几个上门的女婿、哥婿能做到这样的?

  邢阿娘叹气:“我就是担心小妹没个心眼,性子又直,成天笑哈哈的没个正经,在家自是有我跟她阿爹哥哥们宠着,要是嫁进别人家当了媳妇,她这性子能得公婆待见?”

  “前面那些请了媒人来相看的人家你们都知道,一个个装的还挺像个样子,大儿跟三儿一打听,全是些好高骛远的懒汉子,都还没相看上,就敢私下里乱嚼舌根。”

  “上个月请媒人上门的那家不是挺好的么?”

  上个月镇子里的许员外家请了媒人上邢家来说亲,把邢阿爹邢阿娘都给惊讶到了,他们家只是开了个小铺子做点小本买卖,人许员外可是富了三代,怎么会突然就看上他们家的女儿?

  老俩口忍住心中疑惑,好好招待了前来的媒人,从媒人口中得知是许员外的正房发妻请她来给家中的小儿子许文才说亲,媒人那张嘴反正是把许小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邢阿娘才不信媒人的话,一个两个的都是睁眼说瞎话,她让两个儿子在镇子里打听了几日,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哼!许小公子这等人才还真是人间难得。

  许小公子是许员外的嫡次子,上头一个嫡亲的大哥一个嫡亲的姐姐,还有四个庶兄六个庶姐,光他这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就让人理的头疼。

  且不说家里如何,就这许小公子本人就是个人才,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十二三岁就通晓人事,如今才年十六,不说那些没名没份的通房丫头,光侍妾、侍郎都有八九个。

  几番打听下,照许家这等条件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他们家的女儿。

  还是王老三从楼子里的小春燕那打听到,这许小公子年纪轻轻折腾人的本事可是厉害的很。

  前两年许小公子把身子玩空了,请了许多名医都没给治好,之后性情大变,他自个儿的家伙不中用,就变着法子折腾榻上之人。

  就连楼里的姐儿、小倌都不敢伺候他,哪一个头一晚上被他看上了,第二日必定伤的下不了床,他房里那些侍妾、侍郎大都熬不过一两个月,换了一轮又一轮,许家有钱,拿钱堵了别人的嘴,是以这等阴私之事没在外头传开。

  许家上门说亲想的便是农户人家好拿捏,就算是出了人命他们也能拿钱摆平。

  兄弟俩黑着脸把这些事一一说给邢阿爹邢阿娘听,差点没把老俩口给气吐血。

  第二日邢阿娘就找到那媒人冷着脸回绝了许家的说亲,许家夫人不肯罢休还想硬娶,最后是王老三带着邢阿爹去求了赌坊老板出面才把这事给压了下去。

  这事说出来不好听,是以一家人都牢牢闭嘴没让其他人知道。

  赵三婶子不知道其中弯绕,冷不丁提起这事邢阿娘又冒了一肚子火,低声怒道:“呸!好个屁好。”

  周英看邢阿娘一脸怒气明白其中肯定有不好说的事,他岔开话题:“几个小崽子又去哪闹了?这个时候都还不回家?”

  “我跟月哥儿来的时候碰着他们去地里找东子了,让他们闹腾去吧!这个年纪精力比狗都旺盛,白日里不让他们撒撒疯,到了半夜都不肯睡。”

  被几人念叨的本人倒是什么都不在意,在后山坡找板栗找的正欢实。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微风拂动林间, 枝桠间萧瑟泛黄的树叶簌簌落下,山野之间已然枯寂,青黄相间的树木依旧焕发着生机, 偶有顽强的芽叶窜出。

  枯黄的树叶之中掉落许多板栗,刺壳扎人, 邢小妹捡了跟棍子拨弄树叶, 拨出圆圆的刺球她见着就双眼发亮, 小心的捡起丢进篓子里。

  已经捡了半背篓, 她耸肩掂量一番,沉甸甸的重量让人格外欣喜。

  “你同小妹去找板栗、松子玩,割草有我就够了。”割草的活不算太累人, 可邢南心疼他平日里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难得能出来, 便想让他松快松快。

  他心疼裴玖, 裴玖也同样心疼他, “割满这一板车我再去,反正还早, 不急这一会儿。”

  裴玖望了望不远处的邢小妹,弯腰继续割草, 他余光看到邢南抿了抿嘴唇, 侧头问:“渴了?”随即想起忘了带水出来, 呢喃着:“我这脑子,出门时怎么忘了打壶水带上。”

  “我不渴, 我也没想起带水的事, 怎么能怪你?”邢南看着他眼里好似装满了星光, 裴玖被他看的脸热。

  他心道自个儿不争气,两人小崽子都四岁了, 怎么还是被汉子多看几眼就脸红?

  裴玖低头躲避邢南炙热的目光,小声嘀咕:“天天都看,有什么好看的?”

  邢南沉声笑了出来,“天天看我也爱看,谁让你生的这般好看。”

  “油嘴滑舌。”裴玖让他给说的脖子都在冒热气,大冬天的被人三两句话给说热了,这要是说出去不得给人笑死?

  再逗下去小夫郎就该恼人了,邢南得了好处便收手,他舔了舔嘴巴皮子,刚才确实不渴,现在是真的有点渴。

  两个人干起活来快的很,半个时辰板车就装的满满当当,“我先把这车拖回去,你别割了,去跟小妹捡板栗去,听话。”

  板车前的扶手上套着麻绳方便拉重物,邢南把麻绳斜套在右肩上,他个头高,挺直腰板后,前头板车被带着太高,车上装的草全往车尾滑去。

  好在裴玖手快把一捆捆的草给扶住,“你这样不好走,走几步车上的草就要掉地上,我扶着跟你一块回去。”

  “不用,你跟小妹一块,这边没什么人来,别让她一个人在外头。”邢南扯着肩上的麻绳侧身出来。

  他随意抓了一把枯草搓起草绳,“我搓两根草绳把草垛都固定住就不会掉地上了。”

  裴玖眼神亮晶晶,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裴玖望着邢南眼里是仰慕是敬佩是崇拜,邢南让他看的眼神暗了下来。

  喉结滑动吞咽了两下,他嗓子有些发干,略带沙哑道:“你快去找小妹,再看下去......”

  裴玖没反应过来,还在等着他把话给说完,随着邢南的目光在自个儿身上四处扫荡,裴玖懂了他未说说完的话,瞬间面上浮现红晕,嗔他一眼,一跺脚转身往林子里跑去。

  邢南垂头低笑起来,漆黑的眸子闪耀着点点亮光,他的小夫郎还是这般不经逗。

  待到林子边,踩踏枯枝树叶发出的“咔擦”声在邢小妹不远处响起,她想应该是她三哥么过来了,扭头一看来人果真是他。

  “三哥么林子里好多板栗,你看。”邢小妹高高兴兴的扯着背篓给裴玖瞧她的收获:“咱们来的迟,我原以为都被人捡完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嘿嘿。”

  邢小妹献宝似的给人看完才发现裴玖的脸红的不太正常,她收起笑容,担忧的皱起眉头,她三哥么身体底子不好,别是吹了冷风生病了。

  “三哥么你脸好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玖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抿唇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我是刚刚走太急热的,一会儿就好了。”

  他躲避的目光让邢小妹有些狐疑,裴玖不想她再问下去,上前挽住邢小妹的胳膊:“咱们快些去找板栗,你三哥已经拖了一车鲜草回去,等他回来再割一板车咱们就回家。”

  “嗯。”邢小妹心大,被裴玖一打岔又满心只惦记着捡板栗。

  两个人捡起来更快,不等邢南回来背篓已经满到装不下了,裴玖跟邢小妹一人提着背篓一个肩带才提了出来,还挺重的,一个人真背不动。

  “小妹、小妹。”

  芳姐儿带着她两个妹妹,她们一人背了一个背篓,该也是来捡板栗的,芳姐儿远远的看到这边的人便先跑了过来。

  “哥么。”她羞赧的喊了人,还是一样的腼腆。

  裴玖朝她笑了笑,点点头做回应。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嘀嘀咕咕的交谈起来,芳姐儿的两个妹妹不一会儿也走近来,“秀姐姐、哥么好。”

  自从李大家买了田地,有了粮食他家几个孩子再没饿过肚子,吃的饱便长的好,不仅芳姐儿这几年逐渐出落的娇俏可人,她下头的弟妹也都养圆润可爱,她大哥李狗蛋更是飞窜长个,前两日李狗蛋跟邢南站在一块,二人身高体格都不分伯仲。

  “都好都好。”裴玖拍了拍她们俩肉乎乎的小脸,手感还挺好。“你们是来捡板栗的吧!趁着日头还早赶紧去,冬日太阳下山的早,别耽误了时间还得摸黑回家,不安全。”

  芳姐儿点点头,跟邢小妹说好明天上家里去找她玩后便带着两个妹妹去了林子。

  等邢南过来,三人割满了一板车鲜草临回家前裴玖让邢小妹上林子里去把李家三个小姑娘一块喊回家。

  天寒地冻的,后山坡离村子还有些距离,独留三个小姑娘在这荒郊野外裴玖觉得不安全。

  小半个时辰下来李家三姐妹捡的板栗也不少,邢小妹一喊,芳姐儿便晓得他们的好意,立马喊了两个妹妹从林子里出来跟着一块回家去。

  背篓装的板栗倒在院子里一大堆,去掉板栗的刺壳算的上技术活,邢东跟邢南领了这个活计不用他们插手,刺壳又硬又扎人。

  兄弟俩用寻了两块平整的木板,把木板压在坚硬的刺壳上用脚踩住用力前后滚动几下,刺壳便会裂开口子,再用手随意一掰,棕褐色的饱满果实就出现在眼前。

  清水镇地处中南方位,土地肥沃,连野生的的果实都能生长的饱满丰腴。

  小崽子们凑在兄弟俩身旁打转,每剥开一个刺壳他们就欢呼一声,乐此不疲一点也不觉得无趣。

  两个汉子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给剥了一大半,剥出的新鲜板栗整好用来炖鸡,裴玖抓了半盆板栗用剪刀给板栗剪了个口子,这样煮熟的板栗可以更容易剥掉那层棕褐色的外壳。

  颗颗黄亮的板栗浸满了鸡肉的香味,粉绵软糯入口清甜,一块块鸡肉更是用筷子轻轻一夹便骨肉分离,入口即化。

  小崽子们一个个吃的油嘴肚圆,怕他们积食夜里难受,裴玖又给他们煮了山楂水喝。

  一家人吃饱喝足围坐在炕上说说铺子,聊聊孩子,平淡又温馨。

  腊月初一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今年的落雪来的格外迟,往年大都是进入十一月便断断续续的下起鹅毛大雪。

  大清早起来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小崽子们兴奋极了,撒丫子的往雪地里奔,衣裳都还没穿好,大人们在他们身后追着给穿厚袄子带皮帽。

  “乐哥儿听话,穿好衣裳带上手套再玩雪,要不等会儿你阿么又得揍你。”邢南大手一挥把小喜乐给抱了起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小鱼儿今个儿倒是最乖巧的,穿戴整齐才从屋里出来,帮着裴玖摁住小平安穿衣裳,“四弟你乖一点,让三叔么给你把衣裳穿好,你生病才刚好又想吃苦药了么?”

  前段时日小平安这混小子夜里睡觉踢被子受了凉,又咳又吐还发了热,连着吃了六七日的汤药,大前日才好全,刚好就两日就忘了捏鼻子灌汤药的痛苦。

  一听吃药他才老实下来,皱巴着小脸任由裴玖给他套衣服,扣帽子,目光还是一错不错的瞅着厚厚的积雪。

  给他最后一只手套带好,裴玖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好了,跟哥哥去玩,仔细着点别把雪弄衣服里,鞋子要湿了就赶紧回来换。”

  “知道啦!”小平安急吼吼的拉着他二哥往积雪里扑,裴玖晓得这混小子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吓唬道:“鞋子湿了不换下来,脚趾头会给冻掉,以后路都不能走,出门都得要人背。”

  小平安听了他阿么这话小身板抖了抖,赶忙点头:“嗯嗯,湿了鞋子要换,平安不要掉脚趾头。”

  一本正经的认真样让裴玖忍不住发笑,“记得就好,行了玩去吧!阿么去做早饭。”

  穿带好的小喜乐还赖在他阿爹身上不肯下来,甜甜的笑着喊:“阿么。”

  “小机灵鬼又赖着你阿爹,快下来过去跟哥哥们玩,让你阿爹去做事。”裴玖从邢南怀里抱过他放在地上,小崽子太粘人,明年送去书院启蒙怎么办哦!

  裴玖不禁想到小喜乐哭闹着要找阿爹阿么的样子,发愁的很。

  小喜乐一下地颠颠的就跑去找哥哥们,一点都不知道他阿么正为他发着愁。

  “想什么呢?眉毛都拧巴成麻花辫了。”

  院子里除了他们俩就只有在雪地里扑腾玩闹的小崽子们,邢南伸手轻抚他的眉头,才摸了一下,让裴玖给躲开了。

  裴玖紧张的看了看卫青燕的房门,扭头又看了看堂屋,见没人出来才松了口气,这人总是不分场合就动手动脚。

  裴玖嗔他一眼,抱怨道:“也不怕让人给瞧见了,你是脸皮厚,我可不是,哼!”说完就不理他,转身进厨房去做早饭。

  邢南无声失笑,正欲上新院子那边打扫卫生院门便被人敲响了。

  “来了,来了。”

  院门口站着的高大汉子正是李狗蛋,他龇着一口大白牙:“邢三哥早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

  邢南疑惑他一大早上门来做什么, 问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李狗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就是...芳姐儿她想...她想喊小妹陪..陪她去镇子里挑、挑选做嫁衣的喜布。”

  定了亲的姑娘找相熟的小姐妹去挑选布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

  邢南瞄了他两眼, 问:“什么时候去?”

  李狗蛋说:“一会儿吃了早饭就去,小妹、小妹能去吗?”

  “小妹、小妹, 芳姐儿找你。”邢南扭头朝院子里大喊。

  邢小妹从屋里跑了出来, 边跑边说:“芳姐儿在哪呢?”

  “小妹。”

  邢小妹跑的急, 乍然从温暖的屋里跑出来, 刺骨的的寒冷一下子就让她红了脸,连鼻尖眼角都泛起红晕,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李狗蛋不敢多看。

  他垂头将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又道:“雪积的太厚, 风又大就没让芳姐儿出门, 你要去的话就在家里等着, 我把牛车赶过来接你。”

  “去,我自然要陪芳姐儿去, 喊月姐儿了么?”

  “已经跟月姐儿说了,她也去。”

  “好。”

  “那、那我先回去, 吃了早饭再来接你。”李狗蛋忍不住抬头看了邢小妹一眼又快速撇开目光, 耳根竟生出浅浅的薄红。

  邢小妹没注意倒, 嬉笑着朝人挥手。

  邢南却是注意到李狗蛋的反常,蹙眉沉思, 这李狗蛋莫不是对小妹生了情愫?不行, 他得找自个儿夫郎去说说, 等阿娘回来,还得告诉阿娘。

  李狗蛋还没走远邢南便匆匆关上了院门, 大步去了厨房。

  “急着做啥子?”邢小妹扶着门框小声嘀咕,差点都把她给带摔了。

  “你不去打扫牲畜棚子上厨房来做什么?”裴玖刚把蒸屉放上去,一张冷不丁凑了过来,吓了他一跳,刚刚得气还没消这人又来惹事,裴玖气得瞪着他:“你是不是闲的慌?”

  这会儿邢南心里给被猫挠似的,没注意到小夫郎正生气,蹙眉呐呐道:“我觉着狗蛋那小子看上小妹了。”

  他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裴玖冷哼:“我觉着你是脑袋进水了,净说些胡话。”

  裴玖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要真有点什么早都看出来了,还等到现在?”

  “赶紧打扫牲畜棚子去,你没听见后头几条狗饿的都吠叫老半天了,走走走,别在这碍事。”

  邢南被小夫郎推出了厨房,还在思索李狗蛋的事,两手空空就往后院走,邢阿爹已经从地里看完冬麦苗回来,看他傻不愣登的样子,开口道:“牲畜都喂过了?”

  “啊?”邢南回神,“还没,我这就弄。”

  邢阿爹看出他心不在焉摆摆手:“你去后头打扫,我来拌食。”

  一早上邢南都是这副失神的样子,直到李狗蛋驾着牛车带着芳姐儿、月姐儿来接了邢小妹出去,他实在忍不住拉着裴玖又说了一遍。

  他没放低声音,说的话卫青燕跟邢阿爹全听的清清楚楚。

  邢阿爹紧跟着也皱起眉头,回想以往几个孩子相处的玩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你怎么突然就觉得狗蛋看上小妹了?”卫青燕也是云里雾里。

  邢南把早上李狗蛋的反常行为说了出来,说完又忿忿道:“耳根子都红的快冒烟了,眼神还闪闪躲躲的,他肯定对小妹没安好心。”咬牙切齿的把话说完还在那哼哼唧唧。

  听完后几人觉得邢南说的也又几分道理,邢阿爹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他一眼,“那你不早说,还让小妹跟他一块出门?”

  “阿爹、阿爹,又不止他们俩,还有月姐儿跟芳姐儿在呢!月姐儿是个稳重的,有她看着出不了什么事。”见邢阿爹火气时刻都要撒到邢南身上,裴玖赶紧解释。

  卫青燕笑了笑也帮着一块劝说:“几个姐儿从小就要好,月姐儿定亲后是喊了小妹跟芳姐儿陪着去挑的喜布,人芳姐儿这回特意来喊小妹,总不好不去,再说狗蛋又不是那狂三炸四之徒,咱们别瞎操心。”

  三个小姑娘倒是一路上欢欢喜喜聊着天的,难掩兴奋。

  “那刘家汉子你可见过?长什么样?高大不?”邢小妹好奇心十足的拉着芳姐儿问东问西。

  月姐儿夏季那会儿家里就给相看好了人家定了下来,上个月芳姐儿的亲事也定了下来,三个同龄的姐儿就剩邢小妹了。

  芳姐儿本就是个腼腆的性子,被邢小妹拉着问的脸颊发烫,红的都快冒烟了,好半晌才呐呐道:“远、远远瞧了一眼,挺、挺高的。”

  “高?有多高?比我三哥还高吗?”邢小妹问的更来劲,双眼亮晶晶的:“长相呢?英俊不?”

  芳姐儿羞的跟鸵鸟一样,头都快垂到车板上了,月姐儿给她解围,将邢小妹拉回来好好坐着:“芳姐儿都快被你问哭了,好好坐着。”

  邢小妹撇撇嘴,月姐儿看的好笑,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撇什么嘴?咱们三就你没定亲了,跟我们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坐在车厢外赶车的李狗蛋听到这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凑近了去听。

  芳姐儿也不害羞了,双眼发光的看着邢小妹使劲点头。

  邢小妹歪歪扭扭的倚在月姐儿肩头,浑不在意:“没想过,成亲有什么好的,我就想一辈子在阿爹阿娘身边。”

  嘴里说的不在意,脸颊却泛起薄红,她故作镇定的从月姐儿肩头挪开,双手捧着微烫的双颊。

  “说胡话。”月姐儿敲了她脑门一下,白了她一眼:“哪有姐儿、哥儿不嫁人的?这话让堂伯母听到了非狠狠教训你不可。”

  邢小妹捂住脑门,“你们不说我阿娘才不会知道。”

  “其实......”邢小妹歪着头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说了两个字又停了下来。

  月姐儿跟芳姐儿异口同声:“其实什么?”

  邢小妹双手捧着脸,幽幽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能觅得良人早早定下亲事。”

  “刚刚还说成亲没什么好的,现在又羡慕起我们来,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月姐儿被她给说无语了。

  邢小妹:......

  见她呆愣住无言以对,月姐儿捂嘴偷笑,让邢小妹给翻了个白眼。

  芳姐儿想继续打听,抿唇想了好半晌,结结巴巴问:“那...那你、你觉得...觉得我、我大哥怎么样?”

  “咳咳咳。”

  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彻天际,竖耳窃听的李狗蛋让自个儿妹妹的话惊的差点没从车上摔下去。

  他这妹妹问的也忒直白了点。

  好大一会儿车厢内的两个姐儿才止住咳嗽,邢小妹更是脸颊发烫,眼睫湿润颤动,芳姐儿被她们俩的动静给吓的坏了,两只手不停的给人顺气,“你们俩没事吧?怎么咳的如此厉害?呛着冷风了?”

  邢小妹跟月姐儿不可思议的看向她,芳姐儿就没想到她们俩是被她的话给惊到了?

  芳姐儿被她们盯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个儿问的太过直白,羞赧的垂下头颅,心头暗恼:自个儿也太蠢了,这张破嘴!

  一瞬间三人皆是尴尬,月姐儿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愣愣的神游天外,邢小妹则是涨红了脸颊,垂头搅动着手指头,把芳姐儿的话在心里嚼了又嚼。

  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什么叫她觉得怎么样?邢小妹现在只想扣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没多久就到了镇门外,牛车停了下来,李狗蛋跃下牛车敲了敲车厢:“到了,下来吧!”

  三个人相扶下了牛车,一个两个的都垂头离了三米远,月姐儿看的好笑,一手挽一个把邢小妹跟芳姐儿拉到身边,“离得这么远别人还以为咱们不是一道来的。”

  “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进去,买完东西赶紧回家,天可真是太冷了。”

  月姐儿回头喊了声:“狗蛋哥哥快跟上。”

  寒冬腊月的天实在是太冷了,又下着大雪,几人挑选了喜布稍稍转了两圈便去了邢家小铺。

  入冬后铺子里的生意向来不好,几人坐着喝了壶热茶差不多时间便收拾收拾一块回家。

  邢小妹一股脑爬上自家牛车闷头钻进车厢,邢阿娘还纳闷她今儿怎么不跟她两个小姐妹黏糊了。

  知道她有心回避,月姐儿还是忍不住偷笑,素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没想到这会儿也知道羞臊了。

  “月姐儿你们没吵架吧?”邢阿娘多嘴问了一句,几个孩子向来好的能穿一条裤子,邢小妹今日的反常让她不免操心。

  月姐儿笑着摇摇头:“没,咱们好着呢!堂伯母不必忧心,雪又下大了,快上车吧!”

  活泼好动的邢小妹窝在车厢里安静极了,邢阿娘巴不得她能收收性子安静些,她乐的自在依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直到回家吃了午饭邢小妹还是个游神状态,邢阿娘这才担忧起来,以为她今日出门吹了冷风受了寒。

  “小妹你是不是不舒服?”邢阿娘摸了摸她的脑门,温温热热的挺正常啊!

  邢小妹抿了抿嘴唇,轻轻摇头:“没、没不舒服。”

  卫青燕侧脸去瞧她:“那你今个儿怎么这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在想什么好事呢?”

  她又回想到了芳姐儿问的那句话,瞬间脸颊发热浮现红晕,呐呐道:“没想,没想什么。”

  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小模样让几人看的啧啧称奇。

  裴玖跟卫青燕目光相对,都不由想到早上的时候邢南说的话,再一想今日是李狗蛋赶车陪着三个小姑娘去的镇子里,二人心起防备,别真让邢南给说中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李家。

  一肚子话憋了一路的李狗蛋回到家拉着芳姐儿便飞快跑进了他屋里, 还好李大俩口子不在家,要不看他这急匆匆的样子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芳姐儿......”李狗蛋抓耳挠腮,憋的一肚子的话现在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急芳姐儿也跟着急, “大哥......”

  兄妹俩憋红了脸,老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良久李狗蛋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妹、小妹肯定知道了, 芳姐儿,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芳姐儿眼眶里的泪花打着圈, 声音带上了哭腔:“都怪我说话不过脑子。”

  是自个儿让芳姐儿去打听的,李狗蛋又怎么会怪她?再说芳姐儿从小就是个腼腆害羞的性子,若不是为了他怎么都不能问出这种害臊的话来。

  李狗蛋知道芳姐儿心里的难受不比他少, 低声安慰道:“是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怎么能怪你?”

  看着自个儿大哥脸上神情难掩低落, 芳姐儿心里愈发难受, 她张了张嘴, 刚想说些什么花姐儿牵着狗剩寻进了门,“大哥、二姐, 你们跑的可真快,小弟跟在后头喊了好几声你们都没听到。”

  李狗剩撒开他三姐的手向前跑了几步抱住李狗蛋的大腿, 七岁的李狗剩再不如小时候干巴瘦小, 圆圆润润的个头已经有李狗蛋大腿高了。

  他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眉眼弯弯:“大哥,大哥, 咱们堆雪人玩吧!”

  李狗蛋摸了摸小弟略显稀疏的头顶, 按捺下心中的低落, 柔声道:“好,大哥陪你去。”他扭头看了眼眼眶红红的芳姐儿, 笑了笑:“你今个儿也累了,在屋里好好歇着,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嘴上说劝慰着妹妹说顺其自然,他自个儿倒是频频失神,拿着烧过的柴火给雪人瞄眼鼻却给雪人圆溜溜的大脑袋戳了个对穿,一连戳坏了好几个滚圆的雪人脑袋,李狗剩终于忍不住了。

  皱着小眉头朝他大哥抱怨:“大哥,脑袋都坏四个了,咱们今天还能不能把雪人给堆好啊?”

  李狗剩的小手玩雪玩的红彤彤,已经有些麻木,手指头冻的僵直一点也不灵活,他扯了李狗蛋的衣角没两下就使不上力来。

  李狗蛋这才注意到小弟的手,他大手捧着小弟两只红彤彤的小手呼出热气,来回揉搓,自责道:“手都要冻坏了,都怪大哥没注意。”

  “一会儿大哥就能把雪人堆好,你进屋让你三姐给你带上手套,快去。”李狗蛋给小弟把冰凉凉的小手搓热了几分,拍拍他的屁股让他回屋去。

  李大俩口子砍柴回来便看到李狗蛋蹲在院子里滚雪球,地上还有几个被戳烂的脏兮兮的雪团子。

  “你弟弟又闹着让你堆雪人了?”原小巧放下柴火,“今个儿你妹妹去镇子里挑上喜欢的喜布没?”

  李狗蛋点点头:“挑上了,坐了小半日的牛车芳姐儿有些累,我让她在屋里歇着。”

  李大要把柴火都给搬进了柴房,李狗蛋也起身去帮忙,李大推开他:“你赶车更累,就几捆柴火用不着你来搬,赶紧把那雪人脑袋弄起来,免得你小弟一会儿又闹你。”

  芳姐儿在屋里也歇的不安心,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阿爹,阿娘。”

  下着大雪一大早兄妹俩就往镇子里赶了个来回,路上积雪厚路不好走,牛车坐久了也累人,况且天还这么冷,车厢除了挡风也不暖和,原小巧怕自个儿女儿累着又冻着容易生病,瞅着她嘀咕:“你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芳姐看了看蹲在院子里堆雪人脑袋的大哥,暗自叹气,抿了抿唇:“歇好一会儿了,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

  “用不着你,等两年你成亲后自有做不完的饭食。”姑娘家出嫁成了新妇便要操持一家老小,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计,原小巧这话既是打趣她更是心疼她。

  芳姐儿腼腆一笑还是转身进了厨房,也不知道母女俩在厨房里做饭时嘀咕了些什么,吃饭的时候原小巧的眼神时不时就落在李狗蛋身上。

  放在平日里李狗蛋早就察觉出问题来了,只是他今个儿一直心不在焉的,连吃饭都在出神,压根没发现他阿娘一直瞅着他瞧。

  邢家这边。

  下午周英几人都过来做事,铺子里的生意冬季不如春夏秋季,要做的吃食不多,几人做起活来悠闲的很。

  邢小妹不是个能憋住话的人,芳姐儿的话在她心头可劲的转,转的她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虽然她一直都是个静不下心的人,但这是两码事。

  她恍恍惚惚的跟着忙活了一阵后瞅着裴玖去厨房她也跟着去了。

  “三哥么。”

  “嗯?”裴玖前脚进厨房,邢小妹静悄悄的后脚就跟了进来。

  面对裴玖疑惑的目光,邢小妹原本想说的话一溜烟转了口,呐呐道:“我、我来给你烧火。”

  “哦!烧火啊!”裴玖挑眉,说话还拉了好长的音,有点怪里怪气的。

  他早看出来邢小妹有心事,吃过午饭那会儿一家人都没给问出来,这会儿她自个儿倒是憋不住了,裴玖一点也不急,邢小妹不说他就不问。

  慢悠悠的把锅盖掀开,裴玖朝坐在灶膛前的邢小妹抬了抬下巴:“小妹别发呆,点火啊!”

  “哦、哦,好。”邢小妹坐在小凳子上在酝酿要怎么跟裴玖说今个儿上午芳姐儿问她的话忘了点火,裴玖一提,她手忙脚乱的翻出打火石,摩擦了十来下都没把火给点着。

  她心里原本就有些烦躁,打火石还跟她作对,邢小妹气呼呼的把打火石一丢,嘟囔着:“烦死了。”

  裴玖忍不住笑,“呦!点个火怎么还生气了?”

  邢小妹撇嘴,她三哥么肯定看出来她心里有事,是在故意逗她。

  邢小妹哼唧两声,“三哥么你别逗我了,我没生气,就是心里烦。”

  “烦什么呀?”裴玖拍拍手先不干活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今个儿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陪芳姐儿去了趟镇上回来就瞧着你不大对劲,先前我们问你,你又不说。”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说今个儿发生些什么事了?你这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什么事能让你这样烦心?”

  邢小妹垂着头看着自个儿翻搅不停的手指头,耳根子发热,喃喃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玖稍稍侧脸便看到她红红的耳垂,心中有八分肯定,让邢南给说中了。

  他怔了片刻后,揣揣问道:“是跟狗蛋有关?”

  邢小妹大惊,扭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裴玖,“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狗蛋对你说了什么无礼的话?”裴玖皱眉很是着急,虽是知道李狗蛋为人端正不是那孟浪之人,但也怕他年纪小一激动不小心就失了分寸。

  见邢小妹不答话,还在惊愕中,裴玖心里咯噔一下,慌了起来:“难不成是他对你有孟浪之举?”

  “没有,没有,狗蛋哥哥什么都没做,三哥么你别乱想。”邢小妹回过神来连连摇头赶紧解释,他三哥么越想越歪了。

  得知他什么都做裴玖才放下心来,随即蹙眉不解,既然李狗蛋什么都没做,那邢小妹今个儿的反常是怎么回事?

  邢小妹看懂了裴玖的眼神,转过头呐呐道:“是、是芳姐儿,芳姐儿她、她问我觉得狗蛋哥哥怎么样。”

  嚯!芳姐儿那样腼腆的性子定然不会问这种问题,那就只可能是李狗蛋让芳姐儿问的,裴玖心道:好在这小子还知道分寸,没自个儿开口问,要不这会儿邢南跟大哥就该打上门去了。

  邢小妹一副娇羞的模样让裴玖犯了难,小妹不会对李狗蛋也有了心思吧?

  心里是想着裴玖到底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旁敲侧击的问:“你觉着芳姐儿这样问你是她的意思还是狗蛋意思?”

  “我、我......”邢小妹想说她不知道,可她心里门清,芳姐儿那样害羞的人肯定问不出这样的话,只能是他人所拖......

  明眼人都能懂的事,裴玖自然知道邢小妹也懂。

  裴玖瞧了瞧她纠结的神色,说:“芳姐儿不是能问出这话的性子,肯定是狗蛋让她来问你的,他...”裴玖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早上你三哥还在那揣测狗蛋对你有意思,这么看来你三哥想的还真没错。”

  “你是怎么想的?”

  邢小妹羞赧不已,脸比煮熟的大虾还要红,两瓣水润的嫣唇蠕动半响,“我不、我不知道,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从来都没想过狗蛋哥哥会对我有......”

  越说声音越小,后面的话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实在说不出口。

  裴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还小这些事不着急,既是芳姐儿私底下问的,今日又只有月姐儿在,这话传不到外面去。”

  三个小姑娘从小一块长大,感情要好,月姐儿端庄稳重,芳姐儿腼腆乖巧,二人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这些事她们心里都有数,不会在乱说话。

  邢小妹哪里想得到这些,她现在都还被芳姐儿一问整的缓不过来,心里烦躁的很。

  经过邢小妹的允许,等吃过了晚饭裴玖悄悄的把这事告诉了邢阿娘跟卫青燕。

  邢阿娘跟卫青燕倒是没大惊小怪,镇定自若的很。

  他们家小妹长的花容月貌娇俏可人,性子又随性活泼,李狗蛋会喜爱小妹也不足为奇。

  “阿娘怎么都不生气?”裴玖还挺纳闷的,凑近卫青燕低声问他。

  卫青燕笑了笑,“屋里就咱们三个人,你说大声点别跟做贼似的。”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小姑娘私底下就问了一句话,又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再说了喜欢小妹那是他眼光好。”邢阿娘伸着食指戳了戳裴玖的脑门,嗔笑的看着他。

  裴玖还是有些担心,问:“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

  邢阿娘瞧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有些无奈,说:“做什么?李家一没长辈上门来说亲,二没请媒人来说亲,难不成还要女方亲自上门去找他们?”

  裴玖越听越懵,怎么给拐到说亲的事上了?

  邢阿娘跟卫青燕都不急着给他解释,捧着茶杯笑眯眯的瞅着他皱眉思考。

  好一会儿裴玖才反应过来,他激动的一拍大腿,使的力太大,“啪”的好大一声,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拍痛了,龇着嘴:“我想明白了,阿娘的意思是咱们等着李家来说亲,对吧?”

  “想明白就想明白了,怎么还带拍自个儿大腿的?使这么大力,你腿不疼啊?”卫青燕伸手给他揉了揉大腿,表情很是无奈。

  裴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哥么跟阿娘想的长远。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其实邢阿娘早在两年前就关注上李狗蛋了, 只是李狗蛋从来没有表现出对邢小妹有不一样的心思,邢阿娘也就歇了心思。

  如今知晓了李狗蛋的心思,这门亲事邢阿娘是越想越满意。

  且不说当年李狗蛋拼了性命救下邢小妹的情分, 只看李狗蛋的为人邢阿娘就满意的不行。

  李狗蛋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性子稳重为人端正有担当, 做事勤恳脚踏实地, 正好能跟邢小妹那跳脱活泼的性子互补。

  小汉子这几年窜了个头, 人高马大体格壮实, 五官也端正跟邢小妹站在一块也般配。

  再者两家人住在一个村里都是知根知底的,李大俩口子都是老实人,为人和善勤俭持家, 若是两家的亲事能成,想来也不会苛待邢小妹。

  再加上李家的条件这几年也算不错, 前几年他们家买了田地, 一家人都不是好逸恶劳之人, 这不家里的日子就越过越好,在村里也算的上家产丰厚。

  邢阿娘越想越满意, 当天夜里就忍不住跟邢阿爹唠了起来,老俩口说了大半宿, 卫青燕跟裴玖也是同样兴致勃勃的跟兄弟俩絮絮叨叨了许久。

  翌日

  天还没亮家里三个汉子就都起来了, 站在落满积雪的院子里六目相对,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他再看看你。

  气氛有点尴尬, 邢东摸了摸鼻子, “今个儿都起的挺早。”

  邢阿爹板着张脸眼底下一片青灰,精神恹恹的, “你们夫郎昨儿夜里说了小妹的事没?”

  “说了。”邢南打了个哈欠,“我就说那臭小子惦记上咱们家小妹了,你们还不信。”

  邢东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昨日邢东跟邢阿娘一大早就去守铺子了,上午都不在家,自然就没听到邢南的话。

  邢南哥俩儿好的似的勾住邢东的肩膀,“那不是昨儿上午你不在家嘛!”

  “阿爹昨儿还不信我,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邢南还挺得意的。

  邢阿爹从昨儿夜里起心里就憋的慌,邢南这副死样子让他看了更来气,“起来了就都给老子去干活,杵在院子里生根吗?”

  “都起这么早啊!”邢阿娘起来就见父子三人站在院子跟不知道冷似的,“一个个站在院子里都不冷啊?”

  “这不刚起来醒醒神,我上后头收拾牲畜棚子去。”邢东头一个先溜了。

  邢阿娘哈了两口白气,“今儿我就不去看铺子了,你们父子俩去。”

  “晓得了。”邢南十分有眼力见的上新院子套牛车去。

  邢阿爹闷闷的:“我去搬东西。”

  邢阿娘看他这个蔫巴的样子有些好笑,低声说:“别做这副样子,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我就是心里闷的慌。”邢阿爹轻叹一声,他对李狗蛋也是挺满意的,就是一想到自个儿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往后要嫁到别人家去,他这心里就憋闷。

  邢阿娘抚顺他的背脊:“事都还没成你有什么好闷的?就是成了,咱们都在一个村子里,出门走两步就能见到面,这还不好啊?要是嫁远了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你才是真的要难受。”

  想来想去也是这么个理,邢阿爹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不过是舍不得他的娇娇女罢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我先搬东西去,三小子该套好牛车过来了。”

  把吃食都搬上车,父子俩就上车驾着牛车往镇子里赶,邢阿娘倚在院门边上直到牛车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雾中她才转身回了院子。

  腊月里要准备过年的东西,日子过的飞快,小年前一天大雪停了下来,出起了大太阳,家家户户都趁着这个两天赶紧洗洗刷刷把家里里里外外都给收拾干净好迎接新年的到来。

  邢家前院后院都给搭上了竹竿子,晾满了洗好的衣服被套,三条大狗跟小崽子们在院子里跑闹,裴玖时不时就要呵斥他们一句:“慢点跑,都是刚洗干净的,一会儿弄脏了一个个都要讨打。”

  小崽子们都不怕裴玖,一个个玩的更加起劲,追的大白满院子乱窜,差点就把竹竿给撞翻了,裴玖又舍不得打他们,只能气呼呼的跑去把竹竿扶正。

  邢南见自个儿小夫郎被小崽子们气的脸颊鼓鼓,上前一手捞一个夹在腋窝下,腋窝下夹两个小汉子,手里还提溜着小喜乐。

  三个小崽子还在那笑,等邢南逮着他们丢堂屋里收拾了一顿,便笑不出来了。

  屋里传出来哭嚎声,裴玖站在外头偷摸瞧了一眼,没想到邢南连小喜乐都给揍了。

  邢南揍完了还不许他们再到院子里乱窜,三个小崽子捂住被揍的屁股趴在炕上一个比一个哭的惨。

  裴玖心疼坏了,邢南一出来他就拉着问:“你没使力吧?”

  邢南笑了笑,无奈道:“我哪敢使劲呀!都在哪干嚎装可怜呢!不用管他们,用不着半刻钟就好了。”

  “大哥还等着我去杀羊,热水烧了没?”邢南瞧瞧的捏了捏裴玖的手指头。

  邢小妹从厨房蹭出来个脑袋:“一直烧着呢!洗了大半日的衣服,三哥么你快来烤烤手。”

  “都是用热水洗的,我手不冷。”裴玖抽出自个儿手来,推了推邢南:“你赶紧去后头,别让大哥等久了。”

  邢家养着牲畜,村里的村民都省的跑镇子里去买了,不过他们家只养了两头猪,都是留给自家吃跟送礼,猪肉是不卖的,村民们订的都是兔子跟羊肉。

  父子三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把村民买的兔子跟羊给收拾完,这会儿才有功夫收拾自家吃的。

  汉子们在后头杀猪杀羊,宰鸡宰鸭宰兔子,邢阿娘他们便在前院除尘扫灰。

  前院的大水缸里装满了冰冻的鱼虾,这些鱼虾是打沿海城镇运过来的,金贵的很,邢家自然是没有门路能买到。

  云客来的陈掌柜前几个月跟着东家去沿海边谈生意,回来时带了两车土仪,陈掌柜便差人给邢家送了两框。

  裴玖站在大水缸前发愁,半边院子都是一股子腥味,别说吃了,看都是头一回看到,他还真不知道这海鱼海虾要怎么做!

  卫青燕离的远远的,他可闻不得这腥味。

  “看半晌了,不嫌味道重啊?”邢阿娘走近来用帕子捂住口鼻都挡不住鱼虾的腥味。

  裴玖蹙眉发愁:“味这么重,我真想不出来要怎么做才好吃。”

  冰冻住的鱼虾看着还是很新鲜的,今个儿没下雪出了大太阳,裴玖就怕冰给晒化了鱼虾会坏。

  邢小妹也被腥味熏的站的老远,“多放些辣子姜蒜一块煮试试?”

  “你站在这也想不出来,还熏出一身的味,按小妹说的试试,不好吃就算了。”邢阿娘凑近了一会儿也受不住这股子腥臭味边走边挥动帕子。

  中午裴玖便试着做了一道海鱼一道海虾,化了冰的鱼虾用葱姜酸跟酒腌制了小半个时辰,再去闻味道还是有,倒是没刚化冰时重。

  海虾个头挺大,一只海虾足有裴玖半个巴掌大,他先把腌制好的海虾用布巾擦干表面的水分,然后油炸,炸出来的海虾红彤彤的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不仔细闻已经闻不到腥味了。

  裴玖看着炸好的大虾眉头舒展。

  葱姜蒜辣椒花椒爆香再倒入炸好的海虾翻炒,出锅时辛香味扑鼻,邢小妹捻起一只大虾壳都没剥直接塞进了嘴里。

  虾壳已经炸的酥脆,咬在嘴里咔擦咔擦,虾肉厚实肥美又鲜香,邢小妹嚼吧着嘴里的海虾瞪大的眼睛朝裴玖竖起大拇指。

  裴玖噗呲笑了出来:“你小心扎破嘴,慢点吃。”

  “好吃,又脆又香,一点腥味都没有,三哥么你太厉害了。”说着邢小妹又捻起一只,吃的眉眼弯弯。

  邢阿娘打了一下她的手:“姑娘家家的没一点样子。”

  海鱼扁扁的,浑身银白,裴玖将改好刀的海鱼热油跟姜丝一块煎的两面焦黄,然后加蒜瓣辣子再加一点清水煮了半刻钟就起锅了,出锅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看着还挺有食欲。

  又炒了三个菜煮了个肉片蛋花汤,邢小妹自发上后头去喊阿爹跟哥哥们吃饭。

  一大盘油闷大虾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海鱼他们倒是只尝了一口就不爱下筷子了,裴玖吃了小半条海鱼倒是觉得味道还可以。

  他还要下筷子的时候,邢南挡了他一下,把海鱼的盘子给端了起来,“这鱼腥味重不好吃,你别舍不得浪费就硬吃下去。”

  邢阿娘点头附和:“是啊!一会儿剃了鱼肉拌馒头饼子给狗吃又浪费,你别吃了。”

  裴玖哭笑不得,“没硬吃,我真觉得味道还行。”

  “我也觉得不错。”邢小妹嘴里嚼吧这大海虾眨巴眨巴大眼睛瞅着邢南。

  邢南没好气道:“那你吃一口就吃了?”

  邢小妹咽下嘴里的海虾,“那不是大虾更好吃么,吃了大虾我就吃鱼。”

  “吧嗒”邢南把一盘子海鱼放到邢小妹面前,直直的看着她,意思就是你给我吃完。

  邢小妹撅嘴皱巴起小脸,也用不着都让她吃完吧?

  “好了好了,都不吃。”裴玖站起身把海鱼端回了厨房。

  吃了午饭父子三人还要继续收拾宰杀好的牲畜,明儿就是小年了,一会儿收拾好还要给纪家卫家去送辞年礼呢!

  “芳姐儿来了,快进屋坐。”裴玖端着一大盘热水要去后头给烫猪毛,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站在院门口的芳姐儿,赶紧招呼她进门。

  自打上回的事之后芳姐儿还是头一回来家里找邢小妹。

  李家一直没点动静,邢阿娘开始急了两天,还疑心是他们给想错了,后来让卫青燕跟裴玖劝了几句邢阿娘才平静了下来。

  芳姐儿腼腆的笑了笑:“小妹在家吗?”

  邢阿娘瞧见她分外热情,一只手提着一桶热水,一只手拉着芳姐儿:“小妹在后头看她哥哥们杀猪,走,婶子带你过去找她。”

  卫青燕跟裴玖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八字都还没一撇,邢阿娘已经把李家当成一家人了。

  第一百九十章

  “芳、芳姐儿。”

  看杀猪看的津津有味的邢小妹看到被邢阿娘拉过来的芳姐儿, 突然就结巴了起来。

  肥壮的大白猪头朝下被吊在固定好的架子上,下面放着个大木盆,已经装满了猪血, 大白猪咽喉处破开个刀口,这会儿血流完了, 猪也咽气了。

  邢阿娘把热水放着架子旁, “后头脏乱, 小妹你带芳姐儿去屋里坐, 抓些糕点干果再冲壶糖水,快去。”

  邢小妹有点脸热,小声嘀咕:“要去屋里坐, 还把芳姐儿带后头来做什么?”

  邢阿娘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走过去推了她一下, “人芳姐儿特意来找你玩, 发什么呆?”

  “知道了。”邢小妹扭扭捏捏的, “咱们去屋里坐,暖和一些。”

  芳姐儿也不大好意思, 垂着头低声应她:“好。”

  “你坐,我去冲壶糖水。”邢小妹把人领进屋里, 两个小姑娘都垂着头, 怎么看都挺尴尬的。

  邢小妹刚转身, 就被芳姐儿拉住了手臂:“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小妹......”

  “小妹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邢小妹摇了摇头, 瓮声瓮气道:“我才没生你的气, 我...我就是不好意思。”

  “那日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我一直没敢来找你,就是怕你还生我的气。”

  芳姐儿勾着邢小妹的手臂晃了晃。

  邢小妹忽地笑了出来,握住芳姐儿的手,俩人挨着坐在炕沿上,“我真没生气,就是挺不好意思的,你那日都把我给问傻了。”

  邢小妹撇嘴嗔了她一眼,“我这些日子都不敢出门,都是你给害的。”

  “好小妹,都怪我都怪我,我给你绣了条手帕当赔罪礼。”芳姐儿从衣袖中拿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帕子四角绣了粉嫩的各式桃花,一角含苞待放,一角娇艳盛开,再一角绿芽衬着粉嫩芽孢,还有一角三朵娇花相衬枝头。

  芳姐儿指着三朵紧紧挨着的桃花,道:“这三朵花就如月姐儿跟你我三人,咱们一辈子都是好姐妹。”

  她甚少会说这种情谊之话,脸颊已经通红,羞赧到不好意思看邢小妹的反应。

  “嗯,咱们一辈子都是好姐妹。”邢小妹一个熊抱把芳姐儿给扑到在了炕上,脑袋还搭在人肩窝里蹭来蹭去。

  脖子是芳姐儿的痒痒肉,被邢小妹蹭的她笑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一会儿邢小妹才停了下来。

  “下午家中还有事忙吗?”芳姐儿整理被邢小妹蹭乱的仪容。

  邢小妹摇摇头,“没事什么,厨房里我阿娘跟三哥么,我就是个烧火的。”

  “那咱们去找月姐儿玩不?”

  “成啊!我也许久没见她了,她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芳姐儿给邢小妹乱糟糟的头发给整理了一下,“这事还真不怪她,月姐儿亲事定在来年七月,翠婶子现在天天盯着她在家绣嫁衣,她那有时间出门呀!”

  “行吧!行吧!那咱们快去吧!”

  说风就是雨,邢小妹拉着芳姐儿就往屋外跑。

  裴玖端着木盆走到前院只看到两个欢快的背影,他轻摇头笑了笑,这会儿前院安静的很,没有小崽子们的身影,几条狗也不知道窜哪去了,指不定又一窝蜂的上哪疯玩去了。

  晴朗的冬天,天空湛蓝又清澈,暖黄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与四野将化未化的洁白积雪相映,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点点光晕,两道芳华靓丽的身影从中穿插而过,让人不住侧目。

  从田地里回来的李狗蛋在不远的田坝上一眼便认出了相携而行的二人,他背脊挺直的矗立在原地,静静的望着邢小妹。

  邢小妹不知道在跟芳姐儿说什么趣事,比手画脚,眉眼飞扬,偶然间还传出银铃般的脆笑,她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一般灿烂,又如同飞鸟一样自由活泼。

  李狗蛋情不自禁唇角上勾,眼眸中尽是温柔爱意,他不由自主的踏出步子想要靠近,忽地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唇角下垂眼里多了一分苦涩,他双拳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那道让人心生向往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李狗蛋才自嘲一笑收回了视线,紧绷住的身体松懈下来,他抬头被太阳的光芒刺的眯起双眼。

  真是一样的耀眼。

  邢小妹跟芳姐儿走过小道刚进村就看到家里的小崽子们带着三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在小伙伴们之间炫耀。

  “大白,去,去捡回来。”小鱼儿手里拿着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小布偶使劲往前一丢。

  大白“汪”了一声,身形矫健飞快跑了过去,一身厚实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自然的光泽,光滑而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哇!”

  挂着鼻涕的小崽子是村口李屠夫的孙子李明明,他瞪大了眼睛瞅着大白狗张嘴惊呼。

  小凌云站在他身侧咧嘴笑,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大白窜出去又叼着小布偶窜回来,蹲坐在小鱼儿跟前,等小鱼儿从它嘴里拿过小布偶后伸着舌头去舔小鱼儿的手指头,“汪汪汪”尾巴摇个不停。

  一群小萝卜条纷纷惊呼起来:“哇!大白好聪明。”

  “白白好漂亮呀!”

  “二哥哥家的狗好大哇!”

  “跟东子叔一样,好大,好高!”

  “啧!”别的小萝卜头都眼睛亮晶晶的围着大白打转,想摸摸它又不敢伸手,只有李阿奶的曾外孙黄长溪一直瞅着一旁的大黑,大黑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小黑则是趴在它腿边。

  稳重大黑竖着两只耳朵警惕着四周,像是威武的守卫,保护自个儿的小主人们不受伤害,黄长溪想,大黑狗又酷又威猛,那傻乎乎的大白狗有什么好看的?

  黄长溪伸手想去摸大黑,陌生的气味靠近大黑,大黑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黄长溪吓得后退,被地上的石块绊的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哎呦!”

  “黄长溪你干嘛?都说了不许摸大黑、小黑。”小平安扶起地上的黄长溪气呼呼的瞪着他。

  他们家大白憨傻爱玩闹,谁摸都没事,两条黑狗却是不喜欢被陌生的人靠近。

  小平安扶起他后过去拍了拍大黑的背脊安抚它,“你看,大黑都被你吓到了!”

  黄长溪:......

  什么鬼?明明是他被吓到了好不好?

  黄长溪真心佩服小平安能把黑的给说成白的,他屁股还痛着,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小平安一说这话,他就觉得委屈,都是四五岁的小崽子,一委屈就红眼眶,泪水说来就来。

  “哎呦!哎呦!谁啊?快松手,快松手。”

  小平安冷不丁被人揪住了耳朵,痛的他龇牙咧嘴,黄长溪挂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就给憋回去了。

  “小姑姑。”

  “小姑姑。”

  “姑、姑”

  小喜乐跟小鱼儿喊了人就不站到一边不吭声,怕下一个被揪住耳朵的是他们,小凌云乐呵呵的抱住邢小妹的腿。

  “谁准你们把大黑、小黑带出来的?”邢小妹松开了小平安的耳朵,让三个小崽子站在一排,黑着脸训人:“家里说没说过不许你们带大黑、小黑进村子里来玩?”

  “说过。”三个小崽子垂着头恹恹的。

  吃过生血肉的狗很凶悍,邢家人从来不让大黑跟小黑进村子里来,咬人倒是不至于,就是怕出现今天这样吓到人的事,两条黑狗通人性,自个儿出来放风也只去山野林子里溜达,不会进村子里来。

  邢小妹双手叉腰:“你们既然都记得,那今个儿为什么要带它们出来?”

  “......我们不能只带大白玩,阿么说了,要一视同仁。”小鱼儿偷偷抬头去看邢小妹的脸色。

  邢小妹被他这句话给噎住了,蹙眉:“那你们就一块在院子里玩,出来做什么?看看,把长溪都给吓着了。”

  黄长溪听着这话有点不好意思,“姨姨,是我自个儿不听话想去摸大黑的,不怪他们。”

  “长溪乖,刚刚摔疼没?”邢小妹摸摸他的小脸,黄长溪摇摇头,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不疼。”

  邢小妹不许小崽子们带着狗子们在村子里玩,让他们回家去,“赶紧回去,不然我就告诉你们阿爹,回去就揍你们。”

  威风不过半刻钟,小崽子们就蔫巴巴的领着狗子们往家去,小萝卜头们没了漂亮狗狗看哄散开。

  “芳姐儿,你先去找月姐儿,我送了长溪就回来。”

  小崽子被吓着了,邢小妹肯定要送人回去跟家里的大人说一声。

  芳姐儿点点头先去了月姐儿家里。

  “婆婆。”李阿奶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盖着被褥晒太阳,黄长溪乖巧的坐她脚边,小脑袋搭在她的膝头上。

  李阿奶年纪大了,睁开浑浊的双眼,摸了摸他的小脸,“刚出去怎么就回来了?”

  “李阿奶。”邢小妹走近了些,老眼昏花的李阿奶才注意到她,“是珍姐儿来啦!”

  “是我......”邢小妹把家里大狗吓到黄长溪的事跟李阿奶道了歉,李阿奶挥挥手,“嗐!多大点事还用的着你上门来说,小孩子嘛!小磕小碰不碍事。”

  邢小妹惦记着去找月姐儿说完就没多留。

  她走到李家院门前,李狗蛋也正好从地里回来,二人侧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小、小妹,上、上家里、里玩嘛?”

  “不是,芳、芳姐儿在、在月姐儿那,我、我现在过去。”邢小妹被他带的也结巴了起来,说要过去,脚下却没挪动半分。

  微风拂过,干燥又寒冷,透过云层洒下来的阳光带着几丝暖意,金黄色的光斑笼罩着俩人,邢小妹眼睫微颤,她轻咬下唇,“你......”

  “你......”二人同时开口。

  “噗呲。”

  他们相视笑了出来。

  “你先说。”

  又是同时出口。

  邢小妹笑的见牙不见眼,整个人被柔和的光笼罩着,她的皮肤白皙如玉,双唇娇嫩欲滴,眉梢微微上扬,透露出一股俏皮的味道宛如落入人间的精灵仙子,李狗蛋呆呆的看着她,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妹......”

  原小巧打院子里出来, 看到自个儿的傻儿子红着脸呆愣愣的盯着邢小妹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张着嘴喃喃的喊人,原小巧怒其不争又好笑。

  邢小妹赶紧跟人打招呼:“婶子。”

  “嗳, 小妹来了,芳姐儿去找你玩了, 你俩没碰上呀?”吃过午饭芳姐儿就跟家里说要去找邢小妹玩, 这会儿只看到邢小妹一人, 原小巧还以为二人没碰上面。

  邢小妹开口解释:“我跟芳姐儿一块来的, 我家几个小侄子带着家里大狗出来把长溪给吓着了,我去送长溪回李阿奶家便让芳姐儿先去找月姐儿了,这会儿正打算去寻她们呢!”

  原小巧笑了笑:“这样呀!外头风大寒冷, 那你快去吧!”

  邢小妹点点头,悄摸摸的偷偷看了一眼李狗蛋转身往邢村长家走去。

  “还看?眼珠子都黏在人身上了。”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尽, 李狗蛋呆愣愣的转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瞅着邢小妹离去的身影, 原小巧翻着白眼拍了他一巴掌:“回神, 快别看了。”

  李狗蛋被脑后勺这一巴掌给打回了神,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他大步进了院子拿了柴刀,垂着眼睑不好意思看他阿娘, 瓮声瓮气道:“我、我去砍柴。”

  “赶紧去, 冬季天黑的快, 你早点回来,别在山上待的忘了时辰。”原小巧挥挥手, 心里暗暗臭骂李狗蛋没用, 长的是人高马大, 连句话都不会说,就他这呆愣愣的样子, 指望他自个儿追上媳妇铁定没戏。

  李狗蛋小跑着离开,原小巧站在在院门口咬了咬后槽牙,跑的还挺快。

  老旧斑驳的大门敞开着,邢村长一家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收拾的妥妥当当,院子里也是搭满了竹竿晾晒着洗干净的衣服被套,邢小妹跨过门槛敲了敲院门。

  张芬芳跟吴翠丽婆媳俩在厨房里忙活过年的吃食,听见敲门声,吴翠丽出来,“是小妹来了啊!月姐儿跟芳姐儿在她屋里,你去找她们玩吧!”

  “婶子。”邢小妹笑着喊了人,月姐儿从屋里的窗户口探出身子朝她招手,邢小妹小跑着进了屋。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块闹作一团,吴翠丽瞧了两眼,眯笑着不住感叹,“小小的一个个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张芬芳给灶膛里添了几根大柴火,“咱们月姐儿刚出生那会儿才巴掌大点,一转眼就要嫁人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们说大就大了,咱们说老就老了。”

  一锅热油正炸着鸡块鸭块,灶台上盛放着炸好的大块肉,厨房里弥漫着肉香油香,吴翠丽见婆母说着说着眼角发了红,知道她又惦记起今年没能回来过年的大哥一家。

  吴翠丽拿着长筷子翻动热油里的鸡块,她岔开话题,说起孩子们小时候发生的趣事糗事。

  “阿娘你怎么又说我小时候的破事?”邢元宝把篮子重重的放下,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睛。

  他跟他阿爷、阿爹去拿了定好的兔子跟羊肉回来,进来就听到他阿娘又在跟他阿奶说他小时候尿床的事。

  邢章提着羊肉进来给了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你阿娘生你养你,还说不得你了?”

  他没用什么力气,拍的是挺响,张芬芳起身给小孙子揉后脑勺,心疼坏了,瞪着眼抱怨:“你总打他后脑勺做什么?没轻没重的。”

  “阿娘我可一点力都没使,不过听着响罢了。”邢章辩解了一句后快速出了厨房,他阿娘念叨起来没完没了,还是赶紧溜了。

  邢元宝也是个爱撒娇的,都十岁的大孩子了,窝在他阿奶心口撒娇:“阿奶你让我阿娘以后别再说这事了,我都这么大了,要让别人听到了,我多丢人啊!”

  张芬芳:“这有什么丢人的,哪个小崽子没尿过床?”

  “那我阿爹也尿过?”邢元宝眼珠子滴溜溜的瞎转。

  张芬芳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你阿爹都八九岁了半夜里还给尿了一被子,怕我跟你阿爷骂他,还偷偷的把被子给藏了起来,混账东西,藏就藏吧!还非得藏到装干净衣服的箱子里,整的一箱子的尿骚味。”

  “哈哈哈哈。”邢元宝抱着肚子笑个不停,他七岁就不尿床了,他阿爹竟然八九岁还尿床,“那阿奶跟阿爷揍没有我阿爹?”

  “揍,怎么不揍?”张芬芳松开小孙子给灶膛继续添柴火,“尿床就算了,还把那么多衣服给弄脏了,你阿爷拿棍子追的他满村子的乱窜。”

  邢元宝听到他阿爹被打,笑出了鹅叫,吴翠丽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邢家。

  三个小崽子可笑不出来。

  小凌云跟着哥哥们领着大狗进了院子,邢家父子三人已经收拾好牲畜坐在院子里歇一歇。

  看到小凌云跟三条大狗就明白了,三个小崽子趁着他们在忙偷偷的带着大狗进了村子。

  邢南黑着脸把大狗都给赶去了新院子,邢东大马金刀坐在三个小崽子面前,“你们三个说说,为什么要带着大狗去村里?”

  三个小崽子已经被邢小妹给训斥过一顿了,没想到回家还被抓个正着。

  小喜乐使出撒娇大法,软软的抱着他大伯的大腿,可怜兮兮的瞅着他大伯眨巴着大眼睛,“大伯,我们知道错了,小姑姑已经骂过我们了,你能不能不骂我们啊?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带大黑、小黑进村去。”

  邢南从后头过来,二话不说提溜着小平安就给他屁股来了两下,打完他也没放过小鱼儿,小喜乐吓的抱紧他大伯的腿,把小脸死死的闷在他大伯腿上,希望他阿爹看不到他。

  “哇~呜呜哇~阿爹,痛痛,不打,不打,我不敢了。”

  上午就是吓唬了他们没下重手揍,这会儿邢南可用了真力气,两巴掌打的小平安跟小鱼儿哭天喊地。

  “三叔,呜呜呜~哇~我错了,错了。”

  “不打,三叔不打,不打哥哥。”小凌云小小的身边张开双手挡在小喜乐身前,邢南蹲下来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哥哥们做了错事,要吃教训以后才不会犯错。”

  小凌云嘟着小嘴,“那,那三叔轻一点,五哥哥是、是...他不一样。”他阿么跟他说过五哥哥是什么来着他给忘了,但是他牢牢的记得阿么说过他是小汉子要保护五哥哥。

  邢南笑着点了点头,揪过抱着邢东大腿不肯撒手的小喜乐,在他屁股上也来了两下,用的劲比打他两个哥哥轻多了。

  小崽子们的哭喊声吵醒了在屋里睡觉的卫青燕。

  “这是怎么了?”卫青燕撑腰扶着肚子看向院里子哭的抽抽噎噎的三个小崽子。

  邢东起身扶住他,“混小子把大黑、小黑给带去村里了。”

  卫青燕皱着眉头,“该打,大黑、小黑凶性大,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许带它们进村子,只吓着人还好,万一咬坏了人怎么办?”

  “你别生气,别生气,三弟已经揍过了,小妹也教训过他们了,你回屋歇着去,别气到自个儿。”卫青燕这一胎怀的艰辛,稍稍激动一下,脸色就变的惨白。

  在厨房忙活吃食的邢阿娘跟裴玖打窗户口看了一眼,见卫青燕脸色惨白都出来宽慰他。

  邢东扶着他坐下,邢阿娘轻声细语:“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这回得了教训下回就不敢了,这么点事可不值得你动气。”

  孕前期身体反应太大,卫青燕被折腾的太狠,好不容易熬过炎热的夏季,一个开朗的人硬是被怀孕折腾的心思敏感易怒易喜。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邢东、邢南教训完这事也就过了。

  卫青燕胸口闷,他抬手抚着胸口:“阿娘我都知道,就是控制不了,瞅着这几个混小子就来气,小时候多乖巧呀!越大越不懂事,特别是小鱼儿,成天胡闹,来年就要送他们去学堂了,就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呀?”

  “哥么,离他们进学堂还有好几个月呢!用不着现在就担心上了,再说去了学院有朗儿看着他们,他们从小就听朗儿的话,到时候肯定乖乖的。”裴玖给他冲了碗糖水哄着他喝下。

  两口热乎乎的糖水下肚,卫青燕的脸上才有了几分红润,说到朗儿卫青燕果然开怀许多,“那是,咱们家就数朗儿最懂事,有他看着这几个混小子我也放心。”

  裴玖偷摸摸戳了两下邢南的腰,低声道:“你跟大哥把小崽子们给弄走,别让哥么看他们哭了。”

  现在卫青燕可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要是有一点不舒坦的,一家人都要提心吊胆。

  抽抽噎噎的小崽子们被兄弟俩抓进屋里去洗脸,裴玖陪着卫青燕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他情绪平缓下来,又哄着他回屋去躺着。

  卫青燕心里头都明白,他这个状态不好,撑着腰让裴玖扶了他回屋,“玖哥儿,我这小性子真的是难为你们了。”

  裴玖笑了笑,“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你乐意的,都是孕期反应,哥么,你别瞎想,好好养着身子,再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把卫青燕扶着躺上床,裴玖拉过被子给他好好盖上,“咱们听刘大夫的话,不瞎想,瞎惦记,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就说出来。”

  “我晓得的,哎!这段时间辛苦你跟阿娘了。”卫青燕觉得现在的自个儿真的很烦人,整日悲春伤秋的,一点都不像他自个儿了。

  裴玖瞧着卫青燕一脸的疲惫,捡着刘大夫的医嘱又宽慰了他几句,哄着他闭上眼睛歇息,等他睡着了才离开。

  “玖哥儿,你哥么睡下了?”邢东透过门缝瞧了瞧屋里,皱着眉头小声的跟裴玖说话。

  邢南冷不丁插在二人中间,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裴玖瞪了他一眼,“睡下了,大哥你也上堂屋里去躺会儿吧!”

  邢东眼底一片青灰,夜里卫青燕睡不好,睡不了一个时辰就要惊醒,有时是腿脚抽筋痛的惊醒,有时候是做噩梦吓得惊醒,他一醒邢东立刻跟着睁开眼睛,俩口子近来都挺憔悴的。

  “大哥,下午没什么事,你听玖哥儿的去睡会儿。”邢南拍拍他的肩膀,把人往堂屋里推。

  几个小崽子都哭累了,在炕上昏昏欲睡,邢东躺上去,就被几个小崽子给包围了,一个个都贴着他,看着小崽子们安静的睡颜,邢东心里暖呼呼的,一手搂一个,将他们放好给上被子,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玖哥儿...”邢南欲言又止。

  裴玖赶着去厨房做事不想跟他站在院子里掰扯,“要说什么快点说,厨房里还有一大堆肉要收拾。”

  “咱们以后都不生了行不行?”

  裴玖脸颊涨红,这什么人啊?大白日的生什么生?

  他狠狠的瞪了邢南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邢南挠了挠下巴,小夫郎这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年这日, 跟往年一样中饭还是上邢大伯家吃,晚饭再来他们家吃。

  一大早被唤醒的小崽子们迷迷瞪瞪的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被大人强行从被窝里给拖了出来。

  一个个撅着嘴洗漱吃早饭, 浑身散发出一股幽怨的气息。

  这股气息一直持续到进邢大伯家院子看到朗儿才消散。

  齐腰高的小娃娃穿着一身新做的青墨色长衫背着手立在院子中央,瓷玉般的小人儿一脸严肃, 这是他跟学堂的夫子学的, 每次夫子这般模样都能把吵闹的同窗学子震慑住, 弟弟们现在太过调皮, 他作为大哥,必须要严肃对待。

  小崽子们可没看出个四五六来,自从朗儿上了学堂, 每日早出晚归,能跟他们一块玩耍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会儿一瞅到大哥, 一个个热情似火的撒丫子往他身上扑。

  三个小崽子吃的好养的好, 一个个圆滚滚的体重可算不上轻,扑的朗儿往后倒, 严肃的表情早已经维持不住。

  “哎呦!打滚的泥猴子,就不该给你们穿新衣裳。”

  朗儿被三个弟弟扑的躺在地上, 弟弟们跟小狗崽子似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挠着他的痒痒肉, “咯咯咯”笑闹一团,今早才穿的新衣服全都皱巴巴沾上了泥灰, 邢阿娘一手一个给提起来。

  边给他们掸灰边嘟囔:“全是灰, 就会瞎胡闹, 小心又被你们阿爹揍,大大小小都不省心。”

  朗儿拍拍手止住笑意板起脸:“不许再胡闹了, 都乖乖的。”稚嫩的小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怎么看都喜人,卫青燕撑着腰摸摸他的小脸要把人往怀里搂。

  “不行,会压到大伯么肚子里的弟弟。”他一本正经的伸着小手轻轻的抵住卫青燕搂他的胳膊,语气十分郑重。

  惹得一院子的大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家里小崽子多就是热闹,吃过午饭一家人又赶着回家去拾掇晚上的饭菜。

  小崽子们耐不住想出去玩闹,天气好大人们也不拘束他们,让他们都出去疯,省的在家烦人的很。

  有朗儿在小崽子们格外乖巧,他说东小崽子们就往东去,他说西小崽子们也笑哈哈的跟着走,玩闹开来朗儿也散发了孩童的天性,领着弟弟们跑跑跳跳的出了门。

  从小年开始走亲串邻忙碌个不停,一直到正月初六才稍稍闲暇下来。

  初七这日,刚吃了早饭原小巧跟张芬芳就来了。

  邢阿娘顿时喜笑颜开:“我说今个儿怎么一起来就听到喜鹊叫。”

  “四伯母、小巧,咱们进屋里去坐。”邢阿娘乐呵呵的招呼二人一道进堂屋,“玖哥儿你冲壶糖水再抓些干果糕点过来。”

  “嗳!晓得了。”裴玖轻轻撞了下邢南的胳膊朝他挑了一眼,让他瞅一旁羞红脸的邢小妹。

  邢南好笑的回撞了他一下。

  邢小妹双手捂着脸蹬蹬蹬跑回了自个儿屋里。

  “嫂子。”原小巧来之前还挺有信心的,这会儿见到人了又恢复了往日的腼腆,还有些局促不安。

  张芬芳瞧她这样忐忑笑了笑:“秋香啊!伯母是个直性子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小巧今日请我一同来是来给她家狗蛋说亲的。”

  原本原小巧是打算等出了年节去请镇子里的媒人来说亲,怎晓得从大年初二起邢家的门槛都快被说亲的人家给踩烂了。

  李狗蛋每日着急上火,眼睁睁看着别人往邢家去却什么也做不了,光给急出了一嘴的燎泡,嘴角都给烂了,吃饭都吃不下去。

  他急,原小巧也急。

  他已经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邢小妹了,像是第一次在邢家吃饭邢小妹给他夹鱼的时候,也可能是邢小妹眉眼弯弯第一次喊他狗蛋哥哥的时候,亦或者是他看到邢小妹满脸红肿心如刀割奋不顾身的时候。

  爱意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种在他心里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邢小妹像是一团火焰,明媚光亮让人心生向往,又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精灵,纯洁美好让人敬畏不敢染指。

  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他觉得自个儿配不上,他克制着内心浓烈的爱意,不敢逾越半分,只想默默的看着她,守着他,可真正的爱意又怎么能克制的住?

  这几年每当有人上邢家说亲,他便偷偷的站在小山坡那儿守着,看人进门,再看人出门,他嫉妒丛生,却又暗自窃喜,嫉妒那些人敢于正大光明的上门说亲,又窃喜那些人被婉拒。

  看着一个又一个上门的媒人,李狗蛋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他感觉自个儿好像生病了,看着那些人他的心口像是有火在烧,烧的他疼痛难忍。

  到底是亲阿娘,母子连心,早几年原小巧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家里要给他说亲他都是拒绝,再加上前段时间芳姐儿私下里也跟她说了邢小妹的事。

  她最初也是忐忑不安,觉得自家配不上,还是芳姐儿掏心窝子跟她聊了一场,她才转过弯来,他们家以前是穷,可现在日子也不差,李狗蛋勤奋能吃苦,他们俩口子也是老实能干的,这些年家里也存了不少家底,若是邢小妹愿意,他们一家肯定也不会让邢小妹吃苦的。

  这几日母子俩一块急,还是原小巧按耐不住,昨儿下午俩口子跟大儿子二女儿说起了这事,李狗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阿爹阿娘都知道了,他还以为自个儿隐藏的很好。

  聊完后原小巧就准备了礼品上村长家去求了张芬芳,这事宜早不宜迟,这会儿去镇子里请媒人肯定来不急,那就只能去请村里德高望重的村长媳妇了。

  原小巧这会儿心都悬到嗓子眼了,邢阿娘慢悠悠的不接话,前几日邢家又来了好几拨媒人,别是邢小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四阿奶、婶子喝水。”裴玖给人倒上糖水自觉的出了屋子。

  邢阿娘笑眯眯:“喝水喝水。”

  张芬芳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原小巧,又看看悠然自得的邢阿娘,她这把年纪了,一眼就能看穿二人的心思,她笑着戳了戳邢阿娘的脑门。

  “你啊!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当初刚嫁过来一样爱捉弄人,小巧都被你给急出汗了。”

  “四伯母你咋帮着外人呢?”邢阿娘强忍着笑意佯装生气,原小巧听了她这话,踟蹰又焦急,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邢阿娘把人逗够了噗呲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家得憋到开春去,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现在终于知道急啦?”

  邢阿娘还记着她年前为了俩孩子的事着急了几日,这会儿就是故意的。

  “混账玩意儿,都当阿奶的人了,还这般调皮。”张芬芳嗔了她一眼,拉住原小巧的手,柔声道:“她就是故意让你着急的。”

  原小巧被两极反转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愕的还没回神,呆愣愣的来了一句:“那...娃娃的亲事成了?”

  “你想的倒是挺美,啥都还没说就想把亲事给定下啊?”邢阿娘瞧着她呆呆的样子好笑又好气,“先说说你家狗蛋的优点......”

  邢阿娘难得心情好,调侃了原小巧小半日,逗得人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的,张芬芳也由着她来,怎么说邢小妹也是她堂孙女,相看人家这等大事,总要站在自家这边。

  三人聊了扯扯了小半日,二人留下吃了顿午饭才走。

  人一走,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就拉着邢小妹进了屋。

  “小妹,这亲事你怎么看?”邢阿娘搂着小女儿笑眯眯的问她。

  邢小妹羞的把脸埋在她阿娘的肩膀上不出声。

  “咳,我瞧小妹这样怕是不乐意,阿娘,要不咱们还是再相看相看?”卫青燕忍着笑假模假样的说着反话,裴玖也跟着附和:“是呀!咱们还是得找个让小妹满意的......”

  “没......”邢小妹抬头就看到六只带笑的眼睛瞅着她,顿时又羞的埋在了她阿娘肩膀上。

  邢阿娘伸着食指点了点二人,撇了撇嘴示意他们别再逗邢小妹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邢阿娘把邢小妹推的坐正,语重心长道:“小妹,阿娘只问你,这门婚事你可愿意?”

  “我...我不知道。”邢小妹脸颊滚烫,羞涩又迷茫,“我从来没想过狗蛋哥哥他竟然想跟我成亲,那他喜欢我吗?”

  “傻妹妹,他若不喜欢你为何会让他阿娘来说亲?”她懵懵懂懂的眼神让卫青燕心软不已,他刚嫁给邢东的时候邢小妹才七八岁,自个儿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卫青燕眼角湿润,开心又不舍。

  裴玖想到当年李狗蛋奋不顾身救下邢小妹的事,这些年家里都不曾提起过此事,一来是怕邢小妹心里还有阴影,二来是怕他心里不舒坦,裴玖思索再三,轻叹一声:“他能为了你拼命,只这一点我觉得他就是个可靠的人。”

  卫青燕跟邢阿娘笑看着他点点头,家里人最满意李狗蛋的也是这一点,不是为了恩情,只因为李狗蛋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邢小妹不由回想到当年李狗蛋满身是血面色惨白躺在地上的模样,她脸上的红晕急速褪去,片刻后她又回想着平日里李狗蛋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唇角上扬,眼眸了盛开炫目的光晕,她怎么这么傻呀!

  “阿娘,我愿意。”

  那些不经意送到她手里的野花,野果,都满载情谊,那些平日里相处的小心翼翼都是被克制下的浓烈爱意,是她未曾看透过那双眼眸中压抑住的情感。

  邢小妹侧头从敞开的窗户口望向蔚蓝的天空,明眸皓齿眼含笑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立春后家里的小崽子们都给送去了学堂, 如裴玖所想,出门前小崽子们一个比一个兴奋,回家的时候, 小喜乐已经蔫巴的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下了牛车就往裴玖怀里钻, “阿么, 阿么。”委屈巴巴的, 嗓子都给哭哑了。

  裴玖心疼的抱着他亲了又亲, 朗儿端端正正的朝裴玖跟邢南掬了一躬,皱着小眉头愧疚道:“三叔、三叔么,对不起, 是我没有照顾好乐哥儿。”

  “好孩子,跟你没关系, 乐哥儿从小就黏人, 等他在学堂熟悉几日就不会再哭闹了。”邢南弯腰抱起朗儿, 柔声道:“你虽是大哥,但不能什么责任都揽在你一个人身上。”

  “夫子都给你大伯说了, 弟弟们头一天进学堂,你把他们都照顾的很好, 你是个好大哥。”

  朗儿也才七岁, 今个儿下午小喜乐足足哭了一个时辰, 哭的他手足无措怎么哄都哄不住,急的他差点也跟着一块哭。

  他没能哄好弟弟自责又难过, “三叔, 我做的不好, 乐哥儿眼睛都哭肿了,我不是个好大哥。”他瓮声瓮气带着点点哭腔, 听得出他已经努力在忍着不让自个儿哭出来。

  裴玖这个也心疼,那个也心疼,跟着小崽子一块红了眼眶,他吸吸鼻子,抬手摸了摸朗儿的小脸蛋,“乖乖,你做的够好了,别哭,咱们进屋洗洗脸。”

  朗儿跟小川子在这边吃了晚饭才让邢南给送了回去,等明早再一块接了送去书院,如今四个小汉子在一个书院的同一个学堂里,只有小喜乐在另一个学堂,小哥儿、小姑娘跟小汉子都是分开教学的,连课间歇息都不在一块,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能见着一面。

  下午小喜乐哭个不停,女夫子也哄不住,没有办法才把他给送去了朗儿那,没想到朗儿也没给哄住。

  为了方便接送读书的小崽子们,邢家小铺现在开到下午,正好关了铺子就能接上小崽子们一块回家。

  一日不见,不止小崽子们黏人,裴玖也黏,洗漱好领着两个小崽子一块睡在大床上,邢南洗漱好进屋就黑了脸。

  他咬牙切齿:“不嫌挤吗?”

  这人在想什么裴玖心里跟明镜似的,撇了他一眼,“哪里挤了?你要嫌挤上客房睡去。”

  邢南立马哑火,老老实实熄灯上床睡觉。

  两个小崽子睡在中间,把邢南隔的好远好远。

  “小平安跟乐哥儿今年都五岁了,别家的小崽子这个年纪都能自个儿睡一个屋。”他声音闷闷的,心里老大不高兴,小鱼儿都已经一人睡个屋了,就他们这两个还要天天睡小床。

  他这话说的跟个怨夫一样,哄小的裴玖还要哄大的,裴玖在被窝里找到他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小平安倒是没事,等过段时间去习惯了书院就放他跟小鱼儿一个屋,你舍得让乐哥儿一个屋啊?”

  邢南恨恨的用力捏了一下小夫郎的手指头,明知道他最疼乐哥儿,还要说这样的话,就不能先哄哄他么?

  “噗!”裴玖笑了一声,“好了好了,怎么还跟孩子计较上了?”

  裴玖从被窝里捞出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快些睡吧!明个儿还得早起呢!”

  软软的触感让邢南心里痒痒,他笑着叹了口气,挨个亲了亲熟睡的小崽子们的额头,撑起身子亲了亲小夫郎,“睡吧!”

  邢小妹跟李狗蛋的亲事定了下来,定在明年八月,比芳姐儿晚一个月,亲事定下来之前李大还特意找村长给李狗蛋改了个名字。

  改名字是李狗蛋磨了他阿爹三天才给磨下来的,邢小妹的大名叫邢秀珍,他叫李狗蛋,二人的名字写在一块怎么看都不般配。

  他阿爹被他磨烦了打了一壶酒水提上两样糕点找了村长给他上了个大名,李长安,顺便给小儿子也取了个大名,李长顺。

  一向沉稳的汉子有了新大名后激动成了毛头小子,逢人就说他改名字了,以后要叫他的大名,村民们难得见他这样活泼,一个二个的见到他就打趣。

  “大哥么。”李狗蛋,哦!不,是李长安。

  他站在院门口朝院子里张望,手里提着一桶鱼,朝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卫青燕喊了一声。

  卫青燕笑着招呼他进院子。

  “哪来这么多鱼?”李长安跟邢小妹定亲后算是自家人,卫青燕大着肚子不好起身,只坐直起来瞅着木桶里的五六条鱼,其中三条还是鲫鱼。

  李长安抿唇笑道:“跟阿伍他们一块去捞的,家里留了些,这些拿过来正好炖汤喝。”

  鲫鱼汤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最适合给怀孕跟生产完的人补身子,卫青燕晓得他的心意,让他把鱼倒进大水缸里。

  刚从大溪里捞出来的鱼还很鲜活,进了水缸活动范围大了,一条条在水里活蹦乱跳游来游去。

  “长安来啦!”裴玖在厨房准备做午饭,从窗户口探出身子,“哟!还有好几条鲫鱼呢!小妹早上去李屠夫家买了两块豆腐,拿来炖鲫鱼正好,长安坐着歇会儿,吃了中饭再走。”

  二人刚商量好似的,邢小妹大早上说想吃豆腐了,拿了铜板便去村口买了两块,这不李长安就赶在午饭前送了鱼过来。

  “昂,三哥么我不累,我去把柴劈了。”李长安放下木桶摸了摸他的耳垂朝堂屋那边看了看转身走去院子西南角。

  没看到邢小妹,他有几分失落,裴玖捂嘴忍笑,年轻人的心思都挂在脸上。

  “小妹,小妹,快出来给长安倒碗水喝。”

  站在门后偷看的邢小妹听到裴玖喊她才红着脸从屋里出来,李长安在院门口喊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想看人又不好意思。

  她看向李长安,眼波流转,正好跟人对视上,慌乱错开眼神,轻咬了一下下唇快步进厨房去给人倒水。

  说要劈柴的人拿了斧头站在墩子前呆愣愣的瞅着人不撒眼,咧嘴笑的跟个傻子一样,两个青涩年轻人含羞的情谊看的卫青燕心情大好。

  “狗蛋哥哥喝水。”

  邢小妹端着水递给李长安,垂着眼睑,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白皙的脸蛋上晕染着两朵薄红,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李长安口干舌燥,咕咚吞咽下一口口水。

  若是他人喊他李狗蛋这会儿他早就拉着人掰扯了,邢小妹的话,那就没关系,她叫他什么李长安都爱听,他傻笑着呐呐道:“谢谢小妹。”

  接过碗时,他粗粝的手指不小心划过邢小妹的手背,邢小妹虽是常年干活的人,但他大哥、三哥给家里人都买了手脂,每日干完活他们都会擦,是以她的手并不粗糙,反而细腻光滑,让李长安耳垂发烫,忍不住回味那一触即逝的温软手感。

  鲫鱼豆腐汤不费时间,上地里干活的父子俩回家时正好鱼汤出锅,院角落里也堆满的劈好的柴火。

  “都洗洗手准备吃饭。”

  李长安在家吃饭裴玖便多炒了两道菜,桌上五菜一汤,李长安坐在邢东身边,对面就是邢小妹。

  裴玖先给卫青燕盛了一碗鱼汤,大半条鱼都在他碗里,奶白的鱼汤鲜香四溢,白嫩的豆腐块四周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卫青燕舀了一勺汤,鲜美的味道让他满足的眯起眼睛。

  瞧他吃的香裴玖也高兴,给大伙都盛了一碗鱼汤。

  “今儿这鱼是长安抓来的,水缸里还有几条,都是活蹦乱跳的,鲜活的很。”裴玖吃了一口豆腐,野生的鲫鱼滋味要比他们买来的好不知多少,“哥么爱吃晚上我再炖一条,煎几上几个鸡蛋一块炖。”

  邢小妹点点头表示赞同,“再煮个水煮鱼片,阿爹跟大哥、三哥爱吃。”

  “我看是你想吃了。”卫青燕吃了大半碗鱼汤就有些饱了,他嗔了邢小妹一眼调侃她。

  裴玖的厨艺已经是出了名的好,李长安吃的头也不抬,一听邢小妹想吃鱼,“吃,明儿我再去抓。”

  邢小妹嘴角压不住的上扬,其余人都笑了出来,就算邢东笑的最大声:“看来咱们家的鱼以后都让狗蛋给包圆了,我跟三弟都不用去撒网了。”

  “瞎叫什么呢?长安、长安,人大名叫长安,别总喊小名。”卫青燕白了身边的邢东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在打趣李长安。

  吃了午饭卫青燕回屋去睡午觉,李长安要跟着父子俩去地里帮忙干活,他们当然是笑呵呵的应下,俩孩子亲事定下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不看好,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李家上赶着巴结他们,惦记着他们家的钱财的,也有说邢小妹这朵鲜花瞎了眼非要插在牛粪上的......

  总之都是些酸话,村里适龄的年轻汉子不少,许多人家也都上他们家来说过亲都被邢阿娘给婉拒了,都是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

  左右他们不介意,李家也不介意,李长安更是勤快,隔三岔五就来家里帮忙,一家人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待三个汉子出门没多久赵三婶子他们就过来了。

  小崽子们都去了书院,小凌云每天都不高兴,哥哥们不在家,都没人带他玩了。

  小小的人儿搬着小板凳双手捧着下巴坐在院门前,巴巴的看着外面,小脑袋瓜每天都在想一件事,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们看着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小崽子们都读书去了,家里冷冷清清的。”邢风剁着辣椒,被辣的红了眼眶不停吸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孩子都要想哭了。

  周英把装满萝卜条的簸箕放到架子上,弯腰摸了摸小凌云的脑袋,小凌云昂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奶么,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周英笑道:“想哥哥们啦?再过一个时辰哥哥们就放学回来了。”

  “一个时辰是多久?”小凌云歪着小脑袋问他。

  周英还真答不上来,纪净月无奈道:“等这些萝卜都晒干了你哥哥们就回来了。”

  “那萝卜什么时候能晒干?”

  纪净月:......

  小萝卜头哪来那么多问题?

  院子里的大人都在笑,就是没有人回答他,小凌云小老头似的叹了口气,继续捧着小脸望着院外的道路。

  五个人手脚麻利,院外传来牛车轱辘声的时候吃食都做的差不多了。

  小凌云眼睛一亮,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小板凳都让他给掀翻了。

  “哥哥、哥哥、哥哥。”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今个儿小喜乐状态还不错, 至少眼睛没肿的跟昨日一样睁都睁不开,小崽子们被邢南抱下牛车后一溜烟都围着小凌云,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他们在书院里遇到的新鲜事。

  小凌云还不到三岁, 哥哥们说的好多话虽然他都听不明白,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他现在的好心情, 小崽子们凑在一块鸡同鸭讲, 吵嚷着说个不停, 氛围冷清的院子顿时堪比集市, 好不热闹。

  书院每旬有一日假,春耕秋收都有几日假期好让学子能回家去做农活。

  三月下旬正是收割冬麦子的时节,书院放了五日假, 小崽子们激动的连懒觉都不睡了,天还没亮就跟大人们一块起来。

  小喜乐穿好衣服头一个跑去了厨房, 垫着脚尖拿水瓢从锅里舀热水, 身高就比灶台高那么一点点, 舀出来的水还没有半瓢,倒进木盆中只打湿个底, 衣袖在灶台上蹭的脏兮兮,水瓢漏出来的水滴顺着他的小胳膊打湿了半边衣裳。

  “乖乖, 小心烫着手。”邢阿娘一把抱开他, 抓着他两只小手瞧了瞧, 见白白净净的小手没有被铁锅烫着她才放心。

  小喜乐嗓音软软的说道:“阿奶我垫着脚烫不着,我给你们装水洗脸。”

  宛如瓷玉一样漂亮的小哥儿甜甜的笑着, 细声细语把邢阿娘说的心口温软, “宝贝儿, 真会疼人,咱们乐哥儿太懂事了。”

  邢阿娘忍不住在他小脸上香了一口, 小喜乐被亲的咯咯咯的笑起来。

  洗漱好吃了早饭留了邢小妹在家收拾陪着卫青燕,小崽子们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大人后头一块去了地里。

  一帮子人在邢大伯家田地上的田坝上碰了头,邢阳已经在地里干了有一会儿,他站的那一块已经空了一小片。

  这几年两家人虽然不怎么跟邢阳来往,却也没彻底断了,逢年过节邢大伯跟邢阿爹还是会给他去送些节礼,邢阳也会在农忙的时候主动过来帮忙。

  大人之间的事从来都没有跟小崽子们说过,小崽子们沿着田坝朝邢阳靠近。

  “阳堂叔。”

  “阳堂叔。”

  “你真早啊!”

  小崽子们叽叽喳喳的围着邢阳,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把镰刀拿远,怕小崽子们不小心撞上去受伤。

  邢阳腼腆的笑着,粗糙干裂的手掌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好几下,才伸手挨个摸了摸小崽子的头,“你们今个儿怎么起这么早?不睡懒觉了?”

  “我是大孩子,早就不赖床了。”小鱼儿挺挺小胸脯,抬着下巴:“我们要来帮忙干活的。”

  “我也是。”

  “我也是。”

  几个小崽子纷纷举手,朗儿板着小脸咳了一声:“我们是来帮忙干活的,不要一直围着阳堂叔说话,会耽误时间。”

  小崽子们最听朗儿的话,一个个使劲点头。

  小喜乐发出疑问:“大哥哥,我们从哪开始干活呀?”

  镰刀锋利肯定是不会给他们拿的,朗儿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我们跟在后头,把阿爷他们割下来的麦子都搬到一堆。”

  “好。”

  小崽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声音嘹亮,周围地里的村民都能听到。

  有朗儿这个小大人看着小崽子们,家里人都放心,由着他们自个儿瞎忙活,跟邢阳不冷不热的打了招呼后拿起镰刀进麦田挥汗如雨。

  天光大亮之际,小凌云也跟着纪净月一块来了地里,赵三叔俩口子跟赵宝根已经在地里干了小半个时辰,小凌云年岁小觉多,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纪净月就等着他睡醒再带着他一块下地干活。

  邢家的小崽子们跟着大人后头干的火热,小平安抱着一大把麦子,小川子跟小喜乐喊着口号给他鼓劲,小凌云看到哥哥们撒丫子就跑了过来。

  纪净月在后头担心的大喊:“你跑慢点,别摔了,慢点啊!”

  赵家跟邢阿爹、邢大伯家的地离的近,中间只隔了一条小道,看着小凌云安全跑到了那边地里,纪净月才弯腰割麦秆。

  “哥哥、哥哥。”

  小凌云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亮的。

  朗儿他们搬运麦子跑来跑去出了一身的汗,裴玖怕他们汗水阴湿入体,拿了帕子给他们擦完脸又擦了脖子跟背上,“朗儿你带着弟弟们去大树底下歇会儿玩会儿。”

  “叔么,叔么。”小凌云抬着小脸让裴玖给他也擦擦,哥哥们都擦了,他也要。

  裴玖好笑的紧,拿着帕子装模做样的在他脸上抹了几下,“好了,跟哥哥们一块去树底下玩去。”

  邢南比赵宝根要大,按理小凌云得喊他伯么,奈何小凌云跟着家里的小崽子们喊习惯了,怎教都不改口,大家也就随他去了,爱咋喊就咋喊吧!孩子高兴就行。

  “都不许乱跑,不准去沟里玩水啊!”裴玖嘱咐了两句打发他们离开,地里的活还多着,他少干一点别人就要多做一些。

  小崽子们今年是头一次被家里大人允许下地里帮忙,一个个卯着劲搬麦子,一直动还不觉得累,这会儿停了下来,小胳膊小腿都开始发酸。

  朗儿领着弟弟们到了大树底下,一个个一屁股坐在草丛上瘫在那,累的都不说话了。

  小凌云也不觉得无聊,挨着小喜乐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块瘫着,朗儿看着瘫了一地的弟弟们无奈的笑了笑,寻了块石头坐的端正,腰背挺直,像一尊雕像一样看守着他们。

  人多干活就是快,加上邢阳他们一共十个人,一个上午邢大伯家的麦子已经收的七七八八,下午的时候李长安过来帮忙。

  “你咋来了?咱们这边人多,干的快,就你阿爹阿娘在地里,你快回去。”邢阿娘嗔着眼角,这孩子,跟他阿爹阿娘一样太老实。

  汉子要帮岳家做事是他们这边的风俗,但也用不着事事都以他们家为先。

  “哟!自家都忙不过来还来岳家帮忙啊!真孝顺。”

  壮夫郎笑着说打趣的话,没什么恶意,邢阿娘也笑着回应:“嗨!这孩子太老实又死心眼,跟他阿爹阿娘一个样,。”

  邢阿娘对李长安满意的不行,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炫耀起来:“三天两头就上家里来帮忙,人勤快做事又麻利,前几日我犯了老毛病头疼,他立马就去找刘大夫问,下午就送了几条大鱼过来,让我把鱼头蒸了吃,说多吃几回能治头痛,他比他大哥、三哥可强多了。”

  “哼!媳妇还没过门,上赶着巴结罢了,还指望别人是真心的不成?”

  村口挨着李屠夫家的林明和的媳妇提着篮子往田坝上走过,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田坝两边地里的壮夫郎跟邢阿娘听的清清楚楚。

  壮夫郎皱起眉头,什么人呢?何文娟想把邢小妹说给她大儿子,就她大儿子那副德行,别说邢家看不上了,整个村子都没人看的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壮夫郎低声啐了句,何文娟转头,瞪大了那双刻薄的三角眼刚要开口骂人,邢阿娘“呸”了一口:“什么东西?臭气熏天的,比粪都熏人。”

  “噗”邢阿娘嗓门大,话还说的阴阳怪气,壮夫郎忍不住笑出来。

  梅开二度,何文娟又转头瞪住邢阿娘,李长安往前一站,人高马大的把邢阿娘给挡的严严实实,他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何文娟,好似她一开口,面前的人就会出圈捶飞她。

  何文娟咕咚咽了口口水,挺了挺腰狠狠的瞪了李长安一眼,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嘴里还小声的骂骂咧咧。

  “狗蛋,你别听她瞎胡说,长舌妇,也不怕烂舌头。”壮夫郎跟原小巧关系挺好,俩人都是孤儿,又是一前一后嫁到竹溪村,二人性子都老实,相处下来关系自然就好了。

  李长安突然蹙眉,壮夫郎还以为他是听了何文娟的话心里不舒坦,还想再宽慰他两句,“如阿么,你别再叫我狗蛋了,我有大名,李长安。”

  他表情严肃,语气十分认真。

  壮夫郎跟邢阿娘皆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娘,如阿么,你们笑什么呢?”裴玖有些口渴过来喝水。

  他咕咚咕咚喝了一瓢水,“长安来了。”

  “三哥么。”

  邢阿娘笑着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好了,你快回去干活,等家里忙完了再来帮忙,快去,快去。”

  李长安顿了顿,点了点头。

  家里弟妹还小帮着做不了太多活,他原也是想着先赶着把自家地里的麦子收完再过来,是他阿爹阿娘赶着他过来帮岳家干活,来的路上他心里很愧疚,觉得对不起阿爹阿娘。

  裴玖从他纠结的表情窥见几分,“咱们这边这么多人,明天就能把大伯家的麦子都收完,多你一个也快不到哪去,赶紧回去吧!”

  “你三哥么说的对。”

  李长安抿嘴勾了勾唇角:“嗯,我干快些,后日就过来。”

  李家种了十多亩麦子,三日是肯定收不完的,除非是没日没夜的干,邢阿娘笑着叹了口气:“别赶太急,你累坏了心疼的人是小妹。”

  李长安红着脸跑似的离开。

  邢阿娘跟裴玖看着笑个不停。

  割了一天的麦子,一直弯着腰,夜里裴玖躺在床上觉得身上哪哪都不得劲。

  邢南拍拍他的小腹让他翻个身。

  裴玖乖乖的翻身趴在床上:“你给我按按腰,别使太大劲,酸胀的难受。”

  “好。”邢南跪坐在床外侧,大掌覆在软韧的腰肢上,两个拇指按在穴位上揉搓。

  力度适中的按压,腰部又酸又麻又舒坦,裴玖忍不住小声的哼哼出来。

  按了一刻钟,邢南转移阵地,动作轻柔的给他捏着两条小腿,裴玖舒服的眯起眼睛。

  前几日小崽子都被邢南哄到隔壁房去睡了,按着按着邢南的手开始不老实。

  裴玖倏然睁开眼,反手按住作乱的大掌。

  “做什么呀?明儿还要干活,你别捣乱。”

  软糯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邢南闷闷的“嗯”了一声,侧身躺下。

  “吧唧”裴玖撑起肩膀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等忙完这几日好不好?”

  话刚说完他就落入滚烫的胸膛,“好。”胸膛富有节奏的震动,裴玖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让他无比安心的震动,昏昏欲睡之间,耳畔响起低哑的嗓音。

  “那日你对小妹说李狗蛋能为了她拼命,所以你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那我呢?你觉得我可靠吗?”

  裴玖脑子晕乎乎的,这都多久的事了?怎么突然又说到这了?

  他好困,迷迷瞪瞪的蹭了蹭邢南的胸口,有点敷衍的嘟囔:“你最可靠。”

  “真的?”邢南不满意,他把人推起来,“说完再睡。”

  被扰了睡意,裴玖有点生气,鼓着脸颊圆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说什么?说你为了前面的定亲对象拼命吗?”

  邢南:......

  无话反驳的邢南把人搂进怀里,轻抚他的后背,“时候不早了,睡吧!”

  裴玖不乐意了,推开他的手,幽幽道:“你不是要说完再睡?不说了?”

  邢南搂人的动作一顿,“说、说完了。”

  “有些人为了给别人多挣点聘礼连命都差点丢了,哎!可怜我这辈子是遇不到这样的人了,是我不配吧!”幽怨的气息弥漫散开。

  邢南僵直笔挺的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就觉得黑夜太过漫长,怎么还不天亮?他好想下地干活,他爱割麦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随后几天邢南都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他一开口说话,裴玖就幽幽的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看的他浑身发毛。

  收完了麦子,邢南抢着要跟邢阿娘一块去看铺子, 平日里他都巴不得天天在家能跟裴玖待在一块。

  早上出门的时候, 把小崽子们都抱上车后, 裴玖幽幽的开口:“时间久了, 腻歪了啊!”

  邢南听的头皮发麻,朝裴玖露出讨好的笑容,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却让人给躲开了,附赠一声冷哼。

  “好夫郎, 我回来给你...”

  “三小子, 咋还不走?”

  邢阿娘在车厢里催促。

  裴玖强忍住不让自个儿笑出来, 冷冷道:“快走,我回去了。”

  进了院子, 在邢南看不到的地方裴玖不忍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爽朗大声, 邢小妹正洗着脸被他给吓了一跳。

  他朝邢小妹摆摆手:“你洗你洗, 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三哥那个傻样,让他下回再气我。”

  他已经不是以前胆小腼腆的那个裴玖了, 他现在是裴·纽祜禄·玖。

  邢南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邢小妹听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她三哥啥时候又气三哥么了?她咋不知道?

  下午接上散学的小崽子们邢南闷头往家赶, 活生生把牛车赶出来马车的速度,行驶速度一快, 牛车更是颠簸,小崽子们在车厢里坐都坐不稳定,邢阿娘刚扶稳这个那个又歪倒一边,扶住那个,另一个又躺了下去。

  小崽子们被颠来颠去还觉得挺好玩,邢阿娘受不了了,屁股底下的垫子都挡不住硌人的车板,尾椎已经被撞的生疼。

  她拨开车厢帘子,“咋赶这样快?车厢里头都快颠成一锅粥了,你慢一点,家里又没什么急事。”

  家里是没急事,他有急事啊!

  小夫郎已经好几天不准他挨着睡,还天天都用冷幽幽的眼神盯着他,他是浑身都难受的不得劲,这不上赶着今天到镇子里看铺子,偷摸买了小礼物急着回家哄夫郎。

  “咯咯咯”

  “咚啪”“哎呦”

  小崽子们闹哄哄的在车厢里撞来撞去。

  邢阿娘听到撞击声赶紧退回车厢,“哎呦!小宝贝,撞疼没有?快让阿奶看看。”

  邢南松了松手里的缰绳,到底没再一股劲儿的赶车,颠簸平缓下来,小崽子们还不大乐意,朗儿板着脸像夫子一样训斥了两句他们才安分下来。

  临到了家门口,邢南反而是不着急了,把小崽子们抱下车后卸下盆盆罐罐又把牛车牵去后头卸了车厢给牛喂食喂水。

  邢阿娘好一会儿都没见邢南来前院,心里正纳闷,路上赶的还挺急,这会儿又不见人影了。

  在后院井口边清洗罐子的裴玖也等着呢!出门前邢南的话只说了一半,等他回来,然后呢?

  洗一会儿罐子裴玖就抬头朝巷口的木门看一眼,这么久咋还不过来?他在牲畜棚子那点数不成?

  等的裴玖都不耐烦了,他给罐子过了一遍清水提了放在一边晾干,起身往围兜上擦干手上的水珠,轻哼一声瘪着嘴往前院走去。

  “吱呀”

  身后木门被人推开,他转头不转身,跨进来的高大汉子看到他咧嘴就笑,一只手还藏在身后。

  邢南一副憨傻的样子让裴玖心里那点不耐烦没了踪影,嘴角微微上勾,又被他强压的下垂,继续瘪嘴幽幽的盯着人看。

  反着着头用这样的眼神看人还挺吓人的,得亏是白天,这要是晚上,能给人吓晕去过。

  “看。”邢南大步走近一只手把裴玖掰的站正,随后变戏法一样,藏在身后的那只大手拿着一束开的正艳丽的野花怼到他脸前。

  各色野花,长短不一的被拢成一束,红的、黄的、粉的、白的......

  说实话真是怪丑的。

  裴玖憋着笑从他手里拿过花束,“丑死了,好好的花都让你给糟蹋了。”

  裴玖眼里盛着一汪笑意,邢南巴巴的瞅着人傻笑,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子,光滑的白玉点缀着青色的纹路,簪子一头雕刻成紧促的祥云,玉簪成色算不上好,素净精巧的样式却让裴玖极为喜爱。

  他起手接过玉簪,指腹摩挲着纹路,不自觉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见他喜爱,邢南放下心来,低声告饶:“那日是我不对,不该惹恼你,都这么多日了,玖哥儿,你就原谅我吧!嗯?”

  裴玖轻笑一声,“你哪来的银子买玉簪?这玉簪看着可不便宜。”

  “嘿嘿,一两八钱。”

  好家伙,就这么一根簪子花了近二两银子,裴玖心口抽抽的疼,却又喜爱的紧,对着眼前的傻子更是说不出抱怨的话。

  “也太贵了,都赶上乐哥儿一半的束脩了。”他瘪着嘴嘟囔,心疼的紧。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人还没告诉他银子哪来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咱们的银子都在我这收着,你问宝根借的?”裴玖想想也不对,纪净月管着银子,赵宝根手里顶天了也就二三十文。

  邢南抿了抿唇角有点不好意思,“你给我的散钱我都没怎么用,存了有一两银子,今儿要去镇子里我怕钱银不够,昨儿夜里问大哥借了二两,剩下的我一会儿先还给他。”

  手里没钱啊!给小夫郎买个礼物都要问人借银子,挺丢人的,邢南眼珠子乱转,不好意思看人。

  “傻子。”裴玖嗔笑着,垂手勾了勾汉子的手指,“等会儿拿了银子去还大哥,以后要用银子就自个儿去柜子里拿。”

  他们房里原先只有两个大箱子,一个装被子被套一个装他们俩的衣服,有了小崽子之后陆陆续续又去做了两个小柜子给小崽子们用。

  前年的时候,父子三上王老三家喝酒,正好赶上木工铺往他家送新做的梳妆台跟衣柜,邢南瞅着好看就觉得小夫郎也该有这样好的东西,当场就跟着送货的师傅上铺子里给定了一模一样的,一口气定了四套。

  送回来的时候可把邢阿娘、裴玖几人都给心疼坏了,因为邢南只付了二百文定金,裴玖一边数着银子一边心疼,邢阿娘他们在一边看的更肉疼。

  “昂,吃喝都在家里,我用不了什么钱银,你每旬给我二十文揣着就成。”邢南左右瞅瞅后院没人,低头快速在小夫郎白嫩的脸上嘬了一口。

  “你这人......”裴玖抬手用手腕贴着脸,扭头看了看每别人,他瞪圆了眼睛,“流氓,坏蛋。”

  湿润润的目光看的邢南更加心痒,不过他可不敢再继续,才刚哄好,一会儿又给惹恼了,他才真要憋死了。

  “好哥儿,我的错,我的错。”邢南赶紧讨好的对人傻笑。

  裴玖抬了抬下巴小声哼哼,“你再这样我半个月、不一个月都不理你。”

  “好、好、好。”邢南捏了捏他的掌心,“我把簪子给你带上?”

  裴玖摇摇头,“昨日就没洗头,今日又干了一天的活,等晚上洗了头明儿再带。”簪子素净又清亮,他可舍不得插在脏兮兮的头发里,得洗的香香的再带。

  邢南闷笑,“好。”

  后院开垦的菜地冒出一片绿苗,邢南不由想到他们刚成婚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回在外婆家也是这样,他在后院哄着小夫郎,不一样的是,那会儿的小夫郎可比现在好哄。

  二人过了前院,卫青燕打眼就瞧见裴玖手里那束争奇斗艳又丑又好看的花,每朵花都好看,就是拢在一块丑的有点特别。

  “好好的花朵,谁给拢的这么丑?”卫青燕好心情的发出戏谑,他产期就在这几日了,熬了七个多月终于能把肚子里的小崽子卸下来他可太高兴了。

  心情一舒畅他是吃的香睡的也舒坦。

  邢南讪讪的摸摸鼻尖,五颜六色挺好看的,哪里就丑了?

  “呵呵,一会儿让小妹拆了给小崽子们编花环。”裴玖挑了挑眉,吃吃的笑着。

  把小夫郎哄好,当天夜里邢南就得到了福利,怀里抱着温软的小夫郎,那滋味别提多爽快了。

  他可着劲把人折腾了大半宿,临睡前像只吃饱的野兽一样打着咕噜,让裴玖又气又心软。

  裴玖暗想真的不能把人憋太久,受罪的还是他自个儿。

  平静的日子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像是被小偷给偷走了一样。

  后日就是月姐儿出嫁的日子,大家都去帮着忙活。

  他们这边成亲按照礼俗成亲前一日是娘家的送亲宴,要请亲朋好友来好好热闹一番,成亲当天便是夫家办酒,再由娘家人去送亲。

  大孙女是在府城出的嫁,没让邢村长老俩口给操持,二孙女出嫁老俩口可是给办的风风光光,直接摆了流水席,想来沾喜气的自来便是。

  邢章他大哥一家也赶了回来,出嫁的大女儿刚怀上身子不好舟车劳顿便没来,几个小姐妹都在屋里陪着月姐儿,院子里一群小崽子拿着糕点糖果乐滋滋的玩闹。

  村子里因着这桩喜事比集市都要热闹,村口的大榕树让上了年纪的婶子阿么给霸占住,挨个搬了凳子坐着唠嗑,汉子们不好挤在一堆都聚集到打谷场那块打牌玩乐。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卫青燕带着小崽子送亲宴当日才过来,小崽子才三个月,爱哭闹的紧,比他几个哥哥还要闹腾。

  流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邢家几个汉子更是陪着喝了大半宿,邢家在竹溪村算是大族,老老少少一堆人,后半夜全是他们一族的汉子在那起哄。

  月上中天邢家父子三才摇摇晃晃的回了家。

  三个醉醺醺的汉子都给赶到堂屋里睡大炕,稍清醒些的邢南老大不乐意,腆着脸在房门口求夫郎房门。

  裴玖嘴硬心软,都这么晚了,睡不了多久邢南又要起来忙活,黑着脸给人开了门,“你自个儿数数这都是今年第几回了?”

  邢南头昏脑胀,紧紧搂着小夫郎,大脑袋埋在人颈窝里瞎蹭,大着舌头嘀嘀咕咕的说不清话,裴玖闭眼吐了一口气,认命似的下床打了热水给人擦身子。

  一身的酒味熏的裴玖一夜没睡安稳。

  第二日天还没亮又得起来忙活了。

  裴玖不停的打着哈欠,咽下乌黑,邢南这会儿老实的很,大气都不敢出,安静的伺候人,给人穿鞋端水拧帕子,活像个狗腿子。

  打鼓敲锣喜乐从老远就传了过来,月姐儿夫家离的远,要赶吉时,来迎亲的人摸黑上的路,赶在大早到了村口。

  月姐儿盖着红盖头被喜婆婆扶着出来,肩膀抖动的厉害,吴翠丽跟张芬芳拉着她边抹眼泪边说送嫁的话,哽咽的声音让红盖头的月姐儿颤抖的更加厉害。

  牛车拉着嫁妆,送嫁的亲朋好友欢欢喜喜的坐在车上撒喜糖,小崽子们哄抢,抢到的眉开眼笑,没抢到的瘪着个小嘴。

  芳姐儿倚在邢小妹肩头,看着挂满红绸的车队越行越远,两个小姑娘皆是落泪,她们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可以天天见面天天一块玩闹,她们都长大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热闹了几天村子里又是静悄悄的。

  邢小妹跟芳姐儿伤怀了几日, 为以后不能天天跟好朋友见面,芳姐儿更是反侧难眠,下一个要出嫁的就她了。

  好在低落的情绪没持续太久, 这个时节正好去抓蟹摸虾。

  李狗蛋,哦, 是李长安, 挑了书院一旬的假日这天带着一帮小崽子们去了大溪。

  邢小妹跟芳姐儿自然跟着一块去。

  今个儿邢阿爹跟邢阿娘去看了铺子, 邢阿爹早些年受过内伤, 这几年年纪大了,兄弟俩不让他再多干重活,特别是犁地、翻地这种累人的劳力活。

  邢南看着大大小小提着木桶一涌而出, 一手杵着锄头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的瞅着着小崽子们笑闹着走远。

  一副小孩样儿让裴玖心口发软又好笑。

  他不禁莞尔,“你也想去?”

  “啊?”邢南抽回视线摇摇头, 低声道:“他们玩玩闹闹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虾蟹。”

  他想着小夫郎爱吃虾蟹, 要是小崽子们抓的不多, 等迟一点他再去一趟,多抓一些放家里养着能吃个四五天。

  裴玖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听了他的话还挺无语,小崽子们去玩玩罢了, 还要惦记他们能不能抓到, 真是瞎操心。

  对着邢南翻了个白眼, 裴玖不再搭理他转身去了后院菜窖。

  邢南懵懵的,他啥也没干, 小夫郎咋又不理他了?

  午饭前小崽子们满载收获回来, 真的是邢南想多了, 有李长安在收获肯定不会少。

  邢小妹跟芳姐儿盯着小崽子们边玩边找螃蟹,玩玩闹闹好不欢乐, 李长安一个人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把大片浅滩翻了个遍,只有他一个成年汉子在,他不敢走太远,独留两个姐儿跟一群小崽子他可不放心。

  地上放着四个木桶,一个木桶装的满满当当,其余三个也不少都有大半桶。

  兄弟俩还在翻地没回来,小平安跟小鱼儿乐颠颠的往屋里跑进跑出,想跟他们阿爹炫耀一番,结果找遍了前院后院都没看到人。

  “你俩不许再跑了。”朗儿厉声唤住满头大汗的二人,“大伯、跟三叔这会儿肯定还在地里干活,等会儿就会回来的,这么热的天你们再乱窜会热中暑的。”

  两个小崽子果真是听朗儿的话,裴玖在后头追着喊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反应,朗儿一开口,二人就老老实实的站住,裴玖拿了湿帕子赶紧给两个小调皮鬼擦了手脸降降温。

  卫青燕抱着小玉儿坐在屋檐下纳凉,“一个个只会调皮捣蛋,还是朗儿最乖,咱们小玉儿日后可不能学你二哥他们,要跟你大哥一样乖乖的。”

  卫青燕从怀孕后就一直希望这胎是个小哥儿,想也没有用,还是生了个小汉子,小玉儿跟他同胞哥哥长的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连神态都像的不得了,邢阿爹索性给他取名邢瑾玉,同他哥哥邢瑾瑜更搭配。

  得了夸赞朗儿抿嘴腼腆的轻笑,弯弯的眼睛里盛着水光。

  李长安分分拣拣把虾蟹河蚌分装了三个桶,裴玖见他提了最少的一个桶,连忙喊住他。

  “你就带这么点回去不够吃。”他边说边从地上的桶里捡虾蟹往李长安桶里丢,“多装些,捡了这么多都够吃的。”

  李长安从邢小妹口中得知他们一家人都爱吃这些壳多肉少的水中之物,这才特意多留了些,而且他家里人也不太爱吃这些,总觉得有股腥味。

  不好拒绝裴玖,李长安只好朝邢小妹投去目光,邢小妹会意一笑,她上前拉住裴玖:“三哥么,长安哥哥跟芳姐儿都不爱吃这些,拿多了回去也吃不完。”

  “他俩不爱吃,还有李叔婶子他们呢!长安就带那么点回去还不够一人两口的。”卫青燕抱着小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嗔了一眼邢小妹。

  都是明年就要出嫁的大姑娘了,心性还是个孩子样儿,人李长安在水里辛辛苦苦了小半日,就带小半桶都不到的虾蟹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

  裴玖轻笑挣开邢小妹的手继续往桶里拿虾蟹,装了满了才罢手。

  “行了,今个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快回去吧!”

  他站起身擦了擦手,邢东跟邢南也回来了,裴玖转身去了厨房,得去做午饭,邢小妹把人送到门口跟芳姐儿低声嘀咕说了几句小说才回厨房去帮忙。

  小鱼儿跟小平安看到他们阿爹回来小炮弹一样冲了上去,“阿爹、阿爹,快看,都是我们抓的。”

  两个小崽子抬着下巴等夸奖,邢东不屑,才这么点有什么好炫耀的。

  “就够吃一顿的。”邢东轻手推开身前的小鱼儿打水洗手洗脸。

  小鱼儿没得到夸奖还被鄙视了,沮丧的瘪着个小嘴。

  邢南连鄙视的眼神都没给小平安一个,比小鱼儿还惨。

  两个小崽子恹恹的坐回小板凳跟霜打的小白菜一样,小喜乐跟小川子是玩累了,坐在小板凳上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朗儿坐在中间一手挡着一个小脑袋,不让他们磕着头。

  朗儿认真的安慰两个弟弟:“咱们还小,等咱们长到大伯、三叔那么高肯定比他们要厉害。”

  秋风已经带上几丝凉意,两个小崽子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风抚的更加凌乱,像是刚刚打架打输了一样,失意又落魄。

  兄弟俩还算有点良心,抱着打瞌睡的两个小崽子丢炕上去睡再来哄被他们打击到的小鱼儿跟小平安。

  其实用不着他们哄,等一开饭小崽子保准又是活蹦乱跳的,主要还是兄弟俩怕被夫郎训。

  下午,小凌云来的时候小崽子们都在午睡,装虾蟹桶就放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小凌云看到虾蟹眼睛一亮,随即想到了什么,瘪着嘴眼泪说来就来。

  “宝贝儿这是怎么了?”小玉儿午睡了卫青燕才能腾出手来帮忙做事,他刚打了桶清水走过来就瞧见小凌云偷偷的在抹眼泪。

  放下水桶他把小人儿搂在怀里给人擦泪珠子,他一问,小凌云哭的更厉害。

  “咋了这是?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纪净月听到他的哭声赶忙起身过来,蹲在他跟前看着哭红脸的小凌云万分不解,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卫青燕拍了拍小凌云的背脊,“是不是哥哥们都在睡觉没人陪你玩太孤单了?”

  小凌云哭的开始打嗝,卫青燕去给他倒了碗水,让他慢慢喝了一点,顺了气他才抽泣着说:“蟹蟹,哥哥抓蟹蟹,呜呜呜~~”

  越说越委屈,小凌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话说的不清楚,卫青燕跟纪净月却是给听明白了,感情是看到桶里的虾蟹知道了小崽子们去溪边玩没带他所以委屈的哭了。

  小凌云委委屈屈的哭完又安安静静的的趴在炕边上等哥哥们睡醒,乖巧的小模样让人一看就心软。

  他从小就被邢家的几个小崽子带着一块,除了几个哥哥没什么玩伴,村子里的小崽子跟他不熟悉也不爱带他玩,几个哥哥都上书院去读书他天天都是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裴玖每回看他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前等小鱼儿他们散学回家都觉得心疼,小小的人儿蜷缩着就那么一点点大,孤孤单单的,可怜的紧。

  裴玖索性跟纪净月提出等来年开春后让小凌云也一块去书院,反正小崽子们感情好,小凌云年岁小有几个哥哥看着也没什么大事。

  纪净月心疼小崽子,一听就心动,主要还是心疼小崽子,哥哥们都去读书他只能天天一个人玩,每天都眼巴巴的等哥哥们散学,可怜见的太孤单了。

  第二年初春小凌云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哥哥们一块上书院去读书了,赵家也来了喜事,纪净月有了。

  这感情好,小崽子送去了书院用不着他操心,他也能安安稳稳的养胎。

  小喜乐比同年的两个哥哥高了一小节,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比小汉子长的还快,最近小平安死活都不肯跟他一块进书院的大门。

  小鱼儿也不大乐意,小喜乐还以为哥哥们都不喜欢他了,可把他给委屈坏了,还是裴玖悄摸摸的去问了两个小崽子,才知道原因。

  “别人都笑话我们骗人,明明乐哥儿就是弟弟,他们都不信,说乐哥儿比我们长的高,是哥哥才对。”

  两个小崽子翻搅着手指头垂着头也觉得委屈,每次跟弟弟一块进书院都要被笑话。

  裴玖听了好笑又心疼。

  “那也不能因为别人就让弟弟伤心对不对?乐哥儿昨个儿都哭了,说哥哥们都不喜欢他......”

  小平安死命摇头,裴玖都怕他把骨头给摇散架,“喜欢,喜欢弟弟,最喜欢弟弟了,阿么,我以后天天都跟弟弟一块,真的。”

  小喜乐瘪着小嘴抱着裴玖的大腿,听到这话偷偷的笑了起来。

  小鱼儿也赶紧表态:“我也是,对不起乐哥儿。”

  裴玖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柔声道:“你们都会慢慢长高长大,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而去谁规定高的就一定是哥哥?”

  “你阿爹就比小鱼儿的阿爹要高,但他还是弟弟对不对?”

  小崽子们眼神亮亮的点点头。

  没错,他三叔么/他阿么说的真对。

  第二日小崽子们又和好如初,一个牵一个去了书院,一溜串跟葫芦娃似的,旁人见了对着送小崽子们的邢阿娘感慨万分,“你们家真是人丁兴旺啊!瞧瞧这一溜的小崽子一个个长的多精神。”

  乐的邢阿娘嘴都合不拢。

  “听说京都来的那个夫子被赶走了。”

  “为啥呀?”

  “还能为啥?就他那样的白给我教孩子我都不乐意。”

  “哎哟!你倒是说明白点啊!”

  邢阿娘在一旁听了一嘴,也凑了过去,“被赶走的?”

  起头的妇人是最爱八卦的人,越有人跟她搭腔她就越来劲,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这事保真,我家亲戚在许员外院里当婆子,她说那人跟许员外的小妾搞上了......”

  张辉长的是人模狗样,文采也是有几分的,就是人品不怎么样,嫌贫爱富又惯会捧高踩低,许员外,对,就是曾经想强娶邢小妹那家人。

  许员外的外甥是张辉的学生,前些日子许员外的姐姐请人上门吃饭,喊来许员外作陪,他刚得了个貌美的姐儿当妾侍,心疼的很,天天带在身边。

  不知道那姐儿怎么就跟人看对眼了,一来二去还搭上了线,许员外刚得了新鲜正是喜欢的时候,连出门做生意都要赶着回来陪她。

  一回来就给撞破了他俩的好事,给房里堵个正着。

  许员外在清水镇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放过二人,可也不能闹到明面上来,他当场就把那姐儿给送去了许小公子房里。

  进了许小公子的屋那可就没有好日子过咯!

  张辉是书院的夫子,许员外想悄无声息的把人弄没,头先就得让书院把人赶出来,憋着一口恶气把人打的半死后半夜里给丢进了书院,把老院长从床上扰了起来。

  只说张辉在他家做了偷盗之事,谅在他是书院里的人才没押送衙门,别的一概不提,许员外都不提偷情的事,张辉自然不会蠢到去提。

  把老院长给气进了宝春堂,怕因为张辉的事影响书院的名声,老院长吩咐书院的护院连夜把他赶了出去。

  张辉挨了顿打,又丢了活计,骂骂咧咧的出了镇子,清水镇他可不敢再待下去,他看的出许员外可不是什么好人。

  呵呵,他出镇子正合了许员外的心意,早就安排好人在等他了。

  “呸”邢阿娘啐了一口,这种人怎么能当夫子教书育人?

  卫青燕跟裴玖听的皱眉,书院出了这样的人,他们要不要给小崽子们换个书院?

  二人的心思都挂在脸上,邢南拍了拍裴玖的手:“哪都会有好人跟坏人,犯不着为了一个人就对书院有歧视,教小崽子们的几个夫子我都打听过,知根知底,都是咱们镇子里的人,脾性都是好的,用不着担心。”

  “夫子怎么了?”

  小崽子们散学玩闹了一阵都回来做课业,明个儿要交给夫子,没做完是要被打手心的,小喜乐耳朵最灵,还没进门就听见家里大人在说夫子的事。

  他软娇娇的上半身趴在邢南腿上,“阿爹,红夫子对我们可好了。”

  “有多好?比阿爹还好?”邢南板着个脸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蛋。

  小喜乐笑嘻嘻:“阿爹最好。”

  “阿么对你不好?”

  邢南出口就是难题。

  小喜乐麻溜站直,咬了咬下唇,“我该做课业了,不然明个儿要受罚。”

  说完转身就跑,留下哭笑不得的几个大人。

  “大家都对乐哥儿最好。”

  小崽子跑出门又折回来,从门框探出半个身子甜甜的笑着。

  把一屋人的心都给笑软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邢小妹的婚事定在八月二十日, 先前选的好日子在是在八月十五日之前,邢阿娘跟原小巧商议想留邢小妹在家过完中秋佳节再成婚,原小巧自然是愿意的, 要不是芳姐儿的好日子早就定好了她也想留女儿在家过了节再出门。

  现下已经二月下旬,离八月份也就只剩几个月, 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开始拾掇起来, 做嫁衣的喜布、鸳鸯被面、枕套等等许多陪嫁的物品都要开始着手准备。

  邢阿娘成天在家里念叨着打转, 搞得裴玖跟卫青燕也紧张兮兮的, 整个家里最正常的就是邢小妹跟小崽子们了。

  父子三就别提了,奇奇怪怪的,闲暇时候不是盯着邢小妹发呆就是愁着张脸叹气, 最搞笑的是每回见到李长安就一个个都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人瞅。

  把李长安整的心慌意乱,还以为自个儿做错了什么, 李长安私下里买了好几只烧鸡贿赂家里的小崽子们, 让他们悄摸摸打听打听。

  除了朗儿, 都是些大嘴巴,还想让他们悄悄打听, 想都不要想,这边刚吃完烤鸡回家, 立马就嚷嚷开了。

  “阿爹, 你是不是想打小姑父啊?”

  “还有阿爷, 小姑父是不是做坏事了?”

  “呜呜呜...”

  朗儿手再快也只能捂住一个人的嘴,能捂住谁?肯定是最老实的小川子, 小鱼儿跟小平安早蹦跶到人跟前了。

  小喜乐摇摇头叹气, 他的哥哥们好笨。

  被小崽子们胡乱问了一通, 父子三哭笑不得。

  他们就是舍不得邢小妹,从小宠着爱着的女儿/妹妹就要嫁人了, 即使离的再近他们也忧心,忧心她嫁人后过不好,又忧心她过的太好把老阿爹跟哥哥们给抛到脑后了。

  邢南更甚,一把抓起小喜乐紧紧搂在怀里,失心疯似的自言自语:“咱们乐哥儿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人。”

  “啪”后背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裴玖怒瞪着说浑话的人,“啪啪”又来了两巴掌。

  “说什么胡话?乐哥儿才多大点?”最近裴玖真的要被他给烦死了,日日夜夜的念叨个不停,跟换了个人一样,那还有一点寡言少语的稳重样子。

  “我看你是闲的慌,大哥跟阿爹也是闲的,你们没事去多砍几根竹子回来,把牲畜棚子去修整修整,好几处都在漏雨,鸭子还好,前几日下雨鸡跟兔子都淋死好几只了。”

  裴玖叉腰站着在三个汉子跟前,身高体壮的汉子们束手束脚的坐在小板凳上连连点头,跟捣蒜似的。

  “噗”

  邢阿娘撑开窗户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笑。

  高大的汉子们在清隽小巧的小哥儿面前乖巧的像鹌鹑似的,卫青燕捂着嘴偷笑,原先家里最胆小的人,现在都成了小霸王。

  父子三自知理亏,揣上父子跟麻绳麻溜出了门,小崽子们当跟屁虫,跟着一块去竹林子里玩闹。

  “玖哥儿真威风,哈哈哈。”

  等汉子们走远了卫青燕大笑着给裴玖竖起拇指。

  邢阿娘跟邢小妹也从窗户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裴玖脸颊发烫,后知后觉,他刚刚是不是太凶太没礼貌了?对着邢南就算了,咋还连阿爹跟大哥都给凶了?都怪邢南,天天瞎叨叨,把他都给叨叨晕了。

  刚刚还凶巴巴气冲冲的人这会儿又羞赧的跟个檽米团子一样。

  邢阿娘:“就该这么训,他们父子三成天凑一块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烦死人了。”

  邢小妹吃吃的笑:“我看头一回看阿爹他们对着一个人这么慌张的。”

  说到这裴玖也挺纳闷,他也没多凶,阿爹他们慌什么?

  “呵,这我知道,年前三弟跟玖哥儿拌嘴把他气的几天没做饭,阿爹他们的嘴让玖哥儿给养刁了,现在啊!他们就怕玖哥儿哪不顺心了然后又不给做饭吃。”

  卫青燕点破所有。

  裴玖愣愣的发笑,他咋不知道还有这事呢!

  走刚上小道,邢南就被他阿爹给怼了。

  “你不准惹玖哥儿,他要是心里不舒坦不给做饭,你也别想舒坦。”

  邢阿爹说的咬牙切齿,年前那几日裴玖没心情做饭,每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那几日裴玖不爱动弹,邢小妹摊上了做饭的活计,餐餐都是清淡又清淡,汤汤水水的让他们食不下咽,短短几天人都吃麻木了。

  民以食为天啊!吃惯了细粮谁还乐意吃粗糠?

  邢东看着吃瘪的弟弟搁那笑,笑的像只偷腥成功的鱼,邢南尴尬又无奈,又不是他一个人惹的事,咋又摊他一个人身上了?

  小崽子们体会不到大人们的苦恼,跟在他们后头蹦跶的欢实,出了门都跟放出笼子的疯狗一样,一不注意就蹿没了踪影。

  到了过溪水的石块路上邢东才发现小萝卜头里少了个小鱼儿。

  “小鱼儿、小鱼儿。”邢东扯着嗓门大喊,“混小子又钻哪去了?赶紧给我出来。”

  溪水潺潺,高山耸立,邢东的声音回响四周,好一会儿,浅滩边上的草丛簌簌抖动,邢东眼尖,走过去揪着小鱼儿的衣领子把他从草丛里给拖了出来。

  “你瞎蹿啥?不怕草里有长虫咬你?”

  见自个儿阿爹黑沉着脸,小鱼儿抖了抖,攥着的两只小手伸出来,打开,手心里是一只刚雏鸟。

  光秃秃的小身子上一根鸟羽也没有,紧闭着眼睛,裸露粉肉的翅膀不安的扑扑拍着小鱼儿的手心,稚嫩的鸟喙不停的开合,发出尖细孱弱的鸣叫。

  刚破壳的雏鸟是被天敌从鸟巢偷了出来,要不是小鱼儿眼尖,这小东西该是已经在长虫肚子里了。

  “阿爹,你看,我没乱跑。”小鱼儿扑闪扑闪一双圆乎乎的大眼,他去救小鸟,是做好事,阿爹总不会还要打他吧?小鱼儿在心里偷偷的想,他可不想被他阿爹揍。

  “啪”“啪”

  邢东揣过他手里的雏鸟给他来了两下,小鱼儿想错了,他阿爹不仅揍他,还是很用力的揍,两瓣屁股火辣辣的疼。

  小鱼儿立马双眼通红,他忍住疼痛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梗起脖子:“我没乱跑,我明明是去救小鸟,你为什么打我?”

  哽咽的声音倔强又委屈,他又没做坏事,他阿爹凭什么打他?

  “你是救了雏鸟,那你呢?万一被毒长虫咬了怎么办?”邢东表情严肃,认真道:“做善事之前也要先想想自个儿,这回是你好运,长虫跑了,下回呢?”

  “我打你,是因为你做事不过脑子,你想救雏鸟是对的,但你还小,不该独自前去,我在,你阿爷三叔都在,你告诉我们,难道我们不会救吗?万一捕猎雏鸟的长虫有毒又咬了你该怎么办?”

  小鱼儿听完邢东的话也知道是自个儿冲动了,但他阿爹该好好跟他说,说了他就会懂,凭什么打他呀?小鱼儿倔起个脑袋不肯低头。

  “嗦溜”

  他没忍住吸溜鼻涕水,父子俩针锋相对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

  邢东先笑了出来,无奈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歉:“这回是阿爹的错,你做了好事,不该动手打你,阿爹给你赔不是,可你得记住,下回不能再这样,你想想你阿么、三叔么他们,要是你受了伤他们会担心,会难过,还会哭,你舍得吗?”

  小鱼儿摇摇头,眼眶红红,眼泪都给他憋没了,瓮声瓮气:“知道了。”

  “行了,咱们快过大溪,一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

  邢东一手捧着光秃秃的雏鸟一手牵着小鱼儿。

  “二哥,你去哪了?”

  “大伯,你手里是什么?好像是小鸟,可它怎么没毛?”

  “它好丑啊!”

  小崽子们闹哄哄的围了过来。

  邢东:“是刚破壳的雏鸟,被长虫从鸟窝里偷了出来,让小鱼儿给救下来的。”

  小喜乐比小鱼儿高了半个头,胳膊搭在小鱼儿肩膀上,哥两好一样,眼睛冒光,语气很是崇拜:“二哥哥可真厉害。”

  “二哥厉害。”“二哥厉害。”

  朗儿大人般抬手摸摸小鱼儿的头顶,表情欣慰的像个老父亲:“二弟勇敢又善良,值得我们学习。”

  抬头挺胸得意洋洋的小鱼儿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小鱼儿赧然一笑,被弟弟们众星捧月围在其中,丁点大的小萝卜头们不知道从哪学了许多甜言蜜语,把小鱼儿给夸上了天。

  雏鸟离开鸟巢沾了外面的气味是不能再给送回去,会被成年的鸟儿当成敌人被推出鸟巢,况且成片的树林他们也找不到小雏鸟原本的鸟巢,只能带回家养。

  在前院的桃树枝上给小雏鸟做了窝,算是给它安了家,小崽子们每天散学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去凑到桃树前去看鸟,然后一窝蜂去田地、菜地里抓蚯蚓、虫子给小雏鸟当食物。

  鸟类是反哺动物,抓来的虫子小雏鸟还吃不了,得剁的碎碎的用夹子夹着喂。

  原本还怕养不活这刚破壳的小雏鸟,没想到越养还越精神。

  三五天小雏鸟睁开了眼睛,又圆又黑的眼睛跟黑豆似的,身上慢慢的长出了绒毛,虽然灰扑扑的,但也比光秃秃的样子可爱。

  鸟类生长周期很快,才养了小半个月,小鸟已经长出了飞羽,体积也长到了小崽子们的手掌大小,已经能看出种类,邢南说是麻雀,小鱼儿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一直觉得他救的是只八哥。

  书院院长养了只绿毛红羽的巧嘴八哥,每天都会带去书院溜达一圈,小鱼儿早就眼馋的紧,也想养只漂亮又会说话的鸟。

  可他不信也没用,这确实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雀。

  小鸟儿每天叽叽喳喳的吵人却也热闹。

  小喜乐还给它取了名字,小喜,嘿嘿!连起来就是小喜雀,可不是小喜鹊,麻雀灰扑扑的可没有喜鹊好看。

  “小喜雀下来跟弟弟完会儿。”

  半个月大的小喜雀已经能飞短距离了,没人陪小玉儿玩的时候卫青燕就会唤它下来。

  知道小喜雀会飞的时候裴玖以为它会飞走,去找自个儿的同类,没想到鸟儿也是认家的,偶尔会飞出院子去玩会,到了小崽子们散学的时候它就会回来。

  “我还以为它会飞走。”裴玖伸出手指点点小喜雀的头顶,小喜雀好似知道用鸟喙啄嗯回痛,所有它是亲昵的用鸟喙蹭他的手指头。

  小喜乐歪着小脑袋不解的问:“它的家在这,小喜雀为什么要走?”

  邢南抱起小喜乐坐在他腿上,“小喜雀不会走,因为它的家就在这。”他目光紧锁裴玖,这话不知道是在回答小喜乐还是在回答裴玖。

  第一百九十八章

  芳姐儿出门后不到一个月就是邢小妹进门的日子, 李家这两个月忙的焦头烂额。

  离婚期越近,父子三人反而越平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邢阿娘心想, 这三个汉子肯定是心里憋着坏,等着成亲当日再使出来折腾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

  成亲前一日, 邢家众人皆是忙的脚不沾地, 参照月姐儿的送亲宴邢家也给办了流水席, 人来人往从清早到夜幕, 天黑下来才有喘息的时间。

  得知送亲宴办的是流水席,纪家舅舅两家人天没亮就赶了过来,就怕他们忙不过来赶早来帮着做事。

  即使有赵家、邢大伯一家再加纪家两个舅舅两家人来帮忙, 这个流水席还是让大伙累的够呛,乡厨俩口子都累瘫了, 拿锅铲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竹溪村足有一百多户人家, 莫约有四五百口人, 除了几家跟邢家不对付的,其他村民都来了, 邢家足足准备了两头整猪都不够吃,流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兄弟俩又拖着已经喝上头的刘大户去拉了一头回来。

  村民们吃好喝好散场时夜空已经悬挂上明月, 他们趁着月光清亮乐呵呵的回了家, 留下一院子的杂乱桌椅碗筷, 让人看了就头大。

  纪大舅母等人堪堪坐下喝口水歇了会儿脚又麻溜的收拾起锅碗瓢盆,明儿李家办喜宴, 乡厨俩口子忙活完跟着送桌椅的汉子一块去了李家。

  今个儿邢家办酒借桌椅碗筷, 用完清洗好就能给李家拉过去, 说来也算省事,等明个儿李家办宴席就用不着再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借东西。

  一连吃两天, 大鱼大肉,村里的小崽子们高兴的跟过大年一样。

  夜里做梦都在笑。

  众人忙活到大半夜才洗漱安睡下,累了一整天,挨着床就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唯有明天的两个主角内心惶惶,翻来覆去合不上眼皮子。

  李长安一跃而起,打开窗户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弯月,心中激动又忐忑,“你咋还不睡?明个儿能有精神去接亲?”明天是李家的好日子,都半夜了俩口子还在悉悉索索的收拾。

  “我还不困。”李长安见原小巧搬着个大坛子,连忙出了房门接过来,“阿娘,你大半夜搬咸菜坛子做什么?”

  原小巧指挥他把坛子放进了菜窖里,“明个儿是你的好日子,这坛子太寒酸,放在外头不好看。”她拍了拍手,脸上笑容洋溢。

  腌咸菜的坛子灰扑扑的颜色,坛口破了好几个缺口,坛身上还糊着说不清啥色的泥灰混合物,瞅着是挺寒碜的,故李长安把坛子往菜窖最里头放,还特意拿几个箩筐挡着。

  弄完咸菜坛子原小巧又折腾起院里借来的桌椅碗筷,李长安挽了衣袖上前去搬板凳,原小巧推了他一把:“用不着你,赶紧回屋睡觉去。”

  “你咋还没睡?”收拾完后院,李大过来前院看到精神抖擞的李长安一脸的不悦,“你是打算明个儿黑着两只眼睛去接亲?”

  李长安摸了摸鼻尖,嘴角扬的老高,到了明天,邢小妹就是他媳妇了,嘿嘿,就是他阿爹阿娘现在打自个儿一顿,他嘴角都垂不下来。

  李大见他还在那没脸没皮的偷着乐,忍不住跟着他笑了起来,拽着李长安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推,“再高兴你也得睡觉,躺着笑去,别搁外头烦人。”

  李长安拗不过李大跟原小巧,只好乖乖回屋堂下。

  他双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看撒在床帐上的小片月光,月光透过窗户口,朦胧中自带一股神秘,看着看着李长安打起哈欠,眼睑缓缓闭合,上勾的唇角并没有因为入睡而垂下。

  “咚咚咚”

  “咚咚咚”

  “小妹,该起了。”

  夜色浓重,估摸着还得过一个时辰才能天亮,卫青燕跟裴玖已经起来烧好了热水,卫青燕刚敲完,房门便被人从屋里打开。

  邢小妹抿嘴矜赧一笑,眼下一片浅浅的乌青,脸颊上晕染着两口红晕。

  “哎呦!你夜里没睡啊?瞅瞅这两个大眼圈。”邢阿娘举着油灯凑在她面前,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婚前两个月邢阿娘拘着邢小妹在家里养着,把人养的白嫩红润,就这一夜的功夫,娇俏的姐儿就变憔悴了。

  “我睡了,一直没睡安稳...”

  邢小妹垂着头小声嘟囔,细白的手指翻搅不停,不是没睡安稳,是一直想着李长安怎么都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李长安的脸,好不容易睡着,却连梦里都是李长安,不过她可不好意思说出来。

  “阿娘,洗澡水准备好了,小妹起了没?”

  澡房中的浴桶盛好热水,红红黄黄的花瓣在水面漂浮着,都是些野花,前几日卫青燕跟裴玖特意去寻来晒干,用来给邢小妹泡澡。

  裴玖说完话走出来就看到了邢小妹,见她眼底的乌青也皱起了眉头,“一会儿等喜婆婆来了让她给你多扑些粉,好好的一张俏脸全被这俩儿眼圈给毁了。”

  “昨个儿吃了晚饭就让她回屋去睡觉,就怕她睡不好显憔悴,结果呢?”邢阿娘拉着她往澡房走去,邢小妹弯腰低头在她肩上蹭了蹭,撒起娇来:“好阿娘,你别说我了,我好紧张啊!”

  邢阿娘白了她一眼,眉眼唇角捎带着笑意,懒得跟她多说,拉着她的手腕快步进了澡房,纪大舅母也早早起来,两个妇人一块给她搓洗,脚趾缝都给她搓的干干净净。

  洗完澡换上大红色的嫁衣,邢小妹坐在梳妆台上,小时候干枯稀疏泛黄的头发现在变得乌黑油亮。

  黑发红衣,衬的她皮肤更加唇红齿白,白皙红润的脸蛋,俏皮精巧的五官,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唯一的瑕疵就是眼底两片浅浅的乌青,平白显出几分憔悴。

  由喜婆婆给邢小妹梳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喜婆婆长的慈眉善目,含带笑意大声贺唱。

  邢小妹娇俏的眉眼之间露出小姑娘家特有的矜羞,让邢阿娘觉得高兴又揪心,她笑着擦拭眼角的湿润。

  “阿娘给你挽发。”

  喜婆婆把上好的桃木梳递给邢阿娘。

  梳子是邢阿爹亲手做的,他不是个手巧的人,却耐着性子花了一个月有余的时间才做出这一把稍微让他满意些的桃木梳,梳脊上雕刻着簇拥盛放的桃花,并不精巧,却能看出他的用心。

  乌黑的长发由邢阿娘盘成了简单的妇人髻,喜婆婆再接手,她生的一双巧手,这辈子经她手挽过的发不计其数,三两下便把邢小妹的发髻收拾好,端庄大气的发髻给娇俏的面容增添几分成熟,更是夺人眼目。

  绞面上妆,红唇雾眉,眉心再给贴上花钿,再没有能比新娘子更好看的人了。

  吹锣打鼓喜乐传来,裴玖取来红盖头:“快盖上,接亲的队伍来了。”

  邢阿娘跟卫青燕赶紧出去,裴玖给她整理好红盖头跟上,反手关上房门。

  迎亲队伍被堵在院门口,赵宝根、吴亮、纪天、纪河压头阵,四人双手抱胸杵在门前,贼笑的跟一帮土匪一样。

  “停。”

  纪河抬手喊停,喜乐停下,李长安一袭大红长衫胸前挂着红绸大花,目光炯炯,昂首挺胸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还请小表哥笑纳。”李长安递上红封周身的喜气直扑纪河脸上,纪河接过红封露齿一笑,朝身后三个汉子抬乐抬下巴。

  李长顺机灵的给每人地上红封,“各位哥哥,烦请挪挪步子,让我大哥先进院子。”

  “那可不成,咱们的考验还没开始呢!”

  前几日邢家兄弟俩私下里嘱咐李长安,让他接亲的这日早点过来,两家虽然离得近,也不好耽误吉时,李长安又不傻,兄弟俩这是明摆着要折腾他。

  他肯定不能拒绝,为了媳妇,他可以挺住。

  兄弟俩跟赵宝根几人合谋了一宿,邢阿娘默许了他们搞事,但也叮嘱过不许闹得太过,是以赵宝根说完吴亮跟纪天立马把大水缸搬了出来。

  水缸里鱼虾游动,满满一缸,大大小小的生龙活虎。

  “新郎官,来,你把缸里的鱼虾数目数对了咱们就让你进院子。”吴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能站在水缸边数,不能把鱼虾捞出来。”

  这他娘咋数?鱼跟鱼长的一样,虾跟虾也没区别,还搁那游动,又不准捞出来,这得啥时候才能数清?

  李长顺头一个急的抓耳挠腮,涨红了脸:“你们欺...”

  李长安抬手挡着不让他再说下去。

  李长安歪嘴一笑有几分邪气,他走到水缸边,蹲下捡了块石头,在纪天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用石头在缸底砸了个洞。

  缸里的水一泻而出,全流在地上。

  纪河跳脚:“不行,你耍赖皮,你怎么能把水缸砸了?”

  “哥夫只说不能把鱼虾捞出来,可没说不能把缸砸开。”李长安微笑睥睨众人。

  四人哑口无言,吴亮确实没说不能砸缸。

  等李长安数完鱼虾,他们只能悻悻的让人进门。

  李长顺矜骄,大摇大摆跟在他大哥身后进了院子。

  邢东、邢南两个高大的汉子杵在院子中央,身前摆放一张木桌。

  这是要干啥?李长顺歪着头看看桌子又看看他大哥。

  “我听闻镇子里娶亲有对诗、对词,咱们农家人读书少不懂这些文雅的东西。”邢东朝纪河打了个眼色,他意会,站出来右手手肘撑在木桌上。

  邢东:“妹夫,来吧!咱们来扳手腕。”

  一同来接亲的年轻汉子们都懵了,谁不知道邢家兄弟俩能徒手击杀野狼?跟他们扳手腕,能赢?

  李长安不急不缓:“只要赢了小表哥即可?”

  邢东摇摇头:“我、三弟、天小子跟河小子,四个人你只要能赢下俩人即可。”

  纪天瘦瘦高高的,体格远没有李长安壮硕,纪河倒是比他堂哥壮实一些,却不如李长安高大唬人。

  接亲的几个汉子觉得李长安稳了,赢不了邢东跟邢南,纪家两兄弟那就是轻轻松松啊!

  李长安也舒了一口气,对上邢东、邢南他也没把握,只要能赢了大表哥跟小表哥就成。

  纪河看他还在那思考,招手让人过来:“还愣着做什么?快来。”

  俩人手肘撑在桌子上,两只布满厚茧的手掌紧紧相握。

  纪河屏住呼吸,脖子、脑门冒出青筋,大颗的汗水沿着下颚滴落,反观李长安一派轻松状,不过半刻钟,“砰咚”纪河的手掌被重重的压在桌面上。

  “赢了赢了,大哥赢了。”李长顺拍手欢呼,纪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恍恍惚惚像只斗败的公鸡。

  李长安露齿笑:“多谢小表哥承让。”

  邢东拍拍纪河的肩膀,“大哥,你给我报仇。”纪河挪开位置,狗腿的给邢东捏肩捏胳膊。

  “还望大哥手下留情。”

  邢东摆摆手:“你都赢一个了,来。”

  李长安卯着劲在邢东手里坚持了一刻钟,不出所料,他手背被邢东狠狠压在了桌面上。

  “到我了。”纪天笑眯眯的走到李长安对面,“妹夫要不要缓一下?不然显的我胜之不武。”

  李长安点点头,邢阿娘给人倒了碗水,“长安,你先喝口水。”

  一群混小子,瞎折腾人,瞅瞅李长安这一身的汗,整齐的头发都被汗湿了,邢阿娘瞪眼看向他们。

  他们撇开头不跟邢阿娘对视。

  离吉时还早,邢阿娘接过李长安喝水的碗也没制止他们,闹吧!闹吧!她就说父子三没憋好心。

  “妹子过来坐,时辰还早,你别管他们。”纪大舅母喊邢阿娘坐着一块瞧热闹:“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让他李长安给占了,总要让哥哥们出出气吧!”

  周英:“没错,大小子他们心里有底,不会误了吉时,啧,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接亲了。”

  “可不是么,都是赶着时辰接了人立马又要往回赶。”

  纪二舅么挽着裴玖伸长了脖子看热闹,都要四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年轻一样激动。

  不多时李长安就缓了过来。

  别看纪天体格比不上李长安结实,但他力气是真的大。

  李长安迷迷瞪瞪的就被纪天轻轻松松赢了。

  “怎么可能?”

  李长顺跟接亲的几个汉子目瞪口呆,李长安就这么输给纪天了?比输邢东都要快?骗人的吧?纪天那体格怎么可能赢了李长安?

  纪天笑眯眯:“妹夫承让啊!”

  “......”李长安并不想多说什么,牵强的笑了笑,他偷瞄一旁神情自若的邢南,能赢邢南吗?......好像是不能吧!

  邢南径直站到桌前,朝李长安抬了一下下巴。

  李长安头皮发麻,也只能硬上。

  俩人手掌相交之际,邢南陡然发力,却不是扳手腕,而去使劲捏住李长安的手掌,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骨头被捏的发出了“咯吱”声。

  李长安忍住疼痛没吭声,只有邢南感受到他颤抖的手臂,怕是又疼又没力了。

  “开始吧!”

  邢南淡淡开口。

  李长安使出全身力气都没能撼动邢南半分,他的手越抖越厉害,用眼睛就能看到他手臂抖动的幅度。

  他紧咬牙关,脖子上青筋突爆。

  邢南勾唇浅笑,“你赢了。”手上松了力道,被李长安压在了桌子上。

  “三哥...”李长安怔怔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长安还在感动邢南放水之际, 赵宝根拿了针线过来。

  纪河搬了凳子过来,对李长安笑的不怀好意。

  以为这样就完了?

  “嗯哼!长安啊!这里有十根针,你把线都穿进针眼里就过关。”赵宝根笑的鸡贼。

  李长顺:“不是说我大哥只要扳手腕赢了两个人就行吗?怎么又来?”

  纪河哼哼:“那只是第一关。”

  “......”李长安

  李长顺翻白眼:“......过了一关还有一关, 没完没了的,咱们今天还能把嫂子接回家吗?”

  他小声嘀咕的抱怨都落入了邢东的耳中, 邢东温和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 正欲开口时接亲队伍里的年轻汉子着急忙慌道:“咋又来一关?邢大哥你给咱们一句准话吧!”

  “长顺都要急哭了, 东子哥你快给来句准话。”

  “咱们能帮忙不?”

  “对, 咱们也上,你们人手多,不能只让长安一个人来。”

  邢东:“好了好了, 都小点声,吵的脑袋疼。”

  “一共五关, 长安已经过了两关, 剩下三关你们都能帮忙成不?”年轻汉子们的精力一个比一个旺盛, 嗓门大的屋顶都能把屋顶给掀开,邢东脑瓜子嗡嗡的, 等他们闭了嘴才缓过来。

  “穿针我会,让我来让我来, 嘿嘿!”

  邢东一说能帮忙, 方大头一马当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自认是李长安最好的兄弟,一定要出最大的力帮李长安早点把媳妇接回家。

  李长顺不甘落后, “我、我、我, 我也会穿针。”

  “行, 就你们三个,总共就十根针不能再加人了。”纪河张开手臂挡住蠢蠢欲动的其他人。

  长相粗犷的方大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心灵手巧, 他歪歪斜斜坐定在凳子上,关节粗大的手指头捏住细针,一手捻起细线放嘴里舔巴几下,目光专注,手不抖心不跳,轻轻松松的便将细线穿过了针孔。

  方大头捏着穿好的一根针朝邢东得意洋洋的晃了晃后又继续穿针引线,李长顺还好,在方大头穿好第三根针的时候他也成功的把线穿进了第一根针孔,李长安的手一点也不受自己的控制,笨拙的捻起线往针孔里戳,好像只要他用的力气够大,线就能穿进去似的。

  九根针都穿好了线,方大头一口气穿了七根,李长顺也顺利的穿进去两根,只有李长安还在跟手中的针线做斗争。

  李长安从小做粗活做习惯了,这样细致的活计他是真做不来,方大头哼哼笑着夺过他手里的针线,“现在就显示出我的重要性来了吧!看我的。”

  他阿么跟他阿奶眼神不好,缝缝补补的时候总爱喊他去帮忙穿针引线,平日里还总被几个兄弟嘲笑,说他跟个小哥儿似的,现在看谁还敢说。

  在李长安手里颠来覆去穿不进线的细针到了方大头手里玩似的,拿针,捻线,穿过真针孔,一气呵成,半点不带停顿。

  “大头哥真厉害。”李长顺拍手鼓掌。

  方大头轻抬起下巴一脸娇矜,“还有两关做什么?”

  得意志满得神情让人看了还以为今天是他当新郎官呢!

  先前闹腾花了不少时间,邢阿娘让裴玖去传口信,让他们差不多得了,别玩闹起来耽误了吉时。

  裴玖绕过人群,轻轻拽了下邢南的胳膊,他垫起脚尖凑在邢南耳畔压低了声音:“别玩太久,别耽误了吉时。”

  邢南点点头,偷摸摸牵过他的手捏了捏,“晓得的。”

  一院子的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裴玖嗔怪他一眼,抽出手掌。

  随后两关兄弟俩没再过多的为难他们,砍柴挑水,来迎亲的汉子年轻体壮,撸起袖子就是干。

  干的热火朝天,热出一身的汗。

  卫青燕招呼他们上后院用井水冲洗一下去去燥热。

  收拾一番后李长安恭恭敬敬的跪拜了邢阿爹、邢阿娘,“阿爹,阿娘,我日后肯定会对珍姐儿好,不会叫她跟我吃苦受罪,更不会让她受委屈,请你们放心。”

  “好,铁骨汉子说到做到。”邢阿爹从高堂起身,双手抱胸,邢南、邢东几个汉子一样的架势矗立在堂,面带笑意,眼神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邢阿娘扶起李长安,“好孩子,去吧!去接小妹吧!”

  “嗳!”李长安喜滋滋的,马上就能把媳妇接回家了。

  他敲敲房门,“珍姐儿,我来接你了。”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语气里尽是喜悦。

  “小姑父。”

  好家伙,所有人都把家里的小崽子们给忘了,朗儿一出声,他们才想起还有几个机灵古怪的小萝卜头没搞定。

  先前趁着邢南他们拦门的时候,卫青燕跟裴玖把小崽子们给塞进了邢小妹屋里,让他们去陪邢小妹,省的她一个人无聊,没想到无意中又给李长安增加了关卡。

  “大哥,要给小姑父开门吗?”

  “不能开,开了门他就把小姑姑带走了。”

  “可是不开门小姑姑怎跟小姑父成亲?”

  “成亲、开门成亲。”

  “小姑父会对小姑姑好吗?”

  “长溪说他姐姐成亲后总是哭,因为他姐夫会打他姐姐,大哥,小姑父会打小姑姑吗?”

  ......

  几个小崽子凑在门后嘀嘀咕咕,站着门外的李长安听的一清二楚,小崽子们越说越离谱,他赶忙向小崽子们表衷心:“我李长安对天发誓,一辈子都会对你们小姑姑好,不会打她、不会骂她,不叫她吃苦、不叫她受罪更不会让她受委屈,有违誓言必定天打五雷轰顶不得...”

  “砰吱呀”

  邢小妹听不下去大喜的日子赌什么毒咒?她慌乱提着裙摆开门制止李长安再说下去。

  “不许说下去,大喜的日子......”

  门口乌泱泱的人,邢小妹腾的满脸通红,万分尴尬的把掀起一角的红盖头放下,心里念叨: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我。

  盖头下娇艳毓秀的容颜匆匆一瞥,李长安身体里烧起一把烈火,直冲头顶,他打横抱起邢小妹。

  “哎呀!”突的腾空,邢小妹下意识双手搂住他的肩膀防止自己摔下去。

  人群响起热烈的鼓掌跟叫好声。

  “咋抱起来了?快放下、快放下,得用背的。”喜婆婆急忙上前,新娘子、新夫郎出嫁要么是家中兄弟背着送上轿子、牛车,也有夫家以表重视的便是新郎官亲自去背,还没有人抱着就走的,喜婆婆可不能让他们坏了规矩。

  李长顺笑嘻嘻的给焦急的喜婆婆塞了个红封:“喜婆婆,你别着急,管他抱还是背,只要我嫂子脚不挨地不算坏规矩,你说对不对?”

  喜婆婆接过红封掂了掂,有些重量,立马喜笑颜开:“没错没错,是我给想差了。”

  把红封揣进衣袖中,她抬手挥动手里的红帕子,“新娘子出门咯!”

  “呜哇~小姑姑~~”

  “不走,小姑姑不走,呜呜呜~”

  “呜呜呜哇~~~”

  李长安抱着媳妇没走两步,小平安跟小鱼儿哭跑着去拽人,不让人离开。

  小喜乐被他阿爹抱着,眼巴巴的盯着红盖头下的人,泪水刷刷的流个不停,小川子跟小凌云没他们感触深,反正都在一个村子,小姑姑住在那他们都能见到,俩人歪着小脑袋,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朗儿去牵着两个弟弟,“不许胡闹,不能耽误小姑姑的吉时。”

  “乖乖,不哭奥!”裴玖跟卫青燕把两个孩子抱起来哄:“小姑姑三日后就回来了。”

  小鱼儿吸着鼻子,“真的吗?小姑姑回来以后还是跟我们住吗?”

  小平安巴巴的看着他阿么,等回答。

  李长顺嘴快:“嫂子要跟我大哥住一块,不能回家来住。”

  他这一句引的刚止住哭声的小崽子们又嚎啕大哭起来。

  魔音绕耳,李长顺被震的不敢吱声,他话没错,但是好像不能在这个时候说。

  再耽搁下去真的就要误吉时了,纪净月等人赶紧上前把哭闹的小崽子们都给抱进屋。

  喜乐奏起,新郎官抱着新娘子上了牛车,吹锣打鼓,迎亲队伍围着村子绕了一圈才进李家大门。

  李家,喜乐鸣天,喜意洋洋,邢家,小崽子们哭闹不停,余音刺耳。

  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三个小崽子哄好,给他们擦脸洗手收拾整齐后又赶紧带着他们上李家去。

  日落西山,鼎沸的人声逐渐散去,吃饱喝足的村民们纷纷归家。

  年轻的汉子们还在推杯换盏,起哄声最大的就是纪河,几兄弟下了决心要把李长安给灌趴下,一碗一碗的白酒跟喝水似的往李长安嘴里灌,李长安已经醉的双眼迷离,只会傻笑。

  折腾人的汉子们最后还是被各自家里人给拖了回去。

  李长安步伐虚浮摇摇晃晃的往新房走去。

  “咯吱”

  “小妹...”

  醉的站都站不稳的李长安还记得要掀红盖头,“小妹,媳妇,嘿嘿...”他大着舌头嘟嘟囔囔,掀开了红盖头。

  邢小妹垂头害羞的不敢看人。

  屋里点着一对龙凤烛火,昏黄的烛光透过挂满的红绸变成暗红色,旖旎暧昧,李长安紧紧捏着手中的红盖头,稍显局促:“喝、喝交..交杯酒。”

  “嗯。”邢小妹低低应了一声。

  透亮的窗纸上映出两道身影,手臂相交,仰头饮下杯中酒水。

  原小巧是来送醒酒的,她见李长安喝的太多,怕醉到不省人事,这会儿一看倒是她想多了,笑了笑端着醒酒汤转身离去。

  屋内二人端坐床头、床位,中间隔的距离够挤下三四个人。

  “咱、咱们,睡下吧!”

  李长安侧脸盯着那对龙凤烛跳动的烛火,一只手缓慢的挪动,指尖触到温热,邢小妹小幅度缩了一下手躲避,大手覆上,邢小妹颤颤巍巍没敢再动,手心发汗。

  两手相握,身着红衣,入目皆是喜庆。

  “嗯。”良久邢小妹才轻轻应了他一声,金秋八月,燥热的气息将俩人团团围住。

  李长安得了回应目光终于离开了烛火。

  高盘发髻让邢小妹优美的脖颈暴露在他的视野,白皙细腻的脖子宛如瓷器般透出淡淡的红润,使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手随心想,布满厚茧的指腹在光滑的皮肤上摩挲,粗粝的触感让人粟栗,邢小妹头颅垂的更低,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

  “珍姐儿,你看看我。”沙哑的声音沾染上欲念,李长安咕咚吞咽口水,像是酒劲上头,口干舌燥,晕晕沉沉。

  邢小妹眼睫颤动,抬眸一眼,随即阖上眼皮,李长安幽深的眸子中全是欲望,让她有些害怕。

  李长安离开她的脖颈,轻抚晕染开红霞的脸颊,他凑近低声呢喃:“别怕。”

  红帐翻浪,只留一室温柔腻人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