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的月亮出来的特别早, 天边的橙红的夕阳热烈,西边已经显现出月亮饱满的轮廓,村子里气氛依旧热闹, 过完中秋没就该开始农忙了,田地里金黄的谷穗沉淀淀的让稻杆弯了腰, 任谁瞧见了都会笑弯了眼睛, 又是一年丰收。

  邢小妹已经按捺不住了, 围着邢阿娘打转, “阿娘月亮都出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去镇子里啊?花灯都该摆出来了。”

  “哎呦!小祖宗你别围着我转悠了,我都被你绕来绕去绕晕乎了, 等会儿就去,我先把你三哥俩口子的晚饭弄好。”

  裴玖从窗户探出个头, “阿娘你们去吧!一会儿该晚了, 中午剩了菜等会儿让南哥热热就能吃, 你别折腾了。”

  “你蹭个脑袋出去吹了风日后有你难受的。”

  邢南抓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拽进了屋里头黑着张脸。

  裴玖讨好的朝他笑了笑,“我头上包着布巾不会被风吹到的, 你别担心啦!”软软糯糯的嗓音让邢南一秒破功,唇角自然而然的上扬了起来。

  “秋香你们准备好出门了没?”

  赵三婶子几人已经走到他们院子门口了, 昨日就说好了一块去镇子里看花灯。

  “好了, 马上就来了。”

  邢阿娘已经换上了半新整洁的暗蓝色襦裙, 这套衣衫做了好几年了,只穿了一次就舍不得穿了, 平日里都要做事, 穿襦裙不方便, 挨挨蹭蹭就脏了,还是穿粗布衣衫方便些, 脏了破了也不心疼。

  邢东俩口子也收拾妥当了抱着小鱼儿在院子里等着,邢小妹就更不用说了,穿着她最喜欢的粉红色双襟短衣,衣襟边还绣着两朵灼灼其华的艳丽桃花,配着同色的长裤,裤脚边也绣了同样的桃花,央着卫青燕给她梳了双发髻,绑上了两个哥哥给她买的小银铃铛,活泼又可爱,走起路来一步一叮当。

  邢阿娘站在屋门口嘱咐了邢南好一会儿,让他在家照顾好裴玖跟孩子,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磨磨唧唧出了院门。

  村子里一大半的村民都各自结伴走在了官道上,官道路边每个十五步便挂了一个灯笼,中秋佳节不仅仅是家人团圆的节日,也是祈祷丰收节日,中秋节一过就该农民纳粮税,这些灯笼是衙门里组织给挂的,每条官道还安排了两位衙役来回巡查,方便村民们夜间行走,也防止歹人作乱。

  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夜幕下一条条蜿蜒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除了不爱凑热闹的跟不方便出门的,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出动了。

  银盘一般圆润明亮的月亮高挂在星空中,一颗颗星星闪烁着星光与星空下道路旁一盏盏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十分融洽,来来往往的人们三五成群话着家常聊着地里的收成,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邢南热了饭菜端进屋里,厨房里灶台旁的小泥炉上小火炖煮着野鸡汤,下午时邢阿娘就已经炖上了,裴玖还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她原想着她留在家里照顾裴玖跟孩子们,到底是不放心邢南这么一个糙汉子。

  还是裴玖好说歹说才哄的她换了心思,嗐!日子总归是要小俩口自个儿过的,她又陪不了孩子们一辈子,得放手让他们自个儿慢慢琢磨。

  留在家里的俩口子吃了晚饭,给孩子们擦洗了身子,换了尿布喂了奶果子,两个奶娃娃嘬着奶果子迷迷瞪瞪就睡着了,下午玩闹了许久也没睡会儿,夜里倒是让裴玖跟邢南省心了,早早就睡下了。

  “南哥孩子们都睡下了,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浅棕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浓密卷翘的睫毛扑扇着,微微上翘的眼角勾的邢南心都飞到天上去了。

  但他还是拒绝了小夫郎,“夜风寒凉你吹不得,咱们就在房门边赏月,你再忍忍,再忍二十日就好了,你身子最重要。”

  “好吧!”裴玖撅着小嘴,眼眸低垂望向小床里熟睡的两个孩子,手指头勾着衣角来回打圈。

  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看的邢南心底发笑,小夫郎是越来越孩子气了,搂着小夫郎单薄的肩膀把他扣在怀里,“啵”的一大口亲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

  裴玖两只手捂住额头,瞪圆了眼睛瞅着他,“你、你,我身上都有味了,你、你也不嫌...”

  “是有味,香喷喷的。”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邢南脸上全是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跟他对视着,乌黑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裴玖怔怔的与他对视,对他的话保持怀疑,这呆子是鼻子坏了不成?他这十日最多就是打些热水擦擦身子,都十日没洗澡洗头了还香喷喷的,净会说瞎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邢南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沉声笑了一声,“觉得我说瞎话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香喷喷的。”

  这话说的他脸上立马就浮出了一片红晕,一路经过耳根直到脖颈,头颅低垂不再跟邢南对视。

  见他害羞成这样,邢南也不逗他了,搂着他站在房门旁,搬了凳子让他坐着,“你先赏着月,我去拾掇些瓜果糕点,咱们今年没法去镇子里看花灯,那就在家赏月,等明年就能带着孩子们一块去了。”

  裴玖含笑点了点头,等明年这个时候孩子们也能蹒跚渡步了,他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厨房里有香瓜,是纪净月下午时送来的,他娘家那边开了块地种了些香瓜,农户的地里要么种菜要么种粮食,极少有人家舍得种些瓜果,卖价不高又不能填饱肚子。

  纪净月送了三个香瓜过来,下午的时候家里分吃了两个,裴玖特别喜爱这脆甜的味道,一口气吃了两块,香瓜个头不大,一块三口就能吃完,家里人见他爱吃就留了一个,给他甜甜嘴。

  邢南把香瓜洗干净切成六片,特意挑了个小巧的碗来装,抓了几把瓜子花生,找出两个蛋黄月饼,想了想,又装了一壶清酒一壶白开水。

  嘿嘿!赏月赏月怎么能少了酒呢!

  二人坐在房门口,抬头望去,璀璨的星空高挂起一轮皎洁的圆月,夜风吹拂,草木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牲畜的叫声,小床上两个奶娃娃睡的香甜,清浅的呼吸声让人无比心安。

  面前的四角小木桌上摆放着吃食酒水,邢南给小夫郎倒了一杯白开水,给自己倒了杯酒,“玖哥儿咱们喝个交杯酒,咱们成亲的时候我还昏迷着,拜堂是没法补给你了,咱们补个交杯酒。”

  裴玖眼眶里蕴起水雾,脸颊边两个酒窝浅浅,他点了点头,端着杯子勾过汉子强壮的手臂。

  二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酒水,放下杯子邢南拿起一块香瓜喂给他吃,他红着脸轻咬一口,瓜瓤沙甜,瓜肉清脆,他眉眼弯弯小口咀嚼,邢南照着他下口的位置一大口下去,一片香瓜只剩个尖尖,邢南咧着嘴把最后一点尖尖喂进了小夫郎嘴里。

  皎洁的圆月,璀璨的星空,熟睡的孩子们还有乖巧软糯的小夫郎,邢南觉得人生圆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俩口子浓情蜜意的在家安静赏月,镇子里恰恰相反,街道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各式小吃摊花灯摊看的人眼花缭乱。

  “阿娘阿娘,那个兔子花灯好看,咱们买一个给三哥么吧!”

  街道上人太多看了,邢阿娘跟邢阿爹护在邢小妹左右,一人牵一只手,邢小妹看着摊子上的花灯摇晃着邢阿娘的手臂。

  邢东抱着小鱼儿护在卫青燕身边跟在他们后头,卫青燕看着兔子花灯也觉得做工十分精巧,洁白的小兔子四条腿做趴俯状,两只长耳竖起,身子上还勾画着看不懂的花纹,打眼看去可爱又神秘。

  邢东侧头见夫郎眼神亮晶晶的瞅着兔子花灯,以为他也喜欢这个,勾唇一笑凑在他耳边道:“给你也买一个兔子花灯好不好?”

  “我是觉得这兔子跟玖哥儿还挺像。”卫青燕眼里含笑轻声说着话。

  邢阿娘应了邢小妹的话,买下了兔子花灯,转头问卫青燕:“燕哥儿你喜欢哪个?”

  “我就不用了,给小妹跟玖哥儿买就成了,我看看就行。”

  “那不成,既然买了就一人一个,你不说那阿娘给你挑一个。”

  邢阿娘笑呵呵的给他挑了盏飞鹰花灯,“这盏花灯瞧着跟你就挺配,坚韧有活力。”

  阿娘不偏颇,事事都顾及着他,卫青燕心里熨帖,笑着点了点头。

  最后买了三盏花灯,给裴玖的兔子花灯,卫青燕的飞鹰花灯,邢小妹则是自己挑了盏含苞待放的荷花花灯。

  赵宝根也凑了上去给纪净月跟赵三婶子一人买了一盏花灯,“你给月哥儿买就好了,我几十岁的人了还浪费这个钱做什么?”赵三婶子嘴里念叨着他,眼里一片笑意。

  “阿娘还年轻的很呢!咱俩走一块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姐呢!”纪净月勾着赵三婶子的胳膊笑的灿烂,“一年就一次不浪费的,阿娘拿着就是了。”

  赵三叔没跟着一块来在家里看院子,赵宝根把花灯递给赵三婶子憨憨的笑着,“阿娘,以后我年年都给你买花灯。”

  赵三婶子接过花灯笑骂道:“还年年买,你是发财了不成?‘

  “宝根真孝顺,三嫂子啊!你这脸上的笑都止不住了,就别在念叨他了。”

  邢阿娘笑着拍了拍赵三婶子的肩膀,邢阿爹看了看花灯摊子又看了看邢阿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邢风两个孩子带出来不方便,原本是让邢大伯跟大伯么跟着一块来镇子里玩的,孩子们不在身边老俩口也没这个心思,干脆就一家人在院子里赏月吃吃喝喝。

  几人买了花灯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路过吃食摊子邢小妹嘴馋了就拉着邢阿娘凑上前去,难得带她出来玩,邢阿娘也不拘着她,只要不是无理的要求都会答应她。

  这么一路看一路玩一路吃,时辰也不早了,街道上的人渐渐减少了,有些摊子也收摊回家了,他们也玩累了准备打道回府。

  “你们先去镇子门口牵牛车,我去找个茅厕。”

  邢阿爹说完就转身朝巷子里走去,站在墙角探出个脑袋往外瞅,跟做贼一样,看到邢阿娘他们转身离开,他才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付了看牛人五文铜板,邢东牵着牛车停在了路旁,没一会儿邢阿爹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被破布包着也看不出是什么。

  “阿爹你买了啥?”瞅瞅破布包又瞅瞅邢阿爹,邢东疑惑的问他。

  邢阿爹尴尬的白了他一眼,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

  “没买什么,赶紧回家,天都这么晚了。”

  邢东摸了摸鼻尖不吭声了,赶着牛车往家去。

  一直到进了院子邢阿爹都没把破布包打开,邢东好奇的很,又不敢再去问邢阿爹,两只眼睛直直的瞅着破布包,卫青燕无语的很,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回屋洗洗睡了,明天还得去开铺子呢!”

  直到老俩口洗漱好进了屋,邢阿爹才拿着破布包递给邢阿娘,低着头也不说话。

  “给我的?”邢阿娘不解的问他。

  邢阿爹点了点也不看她,邢阿娘打开破布包,里头是一盏梅花花灯,朵朵花瓣由深到浅,邢阿娘眉眼带笑,脸上浮现一片红晕,如同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