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的话无疑是令人感动的,可是对于席末沉来说却让人后怕。
温初想死还是想活从来不考虑自己,他能活下去也只是因为有席末沉在。
可万一,他这辈子没有遇到一个对的人,是不是就说明他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呢?
“小初,你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席末沉的话还没有说完,温初便摇头打断了他。
他艰难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苦涩道:“我没办法为了我自己活下去。”
他的生命里现如今除了席末沉之外,不会让他感受到一丝幸福。
温初对这条命和未来的生活并不憧憬,活这个字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你知道吗末沉,知道我为什么会进福利院吗?”
席末沉紧盯着他,看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着无措的光,便明白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
可不知怎么,他不想听。
席末沉不想温初揭开心底那层已经结痂的疤,若是说出来一定会让他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他握紧温初的手,正欲开口,温初却轻轻笑笑。
这抹笑是示意席末沉放心和安心的笑。
席末沉噤声,安安静静的等着。
“我依稀记得,在我记事起,亲生父母就一直忙于工作,我是被保姆陪着长大的。六岁的时候,我经常听到父母吵架。那会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害怕。”
温初从不知道,父母的吵架是他们走上地狱之路的导火索。
“小初,那些往事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我想……就算了吧。”
“末沉,我想说。”温初声音极小,仿佛带着乞求,“你就让我说好吗?”
席末沉心顿时软了。
他很心疼温初的遭遇,就是如此,他才不想听到那些让温初痛苦的话语。
“嗯。”席末沉面露难色,心酸地应了声。
“我记忆犹新的一件事,就是在我生日那天,原本陪着我的保姆阿姨突然被妈妈辞退了。她哭着说舍不得我,但又没办法把我带走。”
温初记得很清楚,阿姨抹着眼泪依依不舍的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腕攥得通红都不肯松开。
在阿姨走后,他想追出去拦下来,但是母亲却将他硬生生的拽了进来。
“妈妈说,家里的公司倒闭一分钱都没有了,阿姨都雇不起当然不能留下来,连正在住的房子都被抵押了出去。那会我就知道……我无家可归了。”
温初平静的在讲一件和他无关的故事,可加速的心跳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很慌乱。
席末沉见状,站起身后,动作极轻的将温初往自己怀里带,仿佛这样能让他卸下不安和无助。
毕竟,温初能把这样的遭遇记在心里这么久,就说明他一辈子也不会淡然的。
“之后呢?”
温初咬着唇,身体和心脏的痛意刺得他几乎下一刻就要昏厥下去,但他在忍。
倾诉出所有的苦楚,才能让他勇敢往前迈一步。
他不能做永远缩在席末沉身后的胆小鬼。
“之后……”
温初的脑海中倏然冒出车祸前的场景。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和父母去游乐场游玩。
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保姆阿姨的陪伴和父母的陪伴是完全不同的。
“我玩的很开心。”说起那个时候,温初甚至能将记在心底的画面一帧一帧的说出来。
温初嘴角压着,眼神暗了下去,神情晦涩难懂。
“小初?”席末沉轻轻叫他的名字。
温初看着远处,车祸现场在脑海里回荡着。
他开口说着,声音低沉,语气平静的让人心底生出一抹惧意来:“只是幸福的生活很快就过去了,我的父母带着我去寻死了。”
父亲开车本来开得好好的,车内的欢声笑语一秒消失,只剩下阴冷回旋的冷空气。
小温初缩着肩膀,倒在亲生母亲的怀里。
“母亲对着父亲说,不要再纠结了。”那个并无音调的冷漠的声音温初记得清清楚楚,“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让小宝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话已至此,席末沉已经知道答案了。
“别说了。”席末沉再也做不到让温初自戳伤疤。
他从小到大,没有过几天好日子。甚至到了福利院,他还是被人伤害辱骂的有病的孩子。
温初太苦了。
席末沉忽然理解温初为什么找不到一丝能活下去的机会。
他的父母、养父母还有院长,没有一个是真正爱着他的。
或许庆幸,也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两个人在冥冥之中相遇。
席末沉的心彻底碎了,无论如何也拾不起来,就如同温初破碎不堪的心一样。
“小初别说了。”
席末沉真的后悔了。
温初将头埋在席末沉的胸口,他没有眼泪,呼吸也是平稳的,好似真的不在意。
但这一刻说出来,纵然苦,也还是难得有了放松。
“能和你说着心里话,我很高兴。”温初闷闷的声音从胸口溢出,好像真的含着几分愉悦来。
席末沉不肯松开他,就这么抱着,手掌轻拍着温初的后背。
不多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个人的拥抱。
温初重新倚靠在席末沉垫在他身后的软枕头上,神情恍惚的看向门口。
“初宝。”
席母哭着的称呼使得温初缓解的情绪一下又涌了上来。
他看着席母冲向他,一把推开坐在床边的席末沉,上下检查了一下温初的伤口,嘴唇动动想要说句什么关心的话,结果哭的更甚了。
席末沉:“……”
方才还压抑的情绪被席母的举动一扫而空,席末沉无奈的抚着额头,叹气道:“小初没什么大碍,等伤口结痂,不疼了就好了。”
“哪能好的这么快?”席母甩开席末沉放在她肩膀的手,关切的问着温初,“初宝,哪里还疼?”
温初摇摇头,心脏被一股暖意填满,伤口的痛都减轻了不少。
“肯定是小末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受这么大的伤。”话落,席母狠狠瞪了席末沉一眼。
温初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我做了不能被末沉知道的事,他才……”
“反正就是他的不对。”席母没有听温初把话说完,自顾自的下结论。
温初笑了笑,求助的眼神看向席末沉。
他始终招架不住这么亲切的关心。
“妈,小初这身体适合好好调养,您别吓到他了。再说,谁跟您说小初受伤的事,星忱那臭小子呢?”
“他要不告诉我,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这是唯一一次席母觉得席星忱做了件人事儿。
席末沉没言声。
听完温初的遭遇,他突然觉得不必改善两人的关系,温初或许都无法坦然接受席母对他的关爱。
他怕这对温初造成影响。
再者,席母整日里操心的事情够多,温初他一个人能照顾。
“你工作的时候谁来照顾初宝?”
听着席母的质问,席末沉刚要开口,却被温初截胡:“妈,我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
“不可以!”席母难得这么强硬,她眉心一皱,望着温初严肃道,“小末不在的时候我来,我不忙。”
“妈……”
“嫂子不用拒绝了,我妈不忙点什么她心里不得劲,况且是我们一家亏待了你。”
席星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买了流食放在了床头柜上,找了个空地一靠。
如果他们早就发现温初会赛车,无论如何他们也能阻止昨天发生的事。
可家里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提前发现。
席星忱也自责,他明明和温初的距离这么近了,都没有发现。
“我从来没觉得你们亏待过我,相反……”温初握着席母的手,“相反是我一直没把你们当成真正的家人。”
‘你们’这两个字并不包括席末沉,可也正因为如此,温初才无法说出真相。
他的以前是不能被亲近的人知道的,那不就坐实了他是一个瘟神吗?
“星星说的对,我们对你有所亏欠,所以不要介意什么,让妈照顾照顾你,也好弥补过失。”
温初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席母亲切慈祥的眼神,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拒绝。
他抬头看向席末沉,席末沉也没再反对。
“小初,别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工作完马上回来。”
温初颔首,目光柔和的看了一圈,席末沉就此才放心留下温初和席母席星忱在同一个屋檐下。
待席末沉离开后,场面并没有一丝尴尬,席母总是在想方设法的逗温初开心,说些席末沉小时候的糗事让他放松。
温初不自觉便被席母的话带了进去,甚至更加了解席末沉,了解他这个家。
连带着席星忱也有了一丝好感。
“阿姨。”正当屋里有说有笑的时候,覃净敲门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白大褂,似乎刚完成问诊,他绕过席星忱,走到席母的身后,望着温初:“身体怎么样?”
温初摇摇头,勾了勾唇。
“我今天上午有点忙,这会才有时间来看你,好多了就好。”
覃净的语调平缓又温柔,带着专属于心理医生的那种治愈,温初的表情也稍稍自然了些。
“谢谢你。”温初浅笑着表达感谢。
“你身体要是恢复的差不多还没出院的话,可以来找我聊聊天。”覃净偷看了一眼席星忱,眼含笑意,“我下个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