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去房间时秦越已经穿上了睡衣,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

  林钦舟没发出声音,跪在床边,掀开他哥身上的薄被,握住了他的脚腕。他的掌心是热的,而秦越的脚腕透着凉意,激得林钦舟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下,喉结泛起微微得痒意。

  秦越却无动于衷。因为他感觉不到。

  这一跤跌得挺严重,右腿靠近大腿根部的位置青了一大片,看着像是被轮椅压出来的,腰腹处同样很大一片淤青。但秦越拉着被子,不让林钦舟碰。

  “我不动了,但哥你要自己擦,我明天会检查的,如果发现你没擦,那我就替你动手了。”

  秦越呼吸重了一瞬,眼眸滚动得更厉害。

  林钦舟将身体压下去,在他眼睛上各吻了一下,最后停留在眼窝下面那颗漂亮的小痣上。

  “哥,我托朋友问过专家了,你双腿的情况不是没有办法治,我们去试一试,好不好?”

  秦越摔倒的时候林钦舟刚挤完牙膏准备刷牙,就听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而声音的来源就在他脚下。

  很凑巧的是,他楼下的房间正好就是秦越的,他每天都能清楚地听见他哥的轮椅声。

  同样的,秦越也一定能听见他楼上的声音,所以林钦舟总是故意发出一点动静,比如敲一敲地板,击打出他给秦越唱过的那些歌的某段旋律。

  他不确定秦越能不能听懂,却还是为这点隐秘的牵连暗自窃喜。但这声闷响却似一记闷棍当头敲下来,有那么一会儿,林钦舟呼吸都停了,等反应过来后丢掉手里的牙刷牙膏,直冲下楼。

  然后就在楼梯口撞上了神色张皇的小窈:“林、林先生,老板好像在浴室摔倒了,我不方便进去,您——”

  “知道了。”

  林钦舟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掠过她身侧,冲进了秦越房间里——

  花洒不断地往外喷着水,秦越倒在浴室的地上,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后背上,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瓷砖贴在一起,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更白。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双唇被咬出艳丽的颜色。

  明明应该是十分狼狈的场面,却只让人觉得他漂亮、脆弱。

  还有心疼。

  林钦舟站在浴室门口,死死攥着手心,用力到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掰断。而他哥像只受难的白天鹅,仰着脆弱的脖颈一声声地让他走。

  怎么可能走呢,他要保护这只白天鹅、拥有这只白天鹅。

  十年前那个除夕夜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和秦越漂亮脆弱的脖颈交织在一起,勾着林钦舟,也折磨着林钦舟。

  他想让他哥站起来。

  “哥。”他胳膊伸进被子里面,攥住秦越的手,不容反抗地和他哥十指相扣,“跟我回东城,我们试一试,等你的腿治好了,你想做什么选择,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林钦舟又是劝,又是哄,床上的人却始终不肯给出一点反应。

  “哥,你如果再不出声的话我又要亲你了。”

  这话比之前那些全都有用,话音刚落,秦越的眉心瞬间皱起。

  林钦舟轻笑一声,站起来,爬上他哥的床,轻声叫他:“哥,你没说话,所以现在我要亲你了。”

  秦越还没来得及分辨这句话的意思,身体就被猝不及防地纳入一个怀抱,林钦舟埋在他发间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跨坐在他腿上,将他身上的薄被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往下掀开。

  柔软的唇紧跟着落在秦越的脸上、小黑痣上、鼻子、嘴巴上,然后慢慢地往下,顺着脖子漂亮的曲线落到了心口。

  秦越的双腿是没有任何知觉,但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却是十分敏感的,林钦舟的一只手就像毒蛇一样缠在他腰腹上,露出毒牙,吐着蛇信子。而那些吻比火焰还要炙热。

  如果这时秦越还不知道这人想干嘛,那他这三十年也就白活了。他用力挺了挺身体,霍地睁开眼睛:“林钦舟,你给我适可而止!”

  林钦舟却不懂这个道理,他挑了挑唇,一双杏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膝盖顶住秦越的双腿,用这样的方式轻易压制住试图反抗的人。

  然后他的唇继续往下,身体也一点点往后退,最终将这个吻停在秦越早以失去知觉的腿上,久久都没有动作。

  从秦越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脑袋,却感觉不到他在做什么,“林钦舟!”

  林钦舟抬起头,所有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他翻身从秦越身上下来,什么都没再做,只从旁边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道,“睡吧,哥,我陪着你。”

  他所有的举动都似一时兴起又戛然而止,弄得秦越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心里无端的觉得恼怒。

  但也是这时,他忽然感觉有什么炙热的东西抵在他手背上。

  这是……

  秦越瞳孔蓦地放大,惊疑不定地望向身侧的人,而后者闭着眼睛,在他胸口琢了一下:

  “哥,你别看,太丢脸了,只是亲亲你我就有感觉了。”

  “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狼狈难堪,你看,我才是最难堪丑陋的那个,我想要你、想得快发疯……”

  “也不对,哥,我喜欢你,我对你有感觉,这是正常的,喜欢从来不是丑陋难堪的,不管我们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当然知道他哥此刻有多难受,多不想看见他,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小窈、或者林骢,大概就会遂了他哥的愿,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让他哥自己待着。

  但林钦舟偏不,他就是要刺激他,就是要打碎他身上的玻璃罩,只有这样,他才能将他哥从罩子里面拽出来。

  “所以哥,别把我推开,你永远不会是我的负担,而是我的渴念和求不得。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得不行,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也要相信我身体的反应,是不是?”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手背上的东西存在感更强,烫得秦越下意识抽回胳膊。但林钦舟却截住了他的手腕,用嘴唇在那片手背上摩挲亲吻着。

  他的喜欢从来坦荡,浴.望也一样。

  “哥,我去一下卫生间,你先睡吧,晚安、好梦。”

  林钦舟在卫生间待了半小时,还冲了个澡,再爬上床时整个人带着潮湿的凉意。

  可能是怕冷着秦越,他先自己躺了一会儿,之后才滚过来,像他们以前很多次睡觉时一样,将自己挤进秦越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而秦越却毫无睡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在浴室里跌倒的画面,还有林钦舟那些话。

  怎么可能不是负担呢,就像那个姑娘的好友说的那样,皮相和喜欢只能维持一时,多少爱侣都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消磨光了爱意,何况是面对他这样一个残废。

  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拖累林钦舟,更不愿意和林钦舟走到那一步。

  还有姥姥,他以后又有什么脸去见姥姥。

  呼——

  秦越压抑着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正想和怀里的人拉开距离,却感觉胸口处传来一点热意,睡衣湿漉漉地贴到他皮肤上。

  ——是林钦舟在哭。

  他抬到一半的手掌停在原地,迟迟没有落下去,最终垂回了身侧。

  这一夜两人谁都没有睡好,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林钦舟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秦越以为他要走、或者起来上厕所,却是拿了枕头旁边的那支药膏,很小心地涂抹在他淤青的地方,一点点揉开。

  等做完这一切,他将嘴唇和秦越的贴在一起,温柔摩挲。

  “哥,我爱你。”

  “我刚才做的一切,绝无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太爱你了。”

  后来,身侧那人的呼吸声渐渐放缓,终于睡着了。秦越睁开眼,肆无忌惮地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脸还是肿得很厉害,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嘴唇原本就裂了一道伤口,又在刚才的亲吻中添了几道新伤,一张脸花花绿绿的,着实说不上好看。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有想要亲吻的冲动。

  ——笨蛋。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其实都不太想得明白这个人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明明没有任何值得这个人喜欢的地方。

  “哥……哥!”睡梦中的人突然颤抖起来,身体不安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攥成拳头压在胸口,恐惧地叫着他的名字,“哥,秦越,别过去,危险,别过去!秦越……”

  冷汗顷刻间浸沁满他的额头,林钦舟紧咬着牙关,颤抖得更厉害,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林钦舟——林钦舟你醒醒——”秦越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艰难地坐起身体,试图将困在梦魇里的人叫醒,“林钦舟……”

  可林钦舟似乎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嘴唇被他自己用力地咬住,那块软肉没一会儿就被咬烂了,鲜血淋漓。

  “林钦舟——你醒一醒——小舟……我在这里,我没事,别怕,你醒一醒……”秦越抓住他开始乱动、乱抓的手掌,很快就想到之前那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

  下颔绷得更紧,牙根几乎被咬断,秦越怕他会咬伤舌头,将自己的一根手指伸了过去,却根本撬不开他的嘴。

  秦越感觉自己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重得他难以呼吸。

  “林钦舟,张开嘴,别咬自己,咬我。”

  而梦魇中的人也终于脱困而出,张着迷蒙的双眼,不确定地叫他:“哥?”

  “在,我在,林钦舟,我在。”秦越颤抖着声线,“别怕……”

  林钦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看清他的脸后猛地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自己身上,边哭边用力地吻他:“哥,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是秦越第一次没有推开他:“别怕,只是梦,我在这儿,我没事……”

  “哥……”林钦舟靠着他肩膀蹭了蹭,迷迷糊糊喊他,声音里仍旧夹杂着恐惧,秦越看着他,心疼得不行。

  “哥,你答应我的,不是分手,为什么要反悔……”他其实依旧有些不清醒,说话语无伦次,双手却攥秦越很紧。

  秦越没办法回答他这些问题,只能轻拍着他后背安抚着。而在这样的安抚中,林钦舟渐渐睡了过去,他窝在秦越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秦越的掌心贴着他巴掌大的脸,指尖轻轻压在他额头的位置,是个很亲昵的姿势,像是恋人间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