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写的数字正是下月按理来说应该和于老师见面的那一天。

  时至今日,梁远当然清楚于老师应该已经被警方发展成他们的人了,那么相应的,他们对见面的痕迹应该也会谨慎地做处理。说到底,几个月间梁远也只见过他们两次,在第二次心照不宣的会面之后警方那边也就再无音讯。

  梁远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感想。

  他将手中的日历放回到绿意蔓延开的窗台上。

  又过去了一个月,当开始计算日期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流逝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半年的一半疏忽而过。春天夹杂着花香的暖风已经吹了进来,将他闲暇时间阅读的一本小书翻过一页。

  明亮的光斑在日历上跳跃,梁远拿起笔,在日期那又划去一杠。

  再见面时程旭比之前瘦了一圈,尽管衣着齐整,眼睛下面仍然有浓重的黑眼圈,梁远进去时他正拿着一根烟试图点上,见到他进来,有些烦躁地把烟用力折了折,随手扔在了一边。

  梁远往四周看了下,确定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窦队呢?”

  程旭抬眼看了他一眼:“停职了。”

  梁远挑了挑眉毛,但是他对警局内部的事也不感兴趣,于是径直拉开椅子坐下了。

  这下子反倒是程旭问他:“你不问为什么辞职吗?”

  梁远从善如流:“为什么?”

  程旭冷笑道:“因为你的好丈夫——窦队被连夜叫过去三堂会审,纵容手下人‘违背程序’出警,当天就被停职在家了,真是了不得啊,梁远。”

  梁远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半杯,才说道:“程旭,你觉得不爽就去杀了谢之靖,不要在这冲我发火。”

  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试过了,没成功。没有他狠,技不如人所以落得现在的下场,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是也觉得自己不行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以后就不要浪费时间再见面了。”

  程旭缓缓眯起眼睛,像那些捕猎前将身体伏低一动不动注视着猎物的食肉动物,半响,他笑着说:“梁远,激将法?”

  “不是。”梁远说,将眼镜摘下来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又戴了回去,他看着程旭,平淡道:“从小到大,你也确实没有赢过他啊。”

  程旭被他气走了。

  梁远慢吞吞地喝完那一壶茶,才提起自己的背包离开了见面的地方。

  走到半路,手机突然响起来,梁远接听后是程旭的声音,对方的语气听着像掺了冰渣一样,而且很快:“谢之靖手里有一个硬盘,里面储存了他当年为现任市长做事时留下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只要这个东西存在一天,市长就会保他一天。但是反过来,根据我们掌握的内部消息,只要能拿到这个东西,我们确定能扳倒他。”

  “上月我们抓到了他手下一个重要亲信,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以谢之靖的谨慎大概率是根本不会跟你透露任何信息的,所以也不用你去拿,只要在我们需要的时刻帮一些别的忙就行了。”

  梁远静静的听完,才问道:“这种机密消息说给我听没问题吗?”

  程旭不耐烦道:“不是什么机密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硬盘的事知道的人越多谢之靖就越安全。你的手机我也会找人处理通讯记录的。”

  “好的。”梁远礼貌地说:“谢谢。”

  程旭沉默了一下,又阴沉沉地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谢之靖在你面前活剐了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挂了。”

  梁远看着传出来“嘟嘟”声的手机,按了关机键将其塞到了包里。

  谢之靖在大门口等他,近日来他好像又非常忙,因此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接他一次。梁远坐上车后就习惯性地抽出电脑开始批改作业,倒不是说真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只是他习惯性地在谢之靖在旁边时将自己置身于自己的世界里。

  旁边的人凑了过来。

  梁远转过头,冷冷地看过去。

  谢之靖揪着梁远的一片衬衫领口,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吸了一口,才说道:“没错……确实是有点奇怪的味道。”

  他问:“阿远今天去哪里了?”

  梁远直接将他的脸推开,重新将目光放在自己的电脑上。

  谢之靖笑着顺着他的力道离开,半响,又说道:“总觉得这种难闻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呢……”他若有所思地敲了几下窗户的包边框,又重新看向一旁的梁远:“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梁远,语气温柔:“你觉得呢?”

  窗户半开着,车开的不快,路边一片花瓣飘了进来,落在梁远的键盘上。

  “四月了。”梁远说,转头看着车外连成片粉色的云霞:“我想再去给我爸妈扫一次墓。”

  “最后一次,拜托了。”他说。

  一直到六月,梁远也没能得到去老家给父母扫墓的许可。天气渐渐变热,学期末老师反而轻松下来,他甚至可以无所事事地在学校里闲逛,看着那些已经结束考试的年轻人在篮球场打球。

  那些青春洋溢的笑闹着的年轻人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也许还应该想办法再去见程旭一面,梁远想。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个机会,然而那已经不重要了——

  七月的时候,梁昶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