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这个人比较困难。”许城说:“没有切实的证据,很难走官方的路子。”

  他看着梁远的神情,又忍不住道:“而且这种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巧合的可能,小远,那说明不了什么。”

  梁远感受到心脏在激烈跳动后的悬空,他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从中揪出清明的主线来:“许哥,那个肇事司机,你有办法让我见见他吗?”

  许城沉吟了一下:“非家属探视应该会比较困难,你等下,我问问我爸。”

  梁远再三道谢:“最近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

  许城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昶文一贯是最操心你这个弟弟的,以前在实验室就会经常提起来你,现在他出事了,我作为朋友帮他多照看一下也是应该的。”

  梁远很难不去想梁昶文在朋友那提起自己的神情,想到隔壁躺着的哥哥,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许城郑重地鞠了一躬:“那就拜托你了,许哥。”

  梁远坐在梁昶文旁边注视着他昏睡的脸,窗外的树枝已经掉完了叶子,光秃秃的挺在那。

  梁远低声问躺着的人:“我们会搞清楚一切的,对吗?”

  没有人回答他。

  梁远握住梁昶文的手,自己回答了那个问题,他坚定地说:“我会做到的,哥,你放心。”

  正在这时,门开了,许城拿着手机走进来。

  “那个肇事司机,一年前就死在了监狱里——因为跟人斗殴。”他不可置信地说。

  梁远的瞳孔难以抑制地放大了。

  “司机的妻子和女儿移民了……说是娘家兄弟做生意赚了些钱,看孤儿寡母可怜,为了小孩教育直接送出去了。”

  “我知道你,去年过年的时候,在F大学校门口——你和那个恶魔在一起。”

  “有件事,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这次就先这样,挂了。”

  ……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亲爱的。”

  ……

  梁远感到自己的大脑在轰轰作响,凭借最后一丝理智送走了许城,他坐在梁昶文的病床边,脑子里缓慢地回放着刚刚和许城的对话。

  “凭借这些有可能让警方重启调查吗?”

  “不——肯定不行,你说的这些都称不上证据,它们看上去都是巧合。”

  巧合、叠加的巧合。

  梁远蜷缩起来,撑住突突直跳的额头。

  他的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被他握得发烫。梁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按下了父亲的电话号码。

  梁远低下头,看着那个备注,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删掉过爸妈的电话,那两个简单的备注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仿佛一按下绿色的通话键,那边就会响起老爸熟悉的声音。

  “喂?又有什么事搞不定才给我打电话,儿子?”

  但是等到梁远稍大一点之后,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会一有事就去找老爸了,他有了别的选择。

  他低头注视着自己无名指的戒指。

  不能再将已经远去的人,拉回到这不可见底的泥潭之中。

  所有的东西都在更换,生活的环境,穿着饮食的习惯,联系方式,少年生气时鼓起的脸颊。删掉旧情人结婚前打来的电话时让自己垂下眼,不去看那些数字的排列顺序。

  但是脑子还是看过一遍就记下来了。

  他们都换了新的号码,旧的那个和带着灰尘的记忆一起被丢在身后。

  梁远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出17岁的程旭的手机号。

  程旭从来没有不接过他的电话,尽管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傲慢,仿佛他没有整日等着梁远联系他似的,但这人永远不会让铃声响到第三秒。

  梁远平静地听那个机械女声重复了几遍空号的提示,滴声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现在想起来,他们好像总是没有好好告别,每次都弄得一地鸡毛,不甘和怨恨混杂着将两人都搞得疲惫不堪。

  如果当初能够有时间好好说清楚、彼此之间都能互相理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之后这经年累月的辗转反侧?

  “再见。”梁远对着手机那端的少年的程旭轻声说道。

  他打电话给谢之靖,接的人是他的助理,说谢之靖在开会。

  “麻烦转告他一下。”梁远说:“今晚我有事情要跟他谈,让他早回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