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最后一波热浪很快过去了,某日早上醒来梁远发现只穿短袖会觉得冷,秋天无声无息地伴着落叶来了。

  他坐在窗前看着自己上次考试的试卷,虽说话不能说的太满,但在查了去年M大的录取情况之后,他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座城市上大学了。

  他忽略心底的那一丝遗憾,告诉自己就硬件条件而言M大确实不比Z大差,而且有时候确实,梁远虽然确信他和程旭不会因为异地恋分手,但是总归不方便见面对感情是有所影响的。

  窗前的树不复夏天的枝繁叶茂,有些树枝已经秃了一半。一只肥嘟嘟的鸟落在离他很近的细枝上,啾啾地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梁远看了会晃动的树枝,回过头去。

  程旭趴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拿着书,从床边垂下搭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睡着的样子和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不同,又密又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覆盖出两片弧状的阴影。微微张开的嘴唇带着些嫣红,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梁远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想着自己大哥今天提前打电话说了晚上不回来。就让他多睡会吧,警校的神情流程提前多半年就要开始准备,这些日子里程旭忙的脚不沾地,难得抽出时间过来找他,话还没有说几句,就倚着他睡着了。

  梁远废了点力气才把睡美人转移到他的床上。

  他看着程旭的睡颜开始走神。

  算起来,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系过谢之靖了。

  那人没有来上学,也再没有联系过他。梁远回想起那天的不欢而散,最初的生气其实很快就过去了。初秋的冷空气从窗户间涌进来,打在脸上让人分外清醒,梁远想,也许自己确实不对。

  尽管他知道谢之靖对他有那种意思的时候分外惊愕,而在那之后的种种意外,也有他自己逃避的原因,两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去沟通这件事。然而即使谢之靖做了许多错事,他也不应该就“喜欢梁远”这件事受到这样的羞辱。

  更何况他刚刚经历丧母。

  想通之后,梁远想着要不要让自己父母再去找下谢之靖谈谈退学的事,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是他爸说让他准备准备,说是他和梁妈妈下午休假,正好哥哥不在家担心他没饭吃,要带他出去吃饭。正在路上开车,一会就到了。

  梁远挂掉电话后去晃了晃男朋友,后者迷迷糊糊的醒来,梁远没忍住戳了下他的脸:“醒醒,我爸妈要回来了,你该走了。”

  程旭慢吞吞地坐起身来,眼睛半睁着,头发乱糟糟的翘起来。梁远看着有趣,又趁机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为什么每次都要搞得像做贼一样?”程旭不满地说,他明显还没有醒过来,看上去还是有点呆。

  梁远从衣柜里抽了自己最大的一件外套给他:“等上大学出去租房子住就没这事了——好了,外面降温了,乖乖把衣服穿上,少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整天作。”

  梁远跟着他爸妈去吃了他最喜欢的那家店,等菜上的间隙。他父母聊了聊一些厂里的八卦,梁远拿着手机跟程旭发信息,很快引起了他妈的不满:“出来吃个饭还一直盯着手机,放下。”

  梁远只得匆匆跟程旭说了句“晚点再跟你说”,把手机收起来放在了包里。

  他妈看他的这番动作,嘴里不满地嘀咕了句:“我们那时候也没这样,现在的小孩真的是……”

  梁爸爸只笑眯眯地坐在一边,不讲话。

  第一道菜很快上来了,梁远挑鱼的刺的时候梁妈妈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梁远竖起耳朵,没听到什么,他看到梁爸爸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盯着旁边的梁妈妈看。

  梁妈妈回了几个“是的”“没错”“好的,我马上就过来”,就放下了手机,她面上和家人在一起的轻松已经全数退去,脸色极为难看:“谢刚出事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等梁妈妈风尘仆仆地回来,梁远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刚已经数年不工作,然而老婆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能供着他天天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酗酒看电视。于是再把最后一点钱也花光之后,他不得不找人介绍了份开出租的活计。他不知道去哪里租的一辆车,破破烂烂的,开了一个月刹车出了问题,送完客人下坡时车子失灵了,直接冲进了水里。

  救援人员把人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一点气都没有了。

  虽然一家人对谢刚都没有好感,然而毕竟是条人命,家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过了会,梁妈妈又说:“其实真的是命,法医说查到他身体里还有酒精残留,就算车没出什么故障,他自己也迟早要出事。”

  梁远呆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谢之靖呢?”

  梁妈妈说:“警察联系了他,之靖带着他妈妈的骨灰回他妈妈老家去了,说是已经办完了葬礼,这两天就回来。”

  梁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月内连失双亲,就算谢刚不配为人父亲,但毕竟与谢之靖血脉相连,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何感受。

  梁妈妈看向一旁的丈夫:“其实有一件事,我从之前就想和你说,只是之前谢刚毕竟还在,我们也不好插手……”

  梁爸爸搂住她的肩膀,温和地说:“我知道的。”

  一周后,梁远在吃晚饭时听到家里的大门开了。他和梁昶文一起朝那边看去,就看到自己妈妈半搂着一个瘦削的少年进来。

  许久不见,谢之靖好像较之前情况又糟糕了一些。嘴唇干裂起皮,头发长长了也没有剪,乱糟糟地半遮住眼睛。

  他朝着梁远看过来。

  “昶文,木木,”梁妈妈说:“之靖之后会在我们家住下来,你们也从小一起长大的,要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