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死遁后病美人火葬全员【完结】>第41章 路人而已

  这一幕的灵感来自于真实发生的事件,云洲有时候会想,如果在自己刚刚离开裴家的时候,没有在早餐店听到那一声来自陌生人的“早安”,在面馆没有阿婆送自己一个漂亮的荷包蛋,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快走出来,也不会因缘际会遇到林导这样帮助了自己的贵人。

  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做不到自我拯救,可是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没有放弃他,用着这样善意的方式鼓励他坚定地走下去。

  摘下口罩以后,荧幕上的青年露出了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脸。

  其实不需要摘下口罩,在脏乱的店面里,他也已经显得格外超凡脱俗了。

  虽然穿着落魄,头发也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而显得凌乱不堪,但口罩下的那张脸却精致得不像话。

  早餐店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好像沁满了水光,肤色是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唯有双颊泛着淡淡血色,就连唇色都浅淡得像是要碎掉了一样。

  “谢谢您,包子很香。”

  生活明明已经很不如意了,在早餐店主上菜的时候,荧幕上的青年还是努力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唇边清浅的梨涡盛满了光,像是主人正极力地区爱着这个世界。

  大屏幕上,云洲的笑容无疑感染了全场观众,在那样温柔的笑里,好像亘古不化的冰川都要消融。

  唯独裴冽,面上血色尽失。

  这张让他魂牵梦绕、求而不得的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任何人都熟悉,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描绘出对方漂亮的五官。

  和他的洲洲,一模一样,就连梨涡的大小和位置都丝毫不差,哪怕是双胞胎也不可能如此相像。

  几乎是在看见那张脸的第一瞬间,裴冽就确认了一个事实,大屏幕上的云洲,刚刚还在舞台上绽放光芒的青年,就是他的洲洲。

  失而复得的狂喜很快将他席卷,他忍不住开始畅想自己重新追回洲洲以后,要怎样温柔地对待他,怎样把那丢弃的痛苦时光统统补齐——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更深的惶恐。

  裴冽自问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裴云洲,也没有人比他与裴云洲相处更久,就连几乎每天都跟在裴云洲身后的应许都要排在后面。

  而正因为他懂裴云洲,他才真正明白了这部电影的由来。

  林导之所以能产生这样的灵感,全因为云洲的那幅画。

  而洲洲之所以画那幅画,就是因为,那就是他的心路历程。

  独自走过黑暗的小巷的不是故事的主人公,而是他的洲洲。

  在阴暗的地带踽踽独行,没有灯塔的指引,看不到光明的未来,该有多痛苦,又该有多无助啊。

  而艰难的做出“重获新生”这个决定的洲洲,又究竟付出了多少勇气,才能在历经那样大的痛苦折磨以后,依然选择相信这个残酷的、充满谎言的世界,还能笑着对早餐店主回应一句“早安”。

  心脏乱得几乎要跳出来,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完全止不住,裴冽也没有打算要止,沉默无声地在位置上哭泣。

  坐在他旁边的观众见好好一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向边上挪了挪。

  裴冽自然看出了他的嫌弃。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

  到了这一刻,裴冽终于清楚地认识到,那场大火真的带走了裴家所有属于“裴云洲”的印记,就连一个名字都不复存在了。

  裴冽的目光痴迷地定格在大屏幕上属于裴云洲的脸上,虽然他的视野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也能清晰地看清裴云洲每一寸五官,并且想象自己正在以这样的方式轻轻吻过裴云洲的眉心,而后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和苍白却漂亮的唇瓣。

  这个特写并未持续多久,画面再次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裴冽猛地惊醒,回想起对方给自己的数个冷漠无情的眼神,一时间脊背发麻,冷汗涔涔。

  他的洲洲虽然没有在那场大火中离开这个世界,但也已经在大火中,永远地离开了他,离开了吃人的裴家和污浊的所谓“上流社会”。

  如今站在台上的那个星光璀璨的青年,名叫云洲,和裴家半点瓜葛也不再有。

  “洲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裴冽低低地说道。

  “你回来……不,我不奢求你回来了,你就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荧幕上的青年,自然是听不见他的声音的。

  影片的主人公只是默默地吃完了包子,然后起身离开。在他的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出尘,有种仿佛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都与他无关的错位感,哪怕只是在一个破旧的小店里落魄地讨生活,也会让人觉得,他的落魄不过是朝夕间的事情。

  比起零落成泥,他更应该高高在上。

  所谓“新生”的过程,也就是影片的主人公寻找自己的过程,在整部作品里,云洲通过精湛的演技向所有人说明,一个人的价值并不需要通过满足他人、取悦他人来实现,人只要好好地爱自己,就能获得新生。

  其实电影里的主人公,直到结局都没有取得所谓的“成功”,但当他又一次走在那条阴暗的小路上,并且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踉跄,而是坚定地、一往无前地向前走去,哪怕谁都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才能见到光明时,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由压抑转向了高潮。

  一部电影能让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无疑就已经是一部成功的电影了。

  如果这里有镜子,裴冽就会看见自己的神色又哭又笑,好像一点都不正常。

  他为裴云洲经历了那么多本不该由他经历的苦难而哭,又因裴云洲最终走出阴霾重获新生而笑。

  有那么一瞬间,裴冽甚至生出一种“也许自己不要再靠近他了才是最好的选择”的感觉。

  他的洲洲是那样好、那样温柔善良又坚强的一个人,全世界所有溢美之词用在洲洲的身上都不为过,而他只是一抔烂到了骨子里的泥。

  可是再丑陋的飞蛾也天生向往烛火,这是一切生灵刻在骨血里的本能,难以克制,无法克制。

  裴冽只知道,当他望着荧幕上那双不复当年的温柔爱慕,转而变得冷漠无情的双眼时——

  他陷得更深了。

  电影落幕的那一瞬间,刚刚坐上云洲身边最近的那把椅子的应许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欢呼,将现场本就逐渐热烈的气氛又炒上了一层。

  原本现在对裴云洲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不安中的裴冽,全身血液再一次被猛地冻结了。

  没有什么比所爱之人回来了,但站在对方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其他对他有所图的男人更令人窒息。

  就在电影开场前,他还试图用应许所接近的,只不过一个酷似裴云洲的人,应许所做的事也和自己没什么不同,都是寻找一个替身来饮鸩止渴这样拙劣的借口安抚自己,现在被嘲讽的那个人赫然变成了他。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替身,也没有什么酷似裴云洲的青年,那就是他的洲洲。

  而那位应助理,从前就巴不得无时不刻不跟在裴云洲的身边,如今云洲回来了,竟然还要紧贴上去献殷勤!

  紊乱的呼吸再一次令裴冽的大脑开始眩晕、动荡。

  他也好想做那个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喝彩的人,可是他却连这样做的资格也没有。

  洲洲会变成这样,会离他而去,洲洲一切苦难的根源都是因他和裴家而起,他又有什么资格第一个站起来为洲洲喝彩呢。

  就连躲在角落看上一眼,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感谢大家今天来到首映仪式的现场,也感谢大家对《新生》的支持,这是我的第一部 作品,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将自己的画作融入于影视作品之中,第一次尝试为电影创作音乐,希望没有让大家失望。”云洲回到了舞台中央,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向台下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

  电影结束后,首映仪式也即将落幕,《新生》剧组的全体成员走向后台的方向即将退场,而裴冽则再也按捺不住。

  在没有见到裴云洲之前,他还能勉强控制自己只是默默关注而不要真的打扰云洲的生活。

  但自从确认了云洲就是他的洲洲的那一瞬间,一切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裴冽迫切地需要得到更多有关云洲的讯息,迫切地想要知道在离开了裴家之后,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更迫切地想要来到云洲的身边去求得他的原谅。

  因此,当观众们都在向外走的时候,裴冽却逆着人群一点点往内场挤。

  在人流量这么大、道路又很狭窄的电影院里,这样的行为其实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要发生踩踏,而唯一一个逆向行走的裴冽,自然是被踩踏的对象,虽然他没有摔倒,也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几脚,连西装外套都乱了。

  但此刻裴冽的脑子里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么多了。

  所有常识、所有理智都被抛到了脑后,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靠近云洲,哪怕洲洲只是给他一个怨恨的眼神也好。

  可是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人群中的空气本就稀薄,心绪剧烈起伏之下,紊乱急促的呼吸再不能为身体供给充足的氧气,裴冽觉得自己明明就要跟上云洲的步子了,可是对方却看也不看,一路和应许有说有笑,马上就要进入后台了。

  “洲洲!”耗尽全身的力气,裴冽这么喊了一句。

  缺氧的晕眩再度袭来,裴冽终于支撑不住,向后栽倒过去。

  最后的精力,都被用来向云洲所在的方向看去,裴冽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在祈求什么。

  也许,如果得不到爱,那就得到恨,得到对方一辈子的记住也已经很好了。

  然而,哪怕是周围有人喊着“快来人帮忙,有人晕倒了”,裴冽在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秒,也没能等到他的洲洲。

  而是仅仅等到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

  他听见他的洲洲说:“有人晕倒了,那就叫救护车吧。”

  如果有无关紧要的路人晕倒,帮他联系救护车已经是很大的仁慈,更冷漠的人甚至会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裴冽此时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云洲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

  没有爱,没有恨,就真的只是纯粹的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