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剧组很多拍摄都会被延迟。容攸然微信里面有很多剧组相关人员骂骂咧咧,埋怨这天不给面子,再往后拖就逼近年关了,谁都不想年三十还要在剧组拍戏。

  这个时候霍曙明就过得很舒服。

  他们的电影拍完现在还在火急火燎的剪辑,剪辑完再送审,他们的片子没涉及到上纲上线的部分,不出意外的话能挂上新年档。

  霍曙明给褚峥打电话的时候,还在老宅得意洋洋:“等我们的片子上线,年三十一直到大年初七都有路演,你来不来?”

  霍曙明之前已经拍了几部片子,不温不火,吸引的都是小众观众,所以也没安排路演。但这次不一样,虽然内核很深,但整个故事有一层喜剧的外衣,还是能让人捧腹大笑。

  路演容攸然不太想去,他一向不喜欢在镜头前露面,很僵硬。

  而且路演,沈星澜作为主角肯定会到场,他现在可怕了沈星澜。

  容攸然不敢承认,他更怕褚峥突然阴阳怪气的腔调。

  安全起见,他还是拒绝了霍曙明。

  露台的容攸然低头浏览稿子,听着来自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头顶柔和灯光在他黑色的发色上打下一圈光影:“不了吧,我怕我太帅,抢了别人的风头。”

  “怎么了?咱们的小容老师现在居然这么自信?”霍曙明觉得他变了个人。

  那可不就很自信……

  他都这样了,还能骗褚峥追他。

  容攸然有些失神地看了一眼浴室,褚峥拿衣服进去已经十分钟了。

  他洗澡这么慢的吗?比之前慢多了……

  容攸然的手指搭在奶牛猫的后背上,有一遭没一遭地拂过膝盖上猫咪的后脊背,对于肌肤饥渴症来说,世界上难得有让他不讨厌的皮肤。

  小猫是一个,褚峥是另外一个。

  霍曙明也本来也没指望他去,想着不能去就算了。当然能去最好,容攸然这张脸很能给他们的剧组长面子,到时候上几个头条应该不成问题。

  都是白赚的流量,容攸然不会嫌弃。

  霍曙明还想和容攸然聊,但容攸然那边突然微信断了线,显示网络异常。

  这场电停的很突然。

  客厅中一片漆黑,可能是断电,也可能是他们家里跳闸。

  但是容攸然脑海里的思绪有些空。

  他茫茫然地从露台的玻璃窗看向外面,对面那一栋楼也是一整栋都是黑的,容攸然再从高楼往下看,左右街道,除了太阳能供电的路灯,其余一片昏暗。

  不知何时,天边闪电惊雷暴起。

  闪光划过夜幕,在三十多层的玻璃窗上折射出无情的亮光。

  随后轰隆隆的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原本正在容攸然膝盖上睡觉的小猫咪猛得惊醒,踩着他的膝盖飞掉而去,却在半空中撞到了旁边桌子上的各种设备。

  电脑,平板,鼠标,水杯,桌面上有的东西哗啦啦地齐齐落地。

  容攸然脊柱一僵。

  他的掌心不自觉的收紧,五根纤细而有韧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轮椅的皮质把手。又是一声惊天雷响,容攸然白皙的手背瞬间青筋胀起,他整张脸满脸苍白,正在浓云夜幕下幽微颤鸣。

  容攸然不怕黑,不怕鬼,不怕打雷,也不怕下雨。

  但他唯独害怕四周黑压压之际,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而他只能被束缚在有限的空间里。

  某些记忆深处掩埋的记忆片段不断涌上他的心头。

  -

  每年江南水乡的雨季,天空仿佛破了个洞,连绵不断的往下倒水。阴暗潮湿的房间,滴滴嗒嗒,暴雨的水滴不断从顶部房顶漏下,屋子里的所有家居乱作一团,碗碟摔碎,地上还有吃到一半的残羹冷炙。

  轰隆隆,不断响彻的雷响比不过男人的凶残暴戾。

  “艹!你把老子的钱都藏在哪里了!”

  “有钱带着崽子去上学,没钱给老子喝酒!?”

  “快把钱交出来,不然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头发枯黄满脸苍白的女人缩在墙角,她的声音细如蚊蝇,“没、没钱了……”,却只能换回男人更加剧烈的抽打。

  “你个臭女表子,你把钱都藏在哪里了!”

  女人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同时抱紧怀里干瘦的小男孩,哪怕她的手在抖,她也捂住小男孩的耳朵,替他遮挡下身后,比暴雨还要激烈的皮带抽打。

  后来大了两岁,小孩儿学会反抗。

  他在男人抽出匹配的那一瞬间,如同幼小又血煞的豹子,扑到男人腿边狠狠的咬着他的腿。哪怕被男人扇了一巴掌,扇得头脑昏沉,眼冒金星,他也不松口。

  他要亲口从男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可是有一天那个女人要走了。

  同样是个阴暗的暴雨天,男人在外宿醉未归,女人眼下顶着两团阴影,说她要出去买菜,然后带上了她那个万分珍重的布料钱包。

  临走前,女人摸了摸他的头,扯出一抹比鬼还要难看的笑容:“我去买菜,攸然你在家里乖乖的。”

  容攸然脸上还有男人前日殴打留下来的淤青,他稚气的脸上瞳仁却冷静:“你要走了吗。”

  女人尴尬的收回了手:“我只是去买菜。”

  “走了就不要回来。”容攸然垂下视线,眼睛停在女人的雨伞上。

  “永远,都不要回来。”

  当天晚上,容攸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毒殴打。

  皮带,水瓶,台灯,所有的东西都摔掼在他的身上。男人疯了一样的踢踹他的肚子,碾压他的踝骨:“你他妈告诉我她跑到哪里去了!”

  “臭婊子,你怎么敢跑的!”

  “艹,他是不是和哪个野男人跑了?老子早就看他不安分!果然是千人睡万人骑的婊子!”

  “你也是个小婊-子,没人愿意要你!”

  男人最后一声,随着一声惊天雷响,容攸然眼前昏暗一片,染血的单薄唇-瓣轻轻抬阖,落下最后一句——永远,别回来后,他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

  洗澡中途停电,褚峥来不及擦干的身子,围着浴巾就脚步匆匆地出来。

  他的眼睛在暗夜里也视线良好,露台窗帘没拉,外面雷电轰鸣,而容攸然弯着腰坐在轮椅上,脑袋低低的垂着,黑色的羊绒地毯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地上还有一枚正在闪着幽光的手机。

  地上还很乱,大抵是某个被雷暴天吓坏了的小猫咪慌不择路,仓皇间把露台上的东西一一打落。

  不过褚峥没时间顾及这些。

  轮椅上的容攸然不对劲。

  这种沉默和死寂让周峥心间一抽。

  褚峥拧眉,立刻快步走过去。

  借着闪电的光,褚峥看清了容攸然的脸,之前还生机勃勃的生气、恼怒、和他斗嘴炸毛的容攸然,这一刻已经泪流满面。

  褚峥的呼吸骤然一停。

  容攸然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他的眼睛瞪得比平时都大,睫毛卷翘,豆大的眼泪不断顺着他的下眼睑坠-落,直直的低落在蓝色的病房裤上。

  “容攸然。”

  褚峥轻轻的叫了容攸然一声。容攸然毫无反应,他垂着头,眼泪还在往下落,仿佛入魇了一般。

  褚峥的心紧了紧,明明上次还只是走神,这次哭了。

  褚峥呼吸有些沉。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薄毯,想要重新盖回容攸然的腿上。

  “容攸然,你醒醒。”

  褚峥又轻轻喊了一声,在靠近他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被容攸然骤然攥紧了手腕。

  容攸然的掌心一片冰凉,仿佛雪山上冻了几百年的冰层。

  力气却极大。

  他突然抬头,黝黑的瞳孔此刻却失去了焦点:“你他妈别碰我……”

  “你再过来,我咬死你……”容攸然嗓子干哑无比,似是一直呢喃,又似声声见血的告诫。

  褚峥知道雷雨天对容攸然的影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单手将毛毯放回原处,地上的手机还在闪着幽光,褚峥弯腰捡起,想把手机放在一边,却不料这个动作彻底刺激了容攸然。

  原本攥紧褚峥手腕的那只手骤然一推。

  褚峥巍然不动,而轮椅上的容攸然向后划去。刹那间,容攸然仰起头,满脸苍白的看着褚峥左右的方向,竟有几分紧张和急促。

  “你回来干什么!?你走啊,不是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吗?!”

  不清楚容攸然说的是谁的,这个“走了这么多年”让褚峥心里骤然一痛。

  他不敢轻易碰容攸然,尽量使自己面色如常:“容攸然,你醒醒。”

  容攸然置若罔闻,窗外雷声轰鸣,随即落下连黏稠的雨,他眼里噙着泪水,尖利的上牙齿险些就把下唇刺破,点点痕迹晕染在他的唇间,这副模样在雷电光闪下更加阴郁诡谲。

  “你特么永远不要回来!你不用管我,他打不死我的!我只会咬死他!”

  褚峥明白容攸然说的不是他。

  但褚峥宁愿容攸然此刻想着的就是他。

  “容攸然!”褚峥的语气比之前强硬。

  “你走……”容攸然还在重复,他茫然地看向褚峥的位置,仿佛努力辨别眼前的身影是谁。

  但不等他辨清,眼前的男人骤然起身。

  容攸然的肩膀重重压在轮椅上,男人一手扶着把手,压在肩膀的手挑起他的下颌,拇指食指用力捏紧。

  男人垂首,浓郁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容攸然,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被对方钳着下颌,容攸然睁大了眼。

  “容攸然,我永远都不会走。”

  褚峥说什么他听不清,下颌传来股磨人的酸痒,生理渴望放肆翻滚扑涌。

  很快,他被骨髓深处渴人的欲-望彻底吞没。

  一声惊雷落下,容攸然倏地咬破了唇,他揽下褚峥的后颈,狠狠压上男人的唇,舔舐了一个铁锈血腥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