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讨厌别人碰到他,容攸然索性买入了十几套的白衬衣。

  每天一换。

  但现在白衬衣起了褶,上面还有今天化妆师小心擦到身上的眼影闪粉,遇到光线就闪闪发光。

  离开护士台,容攸然轻轻蹭了下脸。

  他糙久了,对这副皮相也没有分外珍惜的意思。

  早些年在他闯荡影视城的时候,还因为这张脸闹出了许多不干净的事。容攸然为此特意去晒黑过,没想到他这皮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他一起拍摄的剧组成员们都黑了几个度,他还白-花-花的。

  就此好些明星助理悄悄联系他,问他如何保养。

  刚刚剧组的齐楚凡就问了他。

  他回了个“没保养”,齐楚凡就甩着脸子走了。

  容攸然想着自己除了眼镜,可能还要戴口罩。

  但这个天气戴口罩太折磨人了。

  本来穿的齐全就很热,容攸然不想委屈自己。

  他烦躁地加快了步子,想着他们就不能全瞎了吗?!

  容攸然胡思乱想,突然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骤然看见褚峥,容攸然眼镜下的眸子清明漆黑,他的脸色却蓦然僵硬。

  他怎么在这儿看到褚峥了?!

  容攸然硬着头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紧张。

  可实际上只有他的身体知晓。

  那一晚褚峥不过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脸,当天晚上他的梦境里全是乱七八糟的黄色染料。

  妈的,都怪这个破皮肤饥渴症。

  以至于现在他看到褚峥,梦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不行。

  还是逃吧……

  他可不想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当众在线表演一个变态。

  容攸然硬生生的侧开视线,同时加快了脚步,打算快速从褚峥身边略过。

  褚峥看在眼里,喉结轻滚,嗤笑一声。

  容攸然在躲他?

  他可不惯着。

  褚峥端着刚倒的水抬步向前,在一众惊讶目光中,拦住了容攸然:“润润嗓子,容先生。”

  刚打算低头往病房冲的容攸然就这样被塞了一杯温水。

  不,他不想喝。

  容攸然想把把这杯水扬翻。

  褚峥看他薄唇紧抿,就知道他心情不爽。

  可这个人接二连三地装不熟,还躲着他,一转眼却和人家前台护士妹妹说说笑笑。

  褚峥当下暗了眸子:“容先生这是来送剧本?”

  容攸然咬着下唇,装不了不熟了。

  医院的女护士也不敢说话。

  其实她们早就注意到了褚峥。明明医院男家属和男陪护都不少,褚峥不过高一点,挺拔一点,但那种气质与常人截然不同,又凶又煞。

  好似稍微看你不顺眼就能立刻把你给毙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

  法制社会,除了警察们,谁能摸过枪。

  医院有空调,即便外面热燥燥的,容攸然也不热。他一只手拿着厚厚的a4纸,另外一只被塞了热水杯的手青筋暴起。

  恰恰好处的热度传至掌心,竟然有些灼烫。

  他们见面第二次了,容攸然还是整理不好自己的心绪。

  护士也起了细碎的声音。

  容攸然的嗓子紧了起来,上回的亲密接触让他怕了。刻意错开褚峥注视他的视线,容攸然微微起皮了的唇-瓣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只有谢谢?”褚峥挑眉。

  他面骨硬,做这个动作居然有些撩气。容攸然错愕,他挑眉看褚峥,也有点不爽:“不然呢?需要我扫一下你的码,然后付个水费吗?”

  说着容攸然掏出手机:“是该付个钱。”

  褚峥却没应他的动作。

  他淡淡地瞥了容攸然一眼,慢条斯理的添了一句:“你想加我微信就直说。”

  容攸然:“??”

  神他妈想加他的微信!

  他现在恨不得和他保持南北半球的遥远距离。

  容攸然把手机揣回兜里,这三天熬夜改稿子,他很累也很烦躁。

  但看到褚峥,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烦躁不算什么。

  一边因为褚峥没认出他生气,一边还要抵抗这具破身体的背叛。

  总之他现在手痒痒的很,想揍褚峥一顿。

  褚峥也不急。

  他手插兜看容攸然,笑得云淡风轻。

  倘若一个正人君子般。

  可当他看到容攸然剧本横出的一根长发丝,再说话时,轻飘飘的,竟有几分凉薄:“容先生,你有女朋友?”

  容攸然当下正烦躁着。

  他垂着眼眸,想着自己该如何从褚峥面前消失,他的语气也不算好:“褚先生,你问这个有点越界了。”

  男人似笑非笑,容攸然心里有些发毛。

  怕褚峥靠近自己来个突然袭击,容攸然警惕的后退一步。鬼知道现在自己对他还有多少抵抗力。

  “没事的话,我就先去找导演了。”

  容攸然踏步进入霍曙明的病房,脚步还很乱。

  霍曙明正在和剧组的副导视频,看容攸然来,霍曙明霍曙明伸长了脖子:“怎么和有人在后面撵着你似的,你来看到褚哥没?”

  “看到了。”

  “我褚哥是不是准备回去了?”

  “不知道。”

  “怎么回事?小容编剧你今天说话怎么心情这么不好?”

  “……”

  容攸然拉着椅子坐在霍曙明旁边,像遮掩什么一般,一把夹着的剧本拍在霍曙明手上,他脸色微冷:“赶快说剧本。”

  容攸然和霍曙明结束剧本讨论。

  褚峥还在外面提着杯子看手机。

  迎头看到褚峥,好不容易因为工作放松了些的容攸然险些摔倒。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手里的文件,摸到了手机和钥匙,紧紧攥住。

  艹!这人怎么和门神一样,还没走?

  调整呼吸,容攸然很快续上脚步。

  可那姿势一板一眼的,仿佛端正到下一步就去军训。

  “褚先生。我回剧组了。”

  “我送你回剧组。”

  容攸然警惕地眯了眯眼:“不用,我打车就好。”

  褚峥瞥他:“顺便谈,三天前撞车的事故具体赔偿。”

  容攸然:……

  虽然保险公司已经出具了具体的损失,但这事还要和当事人进行商讨,车是霍曙明开的,但车主却是褚峥。

  再上车,容攸然发现褚峥又换了一辆。

  外表普普通通,可价格实在高昂。

  容攸然扯着眉。

  所以褚峥真的只是个开车的吗?什么时候开车的能开得起这么好的车了?这些年褚峥同他分开以后到底都在做什么?

  商讨好好赔偿情况,剩下来容攸然一路胡乱瞎想。

  等他临近剧组,头脑还有几分不清醒。

  褚峥却面容淡淡,将车停在剧组外面,在容攸然伸手去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突然按下了容攸然的小臂。

  好在,隔着衬衣。

  褚峥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容攸然抽气,这是今天早上剧组划的伤。

  但他此刻看着褚峥碰到他的手,没着急回应。

  只心烦意乱地想着,搭在他胳膊上的这玩意儿能不能赶快从他身上移开?!

  再往下一点就要碰到他的皮了!

  “怎么受的伤?”

  “早上从剧场走得急,撞到了设备。”

  褚峥视线有些冷凝:“消毒了么?”

  容攸然不习惯被他关心,胡乱的扯了一句:“没,设备没生锈。”

  褚峥皱眉,就近停了车。

  褚峥下车,从后面取出的医药箱,随后牵过容攸然的胳膊,在容攸然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清理消毒,肌肤相贴,打了个漂亮的绷带结。

  只是力道没收着,容攸然疼到抽气。

  “疼。”容攸然另外一手忍不住攥成拳头。

  他怀疑褚峥是故意的。

  “抱歉,力气没收住。”

  “没……没事……”

  容攸然收回了拳头。

  他都道歉了,那他就不揍他了。

  其实不只疼。

  还有酸麻,以及……深入骨髓的痒。

  容攸然不喜欢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

  容攸然抽回了胳膊。

  褚峥看着容攸然手臂上愈合又不算完全愈合的血痕。

  容攸然很瘦,褪下衣袖的手腕骨骼感分外明显,丝丝条条青紫色的脉络在手腕苍白的皮肤下静默着,一道陈年伤口淡淡地横贯在小臂上。和新添的擦伤一起,显得男人的肌理脆弱又单薄。

  旧伤叠新伤。

  这些年,他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容攸然不在意这些,小时候受的伤比这个多多了,还严重多了。

  他扯扯衣袖,遮住了伤口包扎。

  不知道在想什么,耷拉着脑袋,勉强认真地道谢:“谢谢褚先生。”

  褚峥敛容看他装不熟:“还疼吗。”

  不疼了,但很痒。

  很想把你压在副驾驶使劲地贴。

  但这话能说吗?

  褚峥的手虽然离开了,但肌肤贴着的瞬间,还是让脊骨的涩意四处弥散。

  又热又躁。

  容攸然吞咽了口口水,视线也也些躁:“有点吧。”

  只是有点吗?褚峥默了默。

  骗子。

  明明胳膊都在颤,耳朵也红到滴血,可即便这样,还要强忍着。

  看着视线还在四处飘忽的容攸然,褚峥突然伸手。

  一只手压住了容攸然的头顶。

  额尖点火,炽热岩浆绵延了整个头颅,容攸然彻底炸开了。

  他僵硬地定在了原处:“褚先生!”

  心里却在怒骂褚峥,你他-妈最好把你的手拿走!

  褚峥没搭理他,也没收回手。

  实际上,容攸然这一声声的“褚先生”叫得褚峥心烦。

  故作生疏,演技却拙劣至极。

  “还叫褚先生。”

  “?”

  那他叫什么?难道叫褚峥爹吗?

  顶着容攸然气到眼尾泛红的视线,褚峥的手掌没用多大力道,他只揉乱了容攸然后脑偏长的褐发,像拿捏住了一只试图逃窜的猫咪。

  “算了,随你叫什么。”

  容攸然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男人压着容攸然后脑的手掌蹭的下滑,他压紧了容攸然的后颈。

  骤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男人掌心粗粝炽热,看向容攸然的眉眼也染上了几抹难言的郁躁。

  “不过,装不熟就该疼死你。”

  容攸然傻了。

  他看着褚峥,清亮的瞳孔印着男人折叠度极高的面骨。

  褚峥认出来了?

  他们明明已经十多年没见了。

  每天世间无数人浮浮沉沉,多得是见了就遗忘在脑后的人。况且容攸然自诩自己的性子已经变换了许多,当初他就是个刺头,现在他虽然还刺,可在褚峥面前,已经刻意变换了性子,不说温善,也大抵柔软了许多。

  可即便这样,褚峥也认出他来了。

  容攸然脑海里的弦被反复拨弄,又反复弹回,等他感受到后颈传来得不轻不重的捏力,整个人更是彻底炸毛。

  又!又碰到了!

  容攸然的心口炸了个烧到火红的开水壶。

  最灼热的地方是后颈薄薄的一层皮,好似赤铁熏过,连带着颈骨都灼烫激颤。

  是被叨扰的不悦与排斥,亦或是生理性的极致舒爽。

  一切都说不清道不明。

  总之,这种感觉很失控。